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敌人友方敌人

田中芳树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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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贯穿无限长夜的漫长走廊的中央,伊谢尔伦要塞的巨大球型的躯体悬浮着。

    八月二十二日由十九岁的莱因哈特冯缪尔杰担任其中一员的银河帝国军远征部队,继帝国历四八六年初之后,在此留下今年的第三次足迹。总司令官米克贝尔加元帅受到常驻于要塞的两名司令官前来迎接。他们是要塞司令官修特克豪简上将,以及要塞驻留舰队司令官杰克特上将。

    身材瘦长的修特克豪简和体格壮硕的杰克特,两人夸张地挺着胸,以快速的步调,出现在元帅面前。同时敬礼倒还没话说,连问候的话也同时开口,这在米克贝尔加元帅眼中看来,可说是近乎恶心。元帅自己以往也曾担任此处的要塞司令官一职,他熟知在两司令官职之间有着不小的心理暗斗存在着。而要如何将其平抚,使其相互协助,就要看元帅的才能了。

    莱因哈特进到所分配的个人房间,就看着弯曲的透明墙远方的那片星海。他故意把照明的光量调低,站在透明壁前方,沐借在星光之下。

    那些星光,是在遥远的过去所放射出来的,这是小学生都明白的事,不过反刍此知识的行为对莱因哈特而言,并不会不偷快。在自己的视界中,有着不同时间的光芒并存的这份认知,为他的心带来了音乐的波动,使他实际地感受到星星所舞出的舞蹈和所奏出的圆舞曲。茸中一颗红色的星他特别的留意,因为他在最近得知那颗星与要塞之间有四九o光年的距离,它送过来的是与高登巴姆王朝的诞生几乎相同时代的光芒。莱因哈特的心很自然地回溯起时光。

    建国以来,在银河帝国中,接受“全宇宙的支配者、全人类的统治者”之称号的高登巴姆一族的名字如下:

    一鲁道夫(大帝)

    二吉斯穆特一世

    三利夏尔一世

    四奥特佛利特一世

    五卡司帕

    六优利乌斯

    七吉斯穆特二世(痴愚帝)

    八奥特佛利特二世

    九奥古斯都一世

    十耶利希一世

    十一利夏尔二世

    十二欧特亥恩兹一世

    十三利夏尔三世

    十四奥古斯都二世(流血帝)

    十五耶利希二世

    十六佛瑞德里希一世

    十七雷恩哈尔特一世

    十八佛瑞德里希二世

    十九雷恩哈尔特二世

    二十佛瑞德里希三世(败军帝)

    二一马克亚米利安。由谢夫一世

    二二古斯达夫(百日帝)

    二三马克亚米利安。由谢夫二世(晴眼帝)

    二四寇尔尼涅亚斯一世

    二五曼夫瑞一世

    二六赫穆特

    二七曼夫瑞二世(亡命帝)

    二八威尔赫姆一世

    二九威尔赫姆二世

    三十寇尔尼涅亚斯二世

    三一奥特佛利特三世

    三二艾尔威由谢夫

    三三奥特佛利特四世(强精帝)

    三四欧特亥恩兹二世

    三五奥特佛利特五世

    三六佛瑞德里希四世

    名为鲁多维希的皇太子共有四人,但不知为何,若非在父皇之前病死,就是被暗杀,一个也没能戴上帝冠。叫卡尔这个名字的皇太子也有三人之多,全都未能即位,因此这两个名字成了皇室的忌讳。卡尔这个名字之不祥是起于第六代优利乌斯皇帝之死。

    继曾祖父优利乌斯皇帝之后,在帝国历一四四年即位的吉斯穆特二世,在其十六年的治世之间,国家和社会成了权贵名门的食物。虽然他并非无能的皇帝,但吉斯穆特的情况,却似乎是恶意地使国家受害。他因为使本来的帝位继承者——堂弟卡尔大公放弃权利,并将其关入精神病院那厚厚的墙壁之中,而由布洛尼侯爵的身份连越二级,得到原本无望的至尊之冠。

    先帝优利鸟斯年老而对政治没有欲望,故由其子佛朗兹。欧特皇太子非正式地担任摄政,统辖国政,运作着还算实在的施政。总之老皇帝若非特别重大的仪式或祭典,总深居后宫,致力于把年轻美女的生命力吸入他那具衰老的身体。

    因此,身为政治实践家的吉斯穆特理应担任祖父佛朗兹。欧特皇太子的后继人才是,但举目所见的却都是这位孙儿的不肖之行。他首先把担任祖父忠实且有能之辅佐者的三位大臣一国务尚书汉伯爵、财务尚培林格帝国骑士、军务尚书凯提拉元帅解任,接任者均由他自己的心腹就任。国务尚书华尔登培克侯爵、财务尚书伦普男爵、军务尚书诺加尔持子爵,三人均升为公爵,而诺加尔特更被授与元帅称号,不过在当时他也才只有指挥过五百名士兵的经验而已。

    老皇帝优利乌斯虽是个没有身为统治者之能力与自觉的凡庸男子,但其浪费与奢侈,都还收敛在其子佛朗兹。欧特皇太子的容许范围内,而在这范围外则由皇太子致力于财政的重建,因此在吉斯穆特二世即位之时,帝国的国库仍维持安定。而使其在一代之中就濒临破产的即是吉斯穆特二世。

    若只单就残虐而言,在帝国历二四七年从利夏尔三世手中继承帝冠的“流血皇帝”奥古斯都二世可就更为恶名昭彰了。不过,相对于在奥古斯都二世执政时,贵族、平民都没有人获得不当利益的状况,在吉斯穆特二世的执政中,得取利益的部分人,和遭受损害的多数人,有了明显的两极化。也就是说,他执政之特徵,就在于显着的不公平。吉斯穆特并非智能低下,但他精神的钟摆是明显地欠缺平衡。这是“吉斯穆特”一世与二世之间,微妙而决定性的不同点。

    吉斯穆持二世坠入了富裕的饿鬼界。他无法忍受把国库的财富用之于国家或社会,财富应当是他个人的独有物。即使做一万步的让步,也应当只是在他视界范围中的人们才能共有的。虽然说开国先祖鲁道夫大帝曾在即位前激烈地批评“被物质与金钱污染了精神”的市民,而赞美着奉仕与献身如吧夸。

    虽然是难以相信的事,但他为了获取自己所浪费的金钱,意图将国家的征税权卖给富裕的大贵族及大商人。再者,不只是民事诉讼的败诉者,连对刑事犯,他也允许以金钱来弥补罪行。三位心腹不但协助皇帝的愚行,也中饱自己的私囊。皇帝要求在美女被纳入后宫时,必须带入巨额的嫁妆,而把她们赐给臣下时则要求相当高额的聘金。在池底铺上绿宝石、把真珠溶入醋中饮用、在活着的时候就已经用白金和钻石造了巨大的灵柩,为了在死后的世界建立他的后宫而命人铸造六百具纯金的美女像。而最后当他把无犯罪事实的富商三oo人全族满门抄斩而没收其全部财产时,他所立的皇太子奥特佛利特挺身而出,把沦落成史上最恶劣之黄金狂的父亲,从最高权力的座位上赶了下来。

    首先把身为历史上最大禁治产者的父王软禁在一座庄园之后,奥特佛利特二世就以猛冲的斗牛气势开始进行政治行政双方面的改革。他也并没有实行什么独创性的政策,而是把他父亲在十五年执政之间所做的事完全废止,把时针重新转回到曾祖父佛朗兹。欧特摄政的当时。而经由此一复古政策,大部分的不公正已被一扫而空。因此,开始背离高登巴姆王朝的民心,再次回归权,潜在的危机就在尚未表面化之前即已远去了。

    不过,抓着不当的既得利益不放的人也必定是存在的,为了规正这类人物,奥特佛利特二世也被迫施行某种程度的流血。使国政陷入极端混乱的三个大臣被处刑,庞大的财产被没收。在他们之下,尝尽甜头的二万名文武廷臣巨及四万名富裕的商人,被从豪邸中遂出,流落在寒风吹袭的路上。皇帝在六年间为国政尽心力,或许就因为过度操劳而早逝。

    改革工作由次代的奥古斯都一世继承了下来。他被称为“后宫的凡君、国政的名君”身为统治者方面,展现出不凡的节制及洞察力,使王朝一片承平,但在私生活方面,则判若两人地颓废之至。喜欢头发长而美丽的女性,虽然算是人各有所好,但是在床上铺上千人的女性发毛,而在上面翻来滚去,为之陶然,这就不能算是平常了。

    有数十位宠妃装饰了他的后宫历史,并产生许许多多的悲喜剧。有个女人因为被发现她那长及地面的粟色秀发是假发,而在寒冬中被推入池里冻死。也有因为头发被竞争对手放火而被烧死的。而皇帝也曾哭着吃下集其宠爱于一身却病死的妃女的秀发,因为胃壁被那头发刺伤,而使医师为之仓惶失措。

    既使如此,奥古斯都一世仍被视为超水准的君主,是因其愚行都仅止于后宫,在国政方面,虽然是在专制的范围内,却仍保持一贯的公正而实质的统治者之风范。

    而后“流血皇帝”奥古斯都二世的残虐化为血的罗网,笼罩全国。而此罗网由“止血皇帝”耶利希二世打破,停止皇统的破坏与崩馈,开始了重建。

    高登巴姆王朝虽有着各种本质上的缺陷,却仍能绵延三六代近五00年的岁月,其理由之一,就是因为这个不经由任何人计算所产生的绝妙排列搭配吧!有昏君也有暴君,但很不可思议的,这些都未连续二代以上,专制之毒都由次代的名君解开了。当然在水底仍有着高登巴姆家支配的本质上的缺陷一由单一血统独占权力、社会构造本身的不公正——在沉甸、聚集累积着,但是当水面污浊到极点之后,就会再呈现清澄,贵族、官僚及平民,也终能免于窒息。

    而其中的一个曲折点,就是名为自由行星同盟的“外敌”出现。在历经几世代都在只知道有专制主义的情况下成长的人们面前,出现了名为民主共和政治的“危险”病原菌。

    第二十代的佛瑞德里希三世之所以被称为“败军皇帝”这个不名誉的名号,是因为在他在位期间,于帝国历三三一年在达贡星域惨败于自由行星同盟手下,总司令官赫尔具尔特演出了逃窜而归的丑态。在他死后,暂时由马克西米利安。由谢夫这位同父异母的史长即帝位,而后由佛瑞德里希三世的长男古斯达夫即位,但正如其“百日皇帝”的异名,在短期内即逝世。他虽然原本就是病弱,但此次骤死却是被皇弟赫尔具尔特的手下所毒杀的。在临死之前,他把帝位传给另一位皇弟一和伯父同名的马克西米利安。由谢夫,以那因病衰弱的手臂,在弟弟的头上戴上了宝冠。

    而这位马克西米利安,由谢夫二世会特别被称为“楮眼帝仍是因为他因被下毒而半盲,但却仍在由侍女出身的皇后姬可琳蒂及司法尚书兹战的辅佐之下,施行了足可称为贤明的政冶,把由佛瑞德里希三世晚年以来延续数年的阴谋,渎职及冤罪种种一扫而去。因此他也被称为“清道皇帝”或“中兴皇帝特别是把恶名昭彰的“恶劣遗传子排除法”有名无实化,虽不充分但也为民生颇尽心力,大概是因为受到他本身不幸的遭遇,刺激了他对他人不幸遭遇的共鸣所致吧。

    继承其后的寇尔涅尼亚斯一世,是先帝的堂弟兼养子,在内政方面直接继承养父的政策,继续采用缪兹等重臣,立下了充实的政绩。但在对外政策上比先帝更加积极,为了洗雪佛瑞德里希三世时代败北之屈辱,并完全地统一全人类社会,而企图和自由行星同盟做最终的决战。而主要原因之一,就是因为除此之外,他已没有其他方法可以凌驾被崇拜为贤帝的养父的名声。

    战略的不彻底是前回远征的败因——因此,只要在战略层次上做好万全的准备则必然会胜利——寇尔涅尼亚斯做了以上结论。不过他仍考虑到要显示一下有良识的君主所应有的胸襟,一连三次派遣使者到自由行星同盟,要求对方臣属。

    罪过该归咎于谁呢?是不要求对等外交而要求臣服的这位第二十四代皇帝呢?或者是沉醉于十多年前的胜利,而一连三次对皇帝的使者报以冷笑,给了其矜持致命伤的同盟主政者呢?

    不管如何,寇尔涅尼亚斯一世决心进行“达贡的报复战下令派遣大军。而且是采取皇帝本身担任总指挥官的“亲征”形式。帝国历三五九年五月,二十八岁的年轻皇帝率领凌驾于当初达贡出征时的大军,由帝都奥丁出发。这支亲征军中,从军的元帅人数比兵员或舰艇数更广为人知,共为数五十八名。若要说寇尔涅尼亚斯有什么怪癖,大概就是滥封原本应当稀少的元帅封元帅号轻!比起前代的马克西米利安,由谢夫明眼皇帝对被他那般信赖尊敬的司法尚书缪兹都未赐封元帅,而仅止于一级上将的情况来比较,是该被批评为不够节制。会被讥讽为“皇帝所率的是二个小队的元帅也是无可厚非吧。

    在远征之前,司法尚书请求其中止此事的谏言不被采纳,而辞去官职,远离了宫廷。年轻的皇帝虽然要赐封这位自先帝以来就任官至今的名臣元帅封号,但缪兹坚持地回绝,在那垂老的肩上担起无形的名誉而从政界上退场了。

    至于历史上最初的皇帝亲征在怎么样的结果下收场,就正如史书所流传下来的了。皇帝完善的准惫,二度击碎为前次的胜利而骄傲的同盟军之迎击。同盟军虽让帝国军二十名元帅战死,却毫无任何效果。如果不是发生了宫廷政变,也许寇尔涅尼亚斯就真的会成为全人类的君主了。在因愤怒及懊恼而咬牙切齿之中,班师回朝的寇尔涅尼亚斯,因同盟军的追击又失去了十五位元帅。政变虽被镇压,但财政、军事上都已经没有再次亲征的余力。在他死后,这分概念就由历代的皇帝继承下去。

    在这般的英雄、名君、凡君、昏君、暴君所编织成,长达十八万日,四三二万小时的时间及空间的网目上,现在佛瑞德里希四世正伫立在此。寇尔涅尼亚斯一世所抱持的统一的执念,大概只有形式上被他所继承。

    ii

    打倒高登巴姆王朝——“金发小子”莱因哈特所期望的就是此事。若回顾历史,把鲁道夫大帝的子孙们从玉座上永远驱遂的机会已不知有多次了,却为何每当他们坠向灭亡的深谷时,就会在千钧一发之际被拉了回去虽说是他们气运旺盛,莱因哈特却也认为五世纪以来甘于被支配、榨取的民众们也是无用之至。

    莱因哈特也许是个不驯的野心家,但为了要加以实现,他不惜花上生命及劳力。而使他想达成野心的动机,也并非是为了满足物质层次上的欲望

    “那个鲁道夫做得到的事,我不可能做不到”这么一句话,若只由此来看,的确是不敬之至,不过其前提却是出自对于掠夺者的正当愤怒。高登巴姆王朝的皇帝是法律上、制度上的绝对者,而要惩治其非道之行除了凭靠力量之外,别无他法,因而对莱因哈特而言是别无选择的。以武力打倒暴君奥古斯都二世的耶利希二世不也受到赞赏吗?我来做同样的事,又有何不是?有高登巴姆家血统的人来做,就是义举,而没有此血统的人来做,就是恶逆之至的造反吗?若有人真的这么认为的话,那个人大概就是长着人脸的高登巴姆家的走狗吧。

    不过,莱因哈特目前仍尚未能取得出征全部军队的指挥权。虽然和第三次提亚马特会战比较起来,他的战力是大幅增加了。舰艇一万二千二百艘,将兵也达一三四万七千名之数,但终究仍是出征军的一部分,必须在总司令官米克贝尔加的掌心上行动。莱因哈特心想着:就算战力少也无妨,但求能自由地行动。

    由上将以上阶级参加的最高作战会议召开了数次,但对莱因哈特而言不过只是浪费时间罢了。若是有酒有女人,这和在帝都奥丁上贵族的园游会根本没两样。一次又一次地,只是进行着有如把没有种子的果实埋入田里一般徒劳之事。

    而会议的场所也逐次变更。当排成一列地在广大的要塞移动时,每一次,莱因哈特都品尝到被人当做观赏品的滋味。而有一次,他则必须移足前往停泊在要塞内的米克贝尔加的旗舰。

    米克贝尔加元帅的旗舰是叫做唯儿贺米奈,据悉这是四十年来战绩无数的这位元帅的母亲的名字。知道此事的进候,莱因哈特不由地又回视了“威风堂堂”的元帅的脸,而冷笑着:他都已届初老之龄了,还有恋母的倾向吗?

    当然,同样的冷笑也朝向着莱因哈特,若有人批评他“躲在姐姐的裙子下”这金发的年轻人必然是绝不饶赦的。莱因哈特不是圣人,在他对别人的轻篾当中,也常有基于误解或偏见的时候。话虽如此,在做相对评价的情况下,他所厌恶的人是更加毫无理由地憎恨着他,在他们之间根本不存在有意识及感性的结合。

    如果这样还能赢的话一莱因哈特在冰冷的愤怒和灸热的不快感中想着一那么称为自由行星同盟军的叛乱势力的那些人,一定要比帝国军更加无能而颓废了。长达一世纪半的这种慢性的战争状态,对于帝国和同盟的精神方面,究竟哪边被腐蚀得比较多些呢?

    iii

    无能和颓废的评语,对同盟军而言可是不愿接受的吧。他们一定想说:多管闲事,要是你们不攻过来,我们也就没有战争的必要了。

    不过,同盟今日的人口,以及支撑同盟的农工生产力都因为帝国来的大量流亡者而在量的方面扩大了。很讽刺的是,在历代的提督们,甚至于身为元首的最高评议会议长当中,也有帝国来的流亡者子孙。以现在要和莱因哈特他们交战的同盟军总司令官罗波斯元帅来看,他的母亲就是从帝国来的流亡者。

    总司令官罗波斯元帅对于自己的立场,一点也找不出可喜之处。在第三次提亚马特会战当中,他从距前线遥远的后方控制战况失败了,使得第十一舰队司令官何兰多中将战死,若说罗波斯在军部内有派阀,那么何兰多可说是其中有力的一员,因此罗波斯有很大的失落感。

    再加上会战后发生的一件事件,也对罗波斯的精神保健上产生不害。

    这事件被称为“格兰多。卡那尔事件”为了防备帝国军多次侵攻而被配置在边境星区的同盟军,发生了缺乏生活物质及能源的状况,形成此事的开端。因为输送船配备的差错,而在附近星区雇用民间船一百艘,以运输物资。当然,会派出十艘左右的巡航舰及驱遂舰护卫船团,但此时罗波斯却平白发出无谓的训令。

    “为了不使贵重的军用舰艇平白成了敌军的食饵,务必谨慎避免困难的行动。

    虽然不是命令说“不要护卫但导致责任感的疏离却是事实,大部分的舰艇都在危险宙域之前掉头撤回。

    “所以说所谓的军人可真令人搞不懂,军队不是为了保护老百姓而存在的吗?而他们却以自己的安全为理由,中止了护卫,可真是本末倒置!”

    民间船团的愤怒是理所当然的,但大半的同盟军还是配合军方指示的听觉周波数,从护卫阵上脱离了。有一艘名为“格兰多。卡那尔”的巡航舰,还是固守着当初的义务,依在船团的旁边,但在第三天,遭遇到二艘为找寻猎物而徘徊的帝国巡航舰。

    彼此是装备对等的巡航舰,以一对二,胜负可说是早已成定局了。但是巡航舰格兰多了。卡那尔牺牲自己,在遭到二艘敌舰“不是战斗而是屠杀”的攻击下仍拼命拖延时间,成功地让大多数的民间船逃走。逃脱不及的一艘被破坏,一艘被捕获,但其他仍有半数到达目的地,半数逃到了安全宙域。

    格兰多。卡那尔所解救的,不只是老百姓的生命,还包括了同盟军的名誉。自舰长菲冈少校以下,所有战死者都颁赠了“自由战士勋章。”

    一位叫做杨威利的年轻准将,在勋章授与典礼之前,接受某立体电视台的访问,但他丝毫未曾有要替罗波斯元帅辩护的意思,而如此回答:

    “我认为格兰多。卡那尔所需要的不是一百个勋章,而只是一艘僚舰。”

    这样的发言终究还是没有化为电波,也没有被形诸于文。做这种让任何人都不高兴的发言的人,得到了如此的回报。这位名叫杨威利的青年在同盟军中的微妙位置,在此之后也是没有多大的改变。在功绩方面是英雄、在思想上是异端者、在言行上则是受到排拒的人。而各方面归咎起来,这矛盾的责任该归于个人而非组织吧。他从容貌来看,是个仔细小心,令人觉得像个尚未萌芽的青年学者,怎么看也不象个军人。而从精神层面上来说,可能包括自己本身在内,对于军人这种职业则丝毫没有敬意。而被归类为军人之美德的属性一爱国心、服从心、规律、勤勉等等,大概都与他无缘吧!

    问题大概出在他的意识和才干的不统一吧。杨威利在这一年是二十八岁,却能在这种年龄就当上准将这种阶级,是因为他一再地立下了身为军人的最大伟功,使得上层阶级也不得不给予认同。

    在七年前那已经展现其光荣的传说地位的“艾尔。法西尔逃脱”之中,这位看来很靠不住的黑发青年,把许多老百姓从帝国军的攻击救出,一跃进入了同盟军诞生以来历代英雄的行列之中。这是开端。

    在这之前,说起对他的评价“精通战史”是对他最大限度的肯定了,因而被视为平凡而无益的存在。在任职统合作战本部的记录统计室中一年,也没能获得好评价。虽然是长时间地待在工作场所,但却总是在读一些和工作无关的旧书记录“记录能力尚佳,统计能力极差”是对他的评判。而他也被说是“长时间待在工作场所,但工作却是毫无进展”而当他被半惩罚性送到最前线的时候,却立下令任何人都无从异议的功绩。而后间接隶属于罗波斯元帅之下,现在来到了战场。

    结果,这一连串的会战中,杨威利准将自始至终都未能获取指挥权,忠告受到忽视,提案遭到驳回,待在司令部时也被当成碍事者,当然就没能立下功绩地归来了。反过来说,也因此他不必为败战负责任,而不会阻碍到不久将来的飞黄腾达。至于哪方面才是他的真心,倒是不重要

    帝国和同盟两阵营的战力,陆续集中到伊谢尔伦要塞的周围。电波和妨碍电波互相交织,侦察机如流星般来往飞驰,人们的呼吸和步调加快了起来。其动态还颇有齐一性,令人觉得有如巨大的磁铁和铁沙。

    在一个半世纪前,皇帝佛瑞德里希三世的异母弟弟巴特拔菲尔侯爵史提方,劝止无益的出兵,主张在回廊建立防御据点来抵挡“叛乱势力”的攻势。巴特拔菲尔侯爵的意见是仅做为“防御”的据点,但是和巴特拔菲尔侯爵不见容于宫廷,渡过不遇的一生的意义大不相同的是,他的主张被迫变质了,或许该说是对于名为军事力的恶魔本质上,巴特拔菲尔侯爵是太过于乐天派了吧。伊谢尔伦要塞不被用在防御,而是反倒成了出击的据点。在精神上以寇尔涅尼亚斯一世受挫的执着为粮食,这座要塞产生了,而由历代的帝国军高官培育下来。

    姑且不论伊谢尔伦的数值有多巨大,其存在意义,以及对敌我双方精神上的影响力则是更加巨大。帝国军的米克贝尔加元帅也在到达之前对副官说了这样的话:“这要塞一旦落入敌人手中,要夺还可就不容易了。希望杰克特和修特克豪简都能好好想想自己的立场,同心协力,不过”

    “但是,自称为同盟的那些无能的叛乱军们,是不可能攻得下它的。数十年来屡次来犯,不都只是重复着徒劳与流血吗?”

    米克贝尔加元帅点了点头。的确,伊谢尔伦要塞是不可能落入同盟军中的。若是那样,则持续一世纪以来的帝国军与同盟军的军事均衡将一举崩溃吧。若是同盟得到攻击的据点,在伊谢尔伦回廊的同盟领地方向所发生的无数次战斗,以后一定将会在帝国领地方向大量生产的。不过也不必担心,那是不可能的事。

    眺望时间和空间的人的视线,很明显地是有因人而异的射程吧。不抱持疑问的人的射程就较短。生于门阀贵族、地位极高的米克贝尔加,是对过去不抱持疑问的人,自然地,其展望未来的射程也就不长了。

    渥佛根米达麦亚和奥斯卡冯罗严塔尔两位少将,身处于莱因哈特舰队的一群的军官室之中。这房间正确说来是叫做第三十九会议室,有着小而完备的战术模拟设备,给了有着活泼的脑细胞的两位青年军官,能够充实地渡过时间的场所。到军官俱乐部去和门伐贵族出身的军官们面也是令人不愉快,而罗严塔尔则会说:既然也没有女人,只好认真工作了。

    “要出去是无妨,但若是友军见死不救,那可真令人无法忍受。”

    一边操作着模拟机,米达麦亚如此说着。虽然不是传染到莱因哈特的思想,但自己这边被孤立在友军之中的想法,在他们的战术提案中,也成了一个前提。

    “也有从后方,把在前方展开的碍手的友军,连同敌人一起击灭的方法。有太多理由可以辩解的。

    “即使被前方的敌人压制而要后退,友军也会妨碍,而在友军的壁垒前被敌人击溃的可能性也是不可忽略的。

    罗严塔尔和米达麦亚交换了一个超越苦笑界线的表情。他们选择了莱因哈特,做为自己现在的忠诚心和未来可能性的寄托对象。他们相信这个选择是正确的,但是要贯彻这个由正确选择,似乎得要不小的辛劳。

    “不过啊,这位大人的敌人可也真多。要分敌友方的话,大概是敌人、友方、敌入、敌人、敌人吧。”

    在米达麦亚下断语之时,门开了,出现了一名军官的身影。推开追上来的卫兵,傲然地报出名字。

    “我有句话要传达给米达麦亚提督,我是柯尔普特子爵,你大概听过吧”

    “我不认识。待会吧,我现在正忙着。”渥佛根米达麦亚冷谈地回应。奥斯卡冯罗严塔尔抬起金银妖瞳,以视过这不速之客的身影,而这就有了刺激忘记忆槽的要素。在米达麦亚被拘禁的军刑务所中,站在菲尔格尔男爵的身边,好象就是这名军官。他的反应米达麦亚也感应到了,灰色的眼眸射向这名闯入者。而他所看出来的,是在克洛普修特克事件中,他所射的暴行杀人犯的那上尉的脸。

    “真象,是兄弟吗?”

    “看来你是明白了。没错,我是哥哥。”

    “原来如此,那么为了替弟弟报仇,你来要求和我决斗吗?”

    “不是的,我是来忠告你。”

    承受到米达麦亚和罗严塔尔疑惑的眼光,军官的表情装出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

    “叫你在战斗中得小心一下背后,别以为在后方的就全是友军。”

    他是在宣告着:在战斗中若找到间隙就会加以攻击。罗严塔尔和米达麦亚忍着不失声而笑。对他们的战术模拟而言,这可说是出现了相当具有魅力的要素。“这家伙说得可真复杂啊。再怎么说也都是为了私怨吧。那么也不打紧啊,我也讨厌你这种家伙,干脆就在这里当场清算也行啊。”

    米达麦亚若无其事地踏出一步,但或许是因此而使那军官受到的压迫感巨大的增幅了,他明显地露出畏缩的脸色。虽然上半身已经有转身要逃之势,但却仍然流着冷汗站在原地,大概是身为贵族的矜持吧。

    “我不想做不公平的胜负之争。”

    “不公平?”

    不能无视的一句话,使米达麦亚没继续踏出第二步。

    “没错。射击的技俩你比较优异,这都已经很明显了,却主张要以枪来决斗,这不是不公平吗?”

    米达麦亚哑然地注视以很快的速度说完些话的对手。而以冷峻锐利的笑声,在室内空气中激起波的,是有着金银妖瞳的友人。

    “你倒是言所欲言,但听的人可听不下安了。闭上你那张能言善道的嘴快给我出去。过了三秒后,你若还在这里,我就代替米达麦亚,把你的嘴巴给上锁。”

    他的恫吓产生了物理上的效果。

    柯尔普特子爵移过上半身来,却不是抬头挺脚的,他胆怯了。

    “一对一不是太卑鄙了吗?我是堂堂地”

    罗严塔尔那低沉而锐利的声音,同时地掩上了军官的耳朵和嘴巴。子爵就像是被看不见的巨人推开一样地,退后了一步。“二、”的声音则不是打在子爵的耳朵,而是后背了。门一关,米达麦亚咋了下舌,罗严塔尔则仿佛故意似地摇摇头,以军靴的鞋跟,敲了敲地板。

    “他所恨的只有我,没必要连你也和他树敌吧。”

    听了友人的话,金银妖瞳的提督抚着下巴。

    “这句话已经迟了三个月了。”

    莱因哈特会想到罗严塔尔和米达麦亚,当然不会是因为他知道他们和子爵这次短暂舍面之事。包括梅克林格在内,他在思索着要如何持续确保他在吉尔菲艾斯之外,好不容易才获得的友方。

    他们并未完全成为莱因哈特的麾下,只不过是在这次战斗中,暂时由他

    指挥罢了。还是只有受封帝国元帅的封号,被认可开设元帅府,他们才会隶属到他的麾下吧。现在并非“元帅量产皇帝”寇尔涅尼亚斯一世的时代,一枝元帅杖,得要有相对应的武勋和流血的。

    “加上这一次,得再有两次大会战啊”比起布朗胥百克公爵获取元帅称号的荣誉,自己每要爬上一层,就得穿过荆棘之门,让他觉得实在麻烦,但吉尔菲艾斯亲切地安抚着他的血气。

    “布朗胥百克公爵也不是十九、二十岁就受封元帅称号的,不必着急。反正一定会有非得莱因哈特大人才打得赢的会战。

    吉尔菲艾斯总是说得很对。莱因哈特并非只为了飞黄腾达需要而战,而是附带的,以他本身去击灭大敌,用自己的脚去踏破那荆棘之门,去感受那股从精神最深处贯通全身而在冰蓝色眼眸中结晶的灼热昂扬感。由别人手中让给自己的胜利,有什么可喜的?以自己的智力和气概,从不当的占有者手中夺过来,才能感觉到充实感。将那三十代四八六年的长久岁月以来支配着人类,由民众所奉壮,随心所欲地独占着财富与权力,有着混浊血统的一族打倒,消灭寄生于此一族而享受特权的走狗们,对于从事这样的事,莱因哈特是丝毫也不会有所犹豫的。这是发自于私愤,但对他而言,没有比这更正当的愤怒存在了。

    在第五次的作战会议止于形式地结束后,对着鲁道夫大帝的肖像深深低下头的米克贝尔加,感到一股莫名的不安在胸中蠢动。

    “大神奥丁啊,请你佑我正义之军高奏凯歌而归吧。”

    米克贝尔加元帅发出声音祈祷,其他大部份提督也不期地一同应和。只有不敬的、或者说是非得不可的一个人物例外。注视着元帅后的莱因哈特的眼中,闪动着冰蓝的冷笑。

    “如果向神祈祷就能战胜的话,那干脆就不必打仗了。”

    金发的年轻人如此想着。该依赖的是自己的才干,以及让它完全发挥的完备战略条件。不就只是如此吗?

    我们向神祈祷告的话,敌人也同样会祷告吧?若说神是唯一绝对的存在,那么不管再怎么祈祷,一定得有一边的祷告会被驳回吧巴?而如果神是复数的存在,那么比较强的神就会胜了,这和人还不是一样。那么向神祷告不是很愚蠢的行为吗?一莱因哈特如此想着。如果神真的存在,而爱好正义的话,为何不去阻止鲁道夫大帝杀数百亿的人呢?为何不阻止佛瑞德里希四世强夺安妮罗杰呢?这能说是正义吗?莱因哈特是无法接受的。

    九月四日,两军之间初交炮火。行星列古尼札,那是位于四年前,莱因哈特和吉尔菲艾斯初验初次战争的行星卡普却兰卡的外围,气体状的天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