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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轻地合上了门,罗烟吐了吐舌头,与我相视一笑。她将手袋扔地上,踢下高跟鞋,眨了眨眼睛,缠上了我的脖子,撒娇地要我背她到床边。
我轻轻地放下罗烟,她点着我的鼻子,撒娇地说:“今天你又抽烟了!明天,可不许再犯!难道我不在的日子里,你都没有听话戒烟?”我微笑着摇头,不置可否。然后,我坐在床边,看着她慢慢地睡着。
没人知道,对于她来说,我的房子就是她的城堡。她可以随时回来安睡,然后,再突然地消失不见。她有时当我是情人,更多的时候,她当我是个熟悉的陌生人。
别人都以为我是一个专情的人,守身如玉地只为等待远归的情人。可是,他们不知道,我所等的人,却是没有灵魂的女子。因为没有灵魂,她永远看不见我的心。
没有人知道,罗烟,曾经,她是我掌心里的一条线。只因她向往人间的爱恨痴缠,我便抽刀断掌,送她到人间。因为舍不下她的回眸一笑,我放弃了几世的尊荣与闲散,与她一起堕入凡尘。
路过青埂峰的时候,早就有人告诉我,罗烟,她是我生命的一部分,她注定了是我命中的劫难。她是宿命里被标示为漂泊的女人,当我爱上她的时候,她只的眼泪便会淹没我的心。对于她来说,我永远是爱情路上的陌生人。
我永远记得,许多年前,那个夏夜,我们都还青春年少,罗烟的眼波将我醉倒。她也是那样地勾住我脖子,然后,眨着长长的睫毛下,流转着脉脉的爱意。
她向我笑着的那刻,我以为我破解了关于不爱的预言。
夜色漫浸,黑暗覆盖了全身,青春岁月的所有酸涩的记忆中,只有那夜,若隐若现地埋伏着淡淡的甜。
然后,预言应验了。在一个我意料不到的晴天里,罗烟与她单薄的行理一起消失。她走得彻底,满屋子里,却都是她的痕迹。
水杯上有她的唇印,冰箱上有她的指纹,抽屉里有她的vcd,枕边有她和头发,柜子里有她的睡衣,我的手心里,还握她昨夜悄悄落下的清泪一滴
早就有人告诉过我,罗烟的前世今生都不属于我,她只会痛了我,会燃烧了我,会毁掉我。可是,我却常常看着自己掌心缺少的那条线,想像着那一刻不知身在何处的罗烟。
不必一一回忆。
昨天,就是昨天。隐隐觉得掌心很痛,我知道,罗烟就在我身边。她的去与来,写在我的掌心里,永远都是彻骨的痛。
当她一脸泪痕地躲进我的怀里,我知道,痛的不只是我的心。
罗烟心里的伤,刺破我的手掌。我的手心流出了血来,滴落在斜阳初照的黄昏里,没入街道上尘起的烟。这痛,这血,这哀伤的黄昏,罗烟看不见,我视而不见。
有人告诉过我,罗烟的前世今生都不属于我。可是,那一刻,她却真真实实地在我怀中,她的泪,她的发,她的心碎,都进驻我的心间。
我不能推开她,虽然,多拥她一秒,我的伤口就加深一寸。
罗烟的伤还未痊愈,她已经决定再去找那人。她像一片叶子飞离了我的手心,乘着风,又要飞去我所看不见的天边。
再一次地,罗烟抱着我,把她所有的感谢都送给我。然后,她吻了我的脸,接过我手中的她的单薄的行理,踩着地面上的我的影子,寂然地离去。
虽然她自己不知道,可是,罗烟没有自己的影子,她的全部灵魂都寄存在我的意识中。她拖在地上的那片暗影是我的,所有的灰败的心情都是我为她收藏。她只有快乐,她只有阳光,她只有幸福,她只有爱情。所以,失意的人只是我,而罗烟,可以无忧无虑地追寻她那缠绵绯恻的爱情。
夜里十二点,房东走过来,告诉我,罗烟已经重回我的掌心。
还记得当年,那些夏日夜晚,罗烟无数次地问,为什么我的手上永远刻着伤痕?
我不能告诉她,为了完成她在红尘中的历练,我抽去了掌心的爱情线。我只说,有伤,只因为我掉进了红尘,只因我叩开了爱情的门,却无缘跨进那道门槛。我打不碎这虚幻的爱情,只能伤害自己。
罗烟是我掌中的一条线,我完全可以控制她的灵魂,我可以左右她的爱恨情仇,只要我旋转意念的轮船,罗烟就会永远守在我身边。
我知道,我全部都知道。可是,如果她对我的爱不是心甘情愿,而是被我的意愿所蒙蔽,那么,与我自己惜自怜又有何分别呢?
我不要这样无味的爱情,宁可忍受着凡俗的心痛。我,找不回掌心里的那条线,驱不散心里的荒凉,逃不开被爱抛弃的痛楚,走不出尘封多年的陋巷,那巷子,比一辈子的回忆还要长。
就要归去,我要归去。
我拆去了层层的纱布,看到那失而复得的掌纹,长长地延伸进入我的血管。
信箱里,却躺着一张明信片。它告诉我,罗烟曾经伫立在富士山下,在那纯净的空气里,她想起了我,想起我是她几世的回忆。她记起了我的每一滴泪,记起了我为她而流的每一滴血,记起了我忍了几世的痛。她说,她终于知道,她踏遍红尘,寻找的那个命中注定的人,原来就是我。她爱了几世的人,一直是我!
我泪流满面,一半因为彻骨的遗憾,一半因为感恩。终于,她想起了我!终于,她准备用她的一生来爱我!辛苦几世,得她如此真心,还有何求呢?
可是,她已经回到我的掌心,再也不是那个叫做罗烟的女子。当初,有人告诉过我,她回归于我的时候,就是我们离开尘世的时间。
渡口处,荒凉一片。我的房东,正催我登舟,要我归去销案。她背后,烟波澹澹,遮起了无际的大荒山。
我说,我不甘!既然她已经爱我,为何烟爱我之日,就是旅程结束之时?为何不让我完成这一世情分?要知道,我已经爱了她这多年!
她说,这是你的悲剧,因为你太执著,这三生三世间,只为她一人而活。故此,你的痛心招来你的折磨。罗烟她不爱你,因为你的爱情盛得太满,所以,她根本看不见你的心!
我说,她已经爱我!
警幻冷笑说,那名信片上的言语,本是你自己的意识,因你把这思想强加给她,才有了那关于爱你的说法。你本是智慧的,只因被情蒙蔽了心智,所以才如此地自欺欺人。你醒了吧,你所见的,并不是罗烟的传言,而是你那执迷不悟的痴心!
我不相信,我跪在天地间,只求再见罗烟一面。要知道,等她真心爱我,我已经等了许多年!
警幻说,你看!风从山角处升起时,罗烟重会出现。它们行到我脚前,你必须登舟弃岸。否则,你将失去了元神,陷入万劫不复之间。
我见到了罗烟,她重离开了我的手掌,身形之外带着淡淡的红烟。那是我的血,和着我的泪,挤压在轮回之外,碾成了灰。
我不愿意她被我的爱情束缚,所以常常地放她走了。
我不承认,爱情给我的回音,竟是我自己杜撰。我要她亲自告诉我,她的心里,到底有多少记忆定格了我。
罗烟看到我,喜出望外,她握起我的手,泪水滴在我的伤口。她为我心痛,她的泪抵偿了我所尝尽的苦痛滋味。
风已经升到了半山腰,我看着罗烟的眼。她泪眼朦胧地说,她失去了她爱的人!她要去找他,求他唤醒爱她的心。她要我送她这一程,刀为我包扎伤口,她要我为她掌舵,要我劈开着漫天的烟波。
烟罗的泪摧毁了我的信念,我已经看不清她的脸。风已经吹到船边,卷起了三尺高的浪头,打穿了船舷。
不懂心痛的罗烟,她总是要得太多!
我却不能拒绝。我在脑海中默念着归去的路线,将它们烙印在罗烟的眉间。我要罗烟转身,向着日落方向走。走到情海隘口,自然有带她回去的人。我祈祷,希望那人爱她,一如我爱她的心。
罗烟跳起来,吻了我的脸,这个动作,一如从前。只是,这一次,我已经不再心酸。因为,我告诉自己定要死心。否则,罗烟的世界里,因我的毁灭而再不见安稳。
天昏地暗,天地连成一线之前,我断了左臂。海水泛起,没了我的脚。
从此,我再无掌纹。罗烟已经拥有完整的躯壳,而我将幻灭,交给她一个清醒的灵魂。只希望那灵魂里再无我的影子,要她在尘世间活得单纯,爱得坦然。
我只有幻灭,再也登不上归去的渡船。我知道自己正在融化,缥缈在茫茫的波涛间。罗烟的影子突然出现,就在她转过几曲十八盘的瞬间。
那影子里有一个声音,它隐没在呼啸的浪花声中,却又使我听得真切。
它说,你给了故事的开始,你了却了自己的结局。这开始是宿命,这结局却是你自己强求而来的悲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