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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轮休,温宁特意美美睡了个懒觉,待到起床,不紧不慢将自己拾掇清爽时,余南来了。她也是约温宁进城晃荡的。
温宁告诉余南,秦夫人昨日已约,得等等她。
余南嘟起小嘴,“跟她,那有什么好玩,咱们姐妹一起才有趣。而且这个时间点还没来,晓得搞什么名堂?不会还没起床吧?不对呀,我过来时候,刚好碰见校长出门,按理她不会比校长起得晚。”
温宁笑道:“瞧你这条单身汉,哪懂得做人妻子的规矩,嫂子贤惠,怎会撇下校长自顾自玩乐,一定要伺候妥帖目送丈夫出门,再来管顾自己。”
余南仰面躺在温宁的小床上,说:“这样看,还是做单身汉快活,女人凭什么为着男人,把自己的喜好全盘断送?!”
“就你嘴硬。”温宁揶揄她,“院子里其他人呢,要不要也都缴约一起?”
“还有谁?”余南长长地打着呵欠,“这两天病号特别多,陆姐忙得不可交。何曼云跟校长一前一后出的门,蒋蓉蓉和她那老公,也罢,不是三天两头地吵,就是阴阳怪气,咱们跟她找不痛快?罗一英要钻研教务,管教手底下那批窜上蹦下,大闹天宫的女孙猴子……还有——”她嘴角微翘,泛起一抹神秘的笑意,“你有没有发现,王泽对罗一英有那么一点意思了,没事总凑在一堆。姐弟恋哟,好玩。”
余南嘀嘀咕咕的时候,温宁一边抹桌子,一边轻启正对院内的小窗,看见秦夫人手挽紫罗兰暗花的丝绒小坤包,端步走来。她连忙迎上去,唤起余南,一同出门。余南便有百般的不情愿,也只能挤出几分笑意,接受三人同行的现实。
这回很不凑巧,特校所有的车辆都已外派出去,三人只能沿山路步行。走了几里路,好容易碰到两台黄包车,秦夫人坐了一台,温余二人挤坐一台,一路摇摇晃晃行至城中。
因为都没有吃早餐,秦夫人极为大方地请温余二人吃本地有名的“发财米粉”,每人外加一只荷包蛋。余南吃得赞不绝口,连带对温宁的怨懑也减轻大半,心情一好,话就多起来,绘声绘色评论本地的特色小吃美食。
温宁含笑听着,留意到秦夫人心神不宁,毫无食欲,朝余南连使几下眼色,示意她少说话赶紧吃。
余南好容易会过意,紧扒几口,恋恋不舍地放下筷子。
秦夫人随即放筷,郑重扫视面前二人,说:“小温,小余,嫂子有件事想请你们帮忙——帮我去捉奸!”
“捉——”余南失声惊叫,随即省悟她的大惊小怪引起了周边食客的注意,硬生生将“奸”字咽回肚内。
温宁赶紧将秦夫人和余南拉出小吃馆,行至街道人烟稀少处,对秦夫人诚恳言道:“嫂子,您在说什么啊!”
秦夫人冷笑一下,说:“我没糊涂,我说的就是捉奸。捉你们校长和何曼云那个狐狸精的奸!”
“我说嫂子今天魂不守舍的,原来在乱琢磨事儿。这其中恐怕有什么误会——”温宁道。
“没有误会。”秦夫人眸中含泪,面色潮红,“他俩眉来眼去,不是一天半天,真当我瞎了?借着工作忙的理由,早出晚归,甚至夜不归宿。今天我亲眼看到,何曼云前脚刚走,他后脚就紧跟上去!”转头拉住温宁的手,“小温,我跟你说,昨天我眼尖,瞧见那张租房的批示。哼,那处房舍,十有八九就是他跟狐狸精鬼混的地方。走,你俩随我去,给嫂子作个见证!”
“哎呀,嫂子——”温宁本就身材娇小,被秦夫人紧拉着踉踉跄跄往前走,嘴里仍然不停地劝说:“嫂子,您想多了,别一时冲动,把事情闹大了,不好收场!您得考虑下校长的颜面,不管有没有这场子事儿,往后你们夫妻如何相处呢……”
秦夫人竖起眉毛,“别怕,我也有后着。批示上不是写着,让你经办租房?到时咱们见机行事,如果没发现什么端倪,正好解释你路过办事,让我跟余南作陪。”
余南难掩小激动,说:“嫂子,您别拽温宁,您看差点把她拽摔地上了。咱们慢慢走,不急不急——”
秦夫人说:“小余,你是位心直口快的好姑娘,你是支持嫂子我的,对吧?我知道,你们都不喜欢何曼云那小骚蹄子,你身上有功夫,一会儿逮住了,帮嫂子往死里打,朝脸上打。什么也别怕,嫂子给你撑腰!”
余南喜形于色,连声道好。
“余南!”温宁恼火地跺脚,“你不怎么还跟着瞎起哄!”
“奸夫淫妇,原配得而诛之。”余南言之咄咄,眼睛一转,又道:“对了,嫂子,俗语说一个巴掌拍不响,要真的那回事……您也会打校长吗?要打您自己打,我可不敢对校长动手!”
秦夫人明显怔了一下,“要怪就怪狐狸精勾引人,我要让她颜面扫地,没法做人!”
余南的兴致顿时由八百度降至冰点,怏然不乐撇了下嘴角。
秦夫人没有留意,见余南放缓了脚步,着急地说:“小余,你快点啊,总不成要我也拉你吧,你想累死我?!”
余南有声无气地拉长声调,“嫂子,到底还有多远?”
秦夫人翘首远望,说:“不远了,就在前面巷道拐两道弯。我对这一带熟悉着呢,特地就近找的餐馆请你们过早。”
面前发生的一切,都在温宁的预料当中。
何曼云让她经手的那处出租房舍,有可能给外勤人员居住,有可能为探亲家属预备,还有可能关押着赵识德。但是,还有一种可能——这是秦立公和何曼云对她的甑别和试探。上一回在陆鸿影的医务室,罗一英不是曾经提及过何曼云的算盘?
所以,对于这处租住房屋,温宁固然要一探究竟。不过,在探究的过程中,要拉上一道护身符。
秦夫人就是这道护身符。
以温宁的观察,她从来不认为,秦立公与何曼云有“苟且”。且这两位滑若泥鳅的家伙,绝不可能将实质性证据登上帐面,留下痕迹。可是,素常无事可干闲空疑神疑鬼的秦夫人,甚至兴起过拉“内应”念头的秦夫人,却会通过这条线索,朝男女之事方向猜疑。
因此,温宁故意将租房地址信息透露给秦夫人,并提示由“何主任亲自送来”,诱发秦夫人由胡思乱想转往“捉奸”。
当然,恰巧今晨何曼云和秦立公一前一后离开,也为秦夫人的臆想增添了“证据”。
天时地利人和,事态发展正朝着温宁预设的方向前进。
非常理想。出奇顺利。
温宁暗自筹谋,待秦夫人带着闯入出租房舍,趁她四处寻找所谓的“奸夫淫妇”的时机,她设法查看室内是否有秘密暗道藏人,是否有赵识德留下的暗号标记。一旦确定,她就可以通知田二,组织石州城内的同志开展营救。
想到极有可能快捷出色地完成组织交负的任务,她的眸底泛上一层薄薄笑意。
再朝右拐一道弯,就到达目的地。
此时,意外突然发生了。
弯道处,陡然迎面窜出一个人,劈手夺过秦夫人的坤包,飞也似地逃跑了。
“强盗,有强盗!我的包,我的钱!”秦夫人不顾脚踏半高的皮鞋,小跑着追赶上去。来途中,秦夫人显摆过,这只坤包系戴老板的女友、著名影星胡蝶女士赠送,名牌高档,她看得相当宝贝。
居然有人当街抢劫,余南义愤填膺,当然紧跟上去呼喝抓人。
温宁迟疑片刻。
她站在巷道密布中的一处小三岔路口。从门牌号来看,往前走不足十步的左侧两层木质小楼,应该就是目标住宅。她正待回头与秦夫人、余南会和,蓦地由右前方一株足能两人合抱的榆树下闪出一道身影,低垂着头,凑至身前,哑声道:“同志,帮帮我——”
温宁一惊,留神察看面前冒出的人。他二十五六岁左右,五短身材,国字脸,眉目方正,穿本地人常见的粗布短衣短褂。在与温宁说话时,一双眼睛警惕地四下巡梭,像在提防或躲避什么。
温宁淡声道:“你叫我什么?认错人了吧。”虽然军统内部也互称同志,依照规定,温宁不能与不认识的同僚搭讪。
“我没认错。同志,我记得你。”那人压低声音,急切地说道:“我在曾家岩50号外面看到过你。石州特委被军统破坏了,他们正在四处搜捕我!”
曾家岩50号是八路军驻重庆办事处所在。温宁清楚记得,她与妙手的接头,一直固定在朝天门码头外的来顺茶馆,惟独下派至石州前的最后一次接头,地点临时改在曾家岩50号附近。
面前人究竟是什么身份?真是自己的同志?
温宁暗自心惊,再度审慎打量面前人——此人眉目端肃,衣装整洁,让人平增好感。不过,她仍然保持神情波平如静,且索性后退半步,说:“我听不懂你的话。请你离开。”
那人更加着急了,直接扑上来,将一张叠成指甲大小的纸条强塞进温宁掌中,紧紧捂住温宁手背,目光满怀期冀和嘱托,恳求道:“同志,我已经暴露,不能救我不要紧,这是许多同志用生命代价换来的最新情报,关系石州党组织的存亡,你一会要想办法传给上级!拜托、拜托,务必、务必!”
温宁心中一震,不自觉捏紧了手中的纸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