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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哪里?”张惟昭站起来就走。一边走一边问:“仁和公主几岁?”
“四岁。”香玉答道。
进了正殿,只见一群人团团围住一个女童。
一个年长的嬷嬷大声说:“快点拿香油来灌下去!”就有人飞奔出去拿香油。
一个年轻的宫妃,半跪在女童旁边,试图把留着长长指甲的手指伸进女童嘴里去掏那异物出来。
张惟昭几步冲进人群,一把抓住宫妃的手推到一边,大声道:“不可以!”
女童咳呛声不断,大汗淋漓,面色涨红。
宫妃发急斥责道:“你是何人?意欲何为?”
“我是医生!让我来!”张惟昭快速答道。
“人都散开,让她来!”一双手臂出现了,把人群推离开。是太子。
张惟昭顾不了那么多,半跪在女童身后,从背后抱住她的腹部,右手握拳,拳心向内按压在肚脐和肋骨之间,左手包住右手,双手迅速发力,斜向上方推挤,反复用力,四五下之后,噗地一声,一枚榛子仁从女童嘴里喷了出来。
张惟昭用的是海姆立克急救法,是美国一位姓海姆立克的教授在多年行医实践中总结出来的。她方才用的姿势适用于3岁以上儿童及成人。若是3岁以下的婴幼,则要让孩子面朝下,一只手托住孩子颈部放在膝盖上,另一只手敲打孩子背部,直到异物吐出。
女童仍是不停咳嗽,张惟昭把耳朵伏在她胸前,刚刚那位宫妃半跪在张惟昭旁边,焦急地问:“怎么样?她好了吗?到底怎么样了?”语音里夹杂着哽咽声。
张惟昭听了片刻,说:“没事了。”
宫妃抱着女童大哭:“仁和,你没事吧?你吓死娘了!”
女童也一边咳一边哭。
突然一个不耐烦的声音响起:“收声!哭有什么用?顺妃你是怎么看孩子的?什么东西能吃什么东西不能吃你不知道吗?”坐在太后身边的皇帝陈见浚见好好的家庭聚会被搅成这幅样子,早就窝火了,这会儿见仁和公主没事了,便出声叱责。
顺妃赶忙收声,跪伏在地上,委屈地小声辩解道:“不是臣妾喂给公主的坚果。是臣妾刚刚一个不留神……”却迟疑着没有说下去。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鹅黄色纱衫,嫩绿色裙子的少女从人群中走出来跪在地上,说到:
“回禀太后和陛下,刚刚都是臣女不好,见仁和公主喜欢,就剥了榛子给她吃,公主一边吃一边笑,没成想就给卡住了。都是臣女的错!请太后和陛下责罚!”
语音清脆,虽是请罪,却并没有气虚胆怯的样子。
坐在上首的太后缓缓开口:“仁和怎么样了?过来给我瞧瞧。”
顺妃连忙把仁和公主抱到太后跟前。太后将仁和放在膝上摸着她的头哄道:“仁和乖,不要哭了啊!仁和不是喜欢花吗?待会儿皇祖母让人把院子里最大最红的花掐来给你。”
仁和公主还是不断啜泣,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顺妃在一旁着急了,唯恐扫了太后的性,不住劝她女儿:“仁和快别哭了!你这孩子,还不好好谢过皇祖母?都说要把最大最红的花掐给你了,怎么还哭?”
张惟昭在一边发声道:“这时候最好能让她哭一会儿。这样可以确保气息通畅。否则气管淤堵,可能会留下后遗症。”
其实还有另外一个理由她没说,仁和公主刚刚受到了巨大惊吓,这会儿最好能哭出来缓解一下情绪,不然情绪淤积,恐怕晚上回去就得发烧。
只是让太后抱着一个鼻涕眼泪不断的孩子总不是那回事儿。
“皇祖母,父皇,要不我带仁和出去走走,等会儿她好了再带她回来。如此可好?”这时太子站过来说道。
仁和平日和陈祐琮十分亲近,听他这样说,一边哽咽着一边伸手要陈祐琮抱。
太后嘴里说着:“不是叫了太医吗?等太医来先给仁和看看再说吧。”却还是任陈祐琮抱起了仁和。
陈祐琮道:“我们就在院中不走远。”然后又对仁和道:“哥哥带你去看花,你喜欢哪朵花我就摘哪朵给你,好不好?”仁和抱着他的脖子点头。
仁和和太子一起出去了,正殿里安静下来。
跪在地上被晾了半天的叶彤樱,抬头去看金贵妃。金贵妃冲她使了个眼色。叶彤樱会意,向前膝行两步,向着太后道:“臣女知错了!都是臣女莽撞了,请太后责罚!”说着以额触地,深深跪拜。
平时不太出声的皇后于氏这时出来打圆场:“太后,她年龄小不懂事,回头请金贵妃回宫好好教导就是。仁和现在也没事了,太后也不要再担忧了。暑热天,气坏了身体不值得。”
沉默了片刻,太后哼了一声,道:“起来吧。”
“谢太后宽宏!”叶彤樱叩首跪谢,退到一边。
坐在左侧首位的宸妃,这时站起来含笑说道:
“太后宫里真是人才辈出。刚刚仁和被卡成那样,可快把我魂都吓没了。顺妃妹妹掏了半天没掏出来。这位小大夫可是这么一压一按,东西就出来了。”宸妃是皇三子陈祐玹的生母,平时在太后和皇帝面前也颇有几分体面。她看刚刚气氛尴尬,就想法子转移话题。
“你到底是怎么做的?跟我说说,我也让小娟学学,有备无患不是?”小娟是随侍她的大宫女。
张惟昭笑道:“娘娘谬赞了。其实很简单。只是我需要找一位姐姐帮忙做演示。”说着向太后身边看去,香玉正站在近旁服侍。
香玉看向太后,太后点头,香玉越众走了出来。。
却有一个身着鹅黄衫子的娇俏身影先香玉一步走到张惟昭身前:“我来帮忙可以吗?”
原来却是叶彤樱。
张惟昭稍微楞了一下,叶彤樱却站在张惟昭身边,寸步不让。香玉只得退回到太后身边。
“好,冒犯了。”张惟昭告了罪,绕到叶彤樱身后,右手握拳,左手包住右手,拳心向里,用缓慢而夸张的动作把刚才的海姆立克急救法演习了一遍,动作本身并不难,殿上的宫女和宦官都以微小的幅度默默跟着学习。
“这种做法为什么会奏效?掏出来不是更直接?”坐在上首的皇帝突然发问。
“回禀皇上,直接掏容易弄伤气管,还有可能把异物推得更靠里,越发难取出来。民间常用的灌油法也不可取。本来就咳呛,灌油会呛得更厉害。这种海氏急救法,可以推挤出肺部残存的气流,利用气流的冲力把异物冲出。”
“为什么要叫做海氏急救法?”皇帝好奇问道。陈见浚很有些孩子脾气。刚刚气氛紧张的时候就生气不耐烦,这会儿气氛好了,他的兴致也高昂了起来。
“这是因为,民间有个姓海的医生,他在长期的行医过程中发现,异物进入气管这种偶然事件,在生活中出乎意料地多。其中一些病人来不及得到医生救助就身亡了。他为了减少这种事件造成的伤害,就总结了这套方法,加以推广,救了不少人性命。人们为了纪念他,就用他的姓氏命名这种急救法。”
“哦?这位海大夫倒是功德无量。他是哪里的大夫?既然医术如此高明,不如请来宫中太医院任职。”皇帝想起一出是一出。
“海大夫早已故去了。”张惟昭低头禀报。心里说海姆立克生于二十世纪二十年代,现在还根本没有生出来啊。
“可惜啊可惜!”陈见浚用扇子敲着手心,然后点着张惟昭说:“你知道的倒不少,见机也快,不然仁和要多受不少苦。赏赐你点什么好呢?”
旁边金贵妃却冷冷地插话道:“医术好不好先不论,这也太不讲规矩了点。跟皇上说话居然不知道行礼。”
张惟昭一愣,马上知道自己疏忽了。她骨子里就不信君权神授、真命天子那一套,学跪拜之礼不过是比葫芦画瓢,完全没有对上位者那种发自内心的臣服和恭敬,刚才讲到海姆立克急救法,让她回忆起了以往旧时空的很多东西,于是就对主子奴才那一套更加出戏了,居然忘了回答皇帝问题之前跪下行礼,就这么站着直愣愣答话。
她虽然很不喜欢跪拜,却知道这是这个社会的基本法则。于是跪下谢罪:“小道一时情急,疏忽了,请皇上赎罪。”
旁边太后冷哼一声:“你起来!”
张惟昭不明就里,但太后才是她的主顾,她当然先听太后的,让她起来她就起来。
太后道:“她出身道门,乃是方外之人。是我准许她日常应答无须跪拜,以示长乐宫对道祖的恭敬。”
皇帝眼看老妈和爱妾这一对年龄加起来早已超过一百岁的女人又要开始对掐,立马感到头大,当机立断转移话题。
“我听说母后宫中来了一个本事高,脾气大的道医。凡有人问诊,只要不是太后,不论对方是谁,都要付诊金。说的是否就是这个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