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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地处洛水之阳,自古便是一个繁华的城市,商贾巨富、达官贵胄比比皆是,洛阳城西的刘家就是当今屈指可数的富贵之家,当家人刘善勤劳能干、精明过人,不到四十岁,就创下了一个偌大的家业,当铺、银号、丝绸店等若干产业开遍了全国十三省。
木秀于林,风必吹之。刘善十分懂得为富之道,也清楚怀璧其罪的道理,所以发达之后,不但家规十分森严,而且经常做善事,铺路架桥,扶危救困总是义不容辞,每逢干洪之年,必定会率先慷慨解囊,并号召城中其他富豪家族一起赈灾救难,所以赢得了百姓的一片赞扬,称他为刘善人。生意之道,难免结交三山五岳的朋友,刘善也是同样慷慨,只要江湖中人来到洛阳,江湖救济之事,他是有求必应,这等开销往往都是收不回来的,所以家里人都不是很理解,但刘善为人说一不二,所以家里也只得照办,因此江湖上的朋友也亲切的称呼他为小孟尝。
刘家在城西是一座豪宅,占地极广,门口一对青铜巨狮,门子是四个彪形大汉,高矮胖痩不相上下,路过的人都啧啧称叹,不愧是富豪之家。
这一日大清早,刘家大门口来了一个老乞丐,衣衫褴褛,步履蹒跚,年老的叫化子径直走到刘家大门的台阶上,一屁股坐了下来,开始了他的行乞。
大门口坐着一个叫化子,这是不雅观的事情,一个门子便走上前来,出言道:“老人家,你行乞的话最好到旁边去一点,坐到我家的大门口不太好?”
老叫化子没有一般乞丐的怯懦,张口说道:“没关系拉,我老人家行乞不挑地方的,随便哪里都一样。”
四人闻言觉得好笑,这叫化子真有意思,好像别人求他一样,另外一个门子以为他想要点钱财,便从怀里拿出一点碎银,走上前去送给老叫化子,和颜道:“老人家,你拿了这点钱去买点吃的,不要再坐到我家门口,人来人往的不太方便。”这也就是刘善家了,平时家规甚严,严禁下人仗势欺人、嚣张跋扈,换个人家,那可早就赶人了。
老叫化子毫不客气的拿了银子,但并没有离去的意思,反而顺势在台阶上躺了下来,一副事不关己的神态,瞬间还打起了呼噜。
门子四人这下急了,等一下老爷就要出门,见到这个情景,定会认为他们连一点小事也办不好,刘家的家规可不是闹着玩的。剩下的两个门子连忙走下台阶,使劲的摇了摇老乞丐,老叫化子到好,竟然在这个节骨眼上睡着了,怎么摇也摇不醒,两人没有办法了,决定把他先抬到一边去。
老乞丐单单瘦瘦,看上去也没有多重,两个彪形大汉使尽了吃奶的力气也没有抬动分毫,另外两人见他们不动,以为是想偷懒,便嚷着走了下来:“磨磨蹭蹭的干什么,等下老爷出来了可就要挨骂了。”两人用尽全身力气,也是没有抬动分毫,这才知道事情并不简单,但四人也不信邪,互相使了个眼色,一起用力来抬,这四人不但长得身材魁梧,也使练过家子的人,可奇怪的是无论他们怎么用力,都不能撼动老乞丐分毫。老乞丐似乎真的睡着了,对于眼前的事情没有一点反映,更别说反抗了。
大街上十分热闹,人来人往,好奇的人开始围观起来,不久里里外外就围了个严严实实,都在猜测这是怎么回事。围观的人群一多,四个门子真的急了,这样的事情他们还是第一次遇上,老爷很快就会出来,见有这么多人在门口围观,一点会发怒。
越是担心事情来得越快,刘善因为今天要到外地去处理一件事情,正走出门来。才到门口,便看见众多围观的人群,当即厉声道:“怎么回事?”语气虽然平和,但透露出一种怒气的威严,四个门子心里一颤,恭恭敬敬的走过去回道:“老爷,门口来了一个叫化子,他赖着不肯离开,我们怎么相劝也无济于事。”
“我是问怎么有这么多围观的人,你们干了什么好事?”刘善显然不相信事情这么简单,一个叫化子怎么会引来这么多人。
一个门子小心的回道:“启禀老爷,我们什么也没做过,打发给他碎银后,他就一直倒在门口睡觉,我们觉得不抬雅观,便去喊他,可怎么喊也喊不醒,我们就决定先把他抬到旁边一点,免得堵在门口影响出入,但奇怪的是我们四人也抬不动他,所以就引来了围观的人群。”
刘善一听,原来只是一件小事,门子的做法倒也没什么过分,听到他们四人也抬不动这个老乞丐,他也觉得有些奇怪,不过他毕竟走南闯北,见识广博,猜想此人不是寻常乞丐,必是奇人异士,当即走到老乞丐的身边,温和的说道:“老人家,外面天寒地冻,我安排你到家中歇息,如何?”
说也奇怪,刘善一说话,老乞丐好像一直没睡似的,坐起来说道:“我老人家喜欢以天为被,以地为床,怎么啦,你这么好心安排我进屋,是不是觉得我睡在你家门口丢你的面子了,回头进了屋你就露出庐山真面目,好收拾我这个叫化子,我才不上当呢!”
围观的人群纷纷议论,斥责这个不识好歹的乞丐,人家刘善人一片好心,你不领情倒也罢了,竟然怀疑人家不安好心,要对付一个乞丐,人家需要这般麻烦吗,还不象捏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
老乞丐看了看纷纷议论的人群,白眼一翻,开始教训起来:“你们这些人啊,实在无知得很,被他欺骗了还不知道,他是一个伪君子,给你们一点小恩小惠,你们就给他说起好话来了,我看哪天他让你们倾家荡产,你们还傻站在旁边欢呼。”
刘善未料老者如此偏激,一时愣在当场。围观的人群却是炸开了锅,他们不是觉得自己受辱,而是为刘善打抱不平,刘善的为人整个洛阳城的人都知道,几十年如一日,扶危救困,这样的好人决不能受人平白无故的冤枉,否则世上还有什么公义?
愤怒的人群正打算把这个不识好歹、冤枉好人的乞丐逐出洛阳城,刘善制止了。他虽然也感到气愤,也感到委屈,但他毕竟不是普通人,不会被几句话轻易的激倒,否则他也打不下这么大的家业。
他平静的对老者说道:“既然老人家信不过我,我也不勉强,但你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我知会下人尽量帮组你,我还有事外出,就不多聊了,你老自己多保重。”说完转身吩咐下人,在他离开的日子,老人家如有什么需要,尽量满足他,至于他喜欢呆在哪里,就随便他吧,让自家的人出入小心一点,千万不要踩着了他。
这话说得仁至义尽,人群发出热烈的掌声,他们再一次看见了刘善人的大度和善举。谁知道老乞丐继续胡说八道:“我哪需要人帮助,我来这里是帮助人的,你到是会说话,把一件受人帮助的事情说得象做善事似的,真是不知廉耻。”
四个门子因为老爷在不敢放肆,围观的人群却是骂声不断,一些曾经得到过刘善帮助的人更是怒不可揭,挽起衣袖就欲把这个乞丐扭送官府。刘善有事急欲外出,也不想这点小事闹大,连忙对众人好言相劝,并叫下人进屋拿出一些银两来分给众人。刘善亲自开口,一面感谢大家的好心相助,一面劝导大家散去,拿着这些银子去喝喝茶、消消气,众人这才安静下来,遵从刘善的吩咐,拿了银子各自散去。
刘善见人群散开,放下心来,临走前还是一再嘱咐不得为难老乞丐,事情等自己回来再处理。主人一走,四个门子舒了一口气,一个门子崇敬的说道:“老爷不愧是天下第一善人,这样的事情也能忍,还愿花钱去帮助自己的对头,真是古今少有啊。”其他三人深表同感,点头附和。
老乞丐又阴阳怪气的说道:“他这是替自己消灾解难,有什么好称赞的。”
由于老爷的一再吩咐,门子也懒得和他计较,只当什么也没听见,随他疯言疯语,老乞丐没有人抬杠,似乎觉得没什么意思,便径自躺下睡觉,立即响起了呼噜声。
刘善说是要出门七天。老乞丐一直没有离去,每天摆了个破碗在刘善家门口行乞,这里人来人往的倒也热闹,但自从上次的事情后,大家都很讨厌老乞丐,所以过往的人虽然很多,但是没有一个人施舍。
老乞丐并不着急,到了吃饭的时候,他就大声喊门子,而且点名要鸡腿。因为老爷的嘱咐,门子虽然不以为然,但每次还是去厨房里拿个鸡腿给他,老乞丐还是一样的疯言疯语,每次一边吃着鸡腿,一边大言不惭对门子说道:“我这是替刘家消灾积富,你们怎么不高兴,摆着个臭脸,象是死了人一样。”
这话谁听了都会火冒三丈,刘家的门子也是气得眼冒金星,要不是老爷多年的教诲和耳濡目染,早就修理这个不识好歹的家伙了,现在只得继续装聋作哑,什么事情等老爷回来处理。
转眼就是第七天了,刘善明天就会回来,老乞丐一如既往,中午还是要了一只鸡腿。到了晚上的时候,老乞丐一反常态,开口要了两只鸡腿,还要一壶上好的酒。门子本来不想搭理他,但回想这么多天都忍了,也不在乎最后一晚,当即一人进屋去给他拿了鸡腿和酒,不过酒却是普通的酒,他可不会真的那么听话。
老乞丐一边啃着鸡腿,一边喝着酒,可能是品尝出酒不对版,正在嘀嘀咕咕的嚷道:“皇帝还不饿打仗的兵呢,刘家家大业大,想不到连酒也掺假,怪不得能发家致富,这样对待恩人,也真是妄称善人。”见怪不怪,没什么人理他。
夜幕缓缓将下来了,入夜的洛阳城依旧繁华热闹,老乞丐打着呼噜入睡了,没有人注意他的存在。
夜越来越深,洛阳城慢慢进入了梦乡。刘家的门子也进了屋睡觉,只有挂在门口的两盏长明灯发出微弱的灯光,寒风袭来,灯光忽明忽暗,远处传来一阵打更声“梆”“梆”“梆”已是三更天了。
一直沉睡的老乞丐忽然坐了起来,嘀咕道:“刘家虽然抠克了我老人家的美酒,好歹鸡腿不是过夜的,味道也还不错,我老人家今晚就替他消消灾吧。”说完闪身躲进了门口青铜巨狮的暗影之中,身法之快,令人匪夷所思。
大街十分空旷宁静,尽头忽然出现了七个身影,腾跃之间,瞬息到了刘家的大门口,七个人均身着夜行衣,还蒙着面,手提明晃晃的钢刀。
领头的一人忽然嘿嘿笑道:“兄弟们,过了今晚,我们也是富豪了,刘家虽然结缘甚广,只要我们办事干脆利落,从此分道扬镳,隐姓埋名,做一个本分的财主老爷,谁也查不到我们身上。”
另外一个黑衣人低声道:“大哥,刘家在家湖中地位极高,朋友也多,刘善和他的两个得力管家虽然都出门在外,但他家经常有武林人士出入,我们不会碰上硬渣子吧。”
被称作老大的人低声道:“老二,你尽管放心,我和老七已经盯梢很久了,这次是唯一的机会,平时他家中总是人来人往的,这次除了几个只会三脚猫的护院外,就只有他们自家不会武功的家人了。”
可能是老七的黑衣人说道:“是啊,这几年我一直在盯梢,刘善还真他妈的不愧是小孟尝,江湖上的朋友只要到了洛阳,必定到他家小住,要不是你们坚持做这把,我还真的不想做这事,交上他这个朋友也不错。”
老大训斥道:“老七,你少妇人之人了,你难道不想发家吗,甘心一辈子做大盗,现在机会摆在面前,只要一次就可以翻身,还由于什么呢?”
七人默不做声,巨大的财富实在太有吸引力了,铤而走险在所不惜。七人正欲展开行动,忽然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响起:“祁连七狗,你们千里迢迢的跑来这里,真以为没人知道,一定成功吗?”
七人心中大惊,想不到还没开始,事情便已经暴露,现在已是骑虎难下,七人心中同样的想法,就是尽快杀人灭口。七人开始四处搜索,可是空旷的大街一目了然,四下并无人影,七人不禁吓出一身冷汗,来人莫非可以千里传音,那后果不堪设想。
七人正四处搜索时,阴阳怪气的声音再度响起:“眼力这么差劲,还学人家半夜抢盗,这不是自取其辱吗?”老大到底是老大,这次声音刚起,便多留了心眼,循声望去,终于发现了躺在青铜巨狮暗影中的老乞丐。
一声低呼,七人配合默契,七把钢刀唰唰的迅速砍向躺着的老乞丐,老乞丐一边大声呼救,一边手脚并用的四处逃窜。七人心里顿时急了,这个不知死活的乞丐大声乱喊,很容易唤醒刘家的人,到时候只怕偷鸡不成反折一把米。当下七人迅速的将老乞丐包围起来,下手毫不留情,七把钢刀直往乞丐周身的要害砍去。
老乞丐大呼道:“杀人拉,好狠心拉。”话音刚落,七把钢刀也纷纷跌落在地,七人傻傻的呆在原地一动不动,眼睛露出不可思议的眼神,老乞丐还在旁边指指点点:“武功弱了一点,不太适合做强盗,下手还是比较狠的,可惜速度不够,怎么不动了,傻站着干什么,再不动手就没有机会了。”
七人叫苦不迭,心里已是彻底绝望,心道:“鬼才不想动呢,你点了我的穴道还怎么动啊。”老乞丐武功之高,他们生平未见,只是一招便点了七个人的穴道,祁连七狼在江湖也算是一等一的高手,想不到败得如此惨烈。
老大到底是老大,失手被擒,心知已难逃大难,当即扬声道:“今天我们祁连七狼遇上高人,认栽了,要杀要剐悉随尊便,只是还望前辈告知大名,也让我们明明白白的上路。”
老乞丐嘿嘿笑道:“还有点骨气嘛,我老人家没打算对付你们,至于如何处置,还是留给刘善小子处理吧,至于我老人家的名号,告诉你也无妨,你看。”说完举起双手,在七狼的面前晃了晃。
双手有些苍老干枯,皮肤已经起皱,特殊的地方就是双手只有九个指头,左手的无名指已经齐根断去。
祁连七狼惊呼道:“九指神丐。”当即一阵绝望,天下间,还没听说谁能翻出他的五指山,据说十年前当他超越少林会能禅师,成为天下第一高手后,便辞去丐帮帮主之位,开始游戏江湖,他生性自由,行踪飘忽,天下间无人知道他的去处,想不到今晚在这里遇上他,祁连七狼输得心服口服。
老乞丐依旧阴阳怪气:“大惊小怪干什么,你们好好呆在这里,刘善明天早上回来,到时你们的穴道自解,就让他来处置你们吧,我看他为人忠厚善良,应该会给你们一条活路,你们以后可要好好做人。”说完后,老乞丐一摇一摆的朝大街走去,慢慢消失在大街的尽头。
目送老乞丐远去的身影,七狼恭敬道:“谨遵前辈教诲。”
夜终于过去了,新的一天又来临了,刘善果然在清晨时分回了家,看见门口的七个蒙面夜行人,心中十分惊讶。七狼的穴道此时真的自动解开了,心里更是信服,连忙走上去向刘善赔礼道歉。
刘善虽然感到莫名其妙,还是热忱的把七狼迎入家中。七狼羞愧难当,进屋后,齐齐跪在刘善的面前,一五一十的交代了事情的全部经过,并真诚的请求刘善的处罚。
刘善清楚事情的真相后,心里既是惊讶,又是后悔,得遇高人不相识,真是愧对小孟尝的称号。关于祁连七狼的事情,他也不再追究,既然他们已经诚心改过,自己又怎能不给他们一次机会呢。
刘善是个聪明人,他领会了神丐的教导:为人之道,积德行善虽能消灾解难,但以德报怨,才是真正的仁者无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