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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一会,二夫人房里来了位管家的路婆子,身后跟着一位女使。
子菱敬她是二夫人房里的老人,且是起身迎她进了屋。
这路婆子笑着脸,扫了一眼地上跪着的阿姚,便对子菱道:“二夫人叫我前来问清事情毕竟是如何?”
子菱指了指桌上的药包,一脸厌恶之色,道:“刚才睡前我取下首饰时发现妆盒里放着的玉镯不见了,因是骆家祖传下来的物事,虽不是贵重却是我极喜欢的,就让人在院里四处找找,举许是掉在甚地方。谁料未找到掉的物事,倒从她那里寻出这种物事来。”
路婆子细看了一下药包,问道:“这药是做甚用的?”
旁边春香道:“药铺大夫说是滑胎之用。”
婆子先是大惊,后眉头皱起一团,扫过地上的阿姚,“难道是院里有人且是有喜。”
子菱淡然道:“我这院里为人妻的也只春香和我,可且都没有喜。”
婆子露出诧异之色说道:“没人有喜,这滑胎药有甚用?“指着阿姚厉声问道,”...你说,偷藏滑胎药干甚?”
见婆子要问话,银姐望了一眼子菱,待见对方微点头,她才扯开阿姚口中的手绢。
如今子菱虽坐在屋里,半夜秋日天寒冷,冷风一吹,她只感觉骨头缝里都是冰,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很快感觉到肩上多了甚物事,一看却是王青云将青缎披风披在她的身上,然后坐在旁边,将子菱的手握实。
阿姚呼吸顺畅之后,哭道:“大娘,我且冤枉,我也不知甚时候衣服里多出这种药来,再说就如大娘所说,我备这药干甚?“
子菱很想拍手赞一下对方且真会演戏,刚才之前冤枉说得硬绑绑,如今却一眨眼功夫说得声泪俱下,这一声窦娥冤真是让人听了心酸。
夏香却不屑地瞪着阿姚道:“必是昨日我误说娘子有喜,被你当成真事,所以偷拿了药要害娘子。“
阿姚还想张嘴喊冤,子菱却不等她多话,道:“说来也是奇怪,前些日子与你同住的银钏也是藏着药,被你指了出来,如今从你那里同样搜出这种歹毒的物事,你是不是想说你住的那屋有邪气,还是想说与你住一屋的阿妘、阿蓝其中一位陷害你。”
阿姚唔唔哭着道:“我只知这包药不是我的。”
子菱冷笑一声道:“也罢你说陷害也罢说无辜也可。如今你只需说明,今天早上和晚上都出去干甚?谁是你口中所说陷害你的人?要知这包药当初发现时且是包得鼓鼓的,口子还封得正好未曾撕开过,看来那位陷害你的人是大意地忘记应该在用药害人之后,再放进你上了锁的衣服柜子,不然说不定这药还未用上就先被你发现,岂不是让她精心准备陷害你的招失败了吗?“
见着阿姚不说话,子菱嘴角微弯,柔声道:“或是说不是陷害,只不过是有人犯傻误将你的衣服柜当成她的衣服柜,暂时借放一下?”
子菱的话说得不急不慢,但句句是在讽阿姚,让对方脸上还挂着泪,却一句也答不上来。
子菱抬眼望了一眼婆子问道:“不知二夫人对于心术不正的下人是如何惩罚的?”
婆子道:“如是对主人不忠、有所不轨,拖下去重打四十大板,是生是死就看她的命硬不硬了。”
阿姚这会变了色,尖叫道:“你在说甚...。”
“你还敢大叫。”婆子冷笑道:“既然做了女使,就应在为仆期间对主人有忠有义,我且还想要去问一下当初送你来的人牙,哪里找来这般心狠手辣的人。”
“我就是心狠手辣又怎样?”阿姚这会终爆发了,大叫道:“你们王家就不黑心吗?我的二位亲姐姐进了你家,不过二三年都不声不吭地没有命,说是染了疾病暴毙,隔夜就火化了,也不让亲人收敛尸体带走。事后给了三十贯钱,说是甚体恤钱。分明是你们害死姐姐,又恐尸体暴露你们的罪行会受官府严惩,所以直接灭....”
子菱越听身子越冷,这会王青云脸色发青,已叫道:“还不堵上她的嘴,难道还让她再胡说。“
婆子刚才被阿姚的话惊呆了,王青云一吼让她清醒过来,直接上前捂住阿姚的嘴,可阿姚已是一副豁出去不要命的状态,婆子的手才捂住她的嘴,她就一口咬了下去。
“啊!“婆子立刻松了手。
阿姚失心疯般嚷道:“老天没眼,不判你们一个以命换命。明明王家杀了姐姐,我们一纸诉状告你们,反被官员以没证据判诬陷,反打我父亲几十大板。“(宋徽宗时期有律: 雇主殴杀奴婢,要处死刑,除遇大赦令,可保性命。)
看着被绑手的阿姚却还能在众女使的围堵下不停挣扎大声叫嚷,子菱脸色渐有些发白,她且完全没有料到事情会演变成这样的情况,未找出细作,倒找出一个仇人来。
最后还是路婆子手狠,一把抓住阿姚的头发,且是让她再没办法动弹。子菱死死地瞪着阿姚,四目对视之下,阿姚的目光中含着痛苦,但更多的却是憎恨,子菱迎着这样的目光,咽了一口水,声音沙哑地问道:“药是从哪里得来的?”王家家规甚严,一般的女使基本不能轻易出府,除非是经主人同意,守门婆子才会放行。所以,滑胎药绝对不是阿姚能轻易取得的,必是有人送她的。
阿姚被压在地上,这会是蓬头秽面,听了子菱说的话,却哈哈大笑二声:“这药就是我早为你们王家备下的。你们用区区三十贯买走我姐姐们、父亲的命,若不是我大意失手,用二百文的药钱就可送你们王家后代的命,且是划算多了”
这些充满仇恨的诅咒,让子菱当时就惊得全身僵硬、动弹不得,只能死死抓住王青云的手,这一刻她真想从这座溅满鲜血和仇恨的高墙逃出去。
婆子见状不好,嚷道:“还不叫人捂她的嘴,拉下去重打。“跟着婆子一起来的女使灵机一动上前脱下鞋子堵住对方的嘴。
阿姚终于不再说话了,虽竭力挣扎还是被拖了下去,不一会就听见外边板子的声音,以及闷闷让人难受的唔咽之声,直到最后没有声音。
路婆子进了屋,脸色极不佳,大口喘着粗气,道:“如今这件事且是四郞你们无法处置的,如今我且将她带走,回了二夫人,再做细打算。“
子菱垂下了头,发现自己口干舌燥,王青云点了点头,声音低沉道::“一切就由路大娘安排吧。“
待路婆子离开后,子菱过了许久才回过神,发现自己与王青云一直紧握着手,且全是汗水。
这会王青云搂着子菱回了里屋,将她按在床上坐,“这里有我,你且先休息一下。”说罢便出屋,将女使全部叫了出来,站在院里。
他也知虽自家这个院子在王府的位置属于偏僻之地,但刚才那般尖锐的吵闹声必然将王府上下都闹醒了一半,这会外边想必是乱哄哄的,不过还好子菱是在事情严重之前就禀明了二夫人,而且当时有路婆婆在场为证,这事细算下来自己与子菱还算是无辜牵连进来,算要追究甚责任也落不到他和子菱身上。
见着女使皆惶恐不安地站着,王青云也不说话,便进了内屋。
子菱这时依然呆呆地坐在床上,这且是她生平第一次这样面对如此棘手又可怕之事,就在刚才听着阿姚被拉下去打板子的声音,她突然间回忆起年幼为女使时挨板子的经历,一时间心慌,坐立不安,要不是王青云死抓住她的手,子菱差点叫出住手二字。
王青云进屋见着子菱的表情,轻声道:“作为家中的主母,总有一天你必须习惯面对这样的事。“
子菱坐在床上,抬着脸望着王青云,终哭道:“仇恨真是一种让人疯狂的情感,我真的害怕了,害怕真有这样一天,我的儿女被二百文钱送了命。害怕今日我们这般对付阿姚,是否有某一天另一个阿姚出现在我们面前,嚷着要以命赔命。“
王青云拍着子菱的头,安慰道:“这件事你我且都是无辜受累,你不必有甚愧心或是害怕。“
子菱头脑有些混乱,不免自言自语道:“无辜?其实阿姚也算是未遂犯,她且还未真造成甚事实。”就在刚才子菱还对阿姚恨之入骨,但这会想到阿姚说不定会送了命,却又同情宽恕她来。子菱心里明白自己不过就是纸老虎,虽嘴上说得凶,若真要让自家下令害死某个人,且是完全做不到的,她最多也不过就是惩罚一些伤皮不伤骨的耳光而已。
王青云知道子菱是一位善良的娘子,将她紧搂在怀中,安慰道:“不管她是否得手下了药,但毕竟她已是起了歹念,而且就算我们饶她性命...。”王青云目光中带着凶意,“她今天在院里说出的事,却不是我们说放她便能放她的。“
这会春香端上热茶,子菱颤着手接过茶,慢慢抿着,微感觉到一丝暧意。
王青云见子菱渐平静下来,正色道:“如今屋外女使且等着主母你发话。“轻轻扶起子菱,王青云在她的耳间道:”有我在后边支持你,你且大胆的做便是了。“
子菱轻轻点了点头。
王青云小声道:“你可知当年我是甚时候对你动心?“
子菱背靠在王青云的胸口,真想在他的怀中化成一汪水。
王青云继续道:“当年你带着二把菜刀,闯入花茶坊救出你的哥哥,我还记得你且说过这样一句话,是同归于尽,还是皆大欢喜,我都奉陪到底。那时我便憧憬着也许有一天,我身边也有这样的人出现,勇敢而热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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