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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下银珠与柔儿自是听着楼上的响动,颇为担忧,见绢儿下楼用口型说了“无事”二字,二人这才松了一口气,忙着前后伺候二姐出门走动一番。
绢儿自然是跟随二姐身后,心中却嘀咕道:平日自己是独身子女,今也学着带妹妹了。解决了傲娇妹妹久坐不动的问题,如今还得解决吹冷风的事。
二姐卧房里的窗皆是木制雕花式样,虽是漂亮,若关上窗后屋里光线不比在太阳下,即便点上灯,也是不如自然光线,且浪费灯油,二姐自是不愿如此,所以每日管他天寒几度,必是开窗绣花。绢儿只得暗自将绣床调头放在窗前,让二姐所坐位置在窗边墙壁旁风吹不着之处,最初二姐也不愿意改变,说是旁边少了光照不习惯,绢儿细说了几次,二姐终于别扭同意。
之后几日绢儿时常熬些如姜汤之类去寒的汤水,连平日二姐喜喝的糖水也被绢儿时不时换成了当归枸杞茶或是枸杞ju花茶汤,都有养颜补血、明目的功效,更禁止二姐食用影响视力的大蒜之类刺激性食物,过了些时日,二姐自都感觉身子轻松了许多。
面对着绢儿硬软兼使,虽二姐依然还是冷着脸,却对绢儿说的话多有顺意,看来是心知绢儿真心为她好。绢儿也感觉出二姐也不是太难相处,不过是个性别扭,很有点怪脾气的女孩罢了。习惯适应之后,难听话淡然一笑当没听见,难做事当日行一善便做之,倒也能容忍下来。
那日,二姐午后有些困意,但还有几日便需交绣品,也只得强打精神,喝上一口点汤,见香炉已不飘香,便让绢儿将香炉中的陈灰倒入火盆,换上甘松香。平日二姐并非是时时熏香,只在有客上门,或身体不适时熏香,前者是待客,而后者或因不喜药味才用香味掩盖住,或是用香调节身体。
绢儿最初也是细看了一番二姐如何添香,只见她挽袖握着香铲柄,将小块的炭放入兽形香炉中点燃,取炉灰将炭的间隙填盖起来,然后用着香箸(古时称筷为箸)稍加戳孔,上边放上一块瓷锅片,优雅地捻上一粒香料放在锅片上,隔着锅片香料被下面的炉火慢慢烘热,香味也就渐散出来了。一举手一投足间,古词“擢纤纤之玉手,雪皓腕而露形”自是鲜活地展现在绢儿面前,那一刻隔着淡淡香雾的二姐,嘴角含笑,目如秋水,亦然美好无比。
见这平日冷脸的二姐如此这般慵懒优雅,像是换了个人长了几岁,绢儿也有了一份迷惑,这燃香真能短时改变一个人的性子、增加人的年龄吗?
而用不着许久时间,绢儿也爱上这种“红袖添香”的雅事,当然要学习如何添香确实是个技术活,见二姐做的十分雅致从容,绢儿却是费了一番时辰,光将炭点燃后放炉灰再戳孔便很需技巧,因为若炭火太大香料很快就会烧完,香味的散发就会太浓太快,少了隽永之意,若火太小很容易盖上炉灰时就熄灭。所以每次添香后,都只得将手放到炉中,凭手感判断火势旺弱。
还好二姐虽为人说话不动听,但在教绢儿刺绣和添香上倒是细心,用了些时间,绢儿也就会了。
如今二姐让燃香,绢儿从放甘松香料的香荷中捻出一粒香料放入炉中,待甘松香味慢慢飘出,观香雾闻香味绢儿自是感觉有了几分仪静体闲的味道。
二姐见绢儿所为,嘴角微扬道:“大娘说你外拙内秀,这话倒也妥,才几日就将添香学会了。”
最初这甘松香味闻着让人有些不适,过于味苦而辛,但很快就觉有种清凉之感由鼻冲到头,自是精神一振。现在二姐有了些精神,细品了一口点茶后,便低头继续刺绣。
这会柔儿上楼正站在门外,绢儿听见声音抬头一看,道:“柔儿姐姐在门外。”二姐抬起头,点了点,许她进屋。
绢儿忙迎进柔儿姐,嘴里道:“姐姐来得正好,刚将陈香灰倒在火盆里,正好用这火盆熏被褥。”用着陈香灰熏的被褥既温暖还带着股香气,自是让大家喜欢。
柔儿道:“刚厨娘使唤人过来,说妈妈用一贯钱购了四尾黄鱼,其中一尾是给二姐食用,问二姐要这鱼是脍还是煮?”
绢儿在旁边听着,暗自感叹京里冬天鱼的物价不便宜,只是四尾鱼便当得自己一月的月钱。
二姐道:“这季节黄鱼也是稀罕,就做一道金齑玉脍,火盆你们且拿下去,屋里我嫌热了些。”
柔儿点了点头,自己提着火盆下楼,身后绢儿抱着被褥跟随而下。楼下比楼上自是冷了二分,绢儿打了几个喷嚏才止住,旁边银珠笑着端了一杯热茶递给绢儿。
“谢过姐姐了。”绢儿吃了热茶,这才感觉好了些。这会银珠半蹲下用火箸挑了几下火盆,待火燃均匀了。便央得绢儿与自己各抓被褥二角撑在火盆上用火熏着,柔儿回了厨房女使话后便进了阁,搓着手,先蹲在火盆旁,暧热身子与手,“如今是一年比一年冷了。”
“一直这样拿着,实有些累人。”绢儿苦着脸说道。
柔儿用手捂了捂脸颊,道:“原记得有件熏笼,记不得放在何处,待明日细寻一下。”边说边接过绢儿的活,吩咐道:“我床边搁着小火盆,你装些火炭,暂且让二姐用着,若再病了可不好。”
绢儿到柔儿床边拿出了个半旧不坏的火盆,装上些新炭,从熏被子的火盆中铲了一铲燃着的炭放入小火盆,不一会小火盆里的炭便有些微燃。
这会厨娘却掀帘而入,原是她不会做那道金齑玉脍的配料,柔儿听了话,淡然道:“玉脍自是将鱼脍成鱼片,且每片要极薄,金齑便是将蒜、姜、盐、桔皮、熟栗子肉和粳米饭、白梅七种配料捣成碎末,用好醋调成糊状就可。”
绢儿加了一句:“蒜味不可浓,要淡放些。”
厨娘笑着恭维道:“就二姐吃食最是精致,今日我且学会一道新菜。”说罢便离开。
银珠表情颇有怀念,叹道:“若是鲈鱼更有味道了。只那年吃过一次后,我再没吃过那股美味的脍鱼了。”
柔儿一笑道:“银珠贪了,鲈鱼非平常便宜的草鱼,能吃上一二次便应满足了。”
就在三人说笑时,楼边铜铃响起,铜铃是早已安好,线的上头在二姐的床边,另一头系着铜铃垂在楼口处,若是响起,须是二姐叫人上楼。绢儿忙将火盆放在木提架上,提了上楼。
二姐吩咐道:“有几色丝线已不足,快去丝线房取些回来。”也不明说是少了那几色,绢儿也是机灵,见丝线架上有几色丝线快要用完,便指着线锭,问道:“二姐,除了这三色,还有其他颜色吗?”
“还有豆青、乌金二色。”见绢儿毫不忙乱,自有股胸有成竹的模样,二姐微有诧异,“你且都记住了吗?”
绢儿细记了二遍,点了点头道:“共五色,黛黑、褐黄、豆青、乌金、赤金。”听绢儿说得一字不差,二姐扬了扬嘴角,却不语。
绢儿换上件厚袄子下了楼,问何处可取丝线,银珠自是带着绢儿走一趟丝线房。
丝线房离莲花阁并不远,过一处牡丹园便到了,一路银珠向绢儿细道了这丁庄上下之事。
丁庄分外院以及内宅,外院是各下人居所以及待客之所,而内宅除二姐住的莲花阁外,还有丁妈妈正住的内院,其他刺绣娘子居所牡丹园,专管丝线的丝线房。
丝线房是负责丝线的制作以及保存。通常是将买回的生丝一绞绞整理好之后,先漂洗一次,让阳光晒干,再在内设的染房里染上各样的颜色,待各丝线的颜色染得甚好,便将染上色的丝线晒干再用木绽子绕起来,但可用做刺绣的丝线了。
绢儿听得仔细,那银珠也是个多话的小娘子,“你可被小看这染和晒,但凡一些平常色的丝线还能在外边可买,但若稍有特殊的线色便只能自家染晒用,且不说绣房的小娘子们要求更是多,光是红色,由深至浅便有不下二十种种,就连黑色,也分了五六种,每次二姐要我取线,自家都是很头痛,还好有丝线房的姐妹相助,才不至于次次被二姐责骂。”只走了一处曲径小路后,银珠便带着绢儿到了一处用蓠栏围着的院子,院门口写着丝线房三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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