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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清华领着二十名卫兵风尘仆仆的回到衙门口,他从头上摘下暖帽,摸了摸自己的“板寸”头,笑了笑,由于自己的头发太过于与众不同,所以每次微服出巡的话,必须想办法把头发盖住,而自己手下的那些卫兵也不得不像他一样,谁让他们跟着林清华留起了短发呢?
林清华回头吩咐那些卫兵,道:“好了,大家可以把帽子摘下来了。”众人闻言,纷纷忙不迭的把帽子摘下来,毕竟现在已经是初春了,太阳高照,头上戴着个暖帽还是有点热的。
守在衙门口的两个衙役见林清华回来,立刻跑上来,说道:“侯爷,有三位贵客来拜访您,他们已经在厢房中恭候多时了!”
林清华道:“哦?是什么人?多大年纪?”
衙役道:“年长者四十左右,年轻者二十余岁,还有一人看样子也是三四十岁。”
等林清华进了厢房,他看见来人,神色一凛,开口道:“史阁部!你怎么来了?”
来的那人正是史可法,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看着林清华,笑着说道:“闻听威毅侯坐镇扬州,我是特意看望侯爷的!进了城方知侯爷又将刘泽清击败,看来侯爷对于这带兵打仗之时很是精通啊!”林清华尴尬的笑了笑,道:“史阁部说笑了!”说完看见三人面前的茶杯空了,他急忙吩咐卫兵上茶,接着向史可法说道:“史阁部什么时候过的江?现在长江之上可是不太平啊!”史可法道:“前几天刚过的江,虽然两军于江两岸对垒,但我们是从江东绕过来的,总算是有惊无险。”
在史可法站起来的时候,坐在他身边的两人也站了起来,林清华注意到了他们两人,于是问史可法:“这两位是?”
史可法转身指着那白面文士说道:“这位是阎尔梅,字用卿,崇祯朝的进士。他既是我的幕僚,也是我的至交好友。”
林清华闻言,向着阎尔梅抱拳作揖道:“原来是阎先生,久仰,久仰!”
阎尔梅回礼道:“久闻威毅侯大名,阎某早就想拜访威毅侯了,此次史阁部前来,我就随着一起来了,一进这扬州城,阎某果觉威毅侯非常人也,实乃国之栋梁!”
林清华赶紧客气一番,两人又你来我往的谦让了半天,才给史可法继续说话的机会。史可法指着那年轻人说道:“这位是我的义子史德威,他是我的亲将,也是我此行的保镖。”
林清华向史德威抱拳作揖道:“原来是史兄,失敬,失敬!”
史德威没那么多废话,他只是向林清华抱拳回礼,道:“侯爷带兵真有一套!”
四人坐下后,又寒暄了片刻,这才切入正题。林清华问道:“不知史阁部到扬州来所为何事?”
史可法却并不回答林清华的问题,他双眼盯住林清华,说道:“我有一事不明,不知当问不当问?”
林清华道:“史阁部有什么话尽管说,尽管问。”
史可法道:“不知侯爷此次带兵南下所为何事?”
林清华心道:“这有什么好问的?还不是为了防止自己被削藩吗?”心里这样想,但嘴上却说道:“实不相瞒,本来我接到南下的圣旨后,是准备轻车简从回南京的,但后来却听到传闻,说朝廷中有奸佞,假传圣旨召我们回去,是为了将我们软禁起来,夺了我们的兵权,然后再将天子架空,谋朝篡位。所以我们三人就带着兵南下了,一为勤王,二为自保!”
出乎林清华意料的是,史可法并未对他胡诌的这个理由表示出任何怀疑,反而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说道:“天子果然没有看错人,侯爷确实对皇上忠心耿耿,而且能够先于我们发现朝中奸佞,实在是让我们这些近臣汗颜啊!此次皇上的安危和大明的社稷就全系于三位将军身上了!”
林清华心中一凛,心道:“莫非朝廷上真有人想谋朝篡位?”他看了看史可法,然后深深的叹了口气,旁敲侧击的问道:“只是我远离朝廷,实在是不知谁有这么大的胆子,竟敢假传圣旨!要是让我抓住他,我非狠狠咬他几口不可!”
史可法道:“此人不是别人,正是那奸臣阮大铖!不过,他还只是个小喽罗。”
林清华故做震惊的说道:“阮大铖?他原来不是马世英一党吗?怎么现在还能入朝左右朝政?”
史可法摇了摇头,道:“本来那阮大铖是入了死牢的,但后来却不知怎么又出来了,而且成了潞王的幕僚,深受潞王倚重。今上英明神武,为广揽人才计,发出了诏令,命各地开恩科,从士子中选拔人才,同时还命各级官员向朝廷推荐贤能。正所谓举贤不避亲,任能不避仇,于是潞王便把阮大铖举荐给了皇上。
那阮大铖在皇上面前痛哭流涕,直说以前受马世英蛊惑,现在愿为皇上效犬马之劳,死而后已。侯爷你也知道,皇上的性子不似先帝,先帝性子刚烈,最容不得乱臣贼子,而今上的性子却过于宽容,所以今上就赦免了阮大铖,并委以重任,任其为左副都御史。那阮大铖确实还是有一点本事的,上任后不久,他就弹劾了不少贪贿成性的官员,其中还有不少他的旧识好友。皇上见其堪以重任,所以又将其提升为左都御史,负责监察百官,整肃朝纲。见他如此的公正不阿,朝中大臣和朝野清流都以为他以前是明珠暗投,大家正为错怪了好人自责,连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我们万万没有想到,他这样做,实际上是包藏祸心!
那些官员被弹劾后,自然官位空缺,于是一些新的大臣被举荐了上来。此时,阮大铖的狼子野心就慢慢的暴露了,他所举荐的那些人,表面上看,与他没有任何关系,但实际上无一不是他的死党!他们一到任,便到处兴风作浪,将那些不与他们同流合污的大臣一步步的排挤出去,先从南京附近开始,然后渐渐逼迫朝廷,最后连一些元老重臣也被他们排挤了。当把这些事情做完后,他们便开始打各军镇的主意,不顾神州尚未光复,胡骑仍窥伺中原,嚷着要‘削藩’。
皇上似乎也对各军镇将领日益跋扈有些不满,所以他也同意对将领们的权力加以限制,这才有了召将领进京商议军情的圣旨。阮大铖的意思是一步一步的削弱将领的军权,先从你们三位开始。本来我也认为此举并无太大不妥,能够防止藩镇坐大,避免唐末藩镇割据局面的出现,但我却并没有料到,他用心竟是如此的险恶。竟是要谋朝篡位!”说到这里,史可法再也抑制不住自己,他用袖子不停的将流下的眼泪拭去,泣不成声。
林清华觉得真相就快出来了,所以他急忙问道:“那后来呢?莫非阮大铖想当皇帝?”
史可法哽咽道:“那阮大铖还没那么大的能耐!他的后面还有人,那人才是真正的幕后主谋!”
林清华眼珠一转,心中已经渐渐明朗了,他说道:“让我猜猜,那幕后的主谋是否就是那潞王?真正想谋朝篡位当皇帝的就是潞王!”
史可法点点头,说道:“侯爷猜的不错,真正大奸大恶之人正是那道貌岸然的潞王!当年他与那伪福王争位,由于没有有实权的将领做后盾,没有赢,从此便收敛心思,一心收买人心,拉拢各将领,由于他家财颇丰,出手大方,居然博得了礼贤下士、仗义疏财的美名,势力也就渐渐壮大起来。皇上登极前,藏在他府上,而且登极那天也是由他亲自护送进的皇宫,所以对他也十分的信任,要不是有不许亲王干政的祖训,恐怕他能在朝廷上呼风唤雨。
虽然他并不能出现在朝堂之上,但他的那些党羽却能把朝廷完全控制住,而那阮大铖不过是他众多党羽中的一个而已。为了篡位,他可真是处心积虑啊!”阎尔梅见史可法越扯越远,不得不小声提醒他:“大人,事情紧急,这些无关的话还是留着以后再说吧!现在最重要的是如何进京勤王。”
林清华道:“事情的前因后果还是要说一说的,免得我一头雾水,搞不清东南西北。”
史可法道:“对!我怎么糊涂了。那我就说的简单一点。皇上的圣旨发出后,过了半个多月的时间,我们就听刘泽清传来消息,说是三位将军是带着军队南下的,似有威逼朝廷之意。这样一来,就连那些反对现在就削藩的大臣们也觉得三位居心不良了,而那阮大铖就更得意了,他立即请皇上将左梦庚、刘泽清、刘良佐的军队调到南京和扬州一带,以为南京藩篱,阻挡三位的军队,并适时将三位一举消灭。这种安排本来并无不可,若是换了我,也会这么做,但我万万没想到,他们这竟然是一招连环计!
何腾蛟将军最先到南京,但阮大铖却把他的部队调出城外,守卫燕子矶一带,与黄得功和李成栋将军的人马隔江对峙,守卫南京的全是高起潜统率的禁军,而当左梦庚的大军抵达南京后,形势突变。左梦庚到达的当天下午,南京城内就乱了,阮大铖以抓捕乱党的名义派出禁军和东厂卫士,与左梦庚的军队一起抓捕大臣,凡是与三位有一点关系的,都被抓了,同时他们还将你办的那号角给查封了,又把一些士子也抓走了。第二天上朝后,我们这些大臣便觉得气氛不对,因为整个大内到处都是左梦庚的人马,而按朝廷的规制,守卫大内的只能是禁军。当我们互相询问时,那阮大铖却带着一群禁军蜂拥而至,跟在他后面的却是一只御辇,御辇上坐的却并不是皇上,而是那潞王!
见到此情景,我们都明白过来了,这潞王分明是想谋反呐!而他们一伙之所以要削夺三位将军的军权,就是为他们篡位做准备!要是三位只身进南京,那么就立刻成了鱼肉,只能任他们宰割;要是三位带兵南下,或是不听诏令,那么正好给了他们借口,他们就可以堂而皇之的召他们的亲信,也就是左梦庚和二刘进京,直接用军队控制朝廷,然后迅速的剪除异己。好狠毒的计谋!”
林清华听到这里,问道:“我曾写了个奏章,向朝廷禀报阿济格已被击毙的消息,与那奏章一同送回南京的还有一封左梦庚的信,不知朝廷收到没有?”
史可法奇道:“左梦庚的信?什么信?那个奏章我也看过,但那封信我却没见到过。”
林清华把左梦庚与阿济格勾结,准备偷袭南京的事情向史可法简单的说了,史可法愤怒的站了起来,说道:“朝廷的奏章通常都是由那高起潜送到皇上那里,然后才在朝堂上知会大臣。那封信肯定是让那高起潜拿走了!而那信最后肯定落入了那潞王的手中!他一定用那封信要挟左梦庚,使左梦庚听他的调遣。可恶!可恨!阉人误国!阉人误国啊!”阎尔梅道:“我说怎么有些不大对头呢,原先那左梦庚父子都不把潞王放在眼里,但现在那左梦庚却对潞王俯首贴耳,恭恭敬敬!我还以为是左梦庚转了性儿呢!却原来是因为有把柄落在了潞王手上。”
林清华点点头,望着史可法道:“那后来潞王和阮大铖把你们这些大臣怎么样了?”
史可法道:“我们这些剩下的大臣都是忠于皇上的,当然不会向他们屈服。我们全都痛骂他们二人是奸险小人,乱臣贼子,只可惜力量单薄,最终还是被他们抓了起来。但群情激奋下,他们倒也不敢过分加害,只是将我们这几十位大臣全关进了东厂,而且把我们的家人也全抓了进来。到了第二天,何腾蛟、堵胤锡二位将军也被抓了进来,详细询问下,我们得知潞王曾派人去收买他们,但被他们拒绝,不过很快他们的军队中就发生了兵变,而左梦庚则趁势将他们也抓住了。
我们见此情景,以为大势已去,纷纷责怪自己没有早日识破潞王的诡计。我们在东厂关了两天后,数百名东厂卫士便把我们押了出去,他们押着我们又回到了大内。那潞王在禁军的护卫下来见我们,我们才知道他之所以把我们押来,是要我们劝皇上禅位于他。他不顾我们的破口大骂,将我们与皇上关在了御花园中。
我们一见到皇上,君臣再也难以抑制,均是抱头痛哭,此情此景史某终身难忘!我们君臣哭了一阵,皇上最先抑制住悲痛,他命群臣想个办法,将他救出牢笼。群臣商议半天,才拿出一个办法,那就是假装应允潞王,尽量拖延时间,然后派几人逃出南京,分成两路求援,一路到云南向黔国公沐天波求援,一路过长江,向你们三位将军求援。最后众人定议,由吕大器吕大人去云南,而我则过江前来联络三位将军。皇上为了不使人误会我们假传圣旨,他咬破手指,脱下小衣,在那上面写下了勤王诏书,命我二人随身携带。”说到这里,史可法从袖管中取出一个黄绸布片,交与林清华。
林清华拿着布片看了看,依稀觉得这东西看起来像半截背心,那上面的血字已经变黑了。
史可法接着说道:“潞王见皇上答应禅位,十分高兴,他便将我们这些大臣放了出去,只是仍囚禁着皇上,只待将三位的军队打败,他就会登极称帝!我们这些大臣虽被放回府中,但仍有兵丁看守,后来多亏德威和用卿用酒灌醉了看守我们的兵丁,我才得以带着德威与用卿逃了出来。刚出府,我们就看见兵丁们在抓捕吕大人,我们这才知道吕大人也逃出来了。我们好不容易才混出城,一路之上不敢停留,直奔长江口,从那里找了条船,绕道苏北一带,然后用重金买了三匹马,就日夜兼程来找侯爷。
我们生怕侯爷不敌那二刘,所以颇为担心,现在好了,侯爷不仅消灭了那刘泽清,而且还吓跑了刘良佐,看来皇上有救了!”
听完了这些话,林清华已完全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很显然,左梦庚、刘泽清、刘良佐是潞王的党羽,而潞王为夺权篡位显然已策划了很久,说不定在小皇帝登极的那一天就开始策划了,他先收买了马世英和福王的余党,将他们救出牢笼,使得他们对自己死心塌地,接着便开始收买刘泽清、刘良佐这些将领,也许左梦庚并不买他的帐,但当左梦庚的那封通敌的信落入潞王手中的时候,潞王就捏住了左梦庚的把柄,不由他不听自己的话。至于潞王为什么不收买自己和李成栋、黄得功三人,林清华认为他之所以不收买自己,是因为自己与小皇帝关系密切,为其登极立下汗马功劳,潞王不敢冒这个险,而李成栋则是刚刚从满清叛降过来,显然来不及,但黄得功就无法解释了,说不定黄得功也被潞王收买了,而且说不定他还是一颗最重要的棋子!
想到这里,林清华向着史可法说道:“史阁部认为如今的各军镇中,谁是那潞王的党羽呢?”
史可法道:“刘泽清、刘良佐、左梦庚这三人肯定是潞王的党羽,这是毫无疑问的。侯爷还有什么不解的吗?”
林清华道:“史阁部认为在我、李成栋、黄得功三人中,有无潞王的党羽呢?”
史可法不明白林清华的意思,他犹豫的说道:“这个,侯爷肯定不是,李黄二位将军也应该不是吧?”
阎尔梅有些明白林清华的意思了,他说道:“侯爷是不是怀疑在你们三人中,也有潞王的党羽?他混在你们当中,故意挑拨你们与朝廷的关系,好让潞王一伙儿混水摸鱼?”
林清华点头道:“我正是此意。”
史可法道:“那依侯爷的意思,在李成栋与黄得功二人中,谁是潞王的党羽呢?”
林清华沉思片刻,道:“我也不能肯定,我只是怀疑。”
阎尔梅道:“侯爷所担心的也并非不可能,说不定他二人都与潞王有联系,而此次他们其实只是想消灭你一人,其他二人只是个幌子罢了!”
史可法摇头道:“我看不象。你想想啊,如果他们两人是潞王的党羽的话,那么为什么刘泽清前来攻打你的时候他们却在江边与左梦庚对峙?我看他们并非是潞王一党,侯爷多心了。”
林清华越来越糊涂了,他皱着眉,道:“黄得功给我的信中说,那封锁长江的是郑芝龙的舰队,只是不知这郑芝龙是否也是潞王一党?”
史可法道:“不大可能,因为郑芝龙是皇上亲自从福建调过来的,而且我听说他一向对潞王的所做所为很是不屑,说他是假仁假义。”
这时,史德威开口道:“我与那郑芝龙的儿子郑森是挚友,不如我偷偷潜入郑芝龙水师,去探听一下情况?”
阎尔梅道:“不可卤莽!现在局势未明,不可轻举妄动!”
林清华问道:“不知史阁部与众大臣商议的办法是什么?我们怎么行动?”
史可法道:“三位将军集齐全部人马,渡过长江,与黔国公的勤王兵马南北夹击,一举击溃乱臣,将南京拿下,救出皇上!”
林清华道:“若是把他们逼急了,恐怕会狗急跳墙,加害皇上。而且我们三人和诸位大人的家眷还陷在南京城中,恐怕乱臣会以其为人质来要挟我们。”
史可法道:“我们也是这么想的,但皇上却很坚决,皇上已下定了决心,决不交出皇位!他说要学先皇,实在不行就身死社稷。既然皇上都不怕,我们这些做臣子的还有什么怕的呢?”
(今天上传两节,这是我抽空写的,没办法,过年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