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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春的一个周末，单位几个同事约我去玉山看日出，我欣然答应。自从被国家定为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后，玉山名气日盛，去游玩的人也渐多了起来，日出是玉山的五绝之一。
我们爬了一个上午的山，接近中午才到达山顶。在寺庙里吃完了斋饭，大伙便在凉亭里休息。
在这海拔一千三百多米的高山上昼夜温差极大，午后是一天里最热的时候，我们所能做的就是在寺庙里休息，直到第二天黎明看日出。从凉亭向外望去，满山的杜鹃花正开的烂漫。在闪闪发光的岩石旁，翠绿的松树下，杂乱的灌木丛中，随处可见嫣红怒放的杜鹃，它们无拘无束而又耀眼夺目地开着，似乎在与太阳争辉。想起山下公园里已经凋谢的杜鹃花，不由记起唐代大诗人白居易的名句“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只是现在是漫山的杜鹃而不是桃花了。
清晨才五点就被声音吵醒了，原来因为云层厚看不到日出了，大伙醒来后再无法再入睡，都在大声聊天说话。失望之余，想站起来，才发觉膝关节疼痛不已。原来这寺庙全由山上岩石构造而成，夜里冷，湿气重，我关节炎的老毛病又犯了。虽然看不到日出，好在山上可供游玩的景点甚多，同事商量后一致决定去山崖下的狐狸洞探险。
我忍着疼痛跟随着他们来到山崖边，看着他们小心奕奕地攀附着岩石，沿着陡峭不平的石路一步步往崖下攀去，我顿时泻了气，拒绝了他们相助的好意，决意要留在上面等待他们返回。
晨风吹来，一阵凉意，我感觉有些落寞，还是回寺庙去吧，就在我转身的刹那，我被呈现在不远处的景致惊呆了，从未见过的大片热烈开放的杜鹃花跃入眼帘，它们迎风摇曳着，散发出阵阵清香。此时，对面天际一轮火红的太阳从断开的云层里投射出了万丈红光，金灿灿地披盖在这片山崖坡上，红光与山崖上的嫣红相互辉映，绚丽多彩，景色煞是壮观。我的心情顿时好了起来，索性找个好的位置坐下来仔细观赏这人间难得一见的美景。
我在大脑中搜寻关于杜鹃花的记忆，仅知道杜鹃花在我国品种较多，在我们这儿又叫映山红，被列为中国十大名花之一，有“花中西施”之誉。后来回去查了资料才知道玉山上的杜鹃花属于杜鹃中的毛鹃类，喜阴凉、湿润，耐寒，多生长在海拨1000－1400米的山坡、石壁，除作观赏外，叶花还可入药、食用或提取芳香油，树皮和叶可提制烤胶，木材可做工艺品等，而且高山上的杜鹃花根系发达，还是很好的水土保持植物。有如此这般好处，难怪白居易会赞叹：“闲折二枝持在手，细看不似人间有，花中此物是西施，芙蓉芍药皆嫫母”
我蹲下来细细观察这些杜鹃花，发觉它们与盆栽的杜鹃相比，花叶要小许多，喇叭状花朵像是怕羞似的一簇一簇紧凑地挤在一起，我心想，它们这样紧紧相偎或许是为了抵挡这崖上狂风骤雨的袭击呢。这些野生杜鹃花看上去比盆栽杜鹃花更显清淡素雅，错落别致。再看它的枝条，酋劲有力，且大都生长成一个姿势，即平卧匍匐于岩石表面向着太阳和悬崖的方向斜伸展开去，颇有黄山迎客松的韵味，只是有了这红花的点缀，竟比迎客松更胜一筹。要是家中客厅能摆上这么一盆，每天早晚看着它，一定会平添许多精气。这么想着，突然一个念头冒了出来：何不挖它一株回去种在盆中供客人观赏呢？
选中了一株小巧而又颇具造型的杜鹃为目标，我开始用木棍挖掘起来，待挖到深处时才发觉它的主根已经深深扎入旁边的石头缝中，根本就拔不出来，只好放弃了，再挖，又是如此。这才恍然明白：原来这石头竟然是杜鹃的保护神！杜鹃花深深依附着它们，才不会被狂风吹到山崖下去。无奈，只好去寻找那远离石头边的稍逊一筹的杜鹃下手，果然比那大石头边的好挖多了，但也费去了我周身的力气。看着到手的杜鹃，虽然汗流夹背但也满心欢喜，仿佛它已经摆在了自家的客厅里接受大家的赞赏了。有了它，下山时竟觉得轻松了许多，脚也不那么痛了。
回到家，顾不得劳累就找个漂亮的花盆来安置它，将它放在风雨侵袭不到的屋檐下，每日不忘给它喷水，希望它快快冒出新的叶芽来。可它却在我满怀的期待中一天天地褪去了生命的颜色，终于变为没有生命的枯枝，我悲叹一切无法挽回了，惋惜地把它从盆里拨出，想折断它再丢进垃圾袋扔了，可是任我的手折得生疼，也没法折断它，它像个幽灵一般不屈而有力地伸展着，似在嘈笑我。我费尽了全身力气“啪”地一声断了，随后我的手也被震得又麻又痛。看着这坚韧无比的枝条，我刹那间明白自己犯下了一个不可饶恕的错误了：这断裂声分明是杜鹃不屈的怒吼声啊！这原本长在高山之巅，适应了风吹雨打，又吸收了日月精华，天地灵气，日日与阳光、岩石为伴的杜鹃花，它又怎甘于留在这它并不喜欢的世俗环境里呢？它这是在用它卑微而不屈的生命来告诉人们它也有自己的选择和追求啊！这自然界生命的法则我们怎可去违背它？
感慨之余，不由记起另一件事情。孩童时家住农村，隔壁农民将下田劳作时在田边捉到的几只幼小的水鸡送我喂养，那全身毛绒绒的活蹦乱跳的黑色小精灵煞是可爱，我把它们关在一个竹罩里，每日细细喂养它们水和米饭，可是它们却不领情，一天天地萎靡下去，最后全都死去。那时总以为是自己照顾不周所致，现在看来与这杜鹃所做的选择一样了。
愚昧的人类啊，总喜欢以自己的意志来改变生物界的规律，其结果呢，生物总是以付出生命为代价，告诉人类一些最简单又至真的道理。
生物对待生命尚且如此认真执著，人类与其相比则显得愚钝虚伪多了。我们对待自己生命时，总是忽略了自己生命的价值和意义所在，为了金钱、名誉和地位不断地改变自己，偏离自己的人生轨道，甚至无法坚守自己心灵的那片净土，在名利的争斗中迷失了自己。岂知当我们得到了又如何呢？那已经不是原来的自己了。
我们的这一生不是因为偶然而变得重要，也不是因为环境而变得美丽，而是我们自己的选择，选择让自己的生命有意义才是重要的，有了自我才有美丽可言。就象那高山之巅的杜鹃花，它义无反顾地选择了那片阳光，那片岩石，默默无闻，年复一年，日复一日，不是为了被欣赏，只是为了自己而绽放。
玉山上的杜鹃花，它卑微而不屈，它美丽又高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