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贺礼

呱呱叫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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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日的太阳早早的就爬上了半空,用它那无情的烈焰烘烤着大地。

    虽然还没到辰时,但是天气已经热的让人有些难受了,街道上的行人纷纷躲避在街道边的屋檐下,不紧不慢的走着。

    沿街的店铺已经开张了,但不知是否由于天气太热,或者是时间还早的缘故,店铺里并没有什么客人,所以那些已经忙完了开张事宜的店伙计显得有些无事可做,他们趁着掌柜不在的时候偶尔也会放松一下,或者俯身与柜台之上,嘴里哼着小曲,或者懒洋洋的走到店门口,倚在门边,看着街道上那三三两两的人群。

    一名伙计站在一家布匹店的门口,背靠门框,手中挥舞着一把巨大的蒲扇,一边善着扇子,一边向着街道上漫无目的的望着。忽然,他那不停挥动的手停了下来,目光紧紧的盯着不远处的一处街道拐角。

    伙计回头向着店里望了一眼,对柜台里的另一名伙计说道:“你看着,我去去就来!”说完这句话,他将蒲扇扔给那名伙计,转身奔出店,向着那名刚刚在街道拐角出现的人奔去。

    伙计迎上前去,对着那人点头哈腰的说道:“哎呀,莫先生,您可真是准时啊!每天这个时候一定能在这里看见您老人家。”

    这人就是林清华的亲信幕僚莫不计了,他正低头走着,忽然听见有人跟他说话,遂抬头笑了笑,说道:“黑子,你可不也准时的很吗?每日我从这里走,你总要出来迎接一番。”

    伙计呵呵一笑,说道:“那是,您是贵人,走到哪里都有人巴结您,小人一个小小的伙计,能每日给你打招呼,给您跑腿,这可是小人无上的荣耀啊!”莫不计微笑着,伸手从身上斜背着的书袋中取出两块银圆,交给伙计,并说道:“还是老规矩,若是我进了店,你还没给我订好早饭的话,余下的银子我如数收回。”

    伙计脸上顿时乐开了花,一边转身跑开,一边说道:“您放心吧!小人保证让您满意!”

    莫不计看着那伙计越跑越远的背影,略微一笑,随即又低下头去,想着自己的事情。虽然林清华已经顺利的成为两位相当于宰相的首辅大学士之一,但是,作为他的亲信幕僚,莫不计并未得到什么官职,相比于那些朝廷中的官员,如侯方域之流,莫不计好象并没有得到什么好处,他现在的头衔不过只是一名小小的“东帅府咨议”既无官服,也无品级,好象只是师爷一类的人物。但是,莫不计自己心里非常清楚,虽然自己没有官职,但是自己却有实权,不仅可以用自己的言论左右林清华的决策,而且可以利用自己手中的权利对那些看似风光的朝廷官职指手画脚,俨然自己已成那些官员的监临官。

    莫不计对于自己现在的这个身份还是比较满意的,虽然说出来自己仍是一介布衣白身,但是毕竟已使自己多年的夙愿实现了一部分。现在的他正在考虑自己的终身大事,因为他准备为一名青楼中的清倌人赎身,而且还准备将其正式迎娶过门。但是,由于那青楼的老鸨子要价太高,所以此事至今仍是悬而未决,这让莫不计有些烦恼。

    莫不计边走边想,不觉已经来到了一座酒楼边,正当他准备越过这座酒楼的时候,身边忽然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莫先生,您怎么走过了?”

    莫不计扭头一看,不禁哑然,于是将腿一迈,转身走进了酒楼里。

    那布匹店的伙计引着莫不计来到二楼的一间雅间,笑道:“莫先生,你请看!一切都是按照您以前喜欢的口味点的,还剩下两钱碎银,小人就不客气了!”伙计边说,边用手抛着一块小小的银块儿。

    莫不计笑骂道:“你个机灵鬼!算你厉害。”

    伙计笑着将莫不计迎到桌子边,随后便说道:“莫先生请慢用,小人先回去了,若是让掌柜的知道小人又在捞浮财的话,定是又一顿好打。”

    待伙计离开雅间之后,莫不计便从书袋中取出一摞奏章,一边吃着自己的早饭,一边翻看那些奏章。

    “哎哟!莫先生大驾光临,小人真是颜面有光,方才小人去后面照应伙计烫猪,一时招呼不周,您千万别往心里去。”一个看起来吃得好睡得香的中年人走进了雅间,手中端着一个木盘,上面放着一壶酒,一个酒杯。

    莫不计合上奏章,对那人说道:“朱掌柜客气了,每日我到这里来吃饭,你都是这样亲自来招呼,实在让莫某有些不好意思。”

    朱掌柜将酒壶放在桌子上,谄媚的笑道:“你这就见外了不是?您是谁呀?您可是当今朝廷的重臣楚国公手下第一号人物,您只要跺一跺脚,恐怕整个南京城都要抖上一抖。”他亲手替莫不计斟上酒,并说道:“这是昨个儿刚刚从绍兴弄来的,是您最爱喝的陈年九里香,是小人特意孝敬您的。”

    莫不计推辞道:“这个恐怕不妥吧?我可没有定这个玩意儿。要不我再补上些银子。”说着,便伸手向书袋中摸去。

    朱掌柜赶紧伸手阻止,并说道:“这完全是小人一片心意,您千万别客气!”

    莫不计犹豫了一下,随即收回了伸进书袋中的手,望着面前的酒杯,皱眉说道:“我只是个小小的东帅府咨议,值得朱掌柜这么看重吗?”

    朱掌柜笑着从一张椅子上拿起一个蒲扇,一边替莫不计扇风,一边说道:“谁不知道你名义上只是个咨议,可是实际上呢?您实在是楚国公最亲信的人,您的一句话,顶得上顺天府大老爷的一百句话,象小人这样的百姓,既无权,也无势,以后若遇上了什么为难的事情,还不是指望着您指点迷津吗?”

    朱掌柜的话让莫不计心中非常的受用,他歉然道:“哪里的话,如今楚国公一心扶持你们这样的商贾之人,只要你们好好的经商,怎会遇上麻烦?”

    朱掌柜叹了口气,苦着脸说道:“莫先生是不知道小人的难处啊!前几日,从福建来了一伙闽商,他们仗着是靖海公的行商,在南京城里兴风作浪,横行霸道。您是知道的,小人并非只做酒楼买卖,小人祖上就是靠着贩卖茶叶、瓷器起家的,传到小人手上,虽然这家道有些衰落了,可是小人一直不敢将祖宗的买卖丢下,于是便专门派了大儿去料理这些买卖。本来做的好好的,但这伙闽商一来,就把小人的买卖给搞砸了!”

    莫不计有些惊讶,他忙追问道:“这是何故?”

    朱掌柜哀叹道:“您是知道的,自从楚国公拿下了江西等地,这些地方的茶叶、瓷器就在这南京城里行销,小人就靠着这个方便,将这些东西买进来,然后再运往江浙、福建一带销售。可是,这伙闽商一到南京城,他们就联合起来,以高价收购那些茶叶、瓷器,虽然小人做买卖一向讲信用,但是,这些人这么一来,就使得那些小商贩转而将茶叶、瓷器卖给闽商,害得小人买不到货。万般无奈之下,小人也只好跟着抬价,虽然这样一来赚得少了些,但总比什么都赚不到要强吧?本来小人以为这样没有事的,但却万万没有想到,那些闽商还留了一手更厉害的。”

    听到这里,莫不计已经有些明白过来了,他说道:“你的瓷器店是在东城一带吧?前几日我听说东城一带有些无赖青皮砸了些瓷器店,莫非他们就是这些闽商派来的?不过后来我又听说,那些无赖青皮已经被顺天府给抓了,此事应该已经了解了呀?”

    朱掌柜苦着脸,说道:“小人说得不是此事,那些青皮虽然厉害,但毕竟这里不是那些闽商的地头,在这南京城里说得上话的除了那原来的‘狐狸球儿’之外,就只剩下那西关码头的掌柜谢铁刚谢掌柜了。以前桂王得势时,谢掌柜被迫逃匿,等楚国公光复了南京城,谢掌柜才又重新回到码头上。前些日子来捣乱的那些青皮全都是那‘狐狸球儿’的人,他们因为‘狐狸球儿’失势,日子没有了着落,那些闽商只出了每人二十两银子,就把他们给买了,于是便来小人的店里捣乱,幸亏谢铁刚谢掌柜得知了消息,带领手下来救,否则的话,小人的店恐怕都要被他们砸完了!”说到这里,朱掌柜已经泣不成声。

    莫不计安慰道:“既然事情已经了解,那么朱掌柜就不必这么伤心了,等过几天,顺天府的判决一下来,以后就没人敢来跟你捣乱了!”

    朱掌柜抹了把眼泪,说道:“莫先生莫以为那些闽商是这么容易对付的,他们可恨着呢!”

    莫不计眉头一皱,问道:“他们又出什么坏点子了?”

    朱掌柜哭诉道:“他们见在这里无法乱来,便又想出个更恨的主意,他们趁着小人的船只在福州靠岸之际,与当地的青皮串通一气,不仅将小人的货给抢了,而且还将小人派去押货的大儿给打了,现在他还躺在床上起不来呢!”

    看着面前的这个泪流不止的朱掌柜,莫不计有些可怜他,便拉过一把椅子,命他坐下,并问道:“福州是靖海公的地盘,我听说那里一向地面平静,莫说是青皮光棍儿,就是寻常盗贼也不敢在那里惹事,怎么这些青皮竟然这样大胆?难道你就没有告官吗?”

    朱掌柜“呜呜”的哭了一阵,方才哽咽道:“小人怎会没有告官?小人先去那福州衙门告,但那官老爷却不收小人的状子,后来小人又回到这南京城里,到顺天府去递状子,但那青天大老爷一听说是靖海公地盘上的案子,说什么也不敢收,还叫小人别再告了!小人当时气得昏天黑地的,回来后被家人们一劝,便想通了,自古以来官官相护,那些闽商摆明了是仗着靖海公的权势胡作非为,小人既无权,也无势,谁能为小人做主?小人本来就打算到此为止,打落牙齿和血吞的,但是,前日小人又见到那些人在市面上乱来,小人越想越气,最后还是牙一咬,决定继续告,小人左想右想,也只有莫先生您可以替小人做主了,所以小人就大着胆子来求您来了。莫先生,您可千万要为小人做主呀!”说着说着,朱掌柜已跪了下来。

    莫不计连忙扶起朱掌柜,说道:“朱掌柜莫要如此,虽然莫不计无官无职,但是这‘正义’两个字却是时刻记在心上的,你先起来,这件事我一定替你好好过问一下。”话虽这么说,但是在莫不计的心中却仍是十分的不安,因为他觉得这件事如果扯上郑森就不好办了。虽然林清华与郑森联合主持朝政已经整整五十天了,但是两人之间实在是貌合神离,谁也不会轻易的买对方的帐,只有当他们两人的利益保持一致时,朝廷所发出的政令才能得到全面实行,否则的话,两人只好在各自的地盘上实行自己的政策方略。

    见莫不计虽然口中答应,但是却面显忧虑之色,朱掌柜便已明了,遂说道:“小人也知道此事甚是难办,因此小人也不求办成,只希望能够让所有的人都知道那伙奸商的嘴脸就行了!”他站起来,望望门外,随即拍了两下手掌。

    八名伙计抬着两口沉甸甸的大木箱子走进了雅间,将箱子放在桌子边,随后退了出去,并将雅间的门关上了。

    朱掌柜走到箱子边,伸手将两只箱子的盖儿打开,露出了里面装着的东西。

    莫不计一看,顿时愣住了,因为那箱子里装的全都是百花花的银子,其中既有银锭,也有银圆,只将人看得眼花缭乱。

    “你这是何意?”莫不计虽然已明白朱掌柜的意思,但仍忍不住问道。

    朱掌柜忙道:“莫先生别误会,这些是小人的一点儿心意。小人知道莫先生最近准备迎娶一位清倌人,小人实在是拿不出什么象样的礼物,这区区薄礼,不成敬意,还望莫先生莫要嫌弃。”

    莫不计摆手道:“这可使不得!楚国公有令,凡是朝廷官员,一年之内收贿银超过一百两者,一律捕拿问罪,这可是前不久才由朝廷发布的新法令,楚国公与靖海公都在上面盖了印玺的。朱掌柜千万不可害我!”

    朱掌柜小声说道:“小人自然是不敢陷害莫先生的,那法令小人也知道,但是请莫先生好好想想,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只要你不说我不说,谁人能够晓得?况且那法令只是说官员不得收贿银,可没说咨议幕僚不许收贿银,而且小人的这些银两绝非贿银,而是给莫先生的贺礼,自然是做不得数的。这里一共有八千两银子,若是莫先生不方便拿,就先放在小人这里,或者等会儿由小人派人直接送到那清倌人那里去,这样一来,莫先生就更可摆脱嫌疑了!”

    莫不计眯着眼睛,盯着这两口打开的箱子,沉默良久,方才缓缓说道:“此事确实非常棘手,因为牵扯到了靖海公,所以说很麻烦,很难办,恐怕无法替你讨回公道。不过,方才你讲,要让所有的人都知道那些奸商的无耻嘴脸,这件事我可以给你打包票,最慢半个月就能将他们的画皮撕下。”

    朱掌柜忙说道:“要是真能将他们的画皮撕下,那么小人甘愿就此收手,小人是明白人,自然不会叫莫先生为难,也不敢让楚国公与靖海公翻脸。”

    莫不计微微点了点头,随后转身欲走,口中说道:“时候不早了,我要去陪同楚国公上朝了,这些事情慢慢给你办。”

    朱掌柜急忙从桌子上拿起那摞奏章,递给莫不计,说道:“莫先生忘记这些东西了!”

    莫不计一拍自己脑门,叹道:“糊涂了,糊涂了!差点儿忘记了。”

    朱掌柜说道:“幸亏小人看见了,若是这些东西在小人这里丢了,小人就是有一万个脑袋也保不住了!”

    莫不计将那些奏章放回书袋中,并说道:“其实就是丢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因为我带出来的都是一些寻常公文,那些机密的公文都放在楚国公那里,我是不能随便带出来的。”

    莫不计拍了拍书袋,说道:“好了,我这就告辞了!”

    朱掌柜看着那一桌子没怎么动过的饭菜,歉然道:“小人糊涂,耽误了莫先生吃饭的大事,当真该死!”

    莫不计笑道:“没什么,你这里有什么点心,我带上吃。”

    朱掌柜马上说道:“有,有刚做好的薄荷糕,小人这就让人给您送来!”说完,转身便想往外走。

    莫不计一把拉住他,说道:“不必送来了,我跟你一起去拿。”

    两人走过那两口箱子时,莫不计略微停了一下,又看了看箱子。

    朱掌柜笑道:“等会儿小人给您送府里去?”

    莫不计摇头道:“我的府邸离东帅府太近,让人看见不好。”

    朱掌柜马上接口道:“小人明白!小人明白!那小人今日下午派人将这两只箱子送到那名清倌人那里去?”

    莫不计并没有说话,只是若无其事的挥了挥袖子,随后便走出了雅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