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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风呼啸,雪花飞舞,大江南北笼罩在一片白茫茫的冬景中。
这是今年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虽然雪下得并不算大,但是对于这一带的农人们来说,瑞雪往往预兆着第二年的好收成,所以,他们是非常欢迎这场雪的。
有人欢喜有人愁,当农人们呆在温暖安全的家中,一边与家人编织着第二年的美好憧憬,一边观赏着屋子外边那乱纷纷落在地上的雪花的时候,长江上的渔夫们却不得不冒着风雪,驾着小船,全身披挂着在江中打鱼,以维持那本不富裕的生活。
风雪渐渐的小了一点儿,笼罩在长江上的那白茫茫的一片逐渐褪去,一条小小的渔船出现在了江中。
渔船不大,长不到两丈,宽仅仅四尺左右,船上只有两名渔夫,一男一女,象是夫妻。此刻,他们的双手正用力的拖拉着一张早已抛下江的鱼网,冻得发青的手紧紧的抓住鱼网,脸上却满含笑容,看起来这一网的收获很不错。
两人将网费力的拉上了渔船,男人一边将网中的鱼拿出来,一边在心中掂量着鱼的大概重量,而女人除了帮助男人之外,还及时的将网清理干净。
就在两人忙的不亦乐乎的时候,从长江的下游隐隐的传来了一阵隆隆声,就象是有什么怪兽在咆哮一般。
两人停下手中的活计,直起身子向着下游望去,却并未看见什么东西,那下游仍然是空荡荡的,连一条渔船也看不见。
两人俯身下去,继续忙着自己手头上的事情,但他们很快又不得不直起腰来,并重新向着下游望去,因为他们忽然听到了几声响亮的“呜——呜——”声。
一艘黑糊糊、怪模怪样的船从那纷纷扰扰的雪花中冲了出来,将自己那怪模怪样的身躯展现在了两个渔人眼前。
女人捂住自己的嘴,惊讶的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的看着下游那条离自己越来越近的船,她的眼睛中充满了恐惧与疑惑,当然,还有一丝说不出来的迷茫。
男人也愣了片刻,随后二话不说,扔下手中拿着的鱼网,走到船尾,拿起船橹就奋力的摇了起来,向着江的南岸飞快的划去。
大黑船在离这条小渔船以北二十丈处驶了过去,只留下一道长长的、宽宽的湍流,湍流顽固的向江两岸荡去,并很快追上了那只正欲远去的小渔船。
被湍流激荡得摇荡不止的小渔船上,男人停下摇橹的动作,转头向上游望去,目送那艘奇怪的黑船远去。
女人压下心头的惊恐,询问男人道:“当家的,那是什么东西呀?”
男人不置可否的摇了摇头,喃喃道:“莫非这就是前些天那老河叔嘴里的铁甲船?”
“铁甲船?”女人显然也有那么一点点儿的印象“是不是传说能喷火,而且一日千里的那种铁甲船?”
男人点点头,说道:“听说是楚国公造的,天下最厉害的船,连靖海公的船都要甘拜下风。”男人一边说,一边重新将那鱼网提起,将那网里剩下的几条鱼抓了下来。
当小渔船上的两口子正在暗自猜测的时候,林清华却正站在那艘黑漆漆的铁甲船上,他头戴斗笠,身披蓑衣,倚在船尾的栏杆上,用手中的千里镜,观察着那条靠近江南岸的小渔船。
看了片刻,林清华收起千里镜,伸手拉了拉蓑衣,走到船的左舷,抬头看着那渐渐消失在雪花组成的幕布后的小渔船那模糊的影子,口中不觉吟诗一首。
“千山鸟飞绝,
万径人踪灭。
孤舟蓑笠翁,
独钓寒江雪。”
林清华话音刚落,身后忽然传来一阵击掌声,接着一个声音传来:“元帅好雅兴!居然在这漫天飞雪之时,在这寒风之中吟诵这首千古佳句,当真让莫不计佩服。”
林清华转回身子,靠着栏杆上,看着身后正走近自己的莫不计,笑道:“雅兴谈不上,只是心中有些轻松。今日与郑森的这次会面,虽然有些磕磕碰碰,但总算是谈妥了,这仗是打不起来了,我心中压着的一块大石头总算是放下了。怎么?莫非莫先生已经不怕冷了?”
莫不计将头上戴着的斗笠用力向下压了压,并将脖子上的衣襟向上拉了拉,随后说道:“船舱里有些闷,属下想上来透口气。”他顿了一顿,停下脚步,深深的吸了几口冷冷的江风,又说道:“元帅一张一弛,让那郑森打不敢打,走不能走,好生为难,今日这场会面,倒当真让他下定了决心。虽然条件有些苛刻,但是这样一来,双方避免了无谓的对抗,也许真的能够化尽干戈,江南、福建、台湾也就能够避免一场兵燹。今日元帅所做所为,真可以说得上是单刀赴会,不仅胆大,而且明智,为了江南、福建等地的百姓,元帅不惜以身犯险,当真让莫不计佩服万分。”
林清华抬头看看那仍然在飞舞着的雪花,随后轻声说道:“单刀赴会说不上,毕竟还带了五万军队。郑森是个明白人,他的那几个亲信也是聪明人,我相信,他们一定被那大炮的威力吓坏了,他们肯定知道我的这种大炮是用来干什么的。在这种大炮的面前,郑森的那些堡垒根本就是纸糊的,几炮下去就完了,根本就不可能按照他们原先所想的那样长期坚守。虽然大炮移动起来很不方便,但是毕竟还是非常有威慑力的,在它的面前,一味的防守只能是死路一条。”
莫不计点头应道:“不错!此炮确实犀利无比,寻常砖石完全是摆设,唯有元帅的那种钢筋水泥碉堡还可以撑一段时间,但元帅又没有卖多少水泥给郑森,即使是郑森原先买的那些水泥,也大多被他运到南洋修堡垒去了,相信他现在一定非常后悔。不过,虽然元帅曾经说那种大炮口径是一尺,但据属下细观之下,那大炮的炮弹最多粗七寸五,莫非元帅在吓唬郑森?”
林清华拍了拍莫不计的肩膀,赞道:“还是你细心!没错,准确的说,大炮口径是七寸,虽然没到一尺,不过也差不多了,何况郑森的那几个亲信完全没有想到去仔细的量一量,就算他们去量了,恐怕他们也不可能对郑森说我的大炮不厉害。”
“元帅,快到江阴要塞了。”洪熙官从船头走了过来,用洪亮的声音将林清华与莫不计的交谈打断。
林清华抬头向前方江南岸望去,果然看见一座高大雄伟的要塞群屹立在风雪之中,要塞的堡垒上可以看见很多旗杆,透过千里镜的镜头,可以看见旗杆上飘扬着的烈火凤凰旗,并可以看见堡垒上那众多的大炮。
林清华转头望向江北岸,看见一座同样的要塞屹立在那里,同样的雄伟,同样的高大,同样的结实。在两座庞大的要塞群之间,是一段非常狭窄的江面,那奔腾着的江水仿佛在向人诉说着这里的险峻。
林清华命令身边的一名水兵:“去,命令齐鲸波,拉三声汽笛。顺便把秦侃给我拉上来,告诉他,到了他的家了。”
“呜——呜——呜——”三声尖利的汽笛声打破了这里的沉寂,汽笛声久久的回荡在这一段狭窄的江面上。
“轰隆”一声,南岸的堡垒上忽然腾起一股青烟,紧接着便传来一声炮声。
林清华身边的一名卫兵伸出手去,指着那南岸堡垒西边的一座塔楼,说道:“元帅,快看!江阴要塞也看见咱们了。”
林清华笑着点了点头,随后吩咐铁甲船减速。
满脸乌黑的秦侃跟着一名水兵走上了甲板,与从装甲驾驶塔中出来的齐鲸波一同走到了林清华的跟前。
两人一同向林清华敬了个礼,不等林清华还礼,秦侃就迫不及待的说道:“元帅,这船真是不错,没帆没桨,跑得居然还这么快,当真让人大开眼界!”
林清华调侃道:“怎么?莫非秦将军喜欢上这艘船了?那么不如你跟齐鲸波换上一换,你当铁甲船船长,他替你守卫江阴要塞。”
秦侃大急,忙道:“不,不,不!属下不是这个意思,属下只是不敢相信这船是铁做的而已。若是元帅让我来开这条船,那还不如让我去当个小兵合适。”秦侃转头望着身边的齐鲸波,用手捅了捅他,问道:“齐少校,你说是不是?”
齐鲸波傻呵呵的笑了笑,说道:“是,是的。我是无论如何也守不好江阴要塞的。”
听到齐鲸波这样说,秦侃忽然用手抓了抓后脑勺,低声嘟囔着:“其实这江阴要塞很好守的,派我守江阴实在是有点儿小题大做,我更愿意到蒙古草原去策马纵横。”他抬起头,看看林清华那张被江风吹得通红的脸,说道:“元帅,你什么时候派我去前线?”
“这里难道不是前线吗?”林清华笑着反问道“这里是扼守整个长江的咽喉要地,战略位置非常重要,只有你这样身经百战的将军才能胜任。”
秦侃又抓了抓后脑勺,说道:“不过,现在郑森已经退让了,这里恐怕用不着派这么多人守卫了吧?”
林清华转头望着东方,看着那乱空飞舞的雪花,语气忽然变得有些低沉,他沉声说道:“其实我之所以要建江阴要塞,并不只是为了防御郑森的攻击,我最重要的目的是防止来自大海另一边的可能攻击。”
“大海另一边?”齐鲸波有些纳闷,他问道:“是倭寇吗?可是属下听说他们现在正在打内战啊,当他们缓过劲儿来之后,恐怕元帅已经鼎定中原了,何况我军武器舰船远比他们犀利的多,到了那个时候,不等他们打来,我们就可以打过去了!”
林清华看着齐鲸波那张迷惑不解的脸,说道:“有些事情也许并不象你们想的那么简单,今天我跟郑森会面之时,曾特意询问过郑森关于日本最近的一些情况,虽然郑森有所保留,但是一些最新的情况我还是弄清楚了。经过前几年的大战,日本国内的内战局势已经平静下来,现在只剩下了两股势力相互对抗,一股是日本的德川将军幕府,一股则是拥戴日本皇室的一派,本来他们之间打得再狠也不关我的事,但是现在的一些情况却让我不得不多加注意了。
那一派拥戴日本皇室的首领姓向井,他已经通过一些暗杀或者是收买的手段收服了大部分反幕府的地方大名,现在他才是整个反幕府力量的领导者,让我担心的是,郑森告诉我,他派到日本去的一些早已投靠他的日本细作大多又倒向了那向井氏,他多年扶植的几个大名全部被那向井消灭,现在就连他也无法得到更多的消息了,而且种种迹象表明,那向井氏的武器并不算落后,上次倭寇入侵扬子江时所用的后装枪已经大量的装备了他的倒幕军队,所以,他才能够迅速崛起,连续击败幕府军队,并控制了日本近一半的国土。可惜的是,我现在还没办法分出力量插手日本的事情,否则的话,也许能够将其尽快遏制住。”
见林清华停了下来,莫不计插嘴道:“这恐怕正是郑森转而扶植德川幕府的原因所在吧?”
林清华点了点头,说道:“青衫社最大的遗憾就是,直到现在也没有在海外立足,这样一来,我的情报来源就只能局限在大明内部,所以,对于日本的情况就全靠郑森的人了。郑森现在之所以放慢了进军南洋的步伐,一是因为与我发生了这么大的囹圄,武器来源断绝,二是西班牙人把力量抽走,使他失去了援军,三则是日本的形势发生了让他所料不及的变化,这显然让他非常恼火。
据我猜测,之前郑森之所以扶植几个反幕府的大名,主要是他想用控制傀儡的方式控制住整个日本,但现在他的原定方案被完全打乱了,他没有想到那个原本默默无名的向井氏居然这么厉害,不声不响的就在不到一年的时间崛起了,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那向井氏不买郑森的帐,不仅杀了他的细作,而且杀了他扶植的那几个大名,这让郑森既怒又恼,而另一方面,德川幕府连吃败仗,眼看着就要被消灭了,急病乱投医,于是便抓住了郑森这根最后的救命稻草,不仅愿意按照郑森的意愿将一些银矿低价卖给他,而且还答应了郑森的贸易要求。郑森见有人自己送上门来,自然乐意帮忙,于是便送了一些火器给幕府将军,其中有少数快枪和快炮,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那向井氏终于在京都连吃了两个败仗,日本国内的局势总算是暂时稳定下来。但是据我看,那向井氏绝对不会善罢甘休,德川幕府目前也仅仅是苟延残喘而已,也许用不了几年,德川幕府就很可能覆灭。”
林清华说了这么多话,其实还有一句心里话他还没有说出来,当然他也不会说出来,那就是“这个叫向井的人是不是那个回到这个时代的日本人呢?”林清华不知道,他也无法知道,他只能将这个秘密深深的埋在心底。
莫不计有些不解,便问道:“元帅的意思是说,一旦那个向井氏消灭了德川幕府,他就可能会打到天朝来?”
林清华点了点头,说道:“虽然不能十分肯定,但是请你们永远记住四个字,那就是‘未雨绸缪’,什么事情都要想在前面,做在前面,只有这样才能将自己保护好。南京就在长江边上,顺着长江就能抵达南京,而南京又是畿辅重地,一旦有失,后果不堪设想,所以,必须将长江严密的控制起来,不让宵小得逞。那向井是谁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他一定是个野心勃勃的家伙,郑森告诉我,据他派往日本的细作回报,那向井的军队十分的凶残,他们已经被向井弄得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了,他们唯一的念头就是打仗、死亡,而且据说他还给手下的人发放一本小册子,好象叫什么改造纲领什么的,那上面的话全部都是疯狂至极的话,我们必须小心对付,最好能够趁着他羽翼未满之时,将他消灭!”
听到林清华这样说,齐鲸波跃跃欲试,他急道:“元帅,到了那一天,您就派我去吧,我的铁甲船还没有真正打过仗呢!”
林清华微微一笑,说道:“现在的这艘铁甲船是不行的,干舷太低了,根本就不能到远海里去,所以,我们必须加把劲儿,尽快统一中原,并且让那些工匠造出更好的铁甲船来,不仅吨位要大,而且大炮要多,只有那样,海战中才不会吃亏。”
见齐鲸波有些不好意思,秦侃忙站出来,说道:“不一定非要用海军,我们陆军也行啊!只要用船把我们运上岸,没人能够挡住我们,不过,在这之前,一定要先解决北边的鞑子。”
林清华拍了拍身后的那根冷冰冰的栏杆,抓了把雪,在手中捏着,说道:“这么些事情,千头万绪,不能乱来,打仗更不是随便就能打的,后勤、补给、兵员、武器、船只,少一样都不行,目前我们的海军实力还不强,虽然有铁甲船,但只有一艘,而且不宜远航,所以,必须先将鞑子解决,然后再想别的。”
莫不计眼珠子一转,说道:“郑森的舰队相当强大,若是他能同意联合作战的话,那么就好了。”
林清华苦笑道:“我刚才费了半天口舌,但郑森就是不答应,看来他是怕我占了他的便宜啊!不过话又说回来,要是真的联合作战的话,那么我还真要费一番脑筋抽调部队呢!有鞑子牵制着我,我不能专心对付日本,所以说,我的下一步目标就是北伐中原,将北面安定下来。”
“元帅,到了!”已经半天没有说话的齐鲸波忽然开口了,他指着林清华身后,说道:“江阴要塞到了,秦将军也该下船了。”
林清华转过身去,看着眼前那连绵十几里的庞大要塞群,心中顿时升腾起无限感慨,他转头对身边的秦侃说道:“秦将军确实很用心,将这要塞经营的如此壮观,看来我的那些钱真的没有白费。”
莫不计赞道:“号角上说,这江阴要塞是天下第一要塞,果然没有说错,以前没有见过,今日却一连见了两回,一回更比一回震撼。”
洪熙官看了看要塞的一座最高大的塔楼,说道:“秦将军今日硬要与元帅一同坐船返回,恐怕就是想让我等好好的看看你的杰作吧?”
秦侃不好意思的笑笑,说道:“有那么一点儿意思,元帅以前常说要来看看,但就是没有时间,今天无论如何也要进去看看了。”
林清华笑道:“好!那就恭敬不如从命,咱们这就下去看看。”
水兵停稳船,放下几只小艇,送林清华等人上了岸,只有齐鲸波还呆在船上,以应付突发局面。众人登上岸,左顾右盼下,不知不觉就进入了江阴要塞群。
林清华站在一座钢筋水泥碉堡的顶部,一边看着远处那矗立在风雪中的碉堡群,一边发出感慨,他向碉堡下面望去,问站在底下的秦侃:“你这个领军将军一个人跟着我们坐船回来,你带去的那些军队没有了将军,不会乱吧?”
秦侃拍了拍胸脯,信誓旦旦的说道:“元帅放心,我带出来的部下没有一个是孬种,有那几个师长带领,那五万大军很快就能回来,那几个师长是我手把手教出来的,即使这里没有我,他们也能把这里守得严严实实!”
林清华知道秦侃是变着法子向他请战,于是说道:“你放心,打仗的事情离不开你,以后有你的仗打。”
众人在秦侃的陪同下,在庞大的要塞中转来转去,不一会儿就转晕了,再加上风雪越来越大,天气越来越冷,所以,他们不得不躲进了秦侃的指挥室里。
莫不计站在屋子里,一边跺脚,一边说道:“江南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的风雪,希望不要闹雪灾才好。”
林清华将身上披着的蓑衣除去,并说道:“顾炎武他们早有准备,已经命人准备好了足够的棉衣和粥场,准备将一些无家可归的饥民收留,等天气转暖,再将他们送到河西去,在那里屯田。那河西有塞上江南的美喻,宁夏一带更是灌溉方便,如果有足够的劳力和时间的话,我能将那里建成河西天府。”
当秦侃的卫兵将十几根巨大的木炭放进火盆之后,屋子里渐渐的暖和了起来,众人那已经冻得有些发硬的脸又慢慢的恢复了血色。
正当众人兴致高涨的谈论着未来的战略方针的时候,一名卫兵走进屋子,向秦侃小声说了几句,秦侃随后又到林清华耳朵边耳语了几句,林清华脸上略微有些惊讶,随后说道:“这里都不是外人,就让他们进来吧。”
两个身穿蓑衣、头戴斗笠的人被几名卫兵送进了屋子,待他们将斗笠取下,洪熙官便看清了来人的脸,他也有些意外,他轻声喊道:“谢铁刚?怎么是你?”
那人显然也很惊讶,他忙向面前的几人行礼,口中说道:“属下参见总舵主。”
林清华笑道:“不对吧!现在你才是天地会的总舵主,我已经不是你们的总舵主了。”
谢铁刚正色道:“属下无德无能,蒙总舵主错爱,命属下出任这天地会总舵主一职,其实在属下的心里,只有总舵主才是天地会的真正的掌舵人。”
林清华摆了摆手,说道:“还是叫我元帅吧!对了,你身边的这位有些眼熟,但就是想不起来是谁?”
见谢铁刚有些犹豫,林清华加了一句:“这里都是自己人,你放心说出来就是。”
但不等谢铁刚发话,莫不计就站了起来,向林清华禀道:“元帅,无论是什么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因此属下还是回避的好。”
秦侃也连忙站了起来,说道:“我也有些帐目要算,不如就让莫先生指点一下我的那些师爷吧!”
待他们走后,屋子就只剩下了林清华、洪熙官、谢铁刚与那名年轻人。
谢铁刚将身边那人拉到跟前,说道:“这是我去年收的徒弟,是方护法推荐的,他”
不等谢铁刚说完,洪熙官猛然想起一人,于是抢到那年轻人跟前,说道:“我想起来了,你是扬州人对不对?”
谢铁刚显然并不意外,他笑了笑,说道:“洪护法也想起来了!不错,他是扬州人,大名张宝,在扬州之时,洪护法、方护法和元帅都曾见过他的。”
林清华有些摸不着头脑,问道:“我在扬州见过?还是想不起来。”
洪熙官笑道:“元帅记性好差,当时咱们在‘天下茶楼’喝茶,那两个儒生互相争执,后来大打出手,茶馆中的人都跑了出去,而一名少年却趁乱将一些糖果点心还有那碎银铜钱装在身上,想带出茶馆,却不料被那茶馆的打手发现,将他倒提了起来”
林清华猛的一拍自己脑门,对那年轻人说道:“我想起来了!当方世玉跟那人大打出手的时候,你当时就站在旁边看,方世玉一边打,还一边教你功夫的名字,对不对?”
张宝不好意思的伸出右手抓了抓脸,说道:“元帅说的没错,当时我就站在方护法的旁边,看他跟那高丽棒子打架。”
听到“高丽”两个字,林清华微微叹了口气,说道:“这么些年没见,如今你忽然变成了我的手下,这可真是让人想不到啊!”他看了看谢铁刚,问道:“他目前是”
谢铁刚禀道:“他不仅是天地会的人,而且也与属下一样,是青衫社的人。”
林清华点了点头,对张宝说道:“不错,看起来你倒是有些门道的,否则的话,不会这么快就成为青衫社的人。”
张宝答道:“回元帅,属下没别的本事,就是能遇人说人话,遇鬼说鬼话,能从那些公子哥儿、小娘子嘴里套出很秘密的话。”
“哦?”林清华忽然有些明白张宝的具体工作了,他不好再问下去,于是转了个话头,问道:“你们怎么到这里来了?”
谢铁刚答道:“回元帅,是因为追捕童清风的事情。”
“追捕童清风?你们怎么追到这里来了?”林清华更疑惑了。
谢铁刚答道:“回元帅,是这样的,自从元帅打进南京以后,那童清风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虽然官府与天地会、青衫社都在追捕他,但就是找不到一点儿蛛丝马迹,那童清风就好象是钻到地底下去了一样。但俗话说的好,人算不如天算,咱们多年的苦心没有白费,就在一个月前,童清风终于露出了尾巴。”
“哦?他在哪里?”林清华忙追问道。
谢铁刚说道:“原来,那童清风逃出南京以后,并没有远遁他处,而是就在这一带隐伏了下来,并趁着大军在江阴修筑要塞的机会,伪装成民夫,混进了要塞之中,一躲就是一年多,直到要塞建成,他也没有离开,而是一直躲在要塞附近,开了个小铺子,平时买点零碎,有时为附近的窑姐儿拉几个客人,妄想躲开追捕他的人马。不过,就在一个月前,一个原先的童清风手下忽然认出了他,本想敲诈他一笔,却不料童清风狡猾的厉害,先下手将那人杀了,后来那人的几个酒肉朋友发现了此事,便在他们之中传了开来,属下也是从那些人处听来的。”
“哦?一个月前?怎么没有告诉我?”林清华问道。
谢铁刚答道:“回元帅,由于消息只是从几个爱说大话的青皮那里听来的,因此属下不敢相信,后来又仔细的打听了一下,这才去禀报方护法。方护法得知了消息,连忙带人赶来秘密查看,但却发现那童清风已经不知去向,但他还是留下了一些蛛丝马迹,方护法是专门负责这事的,因此便领着咱们一路追了下去,但等追到澳门后,却再也寻不到他的踪迹,方护法这才又派属下连夜北返,准备再在这里仔细的打听一下,由于上次是秘密察访,因此秦将军并不知情,但此次方护法写了手令,命属下带来交给秦将军,让他协助我们察访。”说到这里,谢铁刚从怀中取出封密封着的信,交给了林清华。
林清华看了看信,见确实是方世玉的亲笔,便说道:“你还是交给秦将军去吧,让他协助你们。不过,依我看,恐怕很难查到什么了,童清风一向狡猾的很,他不会留下什么对他不利的线索的。你们回去以后,告诉方世玉,叫他不要着急,可以先缓一缓,让那童清风以为风头过去,这样他也许就会露面了。”说完,他便将信交还给谢铁刚,并让他带着张宝去找秦侃。
等谢铁刚离开之后,洪熙官看了看林清华的脸,发现他的脸色有些异常,便问道:“元帅身体是否有些不适?”
林清华摇了摇头,随后后退几步坐回了椅子上,他努力使自己冷静下来,因为刚才与张宝见面的时候,他那心中的隐痛又被挑起,使得他的情绪发生了一些不大不小的波动。
过了一会儿,林清华的心情渐渐平静了下来,他抬起头,对洪熙官说道:“青衫社确实是越来越厉害了,看来你和世玉的工夫没有白费。”
洪熙官感慨的点了点头,并说道:“是啊!青衫社从无到有,由小到大,几乎每一次壮大就要有一次教训,若不是靠着‘胆大心细’、‘持之以恒’这八字真言的话,恐怕早就变成天地会那样的一盘散沙了。”
林清华向那积满积雪的窗户看了看,心中忽然腾起一个念头,于是便问洪熙官:“我让你们青衫社查的郑森与西班牙最近的关系,你们查得怎么样了?虽然我今天问了问郑森,但他并没有说出什么我在意的事情,我只知道,最近一年西班牙从南洋抽调了很多军舰返回本土,而且由于吕宋一带空虚,那里的英国海盗多了不少。”
洪熙官禀道:“最近西班牙人与郑森之间已经没有什么联合进攻的行动了,虽然我们现在还没有查清楚到底为什么,不过,从罗文藻与一些传教士之间的私信来看,应该是教廷那边出了什么事情,只不过,由于艾儒略在前年年底就病死了,因此我们在他那里安排的密探就派不上用场了,所以到现在我们还没有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变故。”
林清华眉头皱了一皱,说道:“可以试试罗文藻那边,看看能否从他那里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洪熙官摇了摇头,说道:“恐怕很难。因为罗文藻只是一个很普通的神甫,他不可能得到更多的消息,即使是一些他所知道的消息也全部是从别的传教士那里得知的。不过,从他的信中可以推测出一点头绪,教廷从去年开始就在紧张的四处奔波,似乎是准备与那里的一个什么教派打仗,西班牙好象是教廷最信任的盟友,所以西班牙的一些舰船已经被调回去了,但详细情况还不清楚,我回头再去安排一下,看看能否从别的洋神甫那里下手。”
林清华喃喃道:“跟教派打仗?什么教派?莫非是新教?”他在头脑中仔细的搜索着以前的一些记忆,但却始终没有找到关于天主教与新教之间的这场新的战争的信息。“莫非因为我的到来,并且由于上次的长江大战,导致欧洲历史也开始发生了改变?”林清华只能这样猜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