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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柳儿一家看见扬州城的城墙的时候,位于扬州城北一百多里的地方,三名劲装骑士正骑着快马,在一条乡间的小路上狂奔。他们胯下的马吃力的奔跑着,显然已跑了很远的路,马蹄踏在湿漉漉硬邦邦的路面上,溅起少量的泥土,并留下一串长长的、浅浅的马蹄印。
他们的目的地显然是一座大军营。军营的外面,有数万名士兵正在操练,不过他们的阵形非常的混乱,士兵们嘻嘻哈哈的挤在一起,军官们有的大声呵斥着士兵,而有的则与士兵们挤在一起,非常愉快的聊天。与这轻松愉快的气氛不同的是,军营的辕门附近,一根十余丈高的、数人合抱的旗杆高高的竖立着,旗杆的最上边,一面紫色的旗帜迎风飘扬,旗帜上一个大大的“刘”字似乎正紧紧的瞪着那些嘻嘻哈哈的士兵,不过当它发现那些士兵们并不把它放在眼里的时候,它立刻垂下了头,显得有些垂头丧气。
此时,已经吹了差不多半天的北风忽然停了下来,士兵们缩着的脖子似乎慢慢的变长了些,他们聊天的热情更高涨了,周围乱哄哄的声音也就更响了。
一名位于阵前的马脸士兵将手从袖管里抽出来,将靠在肩膀上的长矛甩到地上,先哈了口热气,接着用力将两手放在一起搓了搓,同时将两只脚放在地上踏,踏了片刻,他兴奋起来,于是变踏为蹦,并愉快的唱着山歌:“哎小妹妹你慢点走诶等哥哥赶上来呦昨夜哥哥还没过瘾呐哎”还没等他唱完,身边的一名军官将他一把拉住,说道:“行了!‘***’,你可别太过分呐!要是将军看见你这副德行,非罚你站一天站笼不可!你站就站吧,可别连累了老子!你瞧瞧大伙儿,虽然聊着天,但大家的手里还都拿着兵器比划着呐!你要好好跟大伙儿学学!”
“***”停止弹跳,望着军官,说道:“得了吧!‘竹竿’,你就别猪鼻子插大葱楞装象了!不就是当了个小小的‘什长’嘛?怎么,昨天当官,今天就把兄弟们给忘了?你可别忘了,当初老子可是救了你一命,要不是老子拼着屁股上挨一刀,你现在还不知道在哪个野坟头里躺着呢!要不是为了救你,老子的屁股也不会一天疼三次!”
军官道:“好了,好了。算我怕了你了!怎么现在你的屁股还经常疼啊?”
“***”正要答话,忽然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他回头望去,看见三名骑马的人正向着军营跑来。
三名骑士中,一人衣着华丽,看样子是主人,另外两人则身穿家丁服色。本来那衣着华丽的主人是跑在前面的,但当他们接近军营后,那主人放慢了速度,同时一挥手,其中的一名家丁立即催马上前,从怀里拿出个金光闪闪的牌子,用右手高高举起,边跑边喊:“让开!让开!紧急军情!”
那主人和另外一名家丁并辔跑在后边,主人模样的人向着路两边望去,看着那些要么肆无忌惮的聊天,要么傻楞楞的看着自己的正在“操练”的士兵,皱着眉摇了摇头。
跑在最前面的那名家丁渐渐的接近了军营的辕门,眼看着就要进入军营了,附近的士兵纷纷让开一条道,辕门两边那些站岗的士兵们的脸都已经看清楚了,他得意的继续喊道:“让开!让开!紧急军情!”
忽然,一声暴呵从辕门后传来:“不得擅闯大营!左右,砍马脚!”
随着这个声音,辕门两边站岗的士兵立刻动了起来,两把寒光闪闪的扑刀横着向那名家丁胯下的马砍去。“咔咔”两声,马的双腿齐断,家丁胯下的马发出一声悲惨的嘶鸣,接着便向前扑倒,骑在上面的家丁同时向前翻出,在空中翻了两个跟头后,重重的摔了个狗啃屎,手中的牌子也飞出几丈远。不等那家丁站起来,就有四名士兵跑过去,将他五花大绑的捆了起来。与此同时,原先开着的辕门也立即被关了起来,数百名士兵在辕门后列好了阵,弓上弦,刀出鞘,全都指着辕门之外。
那主人看到这个场面,立即与家丁下马,牵着马走到辕门边,向着辕门里的一位小将一抱拳,说道:“烦请这位将军禀报刘将军,就说朝廷的密使前来求见,请将军将这封密信和那个掉在地上的令牌一并交与刘将军。”说完便从袖管中取出一封信,隔着辕门的缝隙递了进去。
那守卫辕门的小将向门外的那人望去,只见其身体健壮,厚嘴唇,高鼻梁,浓眉大眼,大概是一路上寒风吹袭的缘故,其脸色通红,但仍可看出这是个眉清目秀的年轻人。小将又向来人身后望了望,并未发现什么异常,来人的身后只有一个家丁跟随,而那些士兵也仍在“操练”于是他对着门外说道:“你们等着!没有命令不许跨进辕门一步!否则格杀勿论!”说完他接过那密信,转过身去,从地上拣起那牌子,然后向着中军大帐飞快的跑去。
待那小将走后,那主人身边的家丁问主人:“爷,你说他们会不会把小乙拉出去砍了?”
主人道:“应该不会吧!我也搞不清楚。原来这军营的辕门是不能轻易闯的,这回真是又长了回见识!虽然以前我也带过兵,但从来没有立过这种规矩,以后也得学着点!”
不一会儿,那小将跑了回来,而一名看样子是大将的将军则跟在他的后边,身边簇拥着一群卫兵。
“那该不会就是刘泽清了吧?”主人想道。此时他忽然听到原来从身后传来的那些喧嚣声听不见了,而代之以阵阵响亮的喊杀声。他回头望去,发现那些原先懒洋洋的聊天的士兵已经列好了阵形,并卖力的表演着搏杀,而那些围在自己身边看热闹的士兵也不见了,看样子也回到了他们各自的阵中,只是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走的。
“哎呀呀!原来是特使到了,真是有失远迎!左右,还不快把阵撤去!立即把辕门打开,迎接特使!”那名大将的话音又将那来人的注意力吸引回去。
特使向那将军抱拳道:“不知将军可否就是刘泽清刘将军?”
那将军道:“正是刘某!还请特使快快进来,我们到大帐中好好叙叙。”
那特使闻听来人正是刘泽清,立即跪倒,号哭道:“请将军主持公道!请将军为晚生的家叔报仇!”
刘泽清奇道:“特使为何号哭?你家叔又是何人?”
特使道:“家叔正是那被林清华谋害的大明副总兵刘洪起!还请将军为晚生主持公道!杀了那林清华为家叔报仇!”
刘泽清立即恍然大悟,说道:“原来是故人之侄,真是怠慢了。来,来,来,快起来,我们进帐慢慢说。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我听说刘家满门遇害,你是怎么逃出来的?”说完便将特使扶起,拉着他的手,一起向大帐走去。
那特使边走边说:“晚生名叫刘风清,是刘副总兵的侄儿。家叔遇害之时,派我去外地办事,因而逃得大难。我与那林清华势不两立!”
待两人走后,守卫辕门的小将令人把那被捆起来的家丁松绑,让他与另一名家丁于辕门之外等候,并叫来一名伙夫,吩咐他将那断腿的马杀掉,随后他向着手下说道:“弟兄们!今天晚上又可以打牙祭了!”听到他的话,那些士兵们发出一阵欢呼。刘泽清与刘风清来到他的帐篷,刘泽清吩咐亲兵上茶,接着便询问起刘洪起的事情,而刘风清就添油加醋的说了起来,并不时的痛骂林清华。听完了刘风清的话,刘泽清连连摇头,连说:“可惜!可惜!一条好汉就这么被人谋害了。真是可惜!”口中说着可惜,但他心里却想道:“我早就告诉过那莽夫,即使喜欢钱,也不能那么的露骨,要多多少少给百姓点甜头,否则的话,一旦失势,那么就会墙倒众人推,绝对没有好下场,但他偏偏不听,还说我胆子小,这下他总知道厉害了吧!哎,他这一死,我又少了个强援。看来我也得从中吸取点教训,回去后要多给百姓点甜头,免得落得像他一样的下场。就这么定了,今年的田税从七成降到六成,我也给那些个猴崽子们下个死命令,不许他们再到民间强抢民女了!而且回去后一定要把淮安的城墙再修一锈,护城河再挖一挖!这姨太太暂时也不能娶了!”
刘风清见刘泽清半天没有说话,不知他打什么主意,只好轻咳了一声。刘泽清立即回过神来,说道:“老夫刚才走神了,光想着怎么给老刘报仇了,倒把贤侄给忘了!对了,我们言归正传。你给我的那封信上说,要是我拿下扬州,并继续向南推进的话,那么事成之后就封我为王,这是不是真的?”
刘风清道:“请将军放心,写信的这个人您也见过的,他的为人难道您还不了解吗?如今整个大明朝谁最慷慨?谁最仗义?谁说话最算数?他的话一说出来,就没有不兑现的!”说完他喝了口茶,把身子向刘泽清身边凑了凑,神秘的说道:“不瞒将军,这封王的许诺不仅仅是对将军的,而且刘良佐、左梦庚也得到了这样的许诺,只要把黄得功、李成栋、林清华三人解决掉,你们三人的功劳就跑不了了,然后再干成一件大事,那么三位的前途就真的不可限量了!到那时,说不定我还要来投靠将军您呐!跟着您沾沾光,那我就一辈子不愁吃,不愁喝了!”
刘泽清摸着胡子,笑眯眯的望着刘风清,说道:“贤侄此言诧矣!依老夫看,贤侄一表人才,又机敏能干,要是事成,那么你的功劳就是第一位的!我们都封王了,难道你还封不了王吗?而且他还有个漂亮的女儿,虽然老夫没见过,但也听人说起过,说她有倾国倾城之貌,现在也十五六了吧,还未出阁,正好与贤侄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在她父亲面前她可是最得宠的,若是贤侄能够得到她的垂青,那么就更是一步登天了!我们这些老家伙就只有羡慕的份儿了!哈哈哈!”
刘风清笑着说道:“将军说笑了。想我虽是朝廷特使,但现在却无官无职,一介布衣,怎么敢奢望高攀呢?我在府里这么多天,她也就远远的看了我几眼,连话都懒得跟我说,我怎么有机会一亲芳泽呢?”
刘泽清道:“贤侄不要那么丧气嘛!古人曰:‘有志者,事竟成!’只要贤侄能立下志愿,弃而不舍,那么就一定能把佳人弄到手!老夫很是看好你呐!”
刘风清道:“小侄实在不敢奢望。”口上这么说,心里却想:“是啊!那小丫头年纪不大,又没怎么出过门,阅历甚浅,在我这样的花丛老手的手下过不了三招。看来我必须想办法接近她才行,只要把她弄到手,那以后真的是富贵无极了!而且说不定还可以”他立即阻止了自己的念头,毕竟还是先顾眼前要紧。
刘风清道:“小侄此次前来,一是送信,二是有一事相求,还望将军成全!”
刘泽清道:“何事?尽管说来,只要老夫能办到的,老夫一定竭尽全力!”
刘风清道:“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小侄想请将军攻打扬州城时,尽量把那林清华活捉,以便小侄亲手挖出他的心,祭奠家叔!”
刘泽清睁大了眼睛,道:“你说什么?那扬州城的守将是林清华?那他带了多少镇虏军?”
刘风清道:“小侄前些日子一直潜伏在扬州城里,把城里的情况摸了个大概。扬州城里的守将确实是那林清华,而且他确实也带了几万镇虏军。不过将军不要担心,刘良佐将军已得到密令,他将亲自率领五万人连夜行军,赶到扬州西面埋伏,以将军的十万人马,再加上刘良佐的人马,攻破扬州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况且我还在城里埋下了一支伏兵,关键时候他们就会出击,与将军里应外合,一举拿下扬州!”
刘泽清听了这话,坐直了身子,闭着眼睛想道:“原先以为扬州只有几万人防守,可以一举拿下这块肥肉,谁曾想守城的却是那林清华,还有那赫赫有名的镇虏军。这下可好,一块硬骨头搅和在肥肉里,如果一不小心,那么连牙也会被崩掉,这块肥肉可真不好吃啊!此次我率领着几乎全部精锐南下,本来打算趁扬州空虚之机拿下这个钱罐子,搞得淮安城防空虚,幸亏李成栋的兵马集中在直隶山东交界处,否则的话,我连出兵都不敢呢!虽然刘良佐会来与我夹攻扬州,可人心隔肚皮,他安的什么心,我可猜不到,万一拿下扬州,他赖着不走可怎么办?请神容易送神难呐!”
想到这里,他在心里叹了口气,想道:“哎!真是后悔呀!后悔当初高杰徐州陷落时没去相救,而且还带头南逃,结果手下的老部队几乎全部崩溃,好些能打仗的将领和部队被黄得功收编了。后来虽然朝廷让自己戴罪立功,继续守卫淮安,但兵将都是新招的,他们的战斗力是什么样,自己当然清楚。可笑的是,那些士兵真的以为自己老糊涂了,看不见他们练兵时作假,其实自己清楚的很呢!只是由于担心又激起兵变,所以才不得不放纵他们,谁让自己缺钱呢?这些士兵已经有大半年没有拿到军饷了,要不是还有口饭吃,恐怕他们早就散伙了!这一回是因为自己许诺,打进扬州后,所有士兵可以在城里大抢三天,并补发军饷,要不然连部队都带不来呢!”想起数月前发生的那次兵变,刘泽清身上的冷汗立刻冒了出来,他一个激灵,睁开眼睛,转头望着刘风清。
刘泽清说道:“现在老夫的兵不好带啊!朝廷不发军饷,而苏北一带又穷得叮当响,士兵们很久没有拿到军饷了!上一回,要不是老夫机灵跑得快,手下的亲兵营拼死力战,恐怕老夫早就被乱兵杀了!这次老夫来打扬州,就是为了筹措军饷,但现在那扬州城又被镇虏军守着,这可真是不好办呐!”
刘风清想了想,说道:“将军请放宽心,小侄回去一定说明此事,听说刘良佐将军那里还存了些军饷,不如先向他借点,以后再还他。”
刘泽清道:“也只有这样了,不过也只有等老夫拿下扬州,过个几年攒些银子才能还他呀!”
刘风清道:“那是,那是!小侄回去禀报主公,他老人家一定会主动做保人的,说不定还能再给您拨点银子呢!”
刘泽清道:“这些好说,不过老夫觉得这信里分给老夫的防地似乎太穷了一点,要知道,这苏北和鲁南可都是穷地方啊!能不能再分给老夫一块地方呢?”
刘风清道:“这个小侄不能做主,还需回去禀报。”
刘泽清道:“老夫觉得黄得功的庐州倒是蛮富的,不如就是庐州吧!”
刘风清道:“但那个地方已经许给刘良佐将军了呀!”
刘泽清道:“这个好办,老夫只要庐州,其它的地方老夫不要!”
刘风清道:“既然这样,小侄一定给将军传到话。”
刘泽清笑着说道:“好!咱们一言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