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不能见如来

江南沐雨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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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源的灵魂,只剩下一半儿了。”阎一脸严肃,原本惨白的脸更加苍白。

    刘帅一下子呆住了。

    “什么叫只剩下一半儿了?”我一时没搞明白,“他不是在你的瓶子里装着吗?”

    阎摸了摸兜里的瓶子,放在我们面前,我看看刘帅,刘帅由于暂时没有法力无法看出什么,我却觉得现在瓶子里的周源光芒比那天好像黯淡了很多,阎看我们没说话,于是解释道:“我也说不上来为什么,可能是那晚上的争斗影响到了瓶子里的灵魂,也可能是最后我毁了阴阳穿行之体时能量太大,我也是前两天才发现,现在他的灵魂只有残缺的一半。”

    “那另一半呢?”我有些闹不明白,阎不是专门收灵魂的吗?怎么会出现这样的纰漏。

    “没了,有一个词叫魂飞魄散你们听过吧。你先别急,这事情得慢慢解释。”阎目光看向刘帅,“这点他给你说会比较通俗。”

    刘帅想了想,清了清嗓子:“人的灵魂,或者叫魂魄,如果离体之后是很脆弱的,一些环境的特殊变化会让魂魄不稳,然后消散。阎所在的世界,与其说是拘人魂魄,夺人生命,不如说是此人的生命已经到尽头,如果不来收魂魄,此人就什么也不剩下了。”

    “照啊。”阎点点头,“所以那句阎王让你三更死,谁敢留你到五更,其实不是说阎王有多么可怕,而是如果拘魂人员不在三更之前来找你,等到五更你就魂飞魄散了,什么都不剩。”

    既然话说到这里,我忍不住问出了一个这几天我一直很困惑的问题:“阎你的工作是收人灵魂,怎么你最近这么久出不来,难道这世上就没人死了吗?不可能吧,那死了的人的灵魂,就全部魂飞魄散了?”

    “以前是确实会很忙”阎看着我,“地府有非常多的黑白无常,牛头马面等来处理魂魄的事情,但是这些年已经全部自动化了,人的正常死亡,都会自动进入地府,你们人间不都有了指纹打卡,刷脸打卡,无人超市了吗?地府也与时俱进了。”

    刘帅听得目瞪口呆,大概他当年学习的内容里,完全没有这一部分的变化。

    “我去……”我暗中嘀咕,怪不得第一次见我的时候,阎说他还玩王者荣耀,“那你干嘛还没事儿干收人魂魄?”

    阎站起来,来回走了走,踢踢腿:“自动化总会有意外出现,比如非正常死亡,过劳,自杀等,或者这个系统运行出一些问题,我们就得出来处理处理了。况且,天道无常,我能救多少,就尽量救多少,还记得我当时和你说我的工作就是见死不救吗?虽然是冲动之语,但也是实情——我说我们不是在说周源的事情吗?你这么好奇地府的事情要不然等我出来了把你带下去看看?”

    “不,不用”我惊起一身冷汗,心想自己也太好奇了,于是继续问刘帅:“既然周源的灵魂还剩下一半,我们就赶紧把这剩下的一半放回他的身体呀,省的过段时间什么都不剩了,现在放回去,总不会比他现在还糟糕吧?”

    “这个,得看你如何定义糟糕”刘帅苦笑着看着我,“没有魂魄的他,短期内还算是一个能够行走,能够动作的人,他的记忆不会丧失,他还有正常人的行为能力,但是如果灵魂丧失一半,再强行归体,魂魄出于自我保护的状态,会让身体处于最低消耗来滋养魂魄的状态——”

    “那不挺好么?”我想了想,“这样肉体不断滋养灵魂,灵魂不就完整了?”

    “天方夜谭,魂魄受损,怎么可能用这种方法修复!修复灵魂只有六道轮回有这能力。”阎突然道,“你讲的也太慢了,浩宁你不许打岔,听刘帅说完。”

    刘帅想了想,也点头赞同阎的说法:“普通人的魂魄不可能通过肉体完全滋养恢复,它必须尽可能快的进入六道轮回,但又必须正常死亡才能进入,所以这时候灵魂通过肉体的滋养,只是暂时保证魂魄自己不消散,这时候,肉体和魂魄已经有了拉锯式的矛盾了,等滋养到一定程度,魂魄就会迫使肉体自然死亡,然后灵魂就会进入阎刚刚说的正常死亡流程,重入地府,重新轮回,在这个过程中,灵魂可以修整自己。而这段不完整的灵魂与肉体的争夺时间的过程,生物上称之为——植物人。”

    刘帅看看阎,阎点点头,在看着我,表示自己说完了。

    我呆呆的看着刘帅:“也就是说,如果这时候我用观自在的药,让周源的肉体和灵魂会合,周源立刻就会……”

    “立刻身上的伤痕没有了,但陷入昏迷”刘帅看着面无表情的周源,从我们进门讨论到现在,周源只是在听我们说什么,但面无悲喜,仿佛在说一个和他完全不相干的人的事情,刘帅叹了口气,把要说的话说完:“一直昏迷到他肉身死去,这个情况,只能说是续命,但这个续命法,活一百年,和活一天有什么区别呢?”

    我也望向周源,久久之后,问道:“周源,你怎么想?”

    “我?我没有想法。”周源一脸无所谓,“我活着也是如此,昏迷也是如此,死了也是如此,之前我做不了自己想做的事情,每天要面临各种否定,在别人的眼里扮演不是自己的自己,现在我的灵魂不在我身体上,我现在到底是谁我也不知道,我只是机械的做着我既不喜欢,也不讨厌的事情,我现在这样活着,活一天,和活一百年,又有区别么?或许有,但这区别不是在我,而是在你们心里看到的我。你们看着我觉得痛苦,不是因为我痛苦而你们痛苦,而是因为我这样的状况,投射到你们的内心,再与你们心里所固有的那个我应该的活法相比相距太大,而觉得我痛苦,那个我,不是我,是你们心中的我。”

    “我的天”阎低声说道,“如果我不知道他现在的状况,刚刚他那一席话,简直可以成佛了”

    “是啊,可惜,若以色见如来,以音声求如来,不能见如来”刘帅接过话茬,“一念成佛,一念成魔,不能因为他说了什么就断定他是什么,得看他的起心动念,但周源已经没有起心动念了。”

    久久,一片死寂。

    “怎么会这样,”我低头看着地,一边摇头一边喃喃的说道,“刘帅,怎么会这样,如果不能救周源,那我们这几天在折腾什么?”

    我转头看着阎,眼眶发红,阎被我的样子吓了一跳,“我们只不过是这个世上最普通的屌丝,为什么不能活的寿终正寝,为什么要受这种煎熬,为什么成天要听着别人家的孩子的故事,长成扭曲的——”我指了指周源,“长成扭曲的自己?”

    “原来的周源原来是多么阳光,多么可爱的一个人,在公司里,从不和任何人红脸,不管刘帅吐槽他的图做的怎么样,他都笑呵呵的认真接受,最多承认自己能力不行,下次努力——”

    “原来的周源从来不毒舌,哪怕我有时候偶尔讽刺他,他也就当没听过,打个哈哈就过去,继续和我们工作,玩闹——”

    “原来的周源从来不传播负能量,总监有时指责他能力不足,他也悉心接收,从不向我们抱怨总监说的不对——”

    “原来的周源在家里,也只是想成为他妈妈口中的‘别人家的孩子’,但他不知道,这个‘别人家的孩子’,他永远也成为不了,因为他即使做到了那个别人家的孩子,依旧会冒出更优秀的,别人家的孩子,他实际上是以一己之力,在与这个世界斗争!”

    “没错,他是能力有限,他是困在自己不想做又不得不做的愿望里无法出来,可是他没有伤害任何人,除了他自己。他不得已而采取的落魂措施,也是因为他不了解后果而产生,这能怪他吗?”

    “如果怪他,那我们这些人算什么?浑浑噩噩的活着,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见着比我们位置高的人就跪舔,见比我们低下的人就鄙视?到底谁活的像人,谁活的像鬼?!”

    刘帅低着头,不说话。阎看着我,也无法回答我的问题。

    “为什么,为什么周源这样的人不能好好的活着?一个屌丝,安安静静的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权力,都没有了吗?!”

    “什么借神通一用,什么观自在,什么灵丹妙药,什么菩萨畏因,凡人畏果,我去他妈的!”

    “砰!”

    我越说越怒,一腔愤怒无从发泄,冲动之余想也不想就从兜里掏出观自在给我的灵药,狠狠地砸在对面的电视上,这电视是我新买的60寸液晶,这时我也不管不顾了,砸到电视上之后,电视晃了晃,我的心中的怨气才算是消了一点。

    这时,原本关闭的电视突然亮了起来,里面传来一个幽幽。  的声音:

    “浩宁,你生气扔电视有什么用?”

    江南沐雨的话:这一章,可能是我迄今为止写的最难受,最心塞的一章。原本计划里,并没有想写那些带有吐槽心态的,替周源说的话。可是写到周源可能会成为植物人的时候,我心里实在是不忍,也不忿,我不知道这种吐槽算不算传播负能量,也不知道大家会不会觉得我犯了贪嗔痴,可是当我写到这里,我心里有一个声音,周源的悲剧,难道是周源造成的吗?难道人人都要冷漠的像失去灵魂的周源才可吗?如果我再不替周源这样人畜无害却又屡被伤害的人说点什么,我还算人吗?哪怕,这些话会被人说幼稚,会被人笑肤浅,会被人说嗔怒,那又怎样,我特么又不是观自在,我就要当有情有欲会衰老的凡人,也不要做拈花一笑懂众生,无欲无求超生死的众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