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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王的密信里,对这个墓地有一个评语,那就是:深不可测。
他没有测量到它的深度,也没能拿到里面众人觊觎已久的至尊图,不过因此而遇到了伊人,足矣。
炎寒回过头,冲身边的伊人笑笑,然后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去。
身后的墓地,依然是一个永恒的诱-惑,只是,经此一事,它大概又有几年的平静了。
在捕鱼儿海深处,静静等候着她最终等候的人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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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走了没多久,便看到了炎寒之前的两个侍卫,原来在进去前,炎寒便已经吩咐两人守在外面的隐蔽处,以便随时离开。
“跟我回去,如果有了贺兰雪的消息之后,你仍然执意要去找他。我放你走。”面对伊人,炎寒如是说。
伊人歪着头看着他,然后微微一笑,点头。“嗯。”她相信他。
一路上,炎寒为她安排了最好的马车,备下了最可口的佳肴,对伊人也始终彬彬有礼。
他们有时候会聊天,伊人于是一五一十地说了许多话。关于伊家,关于十一,关于贺兰雪,关于裴若尘。
她觉得,自己前半生的故事很少,几乎都没有情节。
可是炎寒却听得很认真。
三天后,伊人见到了炎国。
炎国是一个什么样的国度呢?
这个问题,伊人的回答很简单:是一个风大得吓人、空气永远干爽的地方。
相比着天朝的和风细雨、温文尔雅,炎国是苍凉的,广阔的,一望无际的,心旷神怡的。
炎寒的宫殿,坐落在炎国版图的正中间,也是炎国的国都——格木。
越过黑红色的宫墙,便能看到层层叠叠的屋檐,最中间的屋檐上,有一滴昨夜遗留的露水,凝固,凝固,膨胀,终于终于落下。
一双绣花鞋踩到了溅落的水滴,是那个穿着翠色衣衫的宫女捧着一壶清水,蹑手蹑脚地走进屋里来,到了外厅,也有一个宫女矗立在帷幕边。
端着清水的宫女于是走到站立的宫女边,问:“伊姑娘起床没有?”
立着的宫女笑道:“还没有呢。”
那宫女于是捧嘴笑道:“怎么办,王上还等着伊姑娘用餐呢。”
“哎,哪天不是到下午时候才能吃上早餐。”立着的宫女见怪不怪,说:“王上吩咐我们不要吵着姑娘,你在外面侯着吧。”
两人于是压低声音,都蹑足伺于帘外。
帘子里的人翻了个身,嘴巴抿了抿,继续睡得不亦乐乎。
全无睡态的面容,因为一个美梦,露出傻呵呵的笑容。
最近的生活,对伊人来说,真如神仙般美妙。
每天睡到自然醒,醒来后,自有人服侍洗脸穿衣,伊人只需迷迷糊糊地站着,任由他们摆弄。
等她们终于摆弄好了,伊人象征性地,睡眼朦胧地瞟了瞟镜子里的自己:小小的蓝色小袄,金色腰带,蓝色百褶裙,上面鎏金镶边,头发在头顶束成一个发髻,然后,留了两缕垂在肩膀两侧,乍一看,像从青山翠水中出来的精灵。
伊人却只是淡淡地瞟一眼,只觉里面的影像陌生又熟悉。
反正与己无关。
然后,就有宫女走过来,扶着她,将她搀扶到一间深红色的大厅里,大厅中央有一张大得吓人的桌子。桌子上,全是让伊人垂涎欲滴的美味。
而桌子的另一头,一身黑色镶金边锦袍的炎寒放下手中的奏折,含笑道:“醒了?”
伊人点点头,坐在他旁边。
阵阵香气早已让她食指大动。
而身边伺候的宫女早已将准备好的碗筷递过去,并将她看得最多的食物夹了一筷子放在她碗里——那察言观色的本领,让伊人大为欣赏。
通常,只要她想到哪碗菜,基本不用说出口,就能马上吃到。
而那食物,往往同外观一样,美味得不知用什么词来形容。
伊人有点飘飘然,这简直是她理想的生活,甚至超出理想了。
所以,她没注意到:这一桌菜,不知热了多少遍,不知在桌上摆了多久。
也没有注意到,炎寒通常比她晚动筷子,他只是支着颐,静静地,静静地,看着她。
等伊人终于吃饱,她放下筷子,然后笑眯眯地看着炎寒,挺诚恳地说:“太好吃了。”
“喜欢?”炎寒同样笑眯眯的看着她,
简直比自己吃了还开心:“你喜欢吃鸡,我特意派人去成川深山里找来的山鸡,成川的山鸡因为常年饮用成川冰水,比平常的鸡更嫩一些。”
“果然嫩些。”伊人点点头,也就不再说什么。
她的注意力也很快转开“这笋子也好吃。”
一副没心没肝的样子。
炎寒笑笑,不再多说。
伊人于是低下头,咬着汤勺,似乎要喝汤的样子。
只是,她的目光却偷偷地往上瞟了瞟:回来后的炎寒似乎变了很多,他们相交在江湖之时,炎寒虽然有霸气,却无这般的王气。
凝重,专注,他看奏章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有种伊人陌生的严肃。
那件合身的黑色礼服,金线镶边,在礼服里的炎寒,如山巅耸入云霄的峭壁,睥睨天地,尊贵无比。
而那黑绸,非但没有让炎寒铜色的脸显得黯淡,反而给它增加了一种特别的光耀,让人不可仰视。
伊人很快收回目光,呼噜呼噜,毫无仪态地喝着不知用什么东西炖的汤。
很好喝的味道,大概又是花了一番心思吧。
只是伊人不想问,也不敢问。
等她终于喝完最后一口汤,她一面咽汤一面问:“厄找到阿雪了吗?”
炎寒搁放在桌上的手指略略僵了僵,然后,他淡淡道:“还没有。”
伊人又‘厄’了一下,然后轻轻地放下碗,站起身,笑眯眯道:“我吃饱了。”
吃饱了,就要去花园晒太阳了,晒太阳啊睡午觉,生活就这样一日复一日的重复着,稀里糊涂,懒懒散散。
“好。”炎寒也笑笑。
只是,在伊人转身的时候,炎寒突然欠了欠身。
那张俊朗无比的脸突然放大在伊人面前。
伊人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退,心跳也顿了顿。
炎寒却只是伸出手指,指腹抚到她的唇角,拭去她唇角残留的汤汁。
“脏了。”他浅笑,移开。
伊人顿时放下心来,心跳也恢复正常了。
“那我走了”她重新堆出一抹笑来,正打算转身开溜,可是身体刚一动,手臂突然被一人擒住。
炎寒手中用力,伊人踉跄了一下,重新跌到了他的旁边。
她往后仰倒,炎寒的手臂挽在她的腰上,她惊魂未定,仰着头,从下面看着炎寒。
炎寒的眼神,不复方才的平静。
眸底暗涌翻滚。
“伊人。”他努力地压抑声音,想表现得如一贯那样云淡风轻,可是,终究做不到。
炎寒被深深地挫败了。
“伊人。”他重复着叫她的名字。每一声,都似糅杂了不同的情感,不同的声调,无奈至极,压抑至极,激越至极。
“伊人,已经半个月了,为什么你还是不肯正视我的存在?”炎寒终于忍不住,将这个问题问出口。
伊人眨眨眼,挺无辜地回答道:“我正看着你啊。”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炎寒将她扶正,然后扳过她的肩膀,望着她的眼睛道:“总是在察觉到我的好时,故意问起贺兰雪。你以为我不明白么?”
“厄”伊人闪烁着,将目光移开。
炎寒见状,心中微痛。
他不是想急功近利,当初将伊人接回来,也没打算强迫她。
他对她好,也是心甘情愿的,并没有要求回报的意思。
他喜欢看着伊人在太阳底下傻傻的发呆。
他喜欢看着伊人在大大的床榻上翻来滚去,欢腾得像一只得到肉骨头的小小狗。
他喜欢看着伊人吧唧吧唧地咬着美食,一脸享受。
可是,他也察觉到伊人的故意回避。
她会礼貌地道谢,会刻意地躲开他的好,会在她自己即将被感动的时候,提起贺兰雪。
炎寒不是傻子。
他可以等,可是,他需要伊人给他一个公平的机会。
“外面阳光好灿烂啊。”伊人偏了偏头,望着门外,冷不丁地冒了一句。
炎寒怔怔,随即苦笑一下,松开捏着伊人肩膀的手。
“我命人在花园里装了一个秋千。”他很快收拾了自己的情绪,重新变得温和轻柔。
“啊,谢谢。”伊人忙不迭地点了点头,冲他笑笑,然后转身,颠颠地走了。
炎寒只来得及捕捉到那灿若烟霞的笑容,惊鸿一瞥,伊人已无踪。
他又是苦笑,也只能苦笑。
她似乎什么都不知道。
可又似乎什么都知道。
即便朝夕相见,他依然没办法去把握她。
而且,越来越没把
握。
她一直表现得那么满足,也因为太容易满足,他不知道自己还能给她什么。
炎寒重新坐下,望着那一桌的狼藉,手往前一探,捏住方才伊人使用的筷子,捏在手心里,摩挲着。
“有贺兰雪的消息吗?”他沉声问,没有回头。
“还没有,贺兰雪就好像凭空消失一样,即使是天朝的暗探,也查不到他的踪迹。”身后有人低声回答。
“他会在哪里呢?”炎寒的中指伸直,触到了筷子的端头。
上面略有点湿润。便如,碰到伊人的唇瓣。
他神色一黯,没有再问什么。
身后的人却往前走了一步,跪倒在地上,抬头,语重心长道:“王上,那位伊姑娘不清不白地住在宫里,已经很多人有微词了,王上若打算收她为嫔,藏于宫中,本不是大事,又何必一拖再拖?”
“我想让她心甘情愿。”炎寒淡淡回答,依然没有回头。
“王上”身后的人顿了顿,似下了很大的决心,突然变了语调,异常慎重:“王上,您不是一直问老夫,当年先帝与息夫人的故事,到底是怎样吗?”
炎寒的动作立刻停住,他转过身,凝视着来人“先生,你说什么?”
那个回话的人,正是当初与炎寒一同微服私访的老者。
也是炎寒的帝师,炎子昊的得意谋臣。
“是,老夫愿意说了,虽然说出来会有损先王的名誉,可是可是老夫实在,实在不愿意王上重蹈覆辙!”老者望着炎寒,异常坚决地说到:“王上,看见如今的伊姑娘,老夫便如看到了当年的息夫人!日日夜夜,老夫都为王上担惊受怕,痛彻心扉啊!”炎寒的眸光动了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