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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语往事青梅已然成国色
纵论江湖一代天骄唯千愚
原来这“瞎仙铁笛”并非真的瞎子,只是很少睁眼看人。
平时总是微闭着双眼,偶一睁开,也只见一片白膜,但他一身武功又是奇高无比,是以获得“瞎仙铁笛”的称号。
突然那白发道姑长长一叹,道:“想不到这廿年后,咱们仍然是无法分出胜败,看来今宵,只有各以功力,以性命相拚了?”
罗乙真笑道:“适才以口论武之际,我已输了半招,”
只听那白发道姑冷笑一声,道:“哼!难道我真的不知是你故意相让吗?”
语音未落,忽的从那停身大石上,一跃而下。
站在岸上几人,都不禁看得心头一跳,暗想下面一片潭水,她这跳下突石,只怕要衣履尽湿。
哪知白发道姑跳落下突石之后,双足站在几片浮在水上的花瓣上面,身体晃了几晃,竟然不往下沉。
这等绝妙轻功,当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之事。
陆天霖看得不自禁一声长叹,心道:昔年达摩祖师东来,一苇渡江,传诵了数百年,但见这白发道姑轻功,只怕不输达摩祖师。
只听“瞎仙铁笛”哈哈一笑,道:“咱们已用口比拚半日半夜,何必还要当真动手?”
那白发道姑冷笑一声,道:“口诀法门,未必真有补于实际武功,还是动手的好!”“瞎仙铁笛”摇摇头,笑道:“我瞎老头子服输就是,这动手一节还是免了的好。”
白发道姑声音十分冷漠的答道:“你如是怕我手中宝剑有切金断玉之能,那我就换支普通剑用。”
说罢,忽然转脸望着岸上几人停身之处一看,正待叫那道装童子把剑投来突闻罗乙真长啸一声,跃下停身突石,双脚各踏一片浮在水面上的花瓣,笑道:“你那宝剑虽是千古奇珍,哈哈!只怕未必真的能削得我瞎老头子手中铁笛?”
傅玉琪、“虬髯神判”和那道装童子,眼看着师父就要出手,心中更是紧张,六眼圆睁,望着水潭中两人,一瞬不瞬。
但见那白发道姑双肩一晃,忽的凌空而走,右手宝剑一振,看不出她转臂旋剑,但忽然间却三招齐出。
只见三点青芒闪动,分袭罗乙真三大要穴,望去只似三柄剑一齐出手。
罗乙真双肩一晃,凌空而起,跃退了一丈多远,双脚仍站在两片浮花上面。
那白发道姑冷笑一声,左袖一拂,跟?追去,右手一探,宝剑迅若雷奔,又向“瞎仙铁笛”刺去。
罗乙真仍不还手,身躯向右一倾,横跨出八九尺远。
那白发道姑见罗乙真不肯还手,心头怒火更大,陡然凌空跃起,宝剑在空中舞出一片剑花,当头罩下。
这一招狠辣至极,剑花如幕,笼罩了七八尺方圆。
陆天霖几时见过这等奇妙的招术?不禁暗替“瞎仙铁笛”捏了一把冷汗。
忖道:“这一招这等威势,纵然是在陆地之上,也极不易闪避,何况足踏水面浮花。”
他心念还未转完,忽见罗乙真仰身倒窜,背掠水面,后退了一丈六、七,把三招迅猛的攻势让开。
陆天霖看得心头一震,暗道:“这虽是铁板-功夫中金鲤倒穿波的身法,但能在足站浮花的水面上施展,实是罕闻罕见之事。”
“瞎仙铁笛”刚把对方第三剑避开,那白发道姑第四剑又疾奔而至。
罗乙真这一次不再让避,随手一笛,反向那白发道姑握剑右腕脉门上点去,笛招出手,人也紧随着向另一片浮花上面跃出。
两人就在那水面上展开了一场激烈绝伦的搏斗。
足踏浮花,盘旋飞舞,但见那白发道姑手中剑气如虹,幻化出一片青光,排山倒海般向“瞎仙铁笛”迫攻过去。
罗乙真似乎不敢硬接她的剑招,铁笛始终避开那白发道姑手中宝剑。
这一场武林罕见的搏斗,不单使陆天霖、方云飞看得目瞪口呆就是傅玉琪、“虬髯神判”和那道装童子,也看得心神俱醉。
要知两人这等打法,不但是武林中罕见的奇观,且就一般武学而论,亦是大背常规之事。
一面要封架对方凌厉绝伦的攻势,一面又要提聚住丹田一口真气,如非有绝顶内功,绝难支撑。
但见两人剑飞笛舞,不过一刻工夫,已互拚了五十余招。
白发道姑剑气纵横,愈战愈勇“瞎仙铁笛”罗乙真却一直采取守势,攻出笛招全是为拆解对方的煞手攻势,一面又不住向后退避。
傅玉琪眼看师父被那白发道姑迫得步步后退,不由心中发起急来暗中运集功力,陡然奋身跃起,一连几纵,施出“登萍渡水”身法,足点水面浮花,直向那白发道姑扑去。
他虽修习过上乘内功,但如何能和恩师“瞎仙铁笛”相比?
足落浮花,水浸履底,但他一心想到师父安危,早已忘了本身之险,提气扑击,势若电奔,待那道装童子惊觉之时,他已跃渡了数丈距离。
但听那道装童子清脆的一声怒叱,道:“你要找死吗?”
霍然一跃,足点浮花追去。
可是傅玉琪已快扑近那白发道姑身侧,振腕一笛,疾点那白发道姑后肩的“风府穴”
他银笛刚点出手,忽觉被一股潜力引开,紧按着眼前青芒闪动,冷风掠面。
耳际间响起“瞎仙铁笛”的声音,道:“剑下留情!”
傅玉琪究竟是名师之徒,临危不乱,慌匆一提丹田真气,横向旁侧跃去。
“瞎仙铁笛”的话出口,他已横跃出险,但他这一折腾,无法再保持丹田中真气运转,忍不住长长吸一口气,只觉身子一沉,脚下浮花直向水底沉去,但闻“噗咚!”一声,全身尽入水中。
幸得他略通水性,闭气挺腰向上一长身,从水中跃了起来,向数尺外两片浮花上落去,但他全身衣服,已完全被水浸透。
重量增加不少,无法立足浮花之上,双脚刚刚一触水面浮花,人又向下沉去。
“瞎仙铁笛”微一晃肩,抢落在傅玉琪数尺处,探臂间,手中铁笛已伸到傅玉琪身侧。
傅玉琪左手抓着师父伸来铁笛,藉力一跃,人又跃出水面。
罗乙真振腕一甩,傅玉琪只觉一股猛大力道,把自己直向空中抛去,身不由主,向湖心飞去。
这一甩,力量恰到好处,不远不近,刚好把他甩落湖心右面的大突石上。
可是罗乙真足下浮花,也沉入水中寸许。
要知这登萍渡水之学,全凭丹田真气运转之力,必须屏绝呼吸,始能维持身轻如絮,只要一吸气,体重立时增加。
江湖之上有此本领的高手,并不乏人,但像“瞎仙铁笛”罗乙真和那白发道姑两人,能在水面踏花相搏的身手,却是罕闻罕见。
因为一个人武功再高,也不能长久闭气,摒绝呼吸,但两人却能在水面浮花之上,对拆了数十招。
且说罗乙真把傅玉琪甩到那突岩之上,因为用力过大,足踏浮花,沉入了水中寸许。
“虬髯神判”在岸边看得十分真切,知道师父运转丹田的真气,已因用力一甩,难再维持下去。
正待跃身入湖,接替师父。突见罗乙真左手大袖一拂,右手铁笛在一片浮花之上一点,全身凌空直上,飞起两丈多高,半空中施出“八步回空”的轻功绝技,滴溜溜在空中打了几个转身,又轻飘飘落在湖面浮花之上。
原来他藉那凌空打转之时,又把丹田真气调息均匀。
这时那道服童子,也踏花奔到那白发道姑身旁。
她本是来追击傅玉琪的,但见他沉落水中之后,不但敌意全消,而且神色间还流现出焦急之情。
及见傅玉琪全身入水,不觉倒吸了一口冷气。
她这一失神吸气,足下浮花立刻也向水中沉去。
幸好那白发道姑就在身侧数尺之处,伸手一把抓住他一条手臂,用力一拉,把他提离水面,振臂一投,甩出去一丈多远。
他藉落身之势,一点水面浮花,已自惊觉,赶忙凝神提气,再经师父援手一提,离开水面,藉势长吸了一口气。
待那白发道姑把他投甩出手,他已可自行闭气,自知无能相助师父,立时踏花奔向一块大突石处,跃上石面。
这时,傅玉琪刚好也被师父投掷到另一块突石上面。
这湖心三块突石,形成三角,每块相距有一丈多远,石面上似是经过人工修整,十分平坦,而且都有四五尺方圆大小,足可容纳四五个人。
那道童转脸向傅玉琪停身的突石上一望,看他全身衣履尽湿,忍不住微微一笑。
傅玉琪看到那笑容之后,心头忽的一震,一幕往事,闪电般掠过脑际
但听“瞎仙铁笛”笑道:“适才论剑湖心,我已输了半招,此刻比武水面,我又输了一招,我看这次比武不如就此收场,再要打下去,我非得当场出丑不可,眼下我两个徒儿都在,你要硬逼我失足落水,就说我老儿脸厚,也不能太给晚辈们难看,当年我不过一句戏言,哪晓得你竟如此认真,十几年岁月,虽不长也不算太短,难道你还没有消了胸中之气吗?”
那白发道姑忽的还剑入鞘,叹道:“这十年我日夜苦修,只望能胜你一招,哪知仍然是半斤八两,如非我手中宝刃威力异常,只怕还要败在你的手中,你既诚心相让,我如再不知进退,一味相迫,不但难讨得好,且于情理不合,细想起来,如非你当年一句相激之言,我也许还难悟透恩师遗留的‘奔雷三剑’。”
“瞎仙铁笛”微微一笑,纵身向傅玉琪停身的突石上面跃去,那白发道姑也跃上那道装童子的停身突石。
这时“虬髯神判”亦踏花渡水,跃上了师父停身之处,和玉琪并肩坐在师父身后。
罗乙真目光转投到岸畔陆、方两人身上,微微一笑,道:“两位远来佳宾,何不请来湖心小坐片刻,也容我瞎老儿略尽点地主之谊。”
他说话神情,丝毫不见用力,声音也不大,但陆、方两人停身的水潭岸畔,却如声起耳际一般。
“圣手医隐”见闻博广,听到声音,立时辨出是千里传音的功夫,不禁暗暗吃了一惊!
只因那千里传音工夫,是江湖上一种传言武功。
陆天霖数十年天涯行踪,只不过听人谈起过武学之中,有这一门功夫,但却始终未能目睹身受。
他侧脸望了方云飞一眼,心中好生为难他自己虽也练过登萍渡水工夫,但这岸畔距离那湖心突岩,不下十余丈远,能否渡到,心中毫无把握。
何况方云飞轻功,比他又逊一着,纵让自己幸能渡过,但方云飞绝是不行,势又不便丢下他一人守候岸畔!是以踌躇不前。
正在为难当儿,忽闻“瞎仙铁笛”声音,重又传入耳际,道:“两位但请越渡不妨。”
这一来,不但陆天霖难再犹豫,就是方云飞也不能再多考虑。
两人相视一个苦笑,暗中运气,纳入丹田,纵身一跃,直向水面上两片浮花上落去。
陆天霖功力较深,足下浮花微一下沉,向前跃去。
可是方云飞就不行了,双足一沾浮花,立时入水半寸,赶忙双臂一抖,猛然一提丹田真气,凌空而起,跃起来一丈多高,半空中挫腰长身,向前冲进七八尺远。
这时,他既不能重回岸畔,又自知无登萍越渡之能,心中极是焦急。
陆天霖虽然心悬三弟,但他却无能相助,何况这登萍渡水之技,他也只不过免可应付,自身就难保出错,哪里还能分神去照顾旁人?
方云飞一面下落,一面暗忖:“今日之事,势成出丑之局,拚着变个落汤鸡,不如由水中游泳而渡。”
哪知双足快近水面之时,突闻“嗤|”的一声轻响,一枝尺许多长短的乾枯松枝,正好落在脚下。
方云飞虽无登萍踏花之能,但这乾枯的松枝,浮力甚大,他绰号叫“金翅大鹏”在一般江湖武师而言,轻功造诣,已算深湛,当下一提丹田之气,双脚一点松枝,人又再次飞起,向前跃冲了一丈多远。
每当他将落水面之际,必有尺许长短的一根乾枯松枝,落在足下,就这样一连六、七次,已到突岩旁边。
虽有枯枝助他越渡过十余丈的湖面,但他在跃上突岩之后,仍不禁微作喘息。
这时,陆天霖已先他而到那突岩之上,两人就在一块突石之旁坐下。
“瞎仙铁笛”微微一笑,道:“并非是我瞎老头子,有心考验两位武功,实因这‘红花潭’乃先师等饮酒论剑之处,向有规例,入湖之人,必须踏花而渡,开罪两位之处,尚望勿怪才好。”
陆天霖急道:“晚辈等得蒙宠邀,已感荣幸万分,老前辈这等客气,反增晚辈们心中不安了。”
罗乙真仰脸望天,一阵哈哈大笑,道:“昔年先师和两位知友,煮酒‘红花潭’纵论江湖英雄,一宵深谈,言及天下各门各派武学,当时家师一时失言,推崇青茵老前辈剑术为天下第一!”话至此处,目光转投到那白发道姑脸上,微微一叹,接道:“想不到这一句无心之言,致使家师和一位好友当下翻脸,牵缠余波,迄今未息!”
只听那白发道姑冷笑一声,道:“姬风所学虽博,但都非武门正宗,他遗留‘神龙’‘飞虎’‘灵蛇’三部宝-,也未必就能胜你手中铁笛、我掌中宝剑。”
罗乙真叹道:“昔年家师和令师,以及姬老前辈,论剑‘红花潭’时,你我虽都在侧,我但比你稍长几岁,-中经过情形,亦较你稍微清楚,多记一些,同时对‘千愚书生’姬老前辈之能,亦较你知之略深。”
那白发道姑仰脸沉忖一阵,笑道:“当时情景,我确实记不大清楚了,罗兄如果有兴,不妨把昔年经过之情,详细的描述一遍,也略增我一点幼年回忆。”
罗乙真突然一睁双目,两道炯炯神光,有如冷电奔射而出。
陆天霖看得心中一动,忖道:“人称他“瞎仙铁笛”纵非真瞎,眼睛上亦该有些毛病才对?怎么这等又圆又大,双瞳如漆的眼睛,会被人称作‘瞎仙铁笛’呢?”
他哪里知道“瞎仙铁笛”这绰号之中,却包含一段凄凉缠绵爱情故事。
只听罗乙真长长叹息一声。
回过头望着傅玉琪道:“六十年前,你师祖和那时两位当代奇人,在这‘红花潭’中煮酒论剑,因酒后几句戏言,致使论剑之会不欢而散,当时我和你这位静心师叔都随侍身侧,因那次论剑误会,害得我半生面壁,”
他目光扫掠那白发道姑而过,脸上忽现黯然之色。
但见那白发道姑微微一笑,接道:“往事如烟如梦,还提它作甚?这数十年来,我孜孜钻研恩师遗留剑术,致使得满头白发,实指望能胜你一招半式,哪知仍难称心如愿,昔年钟师伯和家师笛剑悉称,半斤八两,哪知六十年后,我们仍然是无法分出高低,但不知那位傲气凌人的‘千愚书生’在数十年岁月之中,创出些什么怪异的武功来?据说,他自六十年前‘红花潭’论剑之后,就埋首深山,钻研武功,耗尽心智而逝,但却遗留了‘神龙’‘飞虎’‘灵蛇’宝-,传说‘神龙’宝-上所载,主要是克制家师傅留的剑法;‘飞虎’宝-所载,是克制钟师伯的笛招;‘灵蛇’宝-记载,是他本身各种武功。为此传言,害得我带着贞儿远走南海弥陀山,七易寒暑,求解家师剑术中奔雷三招,七年时光,总算没有白费,奔雷三招,我已算略通概要,只不知那‘奔雷三剑’能否抵得‘千愚书生’手着‘神龙’宝-上记载之学?”
“瞎仙铁笛”接道:“记得恩师道成之日,把我唤到身前,说:神剑、铁笛各极其妙,但如论剑笛绝招‘夺命四笛’却不如‘奔雷三剑’威势奇大,他说:我如不能把毕生精力用在精求笛招之上,三十年后,武林中人必将惨遇浩劫当时我对恩师的话,还不太明-,正想追问,他老人家已闭目而去!”
但见那道姑脸上神色一变,接道:“怎么钟师伯临去遗言,和家师遗言一字不错?”
“瞎仙铁笛”罗乙真微微一笑,道:“这件往事,我在恩师死后三年,已查出原因了,难道你真的不知道吗?”
那白发道姑脸一红,摇摇头,道:“我为了钻研恩师遗留剑法,已耗尽心智,对家师临去遗言之事,没有仔细琢磨。”
罗乙真回想数十年前往事,不禁多看了那白发道姑两眼,两人目光相触,都急急的躲避开去。
这当儿,那道装童子,忽然插嘴说道:“师父,你和罗师伯武也比过了,咱们从南海带回来的几色海鲜,可以送给他们吃吧!”
那白发道姑低声叱道:“小孩子,多什么嘴!”
那道姑童子虽是不再言语,但却嘟起来小嘴巴,一脸气愤之色。
罗乙真哈哈一笑,道:“我瞎老头子十年来,就未离开过白象崖中一步,别说海鲜,就是鸡鸭之类,我也久未食用过了,贞儿一提,倒引起我垂涎欲滴,你们既有佳馐,说不得,我也要大破吝囊,出些好酒了,琪儿,去把我埋在崖后的杏花酿搬一-来。”
那白发道姑听得“瞎仙铁笛”一说,只得回头对那道装童子笑道:“你这小丫头最爱多嘴,既然引起你罗师伯垂涎,我看你如何处理?”
那道装童子一笑,道:“师父但请放心,贞儿在弥陀山时,已学会烹饪各色海鲜之法,绝不让师父费心动手,只要一个人替我加柴添火就够了。”
罗乙真笑道:“这事容易,就叫你傅师兄帮你的忙吧。”说罢,又是一阵哈哈大笑。
傅玉琪自到白象崖后,就没有见过师父这样高兴神色。
当下起身,接道:“弟子先去取酒,再来相帮这位师妹掌炉。”说完,纵身跃下湖中突岩,足踏浮花而去。
他刚飞渡登岸,突闻一阵衣袂飘风之声,道:“傅师兄,慢走一步,我也要去取海鲜呢。”
傅玉琪停步回头,那道装童子已浅笑盈盈的站在身侧,接道:“我们才八、九年不见,你好像一点也不认识我啦?”
傅玉琪微微一笑,道:“刚才咱们动手之时,我确实已不认识你了,但在潭中听师父提起你的名字,才想起来,那时你还是个梳着双辫子的小姑娘。”
那道装童子道:“哼!那时候你还不一样是个小孩子。”说完话,相视一笑,联袂向前奔去。
两个人一面向前奔,一面却想着八、九年前的往事。
那时,傅玉琪还不过是七、八岁的孩子,刚被师父救到白象崖不久,由“?
髯神判”代师传授他一些入门扎基的功夫。
他虽是初通人事,但已知父母惨死之痛,整日里愁眉不展,除了学习武功之外,就一个人坐在草地上呆想。
“虬髯神判”虽对他百般爱护,但苦于身有聋哑残缺,无法用言语慰藉他幼弱心灵中的惨痛。
这天,他正一个人闷坐草地,忽见一个身穿蓝衣,头梳双辫的女孩子跑了过来,两人年龄相若,很快就玩在一起。
那女孩告诉他名叫贞儿,就住在他们附近。
那时贞儿已有很好的武功基础,纵跃飞奔在山壁之间,摘山果、捉蝴蝶,看得傅玉琪大是羡慕。
有一次,两人在一起玩耍时,看见身边松树上落着一支翠羽红嘴的鸟儿,傅玉琪忽然心生感触,想道:“如果我要有和贞儿一样的本领,不是可以爬上树去,把那鸟儿捉住送她玩吗?只可惜我没有跳跃爬树的本领”
想到伤心之处,一个人偷偷的溜回茅舍,哭了一场,把床上被褥枕头拉得乱七八糟。
贞儿正在追赶一支大蝴蝶,待她把蝴蝶捉住,回来却不见了傅玉琪。
她拿着蝴蝶,找到茅舍,傅玉琪正在伤感之时,见她找来茅舍,跑到大师兄房中躲了起来。
直待贞儿离开了他住的房子,他才又溜回自己卧室。
但见那被他拉乱的被褥枕头,都已重新的折叠得整整齐齐,一支大蝴蝶用细线绑在他竹榻一端。
他呆呆的在房中看了一阵,只觉无一处不是收拾得十分整齐。
当时,他年龄还小,不解男女间情爱,只感觉那小女孩子性情很好,但又气自己不能跃攀峭壁,无法和她在一起玩,玩起来也只能看她一个人跳跃奔飞突岩矮松之上,捉蝶追鸟,心中十分惭愧。
他本是天生傲骨,觉出自己很多地方都不如人家之后,就不愿再和那女孩子在一起玩。
从那日之后,他就尽量躲避贞儿。
每见她来找自己之时,就躲在师兄房中,直待她走后才回房用功,他心中想道:“等我练成和她一样的本领时,再和她在一起玩罢!”
贞儿来找他十余次,始终未能找到,不禁生疑?
但她却未想到傅玉琪是故意在躲避她,不肯和她见面,还认为他被师父叫去学习武功去了,自己来的时间不对,所以,不能遇上。
她每次来,都在傅玉琪房中停留顿饭以上工夫。
闲着无事,就替傅玉琪整理洒扫房间,她年龄虽小,但女孩子天赋柔细,纵是傅玉琪已整理过,她亦要重新整理一遍,习以为常。
这日,傅玉琪正在打坐用功,忽见贞儿飞奔进了房门,他睁眼望了她一下,又急急把眼睛闭起。原来他正在依照师父近日传授的内功口诀修习,不敢分散心神。
贞儿看他盘膝静坐,知在用功,倒不敢惊扰他。
静静的站在一侧,直等他运功完毕,跃下木榻,才说道:“这几日你到哪里去了?人家找你十几次了,就是找不到你!”
傅玉琪道:“以后咱们不要在一起玩了。”
贞儿奇怪道:“为什么?我们又没有吵架?”
傅玉琪道:“唉!你可以在那山壁间纵跃奔行,我却不能跟你一般追逐鸟蝶,咱们在一起玩,只有你替我捉鸟蝶玩,而我却不能捉鸟蝶给你玩。”
贞儿笑道:“我还以为你被师父叫去学武功去了,原来是为了这个和我生气。”
傅玉琪道:“我哪里是和你生气?我是想等我本领练到和你一样时,再和你在一起玩,到那时候,我也可以给你捉鸟蝶儿玩了!”
贞儿笑道:“那以后,我也不再捉鸟蝶儿啦,等你本领练成之后,咱们再一起捉吧!”
傅玉琪道:“你为什么每天到我这里来,替我整理房间?”
贞儿笑道:“你不会整理嘛!看到乱七八糟的样子,我心里觉得你很可怜,所以,就帮你整理。”
十年前诸般经历往事,一幕一幕的在两人脑际中闪掠过去。
一面向前急奔,一面在回忆儿时情景,想到那时天真无邪的各种事迹,不禁相视一笑。
两人轻功,均极精深,放腿飞奔,快似电闪,不大工夫,已到了白象崖下。
傅玉琪停住脚步笑道:“我师父封存佳酿在那白象崖上,你在崖下等我一阵,我上崖取来。”
贞儿道:“我还要回去取海鲜,炉锅等应用之物,你取出佳酿之后,可在这崖下等我。”
说罢,一笑转身,飞奔而去。
傅玉琪攀上白象崖,在师父打坐的丹室之后,一片草地上挖出一-美酒。
他知这些佳酿,是师父最为喜爱之物,这十年来“瞎仙铁笛”罗乙真,因精修上乘内功,滴酒未饮,今宵是十年来第一次破戒,必然要吃个痛快,特别选了一-大的。
他下崖等候了片刻功夫,遥见贞儿带了一大捆应用之物,急奔而来。
傅玉琪细看那一大捆物件之中,除炉锅之外,还有一捆乾枯的松枝。
她虽然背负着一大捆物件,但仍举步轻逸,行若无事,丝毫看不出劳累之情,不禁暗自机道:“数年不见,她功力似乎又精进了很多。”
贞儿停住脚步,望着傅玉琪问道:“你知道咱们有多少时间没有见过面了?”
傅玉琪道:“大概有八、九年了吧!”
贞儿道:“嗯!八年加十一个月”
傅玉琪听得一怔,随口问道:“你怎么记得这样清楚?”
贞儿粉脸一红,低头不答。
傅玉琪细想自己之言,语病甚大,不禁歉然一笑。
贞儿忽然抬起头,道:“难道咱们分手这八、九年来,你就没有回想到咱们儿时相处的诸般经过吗?唉!我随师父远走南海弥陀山,住了八年以上时间,常常都在想着咱们在一起追逐鸟儿彩蝶之事,因此对咱们离开后的时日,记得十分清楚。”
傅玉琪道:“儿时赏心乐事,想来历历如绘,可是弹指间已九易寒暑,刚才我初次见你之时,已经不太认识了!因为你留在心目之中印象,仍是一个留着双辫,身着花衣的孩子。”
贞儿嗤的一笑,道:“那时间你不一样是个小孩子吗?”
傅玉琪仰脸望了望天色,笑道:“咱们得快些走啦,不要让两位老人家等得不耐烦。”
贞儿绽唇一笑,当先向前奔去,片刻工夫已到“红花潭”边。
两人虽有登萍渡水之能,但因身负酒-炉具等物,信心顿减,望着水面浮花,不敢贸然飞渡。
贞儿略一沉想,取了很多枯枝,分给傅玉琪一半笑道:“咱们藉这松枝之力,也许能勉强渡过!”
傅玉琪见她心思机敏,心中十分钦敬,机道:“到底是你比我心细,想出这个好办法来!”
贞儿秀眉一扬,笑道:“这哪里是我想出来的办法,刚才我见到罗师伯用枯枝相助那位渡越湖面,就记在心中,想不到这当儿就用上了。”
湖中突岩上的“瞎仙铁笛”和静心道姑,似是有心考教两人如何越渡这数丈的湖面,闭目静坐,不闻不见。两人同时凝神提气,把手中一段枯枝投入水中,紧接着纵身跃去。
要知那乾枯松枝,在水中浮力很大,两人轻功又均有极深造诣,虽然身携重物,仍能勉强飞渡到那突岩之处。但在两人跃上突岩之时,已累得满脸汗水。
贞儿略一喘息,立时把炉具整好,晃燃火种,点起枯枝,开始烹饪海鲜,傅玉琪一面加添炉火,一面偷眼望了师父和静心道姑两眼。
只见两人闭目静坐,神态肃然,似都在暗中运气调息,想起两人刚才论剑之争,定然耗消真气不少,这两位被武林中尊称“铁笛”“神剑”的奇人一沉默,陆天霖和方云飞也跟着闭目养息。
这十余丈方圆的“红花潭”中,虽然坐着七人之多,但却静得听不到一点声音,但闻四面峭壁之上,遥遥传来阵阵松涛,和火燃枯枝的声音。
贞儿年龄虽不大,但烹饪之术却十分精熟,但见她两支粉嫩雪白的小手,不停的挥刀摇铲,不大工夫,已作出来七八样海味珍馐。
她停下手望着傅玉琪笑道:“菜已快做好啦!你快些把酒打开吧!”
傅玉琪看着她烹饪海味的熟练手法,心中异常敬佩。
心想机她几句,但因碍于师父和那白发道姑在侧,不敢肆意出口,只把两道眼神投注贞儿脸上,微微一笑。
贞儿扮了一个鬼脸,脸上满是欢愉之色。
好像她已从傅玉琪那眼光之中,获得了无限安慰,盈盈一笑,把那烧好的海味,分成三份,分送在三个大突岩上。
傅玉琪打开了取来的一-佳酿,登时酒香扑鼻,他虽是素不饮酒之人,亦觉着此酒浓香醉人。
罗乙真闻得酒香,早已垂涎欲滴。
倏然睁开双目,笑道:“琪儿,快给我倒碗酒来,瞎老儿已经十余年滴酒未进,现下闻得酒香,实难再忍馋涎!”
傅玉琪依言倒了一大碗酒,送给师父。
罗乙真举酒欲饮之际,忽见盛酒的那大碗中,反映出半轮残月,摇摆不定,数十年前往事,陡然间重现心头。
他目光凝注在酒杯上,望了一阵,黯然一声长叹。
这种意外的举动,只看得傅玉琪愣在一侧,进退不得。
忽听那白发道姑吟道:“半世青春付一剑,满头白发尽相思”
罗乙真举杯一饮而尽,笑道:“冷笛一声伤往事,至今双目不看人”
白发道姑忽的展颜笑道:“昔年‘千愚书生’负气临去之际,声言要穷毕生精力,研创制服神剑、铁笛之学,现下他遗留的三部宝-,传言已相继出世,只不知究竟落在什么人的手中?”
罗乙真叹道:“那‘神龙’‘飞虎’两部宝-,虽有出世之传,迄今未闻得落入什么人手,但那‘灵蛇’宝-确已被‘九阴蛇母’莫幽香得去,其间辗转易人,连经变故,只可惜我得讯较晚,又正在坐关之期,不能亲下黄山一行。首徒龚奇又遭人暗算,落得聋哑残疾,难托重大之事,只有派琪儿下山一行,并由他师兄随往相护,琪儿功力虽浅,但已尽得我七十二式“大罗笛招”之学,只要莫幽香不亲临武昌,料想不致落败,哪知事出意外!‘九阴蛇母’派取宝-门下,还带了一支罕见毒物‘金翅蜈蚣’琪儿被那蜈蚣腹毒喷伤,几乎送了性命,幸得遇上他父亲昔年两位知友相助,赴东岳求得‘东岳散人’的‘人面蜘蛛’疗好毒伤”
静心道姑接道:“我久闻‘东岳散人’唐一民生性怪癖,不肯和武林同道交往,岂肯以‘人面蜘蛛’相借?”
罗乙真笑道:“天下事无巧不成书,如以唐一民生性而论,别说借他的‘人面蜘蛛’就是擅入他的‘红叶谷’中一步,也不肯替人稍留余地。”他微微一顿,简略的述出了傅玉琪疗毒经过之后,又长长叹息一声,道:“琪儿虽得那‘人面蜘蛛’疗好‘金翅蜈蚣’腹毒,但只怕因此要引起‘东岳散人’的误会,看来此事仍难免一场纷争!”
静心冷笑一声,道:“我久闻东岳唐门十三式伏魔剑天下无双,早已存心见识见识。他如真敢找上白象崖来,正好藉机会领教他一下伏魔十三式剑招绝学。”
罗乙真笑道:“唐门十三式伏魔剑招,虽然驰誉武林,但如何能和你流云剑术相比?
‘东岳散人’虽然狂傲,但我料他还不敢真找上白象崖来。”
在两人谈话之间,贞儿和傅玉琪早已藉机把酒菜分摆好三块突岩之上。
罗乙真举杯笑对陆天霖、方云飞,道:“我们只顾忆谈往事,冷落了两位佳宾,瞎老头子先自罚一杯酒吧!”
陆天霖、方云飞同时微一躬身,说道:“老前辈这等谦让,晚辈们如何敢当?”
举杯就唇,一饮而尽,只觉满口浓香,直下丹田,不禁暗机好酒。
罗乙真又斟满手中酒杯,笑对静心说道:“这杯恭喜你穷通了二师叔‘流云剑法’半世岁月,总算没有白白渡过,也堪告慰二位老人家在天之灵。”说完话,脸色忽现黯然,一举手又饮乾杯中佳酿。
静心道姑也陪了一个乾杯,笑道:“数十年来心中疑窦,今宵间已思解透澈,眼下只余一事,我还不太明-,就是两位老人家,何以会在同日同时,双双飞升?”
罗乙真微微一叹,正待答言。
忽听贞儿叫道:“人家辛辛苦苦做的海味,师伯连尝都不肯尝尝,早知如此,我就不做了。”
陆天霖等听她一嚷,赶忙举起筷子,吃了两口,果是色香味美,不禁机不绝口。
贞儿听几人交口称机,登时泛现满脸欢愉之色。
静心道姑却回头望了她一眼,低声叱道:“十几岁的孩子了,怎么还是不懂一点规矩?
再要多嘴,当心责打!”
她脸上浮现的笑容,被师父一叱,立时消失,嘟起小嘴巴,静静的坐在一侧。
罗乙真笑道:“贞儿这烹饪之术,的确是高明,自难怪她要嚷”
一面称机,一面又吃了几口,接道:“小小年纪有此手段,非有绝顶聪明,绝难办到,想她必已得你衣?传授了!”
静心叹道:“这孩子聪明有余,定力不足,喜务旁学,博而不精,只怕难望大成!”
罗乙真道:“年轻孩子,难免爱玩,俟其稍长,当可改正,以我看她天赋资质,都要比琪儿高出很多,再有十年,可期尽得‘流云剑法’秘奥。”
静心微微一笑,道:“我昔年常听家师谈起大师伯的无极气功,最能使人消虑杂念,聚神专志,如果你肯相授,或可潜移她务杂本性。”
罗乙真一叹接道:“如有必要,我绝不隐技自珍,只是女孩子不宜习这种内功,好在来日方长,也不必急在一时。”
说罢,又喝了一个乾杯。
静心一皱眉头,道:“你心中好像有事?”
罗乙真道:“难道二师叔飞升之时,当真就没有遗言告诉你千愚师叔之能吗?”
静心道:“那夜师父召我之时,已似难再支撑,勉尽余力,替我把‘流云剑法’中精奇之学,重又解说一遍‘奔雷三剑’还未讲完,人已闭目仙去,我当时本想去求大师伯相救,哪知在途中遇上了你,受你一番奚落,一夜间恩师仙去,知友变心,这两番打击,我哪里能受得了,回家去大哭一场”话至此处,忽现腼沈之色,略一停顿,才接道:“当时我实在恨透了你,不止是你,就是大师伯,我也是一样的恨”
罗乙真道:“当时我对你冷酷神情,和那奚落之言,并非出自内心,实是恩师遗命难违,事实上,你到达白象崖下之时,家师已仙逝而去了,数十年来,这件事一直使我痛苦不安,几次想对你解释,一则不敢违抗恩师遗命,二则你对我仇意太深,见面后不容分说,就拔剑相向,而且招招都指向我要害重穴,迫得我不得不全力出手相抗‘神剑’‘铁笛’的招术本就在伯仲之间,我们的功力又是半斤八两,每次动手,总是要各尽全力相搏,才能保持均衡之势,别说给你解说误会了,只要我稍一分心,就得送命你神剑之下,本来生死之事,也不会放我心上,但因恩师遗言相戒,我不能一死了之,”
话至此处,陡然一顿,又喝乾一杯酒。
笑道:“你是否还记得,有一次,我因想和你说话,出笛略慢,被你一剑刺破了我衣袖,从那次之后,我就改穿这百绽长衫了。”
静心微觉脸上一热,笑道:“可是从那次之后,我也对你消去很多敌意只是你以后却不去”
她本想说,你以后却不再去找我了,但说了一半,忽觉一阵羞意,竟难再接下去。
要知静心道姑,虽已是六、七十岁之人,但她还是处子之身。
数十年光阴,尽耗在习剑之上,很少在江湖上走动,见闻既然不多,心地亦甚纯洁,一生之中,留在她心目中的男子,只有“瞎仙铁笛”罗乙真一人而已。
但见罗乙真微微一笑,接道:“自那次我被你刺破衣服之后,觉着留在这里,终非了局,我一想起过去奚落你的经过,就忍不住想去找你解释,几经思索,才决定离开黄山,我本想遍走天下名山胜水,以排遣愁怀,哪知在临行之时,忽然又动了一个念头,想我此次下山,行无定止,不知哪年、哪月,才会重返黄山,这最后一次,总得再去看你一次。”
那白发道姑忽然一笑接道:“你几时去看我的,我怎么不知道呢?”
罗乙真道:“你正在凝神练剑,我又停身在六、七丈外,你自是不易发觉。”
静心轻声一叹,道:“那时我心中正恨透了你和大师伯,想把恩师遗留的‘流云剑法’中那些精妙招术,早些学会悟透”话至此一笑而住。
罗乙真道:“你把那些精妙招术习悟之后,准备挫辱于我,是也不是?”
静心道:“当时,我不止存心和你较量,而且还准备和钟师伯动手过招,哪知习练几天之后,忽然感到那剑招愈练愈繁杂,本来我早已学会了‘流云剑法’可是再按师父遗留口诀一练,竟是练得似通不通起来,一气之下,我就不再练剑,那找你和钟师伯的心愿,也只好暂时放下”她微微一顿后,又接道:“以后我就开始习练师父圆寂时,口授的内功坐息之法,渐渐的随着年龄增长,我开始回想到师父临去时语重心长的遗言,只是其间几点疑窦之处,还是思解不出。”
罗乙真道:“不知二师叔遗言说些什么?可否讲出来,让我也听听。”
静心笑道:“就是你不追问,我也要讲给你听,这数十年来,我虽然大部悟解了师父遗言,但对昔年‘红花潭’论剑一事,却始终未能全部忆起,是以仍有两点疑窦,未能-然,不过那时,我正逐渐悟解师父遗说流云剑术的奥妙,心想在-然全部剑法精奇之后,再找你比试一场,雪了心头一点忿怒,再问你‘红花潭’论剑之事,哪知我内功愈进,愈觉‘流云剑法’博大深远,单是那奔雷三式,就耗去了我十几年的时间,但仍是无法悟透要诀,迫得我远走南海弥陀山,去找那妙光大师,和他印证剑术,费时八年,才算悟出‘奔雷三剑’妙用,可是,当我重返黄山之时,你又不在,找你比武心愿,既难实现,随又离山他往,游?
在江湖之上,一面历练江湖,一面访查‘千愚书生’下落。有一年,我忽然想起了至亲骨肉的妹妹,思家之心油然而生,哪知回到故里一看,妹妹早已病故数年,只遗下一个四岁不到的女儿,我想到骨肉之情,就把这孩子收在身侧想不到就这样一眨眼间,已是满头霜白!”
罗乙真微微一叹接道:“家师和二师叔仙去之时,我因年龄较长,知道较多,其间经过,实不忍述说出口,唉!只因千愚师叔一忿而去,害得两位老人家比武互伤”
静心圆睁双目,惊道:“什么?钟师伯和我师父,是比武互伤而死”
罗乙真仰脸一声长叹!
接着又道:“两位老人家功力是何等深厚?如非是比武互伤,怎会在同一时辰内双双仙逝?不过,他们比武目的,并非是争强斗胜,而是为研创制服千愚师叔的武功,不想失手互伤,而同归于尽!”
静心脸上的颜色,由欢愉逐渐转变成沉痛之色。数十年前师父仙逝的诸般景象,又在她脑际中浮现闪过月光下,可见她滚下来两行莹晶的泪水。
“瞎仙铁笛”罗乙真知她在骤闻这段震惊人心的隐秘之后,异常悲痛,如果一句话不小心,可能立时引起争执。当下也不劝解,只是静静的坐着。
月光照着浮满红花的平静潭水,四周插天的高峰上,不断飘传来松啸之声,几人都沉默的坐着,静寂得令人窒息。
由于静心道姑的激动神情,使寂静中又充塞着一种紧张。足足过了一刻工夫,静心激动的神情,才逐渐的平复下来。黯然一叹,道:“数十年来,我一直未能思解出恩师陡然间仙去的原因,想不到这中间竟还有这样一段悲惨的经过,现在余下的,只有千愚师叔和钟师伯及家师之间的一点牵缠恩怨了,尚望罗师兄能把-中经过情形,详尽的说一遍,以解我心中余下的一点疑窦。”
罗乙真见她惊痛的神志逐渐清醒,才把心中一块石头放下。淡淡一笑,道:“这件事说来话长,其中原因,听去十分单纯,但如仔细的研究起来,却又十分复杂,本来我也不很明-其中经过,家师仙去之事,又很突然,时间迫促,自无法听他解说其中原因,幸得他老人家在仙逝数年之前,已有预感,把千愚师叔的为人性格,录记‘大罗笛招’注解后几页中,我才能-解诸般经过,也许家师在录记之时,只是一种心灵上预感,但却不幸被他老人家言中了,我尚记得开头写的几句是:‘黄山三友’之中,论才智首推三弟,悟性之高,当今武林之世,不作第二人想,如能得我‘大罗笛招’和二弟‘流云剑法’之学,以其才智,十年内当能有奇成,只是生性太过偏激,作为全以爱恶行之,如得‘大罗笛招’和‘流云剑法’武林中再无人能与抗衡。”
静心忽然插嘴,接道:“六十年前‘红花潭’论剑之事,我虽已记不起来,但千愚师叔的形貌,我尚能记得一二,好像是一个文秀书生模样?”
罗乙真道:“三师叔虽然号称千愚,但他的聪明才智,不但是家师和二师叔难以及他,就是百年来的武林俊彦,恐怕也没有一人能赶得上他”
话至此处,忽然一声长叹,紧接着说出一番经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