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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几天的静养,姜无涯的身体逐渐好转,只是还有些发虚。熊天霸敲门进来,关怀道:“贤弟,你觉得如何?”姜无涯忙坐起身来道:“若非大哥悉心照料,小弟那里会好得这般快。”熊天霸微笑道:“当年若非贤弟舍命相救,做哥哥的又哪来今天。你我自家兄弟,说这些就见外了。”姜无涯淡淡一笑,却不知说什么好。
熊天霸又道:“贤弟啊!这往后你若再看见江家大小姐,最好退避三舍,莫要再招惹于她。”姜无涯叹道:“似这般刁蛮乖戾的女子,还当真少见。好在小弟今后也没机会招惹她了,因为我已决定明日便离开镖局,回家奉养老母去。”熊天霸愣了愣,问道:“兄弟你真狠得下心走么?那谷芳怎么办?”
姜无涯苦笑着摇头道:“命里有的终需有,命里无的终是无,小弟又岂能强求。何况芳妹已嫁为人妻,还有了生孕,我若再留下来,只怕是个祸害,于人于己皆不利。”
熊天霸皱了皱眉头,振振有词道:“我不相信什么狗屁命运,我只相信自己。这天下美好的一切,都要靠自己去争取,甚至不惜任何代价。光是依靠命运,嘿嘿!你什么也得不到。”
听了熊天霸的这番话,姜无涯忽然生出种陌生感来。他又想到了自己,何尝不是很想占有谷芳,尽管追求的事物不同,其实在本质上两者并无区别。他开始重新认识自己,认识人性的脆弱、贪婪和迷茫。当他猛然间发觉自己并非“善类”时,几乎连自己也不认识自己了。
良久的沉默,气氛显得有些尴尬,熊天霸提议道:“兄弟,咱们别说这些无聊的话了,出去散散步如何?”姜无涯点了点头,两人遂离开了北苑,信步于校场之上。
如此过了许久,熊天霸方道:“兄弟,你要走我不拦你,但你可别说当哥哥的没有帮你。说不定谷芳妹子怀的就是你的种,这件事我会想办法弄清楚的。”
姜无涯的心情可谓复杂而矛盾。他怕谷芳怀的是自己的孩子,从而受到无尽的折磨,但同时又有那么一点小小的期望。一股莫名的惆怅涌上心头,姜无涯眺望着远方的山峦,长长唏嘘了一口气。他正欲收敛心神,却有个白色身影突然映入了眼帘。姜无涯只觉浑身一紧,忙不迭撇头对熊天霸道:“大哥,小弟先回去了。”
熊天霸正要发问,那眼睛便被吸引到了白色身影处,于是笑眯眯地奔了过去,反把姜无涯撂在一边。姜无涯淡淡一笑,也不介意,独自往北苑而去。熊天霸迎上那白色身影,兴奋地唤道:“玉儿,我正要找您。最近从金陵来了个戏班子,听说那旦角很有名。不知你可否赏个脸,陪在下去凑凑热闹?”
来的正是江寒玉。她远远看见姜无涯见到自己后扭头就走,心中老大不快,暗想着还从未有一个男人,会看见自己后马上走开的。平日里总被男人围着,江寒玉只当是嗡嗡作响的苍蝇,根本不屑一顾,可没想到今日却遇上了这么个特别的男人,非但未见示好,还对自己视若无睹,这是她无法容忍的,于是憋着气冲熊天霸冷冷道:“你兄弟好像已经活过来了嘛!怎么见到本小姐就跑了?”
熊天霸献媚道:“我这兄弟忒胆小,他怕你再给他一掌,从而要了小命,所以回屋去了。”江寒玉冷笑道:“喔!是吗?那你怎么不怕本小姐也给你来一掌呢?哼!无聊。”说完,径直回“天心阁”去了,只把熊天霸冷落在一旁,令其好不难堪。熊天霸恨得心里直痒痒,暗暗道:“臭丫头,老子总有一天会令你屈服的。”
姜无涯回到房里,立刻收拾起来。他觉得自己一刻也不能再呆下去了,这里终究是个是非之地。
咚咚咚,一阵敲门声传来,姜无涯应道:“门没锁,请进吧!”只见丫环小荷推门而入,说道:“姜先生,我家小姐请你去一趟。”姜无涯愣了一愣,随后苦笑道:“你家小姐的‘寒冰掌’我可吃不起,你还是请回吧!”
小荷忙恳求道:“先生,我家小姐是诚心邀请你的,你就赏个脸吧!不然我回去也不好交差。”姜无涯摇头道:“不去不去,如此蛮横无礼的小姐,就是用八抬大轿来抬,小生也不去。”小荷闻言冷哼道:“别给你脸不要脸,什么东西嘛!”骂完便拂袖而去。
又过了一刻钟,姜无涯打好了包裹,正准备去向熊天霸辞行,方走到门口,却见眼前白影一闪,那冰美人江寒玉便已出现在门口。她见姜无涯背着包裹,一副要走的样子,于是冷笑道:“哟呵!本小姐还以为你有多大的架子,却原来是想拍拍屁股开溜啊!”
姜无涯撇开头不去正视江寒玉,只是淡淡道:“小姐万金之躯还请自重。这里可是下人的房间,恐怕不是小姐该来的地方。”
江寒玉信步房内,不愠不火地道:“没有男人可以忤逆本小姐,你也不例外。”姜无涯讪笑道:“别人怎样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但是小生做事全凭心意,这心不思意就不到,这意不到就没有行动可言。”
“是么?可本小姐想要得到的东西,就一定能够得到。无论是你的心,还是你项上的这颗人头。”江寒玉轻描淡写道,反让姜无涯如坠冰窟。他未料到这个女人会如此霸道,如此蛮不讲理,只得淡淡一笑道:“没想到小生这条贱命,也值得小姐如此惦记,到也省了我许多烦恼。小姐何时想要尽管来取便是,小生随时恭候。”
江寒玉眼露惊异之色,旋即一扬柳眉问道:“你真的不怕死么?”姜无涯苦笑道:“哀莫大于心死。别看这天地虽大,却已无我容生之处,死了兴许倒是解脱。若能在极乐世界寻到无根水,说不定还能洗尽铅华。”
江寒玉冷笑道:“想死是吗?那也容易,姑奶奶现在就成全你。”她说着伸指一点,一缕强劲的指风袭来,姜无涯只觉眼前一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叮咚,叮咚……”的滴水声传入耳中,姜无涯悠悠醒来,睁眼一看,只见昏暗斑斓的光线晃个不停,四周灰蒙蒙的一团,也看不清是何景致,只觉得身下又硬又冷。他念头一转,不禁乱想道:“难不成我真的下了阿鼻地狱?”想及此处,姜无涯不由叹了口气,自怨自艾道:“真是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啊!”
一个冰冷的声音,宛如从九幽吹来般道:“什么天啊地的,我只想慢慢折磨你。”伴随着声音,一个浑身雪白,青丝遮面的人影,突然出现在姜无涯眼前。于那地面积水反射来的光阑中,显得格外地慑人心魄。姜无涯受惊,正要一跃而起,哪知却一头撞在岩洞上。巨痛霎时传遍全身,他只差没有再度昏厥过去。
姜无涯抚着受伤的脑袋,不由出神道:“我不是下地狱了吗!怎么还能感觉到痛?”这个念头一出,他整个人顿时冷静了下来。便在这时,一张冷艳中带着丝诡异的脸又欺了上来,冷冷问道:“本小姐有那么可怕吗?”姜无涯定了定神,这才看清是江寒玉,不由叹道:“妖魔鬼怪纵然厉害,又那及得红颜祸水无情。”
江寒玉出奇地没有发作,反而嫣然笑道:“正所谓物极必反嘛!像我这般美貌的女子,世上难得找出几个,自然比那些妖魔鬼怪更加要人命喽!你也害怕了,对么?”姜无涯心神一震,旋即又黯然了下去。不正是谷芳的温柔美丽,才使得他意乱情迷,几乎到了不能自拔的地步。也正是因此,他才稀里糊涂地为自己的一生,烙下了永远也挥之不去的污迹。
江寒玉瞧着低眉垂首的姜无涯,得意道:“我问你,我是不是很美?”姜无涯回过神来,瞧着江寒玉坦然道:“美有其二。单从外表来讲,小姐的确是天上的仙女,世间的尤物,任何男人见了,都会倾心爱慕的。但若以秉性来论,小姐恐怕还得多学学做人的道理才是。”江寒玉闻言格格笑了起来,旋即又冷冰冰地道:“美就是美,哪有这许多区别。我问你,你对本小姐意下如何?”
姜无涯苦笑道:“水中明月镜中花,爱与不爱皆无它。”他说完便不再看江寒玉,而是慢慢审度起周围的景致来。姜无涯这一看才知道,原来自己正身处溶洞之中。那洞顶的石钟乳不断滴水,在地上形成了一个小水洼,洞壁上两盏油灯噗噗冒着火花,光线被晃动的水面折射,所以变得斑斓恍惚起来。
江寒玉心里纳闷道:“这还是我头回主动问一个男人对自己的想法,他居然无动于衷?平日里我根本就不用去问,那些痴迷的目光便已告诉我答案了。”对于自己的美丽,江寒玉非常自负。人们常以“国色天香”,“风华绝代”这样的词藻来形容她。虽然有些过誉,但她听得多了,久而久之也就信以为真起来。
不过此刻,江寒玉却犯起了困惑,暗忖道:“这世上难道还真有不为美色所动的男人?柳下惠坐怀不乱也只是个传说。瞧他那般孱弱,心到坚若磐石,当真是个怪人。”对姜无涯产生的兴趣,不由引发了江寒玉的性子,她暗中发誓道:“你不喜欢我,可我偏要你喜欢,而且是死去活来终生难忘。待你陷得够深时,本小姐再一脚把你踹到南天门,也叫你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她这样想着,于是缓缓欺向了姜无涯。
姜无涯有些心慌,暗暗叫苦道:“虽说我心中只有芳妹,可这个女子实在太美,若一再挑逗,却叫我如何是好?”他连忙背过身子,生怕自己会被江寒玉熔化掉。别说是尊严了,可能连骨头都将荡然无存。
一阵莫名不安地沉寂过后,江寒玉终于打破气氛道:“书呆子,这江湖险恶,你不懂武功会吃大亏的。不如这样吧!本小姐就费点事,交你几招保命的功夫如何?”
“虽说江湖险恶,小生不去涉足又怕何来?况且小生懒散惯了,也不喜欢打打杀杀,小姐的美意只好……”谁知他一回头,便触到了江寒玉的目光。只见这双平日里冷若寒星,暗伏杀机的眸子里,突然变得似水涟漪,恬静温和起来。这是足以融化男人心扉的目光,姜无涯也不禁瞧得发呆,忍不住和她对视起来。
江寒玉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眼睛软软地瞧着姜无涯,心里突然多了只乱撞的小鹿。当她发现姜无涯正痴痴地瞧着自己时,突然收敛起柔和的目光,又变得冷冰冰地道:“不行,我说过没有人可以忤逆我的心意。你是学也得学,不学也得学,总之是非学不可。”
姜无涯为之语塞,须臾方道:“小姐身为女儿家,怎可如此蛮横无理,就不怕有失大家闺秀的风范?还是请小姐三思而后行。”江寒玉走到姜无涯的身边,突然伸指一戳其神封穴,姜无涯立时四肢发麻,几乎动弹不得,当下气恼道:“小姐便待如何?”
“你不依我,本小姐就让你尝尝分筋挫骨的滋味。”江寒玉说干就干,抓住姜无涯的双手一推一抹,接着便去拿捏其手少阳三交经、手太阳小肠经、手阳明大肠经、手厥阴心包经等经络。一阵阵钻心刺骨的巨痛传来,姜无涯疼得睚眦暴裂,却还强忍着不肯求饶。
江寒玉更是毫不手软,捏完姜无涯的手上筋脉,又抓起其双脚来捏。足少阴肾经、足阳明胃经、足太阴脾经、足厥阴肝经等全被她捏了个遍,接着又点了姜无涯股门、合阳、血海、商丘等穴道。姜无涯紧咬牙关,一任黄豆大的汗水从额上滚落,切齿声不绝于耳。江寒玉依旧视若无睹,接着又运功从其玉枕穴开始拍打推拿,姜无涯终于忍不住嗷嗷乱叫起来。最后,江寒玉在其膻中穴和督脉穴上一阵搓揉,这才收攻吐纳起来。
姜无涯熬不住巨痛,终于昏厥了过去。也不知过了多久,那叮咚响的滴水声再次传入耳中。姜无涯缓缓醒来,睁眼就看到面前摆着几个馒头和半只烧鸡,恰在这时,肚子却不争气地咕噜噜闹腾起来。一种几年未进食的感觉涌上心头,他再也顾不得体面,一手抓馒头一手抓烧鸡,便狼吞虎咽起来。
“原来读书人就是这么进食的呀!啧啧啧!看来人要是饿了,什么诗书礼仪都将抛诸脑后。”江寒玉不知几时进的洞,也许她本来就在洞中。姜无涯一见到她,立刻抹了抹嘴,拼命想咽下口里的食物,岂料喉咙里干涩异常,根本就咽不下去,直卡得他眼冒金星。
江寒玉抛来一只水袋,冷笑道:“才睡了三天,也不至于如此吧?这里有酒,你慢慢吃,可别噎死了,让本小姐白忙活一场。”
姜无涯不由吓了一跳,喃喃道:“我睡了三天?”江寒玉冷笑道:“本小姐废了好大力气,才勉强替你疏通七筋八脉。这等脱胎换骨的好事,你却上哪里去找。”姜无涯差点没把喝到嘴里的酒给吐出来,忙咽下去道:“原来你不是在折磨小生?唉!我当真弄不明白,小姐为何如此咄咄相逼,非要我学武不可呢?”
江寒玉道:“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道上,你若不能变得强大,命运就会掌握在别人手里。何况我说过要慢慢折磨你,所以你越是不想做的事情,我就越是要你做。明摆着告诉你,你若不能在半年之内接我三招,那你这辈子也休想离开此地了。”
姜无涯愣了愣神,突然失笑道:“我若不学,难不成小姐便在此陪我终老一生?”江寒玉扬眉道:“有何不可吗?”接着话峰一转道:“不过……本小姐似水年华,又岂能与你这笨蛋在此虚度光阴,我自会在洞口装座铁门,只开一扇小窗,然后每日叫人给你送些吃的,不至于把你饿死就成。”
姜无涯本想戏谑江寒玉一番,也好出出胸中的怨气,却不想偷鸡不成反折了把米,搞得自己进退维谷。但读书人生来就有股傲气,即使面对绝色美女的雷霆手段,也不会就此屈服。只听他苦笑道:“小姐喜欢怎样就怎样吧!反正我贱命一条,住在这里不但落得清闲,还有美人天天伺候,比起在外面可舒坦多了。”
江寒玉怒道:“那咱们就耗下去吧!看你能撑多久。哼!”说着一气之下,又封了姜无涯的穴道才出洞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