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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她就绝对不会是下毒之人!”
顾勋姿态雍然,言辞笃定,全场的目光又齐刷刷集中在了他身上。
薛玥在旁偷偷松了一口气,知道有他这句话,自己就必定没事。不知道为何,这人虽然虚伪可恶,但是每次在危机时刻,好像都需要靠他出手才能脱困。想到此处,她不由真心地向他投去感激的一瞥。
顾勋却看都未看她一眼,只对众人道:“这件案子里有一件疑点我一直没想明白,蚀骨散乃苗疆奇毒,价值不菲。聂云也是江湖上排名前列的杀手,绝不可能轻易出手。那容公子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要杀他何必花费如此大的气力。”
他目光一转,继续道:“直到我看到这房间布局,又听到小翠那番话,才想明白,那凶手要杀的并不是公子,而且在他隔壁房的杨侍卫!”
他一边说着一边指向杨荣安所在处,在场之人都听得一愣,这推测实在太过匪夷所思,连杨荣安也是惊讶地挑起了眉。
谁知顾勋并未接着说下去,只是走入杨荣安的厢房,拿起桌上的酒壶问道:”杨侍卫,你刚才是否喝过这壶中之酒?“
”已经喝过。“
”酒中是否有毒?“
”酒中无毒。“
顾勋微微摇晃酒壶道:”这壶里的酒似乎还很满,杨侍卫刚才并未出房门,却也没有继续喝酒,可是因为这酒不合胃口?“
杨荣安不知他为何会问起如此无关紧要的问题,只是这事既然牵连到他,还是据实答道:”这酒并非我常喝的松醪酒,我嫌它有些过辣,因此并未多饮。“
顾勋似是有些惊讶地望着曲玲珑问道:“顾某每次前来,都发现屋内样样物事皆符合心意,我曾不止一次感叹曲姑娘事事用心,极谙待客之道。请问今日,为何会给杨侍卫上了一壶他并不爱喝的酒。”
曲玲珑柳眉微皱,道:“这不可能,酹月楼每日每位客人都是由我亲自挑选入内,各位公子的喜好都由专人记录,因此无论是酒水小食,都依足客人口味,绝不会随意搪塞。”
顾勋又问:“那如何保证不会送错呢?”
“为每位客人准备的酒水,都会以不同的器具加以区分。按照每位客人房门前的名牌,对应各人专用的花纹形状,小翠每日负责核对侍奉,绝对不会弄错。”
顾勋微微一笑,又转向小翠道:“烦请姑娘帮忙看下,那位容公子房里的酒具是否应该出现在他的房里。”
小翠忙上前查看,随即咦了一声道:“这套酒具里装得是桑落酒,看着样式花纹,也并不应该被送到容公子房里。”
“那它本来应该送到谁的房里?”
“是杨公子所在的房内。”
此话一出,众人都有些了然。顾勋继续道:”如此说来便能说通。那凶手不知被何人所雇,准备在今日暗杀杨侍卫。但杨侍卫武艺高强,警惕心也必定十足,因此只能采用下毒的方法,用得还是蚀骨散这种无色无味的奇毒。这人显然对酹月楼的待客流程十分熟悉,才能趁小翠不备,把蚀骨散投入杨侍卫专属的酒具之内。只可惜阴差阳错之间,却被这位薛姑娘错送到了容公子的房里,于是容公子就无辜成为了替罪羔羊。”
他顿了一顿,又一字一句道:“试问,如果薛姑娘就是投毒之人,为何会连她要杀的人是谁都弄错?“
众人对这结果似是十分信服,想不到这件案子的内情竟是如此复杂,同时也对这位心思细腻的大理寺卿多了几分钦佩。唯有杨荣安脸色阴沉,不知是对自己逃过一劫感到后怕,还是为有人想要毒杀他而感到愤怒。
”所以这个凶手,应该是对酹月楼十分熟悉之人,很可能提早就潜伏在此地,所以现在嫌疑最大的,就是酒楼内部之人。“
他又问绿芙:”今日酹月楼里能接触到酒具的一干人等,现在都在何处?
绿芙答道:”平时楼内食物器具并未有专人看管,案发之后,张大人就锁住了出口,因此楼里所有的相关之人,现在都呆在一楼大堂内。“
人群中又是一阵吵嚷,有人大声喊道:”既然如此,为何还把我们留在这里?“
顾勋环顾一周,不紧不慢道:”因为我怀疑那雇凶之人,也藏在宾客之中,以便亲自观看此事进展。他很可能会和凶手私下接触,所以烦请各位公子再多留一会。大家可以各自回房歇息一番,午时之前,顾某自会给大家一个交代。“
薛玥见自己已经洗脱了嫌疑,也想脚底抹油赶紧开溜,谁知顾勋吩咐张冲在二楼守护众人安全,又走到她面前道:”你和我一起下去。“
薛玥心中一慌,正要找借口推辞,顾勋却瞪她一眼,以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在她耳边狠狠道:”刚才的事日后再和你算账。“
薛玥知道自己刚才和曲玲珑那一番合谋,一定把他气得够呛,以这人睚眦必报的性格,日后还不知道会怎么整治自己。所以眼下还是乖乖听他的话,莫要再惹恼他为妙,况且他刚才好歹也救了自己一次,因此她心中虽是万般不情愿,也只得摆出一副乖巧表情,随他走下一楼。
一楼大堂内,十几个丫鬟小厮和演出伶人挤在一起,刚才顾勋那一番话他们在楼下都听得清楚,此刻面上俱是一片惶恐。
顾勋将每人脸孔仔细扫过,缓缓道:”把你们的手伸出来。“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他是何意,却只得依言站成一排,把手伸了出来。
顾勋又对薛玥道:”去把他们之中,手指泛黄带茧、关节突出之人都带出来。“
薛玥心中腹诽一句,却还是乖乖地上前一个个仔细检查,随后带出四人。
这四人有两名为楼内的粗使丫鬟,一人为酿酒的师傅,还有一人正是刚才在台上弹琴的琴师。
绿芜见那四人惶惶不安地往这边瞅来,忍不住问道:“不知顾大人叫他们出来究竟有何用意?”
顾勋道:“常年用毒之人,因为要亲手调配试验各种毒物,难免会给手上留下些痕迹。因此这四人之内,必定有一人是由那聂云假扮的。”
那四人一听,忙哭天喊地大呼冤枉,七嘴八舌吵成一团,听得薛玥脑袋生疼、眉头直皱,谁知顾勋突然对她道:”你过去,好好记下他们什么时候做过什么事,是否有他人作证,整理好了再报给我听。“
薛玥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暗骂这人死性不改,这事明明可以由绿芜来做,却故意差使自己。但也只得硬着头皮,努力平复几人情绪,又耐着性子一一询问,忙得满头大汗。而顾勋却悠然地找了把椅子坐下,甚至还很好心情的倒了一杯茶来饮。
根据几人自述,及他人旁证,巳时三刻至案发之时,两名粗使丫鬟一直在后院做活,并未离开,有数人可以作证。那名酿酒师傅那时正好得闲,和几个小厮躲在房内赌了几把,也并未出过房门。而琴师则一直在台上抚琴,一直到案发才停下。
顾勋放下茶盏,暗自思忖:这几人的双手平时或要浸水或要调酒或要抚琴,有那些异状,都能说得通。按照这几人证供,丫鬟和酿酒师都有人作证应该是不可能犯案,而自己在房内刚好一直在听琴,那琴音确实并未断过,琴师也不可能有机会下毒。难道是自己的推论错了?还是中间有哪里出了问题?
他眉头紧锁,指尖在桌上轻敲,似是陷入沉思,眼光突然触到台上的幕布,又仔细回想刚才在房内所听到得不合理之处,再往人群中寻去,找到那个他想要证实的身影之后,终于恍然大悟。
他于是站起身来,走到琴师旁边,道:“这位姑娘可否为顾某再抚一遍刚才的曲子。”
那琴师神色微变,却还是从容地走到瑶琴旁边,手指轻勾、琴音淙淙而出。
顾勋听罢一段,拊掌叹道:“好一首缠绵凄婉的西洲曲。“
随后又盯着那琴师,厉声道:“看来我并未猜错,刚才在台上弹琴之人,并不是你,而是这位跳舞的姑娘是吧?”
他手指之处,正是人群里站着的刚才在台上献艺的舞者,两人一听此话,脸上煞时变了颜色。
顾勋继续道:“案发之前,我恰好在房内听曲,当时就觉得这首西洲曲并未奏出应有情绪起伏,可见弹琴之人并不擅琴,和此前听到过得几次并不相像。刚才的那一曲,加上你们二人相似的身形,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们今日的计划,应该利用台上昏暗又有幕布遮掩,先偷偷交换身份,这样原本的琴师就能在跳舞的间隙去投毒,又能保证琴音不断,待案发后趁现场混乱,你们再在幕后把身份换回,于是这琴音就成了你洗脱嫌疑最好的证据。不过有一点我倒是没有想到,令江湖闻风丧胆的杀手聂云竟然是个女子,而且还是还有一个同伙。”
那琴师目光转寒,突然娇声笑道:“好一个顾勋,果然有些本事,只可惜就凭你也休想轻易就捉到我们。”说完她双手一挥,竟从瑶琴中抽出一把利刃,而那舞者也突然挥舞水袖,洒出一把毒粉,掩护她杀上前去。
顾勋忙将薛玥往后一推,提气护住口鼻,避开这阵毒粉,眼看那两人趁这时机就要杀上楼去,于是怒喝一声,张冲立即从楼上跳下,和顾勋联手将两人困在当中,几招之内就将那舞者擒下。而那琴师眼看不妙,足尖轻点,转眼就飞身至楼梯之下。
而那楼梯转角处,竟藏了一位锦衣公子,随即就被她一把拉出,护在身前。
琴师一面用刀抵住那公子脖颈一边喊道:“顾勋,这楼里之人非富即贵,我想伤了谁的性命你也担当不起,我就拿这人换你手上之人如何?”
只见那公子吓得面无血色,将一张瓜子脸锁在衽领之内,大大的双眸中含着一汪雾气,楚楚可怜地望向这边。
顾勋却冷冷道:“这人不知何时躲在这里,谁知道是不是你们的同伙,”
那公子吓得瑟瑟发抖,颤声求救道:“顾大人,我乃是许都御史家三子许攸,刚才一时好奇躲在这里偷听,请大人一定要保我性命啊。”
顾勋冷声道:“许家的三公子自幼习武,乃是一位威武精壮的七尺大汉,什么时候变成你这般瘦弱的小白脸。”
薛玥看得有些焦急,忍不住凑到顾勋耳边道:“难道你没看出来这位公子明明是一位娇滴滴的大姑娘,虽不知她为何要冒那许攸的身份,怎能因为这样就见死不救。”
顾勋却只是斜睨她一眼,并未理会,只继续对那琴师道:“你以为我顾勋会为了一个来历不明之人,随意就放过朝廷重犯吗?你若真的想脱身,最好乖乖招出雇你之人,也许我还能考虑放你一马。”
薛玥这才明白,他何尝未曾看出这公子真实身份,只是故意装作不知,因为在他眼里这人的性命实在没有揪出那杀手背后之人来得重要,她也只得在心中暗自为那“小公子”捏了一把汗。
果然那“小公子”一听此话,吓得双腿发软,哭得满脸是泪,语无伦次道:“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冒表哥的身份……可我真的不是她们的同伙……大人救我。”
顾勋闻言心中却是一动,表哥?莫非这人竟是……他又仔细打量这人的样貌打扮,心中一个念头闪过。
那琴师眼看顾勋不为所动,目中闪过一丝狠辣,手中刀刃正要挥下,就听顾勋大喊道:“且慢!放了他,我和你交换。”
此话一出,莫说那自以为死到临头的小公子,连薛玥都觉得十分吃惊,不知他为何突然改变主意。
顾勋却仿佛心意已决,令张冲将舞者押上与那琴师一同交换,谁知四人正准备互换之时,突然从楼上飞出数道寒光,几颗蓄满真气的铁蒺藜,转眼间就没入了那两名杀手的后颈。
当时在场之人都只顾紧盯着待交换的两人,是以对这变故毫无防备,那“小公子”眼看挟持自己之人身子瘫软,忙急着向外跑去,谁知那人竟以最后一口气挥起刀刃朝她砍下,就在她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之时,突然有人抢身而出,将她护在怀中躲过了这最后的杀招。
抬起头,眼前是刚才那张俊逸无双的面容,竟令她不自觉的红了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