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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很美。
月光下的山景更美,朦羲中带着神秘,神秘中又透着空灵,不是身历其境,你绝对体味不出来。
入山桠口的路很宽阔,因为它是所有山路的会合点。
现在,韦烈与冷无忌进入桠口。
这里的地形像一把木杓,口外的大路是杓柄,进口之后的大片空地是杓身,许多条小路由此向不同方向辐射。两人到了空地中央。
冷无忌目光一扫道:“该走那一条?”
韦烈尚未及答话
三条身影向两人走近,是三个女人,当先的一个袅娜多姿,真可谓摇曳生风,款摆起云。
近了,可以看清当先的一个年约三十来岁,风情万种,媚态横生,她身后是两名少女,看来是侍婢之流。
月光下,在这种地方出现这样的尤物,不是山妖也是狐媚。
冷无忌两眼发了直,韦烈仍是稍木的冷面孔。
“韦公子,我们又见面了!”为首的女人一双流波媚眼直照在韦烈脸上,声音媚得使人骨头发酸,她半眼也不瞟冷无忌,像是根本没这个人存在似的。
“你是谁?”韦烈的声音中不带半丝感情。
“哟!韦公子,你这么健忘,不久前在山中竹楼你曾经是我座上嘉宾,房中贵客!”她说这话很自然,像是不知道耻为何物。笑笑才又接下去道:“我让你平安带走你那位美秀的书生妹妹,目的就是留下一点重逢的香火情,你来到云山集过门不入,我只好移樽就教,好歹这是三生注定的缘分,想起我是谁了吗?”
冷无忌阴阴地道:“韦烈,你忘了我的命令?”
韦烈道:“什么命令?”
冷无忌只说一个字:“杀!”韦烈没有动,但已目露杀机。
那女的这时才扫了冷无忌一眼。
“他是谁呀?”
“是我的主人!”
“主人?哈哈哈哈,武林中百年来最大的笑话,堂堂的天涯浪子,居然做了人家的奴才,实在太有意思了。”
她,正是一代妖女“神女翠姬”
冷无忌大声道:“韦烈,我说杀!”最后一个“杀”字说得非常有力。
韦烈挪步
“慢着!”翠姬娇喝一声。
韦烈竟然止步,大出冷无忌意料之外。
“韦公子,你真的要杀我?”翠姬媚态不改。
“这是命令!”
“不对,你分明中了邪,怎么看他也不配做你的主人。”
冷无忌暴喝:“韦烈,你敢抗命?”
韦烈再次挪步,手已按上剑柄,双方距离很近,只挪了三步便到出手位置,毫光映月生辉,傲剑出鞘。
翠姬的笑容敛了。
两名随侍少女左右散开。
寒光乍闪,韦烈真的出手了。
翠姬挥动长袖,展闪回旋,像一只穿花蝴蝶,又仿佛歌姬艺妓翩然起舞,姿态曼妙,冲淡了森森寒光所带来的杀气。身手跟步法令人叹为观止,简直不像是交手,而是一场令人拍案叫绝的特技表演。
冷无忌也看得呆了。
不知是韦烈辣手摧花,还是翠姬的武技太玄妙,竟然你来我往不相上下。
蓦地,一个寒飕飕的声音道:“要他住手退下!”
冷无忌像乍然惊梦般大叫一声:“住手退下!”
韦烈如响斯应,立即收剑后掠。
翠姬也敛袖止舞。
一个江湖郎中打扮的半百老者悠然出现,直抵场心。
“这多年不见,芳驾丰采如昔!”
“你知道我是谁?”
“神女翠姬!”
冷无忌的两眼瞪大,想不到眼前的女人会是当年风靡江湖的妖女“神女翠姬”算来她已年过花甲,却仍如年轻少妇,的的确确是妖而不是人。他没见过她本人,只是听说,今晚算开了眼界。
“你又是谁?”翠姬问。
“皇甫亦经。”
“邪崇童子?”翠姬似吃了一惊。
“不错,芳驾好记性。”
翠姬凝注了皇甫亦经片刻,倏有所悟。
“怪不得堂堂‘天涯浪子’会变成受人指使的工具,原来是你这邪中之邪的杰作。你来山中何为?”
“不谈这些!”皇甫亦经笑笑。“记得二十年前,我也曾闻香争逐,可惜时缘未到,二十年后的今晚,居然有幸再睹仙容,这可是三生石上名早定,姻缘簿上份已存,我皇甫亦经可以除憾了。”
“皇甫亦经,你未免太不自量了吧?”翠姬披嘴,一副极不屑的神色。
“邪配邪,妖对妖,天造地设,武林佳话!”
“哼!”“听芳驾刚才所说,香巢就在此山中,区区能有此幸吗?”
皇甫亦经似乎已忘了自己的年龄德性,居然还摆出一副风流子弟的样子。
“做梦!”
“此梦已做了二十多年,今日我要好梦成真。”
“你有这能耐?”
“区区自信宝刀未老!”
“皇甫亦经!”翠姬笑着说:“你别令人作呕好不好?我一向胃口差,忍不住要吐了,你就省省吧!”
“以区区所知,芳驾的胃口是天地间最好的,只要是能下肚的东西都会接纳,而且绝不会出毛病。”皇甫亦经上前两步。
“而区区生平唯一癖好使。是饱饫鲜肥,对这方面功夫独到,并非自诩,堪称天下第一食客。”
翠姬的眸子里闪出一股足以使任何男人心跳的异色,她似乎有些心动,但在斜瞟了韦烈一眼之后,那股异色突然消失了。
“皇甫亦经,很可惜我是美食主义者,不是中意的可口食物绝不进口,我跟韦公子有前约,你就省了吧!”
“哈!我们有相同之处,区区是见了美色绝不放过,务必要到口。”
“如果这美食含有致命之毒?”
“即使赔上生命也要品尝!”
“好,我就让你如愿。”
长袖交叉一挥,如剪拂出,竟然挟有“得得”的破风之声,看来这柔软的两只水袖绝不输于利剑钢刀。
皇甫亦经亮掌急迎。
玄奇的步法配合上诡异的招式,一场罕见罕闻的搏斗叠了出来,不,那不叫搏斗,应该说是一场鬼怪之舞,分不清招式,看不出路数,仿佛是两个有形无质的幽灵在回旋穿梭,飘飞追逐,忽上忽下,令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裂帛与破竹之声不绝于耳。
韦烈和冷无忌木立如痴。
两名少女已退到两丈之外。
持续了将近的半盏热茶时间,翠姬突然冲天飞起,凌空一旋,头下脚上,像一只青鸾俯冲向皇甫亦经。
皇甫亦经斜里拔升,如苍鹰展翼破空而起,上下易势,翠姬足尖才沾地,皇甫亦经已束翅扑击,快捷无伦。翠姬再旋,离立足点八尺,皇甫亦经坠地,双方对立。
“芳驾的身手远超出区区所闻!”这句话不知是实话还是故意奉承。
“还有你听不到的!”
双臂倏然上举,原地三旋,极美妙的姿态,就这旋身之际,外衣业已敝开,露出里面的透明蝉衣,月光下,就像一个半裸美人出现在雾里,再旋,外衣飘飞,少女之一立即上前接住,现在等于是全裸了。
蝉衣,该遮的全遮不住,穿与不穿完全一样。
皇甫亦经大声道:“好美的胴体,令人垂涎!”
翠姬伸展四肢,作出一个极优美极富诱惑的手势,然后缓缓地扭腰摆臀,由徐而疾,翩然起舞,绕着皇甫亦经圈转,蝶飞燕翔,柳颤花飞,仿佛明媚的青光已临,醉人的东风激荡,编织成撩人的绮丽画面。
皇甫亦经亦以赞赏的口气道:“天魔之舞,令人大开眼界,真是人间难得几回看!”
未几,身影开始幻化,越化越繁,最后化成无数裸女把皇甫亦经的身形淹没,草场变成了无遮之国,莺燕乱飞。
冷无忌以袖掩面,他不敢再看下去。
韦烈仍然木立着。
皇甫亦经的感受没人知道。
“波波波波”一连串紧密的怪响传出,裸女一阵散乱、消失,最后只剩下翠姬俏立场心。
“皇甫亦经,你的定力着实不错?”
“好说,过奖!”
“你如何能抵御魔火攻心?”
“毒攻毒,邪克邪,区区本属邪中之邪,当然不惧魔中之魔,芳驾这一支天魔之舞,教区区顿悟以往的岁月是虚度了。”
“你仍然不死心?”
“更加坚定,如能得亲芳泽,虽死无憾了。”
“你敢随我走?”
“求之不得!”
“那就走吧!”
显然这是物以类聚,彼此之间有强劲的吸引力量。
皇甫亦经转面道:“冷无忌,你作好路标,本人会来跟你会合,行程不妨放慢些。”
冷无忌应了一声:“是!”翠姬深深望了韦烈一眼,闪动娇躯,两名侍女和皇甫亦经立即跟上,四人朝桠口之外奔去,瞬即无踪。
冷无忌抬头望了望冷清的明月。
“韦烈,我们上路!”
“不走了!”
“咦!你什么意思?”冷无忌大感意外。
“你的路只到此为止!”韦烈突然目爆寒光。
冷无忌疾退两步,他已觉察到情况不妙,韦烈分明在受制之中,何以突然起了变化?要命的是木盒和“骷髅令”已经在客店被窃,失去了制他的利器,凭能耐,说什么也不是韦烈的对手,更要命的是皇甫亦经也被“神女翠姬”的美色所迷阴之而去,真的是呼天不应了。
韦烈真的清醒恢复本性了吗?
“韦烈,你敢不听命?”他色厉内的地喝叫。
“鬼算盘也有拨错珠子的时候,冷无忌,你一辈子鬼计多端,专走邪路,今晚已走到路的尽头,认了吧!”
“你”冷无忌亡魂尽冒,再退两步,车转身,闪电般弹身划去。“哇!”地一声惨叫,坠地不起。
韦烈比他快,凌空挥剑,断了他的一臂。
断臂是重创,冷无忌惨哼不止。
韦烈不能让他失血而死,许多帐还没算,立即出指点穴止血。
“韦兄!”
“公子!”-
数条人影涌现飞奔近前,当先的是“多事书生”王雨,随后是王道、洪流和立仁、立义两名书僮,五人围上。
韦烈一见王雨心头起了异样感觉,他知道她是女儿之身只是一直没点破。
“王老弟,辛苦你们了!”
“我们一直在担心解药是否生效”“我在离开小吃店不久便已恢复正常”
“我说呢”王道迫不及待地接嘴。“我从窗子外面钩木盒子时,手就是短了那么一点,公子那么巧帮了一脚把木盒子给踢近了些,原来是有意的。”
“解药何来?”
“是一个叫谷兰的姑娘专程送来的!”王雨回答。
“啊!好”韦烈的脑海里立刻浮现出神农谷中那清丽脱俗的影子。“难怪,想不到她也出山了!”同时,他也想到“神农夫人”作主提亲和遭遇自己谢却后所表示的态度,谷兰出谷是有目的的。
“对了,公子!”王道又插口。“提到姑娘,我和洪老大在盯踪‘邪崇童子’皇甫亦经这时,也碰到一位,她认识我们俩,而我们俩却不认识她,人长得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只是有点冷若冰霜,公子想得到是谁吗?”
“冷若霜?”韦烈是从冷若冰霜四个字触及灵感的。
“哈!一点不错。”
“她人呢?”
“不知道。”
众人的目光转向断臂的冷无忌。
王雨愤愤然地道:“这只老狐狸死有余辜。”
韦烈冷冷地道:“我答应大刀会主交人,我们不必下手,他会死得很惨。”
冷无忌栗叫道:“韦烈,你要把老夫交给那淫妇不如杀了老夫、老夫将感激不尽。”他知道一旦落到会主公孙四娘的手中会死得很惨,倒不如承受韦烈的一剑来得痛快,而且他曾是大刀会总管,死还得丢人现眼。
韦烈沉默了片刻。
“你先回答这两个问题!”
“你问!”冷无忌挣扎着站起身来。
“你以卑鄙手段骗走了‘宝镜图’,宝镜呢?”
“在皇甫亦经手里!”冷无忌回答得很爽快。
“那你给方一平的那一面呢?”
“是伪造的,反正无人能辨真假。”
“好!第二个问题,谁糟蹋了司马茜?”
“方一平!”
“真的是他?”韦烈咬牙。
“不错,主要的原因是司马茜反对嫁给他,又离家出走,而偏偏跟你在一道,他认定你们已成了对,他恨!”
“好,这算完全证实了。”
“韦烈,我求你痛快地给老夫一剑!”
“不行,我答应过公孙四娘,你杀了副总管宋世珍灭口,我背了黑锅,非你去澄清不可。
冷无忌,你杀人很顺手,为什么自己却这么没种?你不想想有多少人要等着把你碎尸?可惜,你只有一条命。”
蓦在此刻,一个女人的声音道:“他的命应该交给我!”
在场的全吃了一惊。
韦烈抬眼道:“想不到会是你!”
女的不知何时来的,俏生生站在丈外之处。
王雨“啊!”了一声。
不期而现的少女赫然是“神农夫人”的传人谷兰。
“谷姑娘,谢谢你的灵丹!”韦烈抱拳,心弦一阵震颤。
“不必,小事一桩。”谷兰淡淡一笑,目光转向冷无忌,缓缓趋前数步,距离拉到六尺,目光已变成了刀。
冷无忌困惑地望着谷兰。
“你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你也不必知道,我只是受托。”
“受托。”
“对,受托杀你。”
冷无忌身躯一颤。
“受托杀老夫?哈哈哈哈,老夫命只一条,也只能死一次,死在谁的手下都一样,姑娘受谁之托?”
“你应该不会忘记,二十年前你以花言巧语骗取了一个女人的感情,不但始乱终弃,还教唆她盗取主人的药物,那药物本是用来减轻病人痛苦的,你却用来害人,使得那可怜的女人痛苦终生”
“莲姑?”冷无忌栗声说。
“不错,亏你还记得这名字。”
韦烈立即就想到了,神农谷里那半老妇人就叫莲姑,在自己到求取解药之时“神农夫人”望了她一眼,她跪下去说该死,当时不明白,现在谜底揭开了,原来冷无忌用以使人丧失神智的药是这么来的。
“老夫辜负了她,是该死!”
“你说你只能死一次,不在乎,对不对?”
“是如此!”
韦烈轻轻吐口气。
“谷姑娘,在下必须要留他活口。”
“我知道!”
“可是姑娘要杀他”
“没错,我是要杀他!”说完,如刃目光直照在冷无忌脸上。“冷无忌,你只有一条命,但我答应莲姑要你的狗命,我不能放过你,不过,你应该知道神农谷中人的能耐,我要你死两次,第二次要你命的是谁我不管,我是第一次要你命的人!”
人,能死两次吗?
在场的全错愕莫名。
冷无忌的脸孔扭曲得变了形。
谷兰手指点出,冷无忌应指而倒,双脚和独臂一阵伸缩之后,身躯开始扭曲滚动,杀猪也似惨叫起来。
在场的全冷眼旁观,像这种人是该有这种报应。
冷无忌不断地扭滚,惨叫变成惨号,声嘶力竭,惨号又变为惨哼,扭动变为抽搐,口里模糊不清地道:“给我请给我一个痛快,我”最后是狂喘,像牲畜被宰临断气的前半刻。
谷兰冷森森地道:“你会死,快了!”
喘息缓慢下来,老半天才一抽,瞳孔在放大。
韦烈忍不住道:“谷姑娘,他真的会死?”
谷兰道:“会,但他会还魂,他必须死两次。”
冷无忌一声长长的喘息,断了气,两眼暴睁着。
“韦公子,你可以带走他了!”谷兰平静地说。
“带死人上路?”韦烈皱了皱眉。
“没有比带死人上路更方便的了,一具薄棺,或是用芦席裹了装上车,就这样横在马背也可以,一个对时之后他会复活。”
这简直像是神话,但韦烈绝对相信谷兰的能耐。
“一个对时,那就是明日此时?”
“不错!”
“能否让他延迟半天?”
“可以,韦公子是计算送到地头的时间?”
“不错!”
谷兰在尸身上戳了数指道:“成了,后天午时他会复活,这时间能配合得上吗?”
韦烈点点头道:“恰好!”说着,他侧过脸道:“王道,把你拿到手的那木盒子请谷姑娘鉴定一下。”
“噢!”王道应了一声,取出掌大的扁平木盒交给谷兰,口里道:“谷姑娘,我不识毒,但对机簧这一类小门道还不怎么外行,我已经初步检视过,这木盒制作得十分精巧,在横头有六个小孔,连结盒里六支细管,每支管里有一根牛毛细针,使用时只消指着对手,暗中一拨,针便射出,不着痕迹,谁也不会料到”
“王道,你不能少说几句,谷姑娘自己会看。”韦烈冷声制止。
“让他说完!”谷兰边检视边说。
“盒子里还剩下三支针,我说完了!”王道耸耸肩。
谷兰检视完毕,递还给王道,沉声道:“的确很精巧,能伤人于无形,针上淬的是变性之毒,正派的人是不屑使用的。”
韦烈立即道:“毁了它!”
王道片言不发,扔在地上一脚踹扁。
谷兰望向王雨道:“王公子,我们机会均等。”
王雨淡淡一笑道:“当然!”
什么机会均等别人听不懂,只有她俩心里明白。
谷兰又转望韦烈。
“韦公子,我伴你上路!”
“姑娘的意思是”韦烈下意识地心弦一颤。
“预防送人中途发生意外。”
“哦!”韦烈无话可说,如果‘邪崇童子’皇甫亦经寻来,双方不幸遭遇,恐怕也只有谷兰才能应付。
“我们应该都在一道。”王雨道:“韦兄别忘了公孙四娘的魔眼,而方一平仍是你的死敌,他已经成了她幕下之宾,此去冲突难免,多一个人多一分力量,要是因此而逮住方一平,厮缠已久的恩怨便可了断。”
“对!”韦烈点头,他随即想到司马茜的空棺,是谁盗走了尸体?这疑案非解决不可,否则寝食难安。
“公子!”王道开口。“我和洪老大仍是老规矩?”
“对,尽量避免暴露身份。”
傍晚时分。
大刀会总舵。
会主公孙四娘与新任总管方一平在属于会主专用的密室里欢饮,两个光着身子的男女相拥而坐,喂菜度酒,毫无忌惮,因为密室不虞春光外泄。
“好弟弟,但愿这种日子能长久下去!”公孙四娘抚着方一平厚实的胸膛。
“亲姐姐,我发誓伴着你直到生命的终结!”方一平的手一直游移在公孙四娘身上敏感的部位。
“格格格格”
“哈哈哈哈”就在此际,传报的金铃突响。
公孙四娘愤然作色道:“这个时候来打搅,真是一平,你去问问看!”
方一平起身到壁间打开了一个暗藏的通话小孔。
“是谁?”
“小婢倩英!”
“什么事?”
“外面传报有人要面见会主!”
“什么样的人?”
“天涯浪子韦烈。”
“什么,韦烈?”方一平脸色大变。
“是的,还带了口棺材!”
“好!”方一平回身,表情古怪而复杂。
“倩英说韦烈要见我?”公孙四娘皱眉。
“是的,还带了口棺材!”
“带了口棺材,什么意思?”公孙上娘蹦了起来,丰挺的玉峰一阵乱晃。“难道他是来找你讨债的?”
“是他欠我,不是我欠他。”方一平怒愤交进地大声说。
“他勾引我的未婚妻司马茜,导致她玉殒香消,居然还找上门,简直是欺人太甚,我出去见他,不是我死便是他躺进自己预备的棺材。”他边说边抓衣服。
“一平,不可意气用事,目前情况未明,你暂且不要露面,他既然进了本会总坛,我乃一会之主”
“这小子不除,对本会是一大威胁。”
“我自有分寸!”说着,急忙穿衣理妆。
会客厅。
武士已站在警备位置,专司接待的执事站在厅门边。
廓沿下,韦烈兀立着,他身后是王雨、谷兰和立仁、立义两书僮,旁边放了-口薄木棺材,抬棺的已站得远远。
公孙四娘从厅门现身出来,面罩寒霜。
“会主别来无恙?”韦烈抱拳。
“你要见本座?”目光逐一扫过来人。
“是的!”
“说你的来意?”目光盯在棺材上。
“在下实践诺言而来!”
“噢!什么诺言?”
“上一次因为贵会副总管宋世珍被无端杀害,在下被诬指为凶手,曾经许诺必将凶手逮捕送上”
“棺材里就是凶手?”公孙四娘略显激动,当初被杀的宋世珍是她的宠幸,跟现在的方一平是一样的身份,宋世珍之死悲愤了许久,现在凶手已经送来,她的情绪当然会激动,只是身为一会之主,她还能自制。
“不错!”韦烈昂首回答。
“死人已不能开口,如何印证?”
“凶手还没死,可以开口!”
“哦!那为何用棺材送来?”
“因为在此之前他是死了!”
“这”公孙四娘大为困惑。“死人还能复活?”
“不错!”
“是谁?”
“会主一看就明白。”
王雨她们四个平静地站着,若无其事。韦烈朝立仁和立义作了个手势,两人立即上前揭开棺盖然后退开。
公孙四娘步下阶沿,走近棺材,脸色剧变。
“是他?”
“对,贵会总管冷无忌,为了想吞没徒在下手中骗去的‘宝镜图’,故而杀害知情的宋副总管灭口。”
冷无忌直挺挺躺在棺材里双眸紧闭。
“他还是活人?”公孙四娘怀疑地问。
“应该已经还魂!”韦烈应着,回头望了谷兰一眼。
谷兰上前,伸手探了探,然后退回原位,没开口。
冷无忌动了一动,缓缓张开眼,死后复活,意识不会立即恢复,眼神是茫然的,可能他一时还不知身在何处。
“来人,架他出来!”公孙四娘抬抬手。
近旁的武士中有两个立即应声上前,捉住上臂把冷无忌拖了出来,这时可以看到他的一边胳膊只剩半段。
冷无忌一见公孙四娘神志倏然清醒,脸孔连连抽扭,他已知道自己将面临的命运。
“带到后面去!”“遵命!”两名武士立即把冷无忌架了下去。
这时,大刀会总坛高手已闻风驰至,增加了数十人之多,每一个角度都有人,形成了一个纵深的包围圈,由于现场的气氛平安,只采取戒备观望的态度,但对于“天涯浪子”韦烈和“多事书生”王雨是公认为头痛人物的。
“韦公子,本座很感谢你言而有信!”
“人无信不立,不足挂齿。”
“请进厅内待茶?”
“不必了,在下有个请求”
“请说?”“在下想见见贵会新任总管方一平!”
“哦!”公孙四娘脸色变了变。“何事?”
“求证一桩公案!”韦烈淡淡地说。
“求证一桩公案?”公孙四娘似乎很惊奇。
“是的。”韦烈点头,没加以说明。
“是个人恩怨?”
“可以这么说!”
就在此刻,一个面有恶疤但身材却相当窈窕的青衣女子悄然来到了公孙四娘身侧,目光直盯在韦烈面上,由于她面上似是抓伤的恶疤几乎盖了半边脸,是以她的表情便显得十分古怪,无法从观察测知她的意向。
公孙四娘觉察,侧过脸。
“倩英,你怎么来了?”
“方总管刚传回消息,三天后才能回总舵。”
公孙四娘微微一怔,继而点点头。
“韦公子,方总管目前人不在总坛。”
“是吗?”韦烈的反应极度灵敏。
“你怀疑本座的话?”
“坦白说,是有一点!”
“你敢蔑视本座?”
“会主心里明白!”
韦烈绝不示弱,他已经看出此中蹊跷,如果方一平真的离舵外出,对方在自己提出请求之时便该加以说明,而不必待这叫倩英的女子禀报之后才改口。同时,对方在乍听到这说词之时神色变了一变,显然没有心理上的准备。
公孙四娘脸上浮起一抹冷笑,定睛望着韦烈。
韦烈心头一凛,他曾领教过对方的“魔眼”邪功。
蓦地,一只手掌贴上了韦烈背后的“灵台穴”一股细细的暖流贯穴而入,迅快地,穿过经脉直达“天庭”
韦烈立即意识到是王雨的杰作,助他抗拒“魔眼”果然,公孙四娘诡异的眼神丝毫不起作用,在感应上明显觉察。但现在他有一个顾虑,此地是别人的总坛,如果强迫要人,势必大动干戈,而又未必能达到目的
公孙四娘当然已发现王雨的行动,冷冷一笑敛了眼芒。
一名武士气急败坏地奔来,向公孙四娘行了个礼。
“禀会主”以下的话像哽住说不出来。
“什么事?”
“冷冷”
“冷什么?”
“冷无忌已经被人劫走!”
“有这等事?”公孙四娘大声吼叫。
在场的大刀会弟子起了骚动,其中几个有身份的高手立即朝会客厅之后奔去。
韦烈一行也大惊意外。
“劫人的是何等样人物?”公孙四娘栗声问。
“是一个走方郎中打扮的老者。”那武士回答;公孙四娘目注韦烈。
“你们请便,本坛现在有事!”说完,她不待韦烈他们的反应,匆匆转身,大声道:
“各堂进入战备位置,许香主率手下立即展开搜捕行动。”说完,她急步进入会客厅。
在场弟子纷纷开始行动。
韦烈吐口气道:“看来我只好暂时离开了。”
一行五人向外行去。
整座大刀会总坛有如鼎沸,鸡飞狗跳。
堂堂江湖大帮的门户重地竟然保不住一个叛逆的人犯,传扬出去会是个大笑话,真的是丢人丢到了家。
方一平身为总管,竟然还待在安乐窝里高枕无忧。
公孙四娘进了密室,脸色之难看自不用提“发生了什么事?”方一平从床上翻身而起。
“韦烈送来了冷无忌,却又被人劫走了!”
“啊!这什么人所为?”
“目前还不知道,只知是个江湖郎中。”
“江湖郎中会是谁?会不会是韦烈那小子弄的玄虚故意送人回来再安排劫人?”方一平绝不放过能对韦烈咬一口的机会。韦烈是他的致命之瘤,不割除便寝食难安,为了避这强仇大敌,他一直不敢露面。
公孙四娘想了想,摇头。
“韦烈不会做这种事。”
“会主如此相信他的人格?”
“证诸以往,不能不信。”
“韦烈人呢?”
“我要他们走?!”
方一平住口不语,他忽然发觉到托庇于大刀会并非百分之百的可靠,心腹大患一日不除便一日不能安宁,而更大的问题是空负一身武功完全没有出头施展的余地。他连带想到师父司马长啸,自己目前已是叛逆之徒,说不定那天师父知道了自己对司马茜的所作所为,又将是不了之局,心念及此,不由冒出了一身冷汗。
“一平,你知道韦烈向我要求你出去见他吗?”
“他要见我?”
“不错,说是要查证一桩公案。”话锋一顿又道:“你应该知道他要查证的是什么公案,告诉我?”
“这”方一平故意苦苦思索了一阵。“想来定是追究司马茜的死因,别的我们之间没有过节。”
“司马茜是你师妹,也是你的未婚妻,为何由他追究?”
“横刀夺爱于先,恃技凌人于后!”
“那司马茜是怎么死的?”
“我不知道,听说是投水而死,至于她为何要自尽,我百思不得其解,她有很好的身手,为什么会呢?”方一平皱眉又咬牙,他当然不会说出用冷无忌的药物毒害司马茜又恣意加以凌虐这一段秘密。
“是谋杀吗?”
“会主为何要追问这-点”
“我下次面对韦烈时心理上才会有准备。”
“我真的不知道!”喘口气反问道:“会主是如何打发韦烈的?”
“幸而倩英丫头出面提醒,我说你不在总坛。”
“倩英她怎么会想到这一招?”
“她本来就机伶。”
方一平眼珠子转了几转。
“会主,不是我多疑,倩英来历不明,服侍会主没多久便被待为心腹,万一她心怀叵测,有所为而来”“哈哈哈哈,一平!”公孙四娘大笑一声之后正起面色。
“我不喜欢对每一件事每一个人都抱怀疑的态度,江湖上防人之心不可无是正确的,但不能太过分,莫不成你对我也有戒心?”这最后一句话份量很重。
“会主,这绝对没有,我可以发誓。”
“别当真,我只是随口这么说说而已。”公孙四娘把手搭在方一平的肩头上。“倩英是个可怜的女孩子,她从十五岁起便被一个神秘的恶魔霸占过着不是人的生活,她脸上的疤便是那恶魔防她逃走而故意用五爪做上去的记号,我费了极大的力才救她脱离魔掌,她不会恩将仇报,刚才她那一招便是对我忠诚的表现。”“唔!”方一平似乎并不完全以为然。
“还有,大刀会从没跟其他门户结过不解之仇,也想不出有那个帮派对本会有不轨的意图。至于在个人方面,我也没有树敌招怨,退一万步说,凭她也没资格来卧底,更休想说会对我不利。”公孙四娘很自信地说。
“可是我还是不懂!”
“什么不懂?”
“以会主之尊,近身侍候的丫头要什么如花似玉的没有,偏偏要拣这看了就教人不舒服的材料”
“你是嫌他丑?”
“有这么点意思。”
“那我坦白告诉你!”说着,在方一平的脸上拧了一把。
“我的私人生活一向不拘束,如果用年轻美貌的丫头侍候,发生偷腥的事我该对付谁?”
“啊!”方一平伸臂抱住公孙四娘,狠狠地亲了一下。“怪不得几个伺候的不是老便是丑,原来是怕这个!亲姐姐,我对你一辈子忠诚,天仙在前我也不会动心,光只说嘻,你在床上的功夫,我想是独步天下。”
“油嘴,别肉麻了,你身为总管,也该出去应应卯,别让弟兄们说闲话,连我都无法交代,快去吧!”
“属下谨遵会主令谕!”方一平作了个诌媚的鬼脸,立即整衣抓剑,离开密室。
大刀会的弟子分成许多小组,由各堂香主分别带领,在总管方一平的指挥下展开搜捕拦截的行动,各大小通路的明桩暗卡也全面加强部署。
方一平坐镇总坛后山一座尖峰顶上的了望哨棚里,此地视野辽阔,居高临下,可以掌握全般状况。
未末申初,日头已经偏斜,不见任何讯号。
方一平坐在哨棚里,四名精选的手下隐伏在棚外峰边四角的位置。他不断地在想,劫走冷无忌的江湖郎中到底是何方神圣?敢单枪匹马进入人家的总舵劫人当然是个可怕的人物,可是想来想去印象中没有江湖郎中这一号人物。
冷无忌已经是残废之人,劫走他的目的何在?
会不会是韦烈故弄的玄虚?他还是坚持原先自己的想法。
一想到韦烈,他的心底便冒出股股寒气,论武功他不是韦烈的对手,再加上韦烈对自己的恨,如果不幸而双方碰了头,是什么结局不问可知。
突地,他发觉似乎有人接近,是在背后方向。他没有动,想象中接近哨棚的当然是自己手下,可能是传消息。
待了一会没有动静。
他直觉地感到情况不对,虎地站起身来,侧身取势,剑同时掣在手中,应变的动作可以称得上神速二字。
一看,不由大惊失色。
站在棚边的是一个布套齐肩的怪人,手里提着长剑,透过布套眼孔射出来的目光有如两柄利刃,接触之下令人不寒而栗。
“阁下是谁?”
“债主!”声音也冷得像刀。
“债主!”方一平后退了一步。“什么债主?”
“讨血债的债主!”
“你我素昧生平”
“方一平,特别允许你出剑自卫,什么废话也不必说,照你的作为你应该死一百次。同时告诉你,你的四个手下不会再为你发求救讯号,所以你只有拼命自保一途,三招之内你还能站着的话,老夫立即掉头。”
口气相当狂,当然是有所倚恃而发。三招,这未始不是一线希望,他不相信自己的梅花剑法应付不了对方三招。
“阁下不嫌太狂?”
“一点不狂。”
“除了剑不用其他手段?”方一平有意用话套牢。
“当然,对你用剑已属有余了。”
“看来只有剑下见真章了。”
“你如果有别的路老夫让你走。”每一句话都似乎把方一平量定吃定。
方一平闪电出剑,他必须争取先机,先机也就是生机,梅花剑法玄奥凌厉,就像是五支剑同时攻向五个致命部位,而且剑与剑之间又暗藏变化、角度、部位、速度配搭得天衣无缝,不留给对手任何闪让退避的机会。
蒙头怪人竟然闪让开了,没有还击,闪避的步法相当玄奇,似乎就是专门为了应付梅花剑的攻击而创,可谓丝丝入扣,分攻合击的五剑每一式就都只差那么一丁点够不上部位,而且极端巧妙地利用了没有空隙之中的空隙。
方一平心头大凛,出道以来这是除了韦烈之外的另一个强劲对手。由于他是进击,所以冲出了哨棚之外。
“第一招!”蒙头怪人冷冷吐出三个字。
三个字像三柄铁锤敲击在心头上。
方一平强振精神,为了活命,他必须再捱过两招,能捱过而不倒吗?他没有把握,但又非捱不可。
他仍是主动出击,他已觉察出对方功力高出自己甚多,以攻代守是比较有利的策略,于是,他又出手。
这一招是梅花剑法中的精华,比第一招更紧密而多变化,也是他自认为最满意的杀着,平时很少用,但施展之后还没失过手。
五朵剑花飞旋而出。
“锵锵锵锵锵!”五声金铁交鸣,不多不少恰恰五声,最满意的一招杀着完全被封挡了,巧妙至极的反制法。
蒙面怪人的剑仍在鞘中,他是以带鞘剑格拒的。
如果这一个回合把它分解成慢动作来看,方一平出剑一剑逐一化为五剑,而蒙头怪人的连鞘剑也随之化五,鞘尖每一点正好与方一平的每一剑呈相反的路数,问题在于快了那么一丝丝,也就是抢了五个先机。
“第二招!”蒙头怪人沉声数出。
方一平想图侥幸的信心破碎了,这不像是对敌交手,仿佛自己的剑法就是对方调教的,每一点每一滴都在对方的掌握之中,根本用不着打,简直地就像是在学习,如果对方反击或是主动出招那会是什么情况?
他不敢往下深想。
一开始他便已立于必死之地,连“下风”二字都谈不上,对方是讨债,不用说是蓄意来流血的。
“逃!”这是方一平眼前所能争取的唯一生机。这里的地形他当然熟悉。他身边带得有火焰信号,但他没有施放的机会,等到援手赶到,他一百个也死光了。
怕死是天性,求生是本能,他想到连恐惧的时间都没有了,他必须掌握住逃生的分秒,否则只有死路一条。
“方一平!”蒙买怪人开口。“你不必打主意逃走,你插翅难飞。”
“笑话!”
“希望只是个听了笑不出来的笑话。
“阁下至少该透露个来路,也好让在下明白偿还的是什么债?”
“到你临断气之时自然会告诉你。”
“阁下这么有把握?”
“你还能变什么戏法?”“好生看着,就是这种戏法!”最后一个法字离口,一黑一白两朵梅花剑罩向蒙头怪人,他一歪身飞掠而去。
青光乍闪“当当!”两声,梅花剑消失掉地有声,原来是剑和鞘脱手飞掷,掷出而能幻成梅花,这一手的确不简单。蒙头怪人目光四下搜索,已经没了方一平的影子,登时目光电张,显然是气极。
一个正派的剑士讲究的是人不离剑,剑不离身,人在剑在,剑亡人亡,而方一平为了逃命,连剑带鞘都不要了,这就可以证明其心性为人。
“站住!”一声暴喝从尖峰侧方传来。
蒙头怪人立即弹身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