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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二楼只二姐一人住倒也宽敞,便在卧房靠楼梯角落用几张帘子隔出二张床的位置,里边放上张床及一件置件物事的小柜子,做为绢儿夜里睡觉的地方,再去向管事的大娘领了一季的衣服以及一些日常用品,便住了进去。
二姐也不劳烦人,除了生病那几日夜里咳嗽需喝些热水,绢儿通常都能一睡到天微明。每日早上起来,无须绢儿服侍,自有已打扮妥善的柔儿与银珠服侍二姐细衣装精妆扮。最初见绢儿只穿戴好衣服,勉强自梳好头鬓,二姐还冷脸责她衣着不周,妆容不佳,吩咐柔儿帮衬一下。
柔儿将绢儿拉到一边,为绢儿生平第一次画了一副古代淡妆。
“二姐说过,女儿不为他人妆扮,也须为自己,眼见赏心悦目,心情也就放开了。“柔儿行动也是利落,只一会功夫,便将绢儿收拾好,还捡了二只大红色绒花插在绢儿的鬓上,看着自家得意之作,笑道:“绢儿的皮肤上好,人也年幼,倒是无须敷粉,只淡抹些胭脂,画上秋水眉,涂上一点唇脂,便是位娇滴滴的小娘子了。”
这时二姐却已是打扮妥善,见她坐在妆台前穿着一身素雅绸面袄子,梳着倭堕鬓,鬓上插着一只蓝瓷凤头步摇,下边还支了一只镏金垂珠簪,本有病色的面容已敷了一层粉,再抹胭脂,额头正中贴了水珠花式的蓝色花钿。唇如樱桃一点红,眉是黛色一弯月,自是古诗中盈盈秋水,淡淡春山的最佳表述。见绢儿换上银红色厚袄,里穿一件粉色衫子,配素色绣红梅的六幅布裙,梳着垂挂鬓,左右各插一枝红色绒花,二姐满意的点了点头,“绢儿这一身红却正如冬日梅花,雅而不俗,红而不艳。”
若是平日无事,二姐还不好太过打扮,但是凡这一天需刺绣,二姐必是打扮妥善,让女使备好应节的点汤、热水,二姐自有一番道理:刺绣也须好心情,好妆扮,才是愉悦,绣出的物事才会美。
吃过早食之后,绢儿陪在二姐身边亲手端茶送水,因怕嚼食污了绣品,二姐时有延误饮食的情况,倒让绢儿偶尔跟着挨饿,如不是有时需解手,二姐几乎都不离开绣床前,不放下手中的针,真正万分专注。
说来二姐解手也是讲究。木马子是放在楼上角落处不大的小隔间中,每次二姐要解手,绢儿便会先将隔间里中小瓷檀中的香烧上,而二姐会脱下外衣穿上件单布衣衫,待解完后再更衣。而趁二姐更衣洗手之际,楼下的银珠或柔儿便会上楼提走木马子洗干净。因二姐嫌弃厕筹不雅恶心,只喜用纸,连带绢儿也得好处,被允许偷偷用劣质黄纸解手,当然这每月纸张是有定数的。
这几日二姐正在赶制一幅喜鹊闹山林的屏风图,绢儿见二姐甚是灵巧熟练地将丝线用双手将丝线先弛后绷挺,再用一只小指把线绒轻轻挑开,然后丝线一分为二分,再二分为四……,直到一绒劈成了十二丝,倒比在家见张家娘子劈线巧上几分。
二姐将棕色丝线的一丝与扯下的发上青丝穿在一针上,然后边细绣边道:“飞禽走兽的毛发最是难绣,若线不细,针不精,绣出的鸟兽长着一身彩皮,却无毛发的光泽感。这般一针二色又专用发线绣出的毛发最是自然又光泽。”(绵线是用股表示,而丝线是用绒表示,一绒可等于十二丝。)
绢儿却看了砸舌,只见二姐那双染了红指甲的玉手在眼前串针引线,真是手白如雪、手指如葱,分外美丽,不禁想起偶然听说的闲话:却说丁妈妈之所以让人服侍二姐,一是让二姐专心刺绣,二便是让二姐的双手保持细嫩,因二姐接触的绣品所需绸缎皆为贵重之物,若是手指过于粗糙会坏了缎子面。
绢儿眼见着那只喜鹊的头上毛发在二姐的一针一线渐渐变得光润却又逼真,甚是活灵活现,二姐也提点绢儿,这是剌绣针法叠彩绣是自家独会的针法,专用于动物毛发绣制,不可轻易告之他人。待绣了许久,绢儿见二姐已是一个时辰未抬过头,想起大娘的话,只得小声提醒二姐道:“二姐你已绣了些时辰,何不休息一下,走动一番看看远处的境色才是好。”
见二姐未听见般依旧专注手中针线,绢儿只得提高声音再说了一遍,这次二姐终抬起头皱起眉头,口气冷淡道:“我许你上楼,只因你是姐姐送来的人,但若你再多说扰我刺绣,便滚下去,我不耐多嘴的婢女”
绢儿心中很是咬牙切齿,心中一直积累的火气便上来了,小脸通红。其实原来在泯河村中,绢儿还没有太多主仆之间地位差别的感觉,一是张家为人厚道,善待下人,彼此相处和睦,加之绢儿年小,很得喜欢爱护,二是,绢儿自身当服侍娘子作为一份工作,也没受侮辱的感觉。但到这丁家后,且不说二姐一副贵家千金的派头,有几位女使暗自也有些踩低攀高、趋炎附势的花招,在这样反差下,绢儿只得自我心理辅导了一番,只当是餐馆服务员提供无微不至的微笑服务,这才克服了许多不适。
如今二姐说出这话,却实在有些尖酸难听,绢儿前几日的委屈这时辰终忍不住了,冷笑道:“二姐勿怒,我不是那不知趣的人。难不成别人不说的事,我到多说话说出,专喜惹人讨厌。只不过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娘子爱护二姐,我自要为二姐去想,如今二姐本来身子弱,病还未好全,这刺绣又是坐着不动弹的事,短时倒好,若是上了时辰,一来血脉不畅,坏了身子。二来只盯着细物,坏了眼睛。再来,且不说这些,光二姐平日里太过专注女红,一日之餐多有误时,古语尚有养生之道中言:要长寿,餐食量腹依时候。二姐若想长长久久做你喜欢的刺绣,还须有张有弛才是正事。”肚里的话吐了出来,绢儿自是舒畅许多,唯一就是感觉口气太重了,虽自家看来比二姐小上八九岁,但实质自家活过的日子却是比二姐多上个几年,跟个任性的小妹妹计较太掉价了。
“放肆,我只一句,你偏要顶上十句,原也是个牙尖嘴利的。”二姐眼一瞪,骂道:“快快滚下去。走动看风景便是休息,须是笑话。”
绢儿克制住情绪,正色道:“二姐信也罢,不信也罢,我无害你之心。听我之言一天不过浪费不足半个时辰而已,虽说累算下来一年也有二十天有余,便若双目真坏了,却是不止二十天的治眼休息时辰,孰轻孰重,二姐自斟。”这几日绢儿也看在眼中,二姐是一个工作狂,每日除了睡觉吃饭便是刺绣,就连天黑后也要点灯绣上一二个时辰。偶尔丁妈妈前来看望二姐,却也只是说说注意身体,未强要二姐休息,身边的柔儿与银珠更是不敢规劝二姐。大娘曾道二姐眼睛不大好使,却是正常,如此女红不伤眼才怪。再来二姐为了刺绣时色泽清晰辨认,自是白天需坐在窗边,为了阳光能照入,任窗户大开,寒风呼呼吹进来,正好吹着二姐的头。那二姐也怪,一旦绣刺入了迷,这头顶着冷风吹能忍得下来。虽身后火盆倒是烧得正热,不过在绢儿看来,头上冷风吹身后热火烤,却很是影响身体健康,即便没有在暗处算计之人,二姐这般不注意身体旁边又无人提醒,不病才怪。
二姐冷着眼也不理绢儿,过了小会,才不情不愿道:“前日墙角的白梅开了。”
绢儿自知二姐是听进去了,眼下只差一阶台梯下去,便眨眼一派天真模样道:“我做个梅花样的香囊,只是手笨眼拙怎知那枝梅最是美丽。二姐眼光极好,且帮我选枝最美的梅,好让绢儿做绣样。”
二姐抬起头,傲然道:“如今我暂帮你一把。”
绢儿笑着给二姐披上披风,将一直捂在被褥里热火的手炉拿出,放在二姐怀中。(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