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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元节大多数家庭都是吃素不杀生,自然连着屠宰行业也跟着关门罢市,所以七月十五一早起来,子菱喝了几口菜粥,听着外边有买糜子饭的叫卖声,这会她记起昨日娘亲说过今日要祖先上供素食,向祖先祭报家中粮田丰收、谷库丰足等,忙叫秋香去买些糜子饭。
待过了中午,子菱与子竹便开始一道准备中元节上的盂兰盆。盂兰盆本为印度语 “解救倒悬”的意思,是用竹子做成三脚的盆子,高有三尺,是中元节上主要祭祀之物。
子竹小心翼翼将纸钱放入盂兰盆底部之后,子菱依序放入冥靴、冥鞋、幞头、帽子、衣服等等冥器。
这会时候春香与秋香已买回了糜子饭、练叶、纸做的麻谷窠鬼。
骆二娘是一身素衣站在院中,吩咐春香将练叶铺放在供奉祖先的祭桌上,又放上糜子饭之类祭祀的物事,亲手将纸做的麻谷窠鬼系在祭桌桌脚下,嘴里念道:“祖先保佑全家平安,女儿健康。今年的收成在祖先的保佑下自是谷满仓,连麻谷窠鬼也出现了。”
一切准备就绪,天色已暗,戌时时分,骆二娘领着子竹子菱为祖先烧香、上供、叩拜之后,便亲手点燃盂兰盆,焚烧物事寄给祖先。
因与赵金珍、赵玉婉约好一同汴京河边放河灯,待骆家祭祖完毕,吃过晚食之后,赵家的牛车便来接子菱。
子菱上了牛车,惊讶地发现赵玉婉难得穿着一身素雅的衣裙规矩安静地坐在车上,待闲聊了几句,子菱才知这次避暑期间赵玉婉的胡人装束自是被赵家长辈责骂了几句,迫不得以她也只能黯然脱下胡衣,不能穿上,而最喜骑马之事,也被说有违女容与女诫,自是严加禁止了。
见着子菱多有同情的望着自家,赵玉婉叹了一声气道:“这次避暑且非享受而是找气受。”
赵金珍在旁边自是抿嘴笑道:“若非你挨上那几次骂,怎有如今这般乖巧。”
赵玉婉圆眼一嗔,撒娇道:“难不成他们大男子能做的事,我们小女子就不能做了。昔日祖先们打江山时,自是驰马而行,怎那时不说女子不能骑马,不能穿胡装。如今分明是吃饱了...。”
赵金珍忙捂了妹妹玉婉的嘴,急道:“你怎又口无遮掩,我且要用家法了。”
玉婉被捂了嘴,只能眨着水汪汪的眼睛望着子菱,一副求助的模样。
子菱见状,笑道:“大姐不必这样气。其实二姐说并非全无道理,不着胡服倒是说得过去,但为何不许骑马却有些不通情理。”
赵金珍放了手,叹道:“女子以娴静为佳,骑在马上太过于招摇过市,且是惹来闲话。”
这会玉婉自是大口吸着气,笑道:“还是子菱体贴我的心情,姐姐每日只管责我...。”见着赵金珍瞪了一眼自家,她又慌忙道:“我知自己这直肠子的性子,说话且是不好听,还得罚人,好姐姐你要多责我,多教我才是。”说罢便拉着金珍的手,一副可怜求饶的模样。
子菱偷笑地看着玉婉腆着脸求饶,金珍冷着脸不饶的模样,她前些日子隐约从方仙妹的口中知道玉婉来到京中原因其中之一也是她这直肠子的性子惹了些事,却被家里的长辈宠坏从不责怪教训她,才被她家尊亲一气之下送到京中堂兄家管教一番才是。只是如今看来,收效实在微弱,不仅未有改近,而且远离让她敬畏的尊亲反让她更有些肆无忌惮。
不一会牛车就到了汴河边一家小户的茶肆门口,待子菱与赵家姐妹下了车,便方仙妹与陈芝芝刚放下了河灯,这会时候正在茶肆里等着三人。前些日子在赵金珍与方仙妹的劝说之下,赵玉婉与陈芝芝勉强能打上几声招呼,但二人关系终不如与其他人般交好。
七月十五日,因有放灯的习俗,官府还在河边设坛,并督办作法事。当然中元节的河灯并非照亮阳间之用,而是为了照亮阴间,超度出冥界深处的鬼魂,送他们到应该去的地方。天真的孩童自是不知其河灯真实的含义,只感过节人多,河灯美丽,在河边奔走玩乐,一派无忧无愁的欢愉模样。
到了河边子菱三人见着河水被灯点缀着如星海般绚烂,河灯更是灿若群星,忍不住惊叹一声美,便自取出做的河灯,小心地放入河水中,赵家姐妹自是希望这微弱的河灯能带来逝去亲人一些光明与温暧。至于子菱却望着河水中属于自家的那盏河灯正慢慢溶入灯海之中,心中暗自期望着这盏河灯不止能穿越生死之界,更能穿过古今时光,带给在现代的亲人,一丝属于自己的信息,也能带回一丝他们的消息。
我的父亲母亲,你们的女儿如今在宋朝过得很好,我已忘记你们,请你们忘记我好吗?
子菱目光映着河中的灯如夜空中的星星,闪闪发着碎光,不觉间她其实已是眼中含泪。
在中元节这一夜子菱为思念而流下了泪,与同一样流泪的还有一位,便是吕大娘。她家吕大郞因半夜起身,却一不小心摔了一跤,当场倒在地上便昏迷不醒,吓得吕大娘忙叫来大夫。
大夫看了一阵吕大郞的情形自是摇头告诉吕大娘,吕大郞若一直昏迷无法醒来且是有生命之危,而就算能醒来,如今他的身子已是极差,用好药吊着命也不过半年可活命的时间。
吕大娘听后又怕又惊,忙碌了整夜,终能休息一会,见着床上的夫君依然不醒人事,更是悲从心来,偷哭自家命苦,等听着公鸡叫鸣,才恍然发现又是一天到来了,只能强忍悲伤,抹干眼泪,赶快到药铺里抓了药方子。
借着熬药的间隙,吕大娘不得不考虑如今自家没个子嗣的艰难处境,且是要赶在丈夫健在同意的情况下尽快选好养子人选,收养儿子立嗣子,免得以后因此事惹来麻烦才是。
只是吕大娘的丈夫这一房是独子,所以只能在他家大伯家的三位堂兄弟的儿子们之间选取,而让吕大娘为难的却在于,这些亲戚家的孩子在其眼中都不合适。
大堂兄已是四十四岁,其最小儿子都已是十八九岁,若收为养子,这年龄却实在不合适。
二堂兄从来与自家关系恶劣,已有十来年未曾交往过,自是不用考虑。
至于另一位小堂弟,家中有二个儿子,最小一位不过三四岁,年龄与身份倒是都合适。可偏巧吕大娘却最不喜他家的为人,不仅市侩,而且太过贪婪。
这边吕大娘还未将药熬好,那边吕家那些亲戚自是耳目了的,第二天不过申时,就有亲戚拖家带口挤进了吕家大门。
这会时候大堂兄媳妇吕汤氏与吕大娘坐在屋里,吕汤氏见对方一脸木然,目光无神,也知吕大娘如今心里苦闷害怕,自是心痛对方,轻声泣道:“阿保素来痛你,如果醒来见你这般模样,他不知要心痛成甚样。你再不打起精神细为自家以后考虑,我都为你担心了。”阿保自是吕大娘夫君的小名。
吕大娘只感自家如今是心如死灰,胸中渗着冷气,面无表情道:“嫂嫂担心我做甚,反正我就守着这小破屋过活就是了。”
吕汤氏拿手绢抹干眼角的泪水,嗔道:“你平素要强也就罢了,这会说这些顶我的话干甚。平素我的为人你且不知吗?今日我带着虎子,不过就是看看他叔叔,让他进一番孝心而已。难不成我还害你?”
吕大娘抬起了头,扫过一眼旁边老实坐着的少年吕虎子,他家的小儿。
吕大娘勉强苦笑道:“我也知嫂嫂的好意,只是收养儿子自是我家大哥说了算,早些时候他的意思便想收一位年龄不大的小辈为儿,毕竟我也不过二十三四的年龄,若养子年龄年岁过大,实有些不合适。”
这会时候吕汤氏的侄女汤珠儿端着刚熬好的药水进屋,吕大娘刚伸手去接,却被吕汤氏抢先了一步拦住道:“你昨夜也是辛苦了一阵,好生休息一下,一会让珠儿为你熬碗粥暧热一下身子,这会时候就让他们这些做晚辈服侍长辈就可。”说罢使了个眼神给自家的儿子,可那吕虎子却有些傻愣,倒是汤珠儿轻踢了表哥一脚,才让对方反应过来,跟着她走到床前。
这会时候床上的吕大郞依然未曾醒来,脸色枯黄毫无血色,因病在床上躺了几月,已只是一把骨头了。
吕大娘见吕虎子慢扶起自家的夫君,而汤珠儿也极细心喂药,稍有些安心,勉强露出一丝笑意,“我如今劳烦你家照顾大郞...。”
“说甚劳烦之类的话,都是一家人没甚你的我的之分,虎子虽说没甚大本事,却只一个优点,听话,过继给你...
“过继谁给谁呀。”这会时候一位妇人掀帘子进了屋,见她穿着青衣裙,围着朱红绣缠枝腰围,细眉细眼的模样,手边还握着位小男孩,却是小堂弟的娘子吕李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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