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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氏出了事,虽说是木琴上了锦好的身,可是锦好心里难受啊,特意让厨房里的仆妇炖了上好的血燕,亲自领着云燕,还有两个粗壮的婆子,送到张氏那里,算是自个儿的赔罪,就是莫老夫人那里,也没忘了使了雪兰送了过去。
众人瞧在眼里,虽然心里觉得五小姐有些邪门,木琴附身不说,老夫人走了一趟,也被妖物附身,不过五小姐自个儿却是实打实的好人,心地善良,为人大方。
那内疚的小模样,哪个看了心里都舍不得,瞧瞧,这一路上连头都不好意思抬,恨不得将自己埋进地下才是心思。
唉,五小姐就是太实心眼了,又不是她能控制的事情,内疚什么啊。
甚至有些仆妇嘴里不说,心里却觉得张氏有此下场,罪有应得,不过是善恶到头终有报罢了。
锦好进了张氏的院子,盈盈窈窕迎上来的是张氏身边贴身的丫头棋儿。
锦好瞧着棋儿目光微闪,阳光下,棋儿身段细长,苗条如柳,皮肤白哲,如通透飞琉璃,五官秀丽,她今儿个的面容显然是经过细心的修饰过,柳叶细眉,入鬓乌发,如远山般郁郁葱葱,浑身透着一股轻快的劲儿。
当锦好瞧见她身上那飘逸如花的长裙时,眼中的笑意越加明显,那艳红的色彩,只一眼就能将人的眼球吸引过去,只觉得灿烂的如天边七彩的云彩。
锦好嘴角擒着一抹越加浓郁的笑容:“棋儿姐姐,今儿个可是美如娇花啊。”
棋儿脸上闪过一道娇羞的色彩,笑着与锦好点头,神情中有种懵懂的羞涩:“五小姐笑话奴婢了。”
锦好笑得越发的灿烂:“我瞧着棋儿姐姐眉眼之间有喜色,可是有什么好事?”
棋儿顾盼神飞,星眸之中的娇羞越发的明显:“奴婢这不是替夫人高兴吗?三老爷身边的小厮刚刚回来,说今儿个三老爷就要回府了。”
她说到这里,长叹了一声:“唉,你说咱们夫人出了这等事情,若是三老爷在身边,或许心情会好点。”虽然棋儿极力想要表示黯然伤神的模样,可是却怎么都遮不住那眼底的喜色。
“哎呦,五小姐,我们夫人吩咐婢子将老爷的书房清理一下,婢子这就不陪五小姐了。”
锦好点头,棋儿就笑盈盈的离去,看着她窈窕如玉,弱柳扶风般的身姿,陷入了沉思之中,而一旁的云燕却看不顺眼棋儿那等模样:“小姐,她这嘴巴都要咧到耳根子了,三老爷回来,她高兴个什么劲儿,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是三夫人呢?”
锦好笑看了云燕一眼,唇线勾勒出冷漠的弧度:是啊,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棋儿是三夫人呢?人家夫妻团聚,她高兴个什么劲儿?
替自家的夫人开心?
鬼才信这话呢,那含羞带怯的模样,倒像是心上人回来了一般。
再说了,她敢拿自个儿的脑袋做担保,三夫人张氏此时一定不乐意见三老爷:女为悦己者容,毁容的第二天,自家的丈夫就回来,哪个女人愿意。
若是张氏真的高兴,就不会让棋儿清理书房。
她记得自家的三叔长得可是一表人才,否则也不会让木琴倾心。
锦好忽然抬头,脸上的笑容比那阳光更加的炫目,突然转身,加快步子想三夫人的房间走去。
云燕紧跟在锦好的身后:“小姐,婢子怕三夫人会拿小姐出气,小姐还是小心为上”不管怎么说,三夫人的脸和鼻子都是伤在锦好的手里,谁能保证三夫人不会拿小姐出气。
锦好没有回头,只是淡淡的说道:“就是三婶子真的拿我出气,我又能怎么办呢?毕竟木琴附在我的身上,谁让我是家里最小的,鬼向来欺小啊!”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够院子里来来往往的下人们听见,不少人的神色就有些变化了。
张氏的房间,到处是鸦雀无声,丫头们连个大气都不敢喘,脚下都是轻轻的。
锦好站在门口片刻,微微顿了顿步子,随后就迈步进了去。
而房内的锦玉笑盈盈的迎了出来,热情的将锦好接了进去,半点都看不到对锦好恼恨或是仇恨的模样,依旧是毫无心机的样子。
一个人若是对着自个儿伤母的仇人面露笑容,毫不介意的模样,不是她脑瓜子坏了,就是她心机深沉,锦玉虽然一向表现的愚钝,但绝对不是脑瓜子坏了的样子,其结果不用再说了。
这倒是个扮猪吃老虎的高手,这些年怕是莫家上下都给她们母女给蒙住了,难怪那日叶家别院的事情,叶家二公子能轻而易举的得逞,想必和这母女二人的全力配合有关:只是她们下这么大的血本,怎么就料定叶家不敢反悔,难道是她们得到了什么消息不成?
即使如锦好,也不得不赞叹一声,莫锦玉这个四姐姐实在太能忍了,当得起“乌龟”一词,这些年将莫家的形势看的明明白白,与其样样冒尖,得罪锦冉,还落得个好名声,众人提起莫家的四小姐,端是一个知书达理,为人良善,即使遇到与人交恶,众人的第一反应,也都是对方不对。
即使,是她这个重活了两世的人,不都这样认为吗?
这样的人,的确当得起叶家二公子的正妻一位,也难怪张氏敢让自己进门,比起心机,忍耐之力,自己未必是锦玉的对手。
滑不溜手,却又循规蹈矩,心机深沉,最喜欢借力打力,现在对上这样的人,她该如何应付?
“五妹妹,你今儿个来的可真是不巧,母亲刚刚才用了要歇下。”绝口不提锦好伤了张氏一事,就好像昨儿个的事情,从来就没有发生,锦好今儿个过来,只是简单的拜访一般。
而口气也是水波不兴,一双杏眼波纹流动,笑盈盈的,友好万分,好似她们还是以前那交好的姐妹。
锦好看着锦玉那双清澈经营的美眸,还有她眼中一尘不染的干净,以及她看着自己的天真无邪,心里不由得对这个往日里淳厚的四姐姐升起最大的戒备:若是此刻莫锦玉对她吼叫,对她怒骂,她心里还能好受点,她或许还会因为对张氏下如此的狠手,而对莫锦玉心生内疚,可是这一刻,她只有冷,只有难受。
她看着眼前声音柔和,笑得柔和的莫锦玉,只觉得眼前是一条吐着红杏子的毒蛇,潜伏在她的身边,随时会张开嘴巴,一口将她吞噬。
心中不由得苦笑练练,她向来自负自个儿能将人心看得清楚,却还不是有看走眼的时候?
锦好不着痕迹的长吸了一口气,感受到胸口处的窒息感觉一点一点的散去,新鲜的空气,一点一点流进胸腔。
锦好想,重生这样诡异的事情,她都能坦然接受,那还有什么事情不能接受的呢?
不过是被错看了三房,好在现在还不晚,不是吗?
想明白之后,这才怯生生的看向莫锦玉,声音轻轻,带着微微的轻颤,好像风一吹,就能吹散一般的柔弱:“四姐姐,你告诉我,是不是三婶子不肯见我?是不是三婶子还在怪我?”
她咬了咬唇:“四姐姐,你告诉我,没关系,我能承受,虽说我自个儿到现在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怎么就对三婶子出手,可是可是到底是我”
说到这里,似乎是伤心欲绝:“怎么木琴就挑了我,我”
莫锦玉万般怜惜的伸手拍了拍锦好的手:“好了,好了,五妹妹莫要伤心了,母亲是真的睡下了,她哪里还会怪你,你尽管放宽心好了。”
锦好吸了吸鼻子,点了点头:“三婶子不怪我就好,四姐姐的话,我最是相信不过。”
她抬头看向莫锦玉,目光带着希翼:“四姐姐,既然三婶子睡了,我轻手轻脚进去看看三婶子可好,若是我不看上一眼,这心里总是放心不下。四姐姐,别人不知道,你是知道的,我和三婶子一向亲厚,现在三婶子落得这样,我这心里也不好受。”
语气真挚,声音柔和,表情完美:“我听说血燕最是养身不过,特意将炖了血燕送来给三婶子用。”又招了手,从云燕手中将今儿个炖好的血燕接了过来,准备放在桌子上。
“你给我滚,滚,休要猫哭耗子假好心。”内室突然响起一道暴喝声,伴随着怒吼的,还有一个粉彩的花瓶,语气中刺骨的怨恨:“莫锦好,你丧心病狂,不得好死”
锦好似乎被内室张氏那充满怨恨的语气吓到了,手上一个颤抖,血燕自然也就落地,摔得一个粉碎。
她手足无措,叹息道:“我实在是太胆小了,真是没用。”
丧心病狂啊,这倒是第一次有人如此评价她,不过说真话,她自个儿觉得这话用在她身上挺浪费的,如是用在张氏的身上倒也贴切,她为了自个儿女儿打算,无可厚非,却要踩着别人的尸体爬上高位。
张氏的所作所为才当得起丧心病狂这四个字,她一向不喜欢动刀动剑的,可是当别人的刀子都已经架在她的脖子上,她还讲什么亲情,什么慈悲,那真是蠢笨如猪了,辜负了老天爷对她的怜惜——彼之道还施彼身,她还没学好,张氏可是要她的性命,她不过毁了她的容貌。
她可是知道,自家的三叔与张氏情深意长,当初可是一见倾心,现在她很想知道,对着这么一张脸,自家的三叔是否还会倾心,怜惜下去。
她这可是做好事,帮着张氏考验自家三叔的真心——多么善良的自己啊,连锦好都忍不住为自己的善良感动了。
锦好心里冷笑,她可真是善良的过分,金家表哥可是说了,他那药好的很,用了之后,伤口会比寻常的药愈合的快,只是会留下终身难以消除的疤痕。
不过,张氏鼻子都没有半边,就是多两道疤痕又算什么。
莫锦玉瞧着地上的血燕,低下脑袋,眼中闪过一道幽深的光芒,随即又细声慢语的安慰道:“五妹妹,摔了就摔了,明儿个再送来就是了。”
锦好听了这话,眼睛眨了眨:“四姐姐,今儿个这血燕已经是最后的一点了,我全都炖了,送给三婶子和祖母。”
莫锦玉听了锦好的话,袖中的手,紧紧地攥了起来,细白的手面冒出一条条青筋,面上却是依旧笑盈盈的,一样的淳厚,无邪:“五妹妹果然孝顺。”
锦好点头,赞同道:“四姐姐你是知道妹妹我的,别无长处,也唯有一颗心算的上孝顺。”
孝顺到将你母亲的脸毁去,孝顺到让祖母昏睡不醒。
屋里的张氏听到锦好句句似有所指的话,疯的一般,从床上跳下来,画儿有心栏她,可是她却毫不犹豫的给了画儿一脚,将画儿踢到一边。
莫锦玉听到内室动静,也顾不得锦好,撩起帘子,冲了进去,一把抱住张氏道:“母亲,母亲,大夫可是说了,您要心平气和,否则伤口裂开了,就无法愈合,会留下疤痕的。”
张氏瞪着莫锦玉身后的仇人,哪里还能冷静的下来,像个疯子一般,恨不得将锦好挫骨扬灰:“莫锦好,你个贱丫头,你害的我变成现在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我要杀了你这个小贱人你休要做出这幅假惺惺的样子,你害我如此,我杀了你杀了你”到了此刻,她才不相信是木琴报仇来了,定然是莫锦好这个贱丫头恨自己将她往死路上逼,假借木琴的口,将她伤城这个模样。
这一刻,她恨极了锦好,却也不想想,若不是她主动挑起事端,一而再,再而三的谋害锦好,锦好怎么会对她下此毒手。
锦好瞧着快要发疯的张氏:“三婶子,我一心过来赔罪,你要打要骂,我也无话可说,可是您可不能这般说我,我本是无辜,莫名其妙的被牵扯进您和木琴之间的恩怨,已经是心力憔悴,昨儿个更是一夜不能眠,今儿个一早,就吩咐丫头炖了血燕,送到三婶子这里来,可是却没有想到,三婶子您却这般说话,我”
“你闭嘴,你这个蛇蝎心肠的,你害我如此,怎么还能说出这般不知廉耻的话。”张氏被莫锦玉和画儿紧紧的抱住,眸子却是含着血红的光芒,死死的盯着锦好:“莫锦好,你如此心狠手辣,不得好死”
又是一个希望她不得好死的,可是,她前世早就不得好死过了,烈火焚身,还有什么样的死亡,必那更惨烈,算是早就应了她们的诅咒。
不过,她应了,这些人还没应,她说过要让这些人生不如死,痛不欲生,而张氏善妒,她就要让张氏日日看着如花美眷与三老爷恩恩爱爱,嫉妒的发狂,挖心挖肝的疼。
锦好看着张氏那么一张惨不忍睹的脸,红红的血肉外翻,如同两道狰狞的蜈蚣,而鼻子之处露出深深的窟窿,血肉模糊。
说真话,这么一张脸,真是要有强悍的心脏才能看上一眼,果真是要多恶心,就多恶习,怕是看了一眼晚上就要做噩梦。
不,若是晚上看了一眼,还以为碰到鬼呢。
这么一张脸,就是真的医治好了,也彻彻底底的消失在贵妇人的行列,张氏算是彻底的消失在上流社会了——没有人会有勇气和这样的一张脸交朋友。
而锦好也预计了三老爷日后再不会留宿张氏的屋里,怕是那书房会是他的住处了。
锦好心里一阵阵的痛快,一阵阵的开心,但是这还不够,为了让自己更痛快,更开心,她慢慢儿的说道:“三婶子,四姐姐说得对,你莫要太激动,这脸上的伤可不是小事。”
她声音带了一份惆怅:“三婶子,虽说你伤了脸,可是还有三叔呢,刚刚进来的时候,听下面的丫头说,三叔今儿个就要回来,您和三叔一向情深,有了三叔陪在你身边,这伤也会好得快一点。”
锦好笑的很柔和,甚至带了点羡慕:“三婶子和三叔这等夫妻情深,怕是羡煞天下人吧!”
她歪着脑袋,想了一下:“三婶子,三叔的丹青算得上绝好,若是三婶子久久不能释怀,那就让三叔将你曾经的模样画出来,挂在床头,日日缅怀,或许还能找到一丝宽慰。”
她眉眼弯弯,笑得一派纯良,好似现在根本就不是再说什么戳人心窝子的话:“相信三叔定然还记得三婶子曾经的模样。”
莫锦玉难以置信的睁大了双眼,此时,她才忽然明白锦好的用意,因为张氏此时已经像疯子一样,挣脱了她和画儿的钳制,向着锦好扑了过去。
她瞧了一眼地上粉彩的碎片,故意拉了张氏一下,却在张氏的耳边,低低的动了一下唇。
狂怒中的张氏,先是一愣,随即眼底闪过疯狂的光芒,扑向锦好,却被锦好身边的云燕挡了下来,张氏似是不敌,整个人摔倒在地,正巧在那粉彩花瓶摔碎的地方。
锦好瞧见张氏的动作,花瓣一般唇瓣微微的翘起,却带着清寒的笑意,别有深意的看了一旁似是手足无措的锦玉,然后扯开嗓子:“来人啊,三婶子要自杀了”
云燕也配合着扯开嗓子:“三夫人不堪忍受要自杀了”
主仆二人的嗓音刚落,锦好带来的两个粗壮婆子就冲了进来,而张氏院子里伺候着的丫头婆子也冲了进来。
张氏院子里的下人都忙慌的冲到张氏的身边,将她手中粉彩花瓶的碎片抠了出来。
画儿更是泪流满面:“夫人,您可千万不能想不开啊,您还有小姐,少爷要照顾啊!”张氏气的狠狠地甩了画儿一个巴掌,却因为手里残留着的花瓶碎片,在画儿的脸上,划出一道长长的痕迹。
画儿受痛尖叫起来,再也顾不得张氏,冲到铜镜前,瞧了脸上那狰狞的伤口,双腿一软,整个人就晕倒了过去。
三夫人身边其他的丫头婆子,见到如此情景,手下的动作都有些迟疑,脚下也不着痕迹的退后了两步。
“三婶子,你这是做什么?画儿姐姐一向对您忠心耿耿,您怎么能因为自己伤了脸,就要划破她的脸,即使您是主子,可是也不能随意在丫头的脸上到处乱花啊!”锦好万般怜惜的看向画儿:“云燕,你快去将画儿姐姐扶出去,莫要再伤到脸了,女儿家的脸,最是精贵了。”
同时,又对着满屋子的仆妇道:“怕是三婶子受了刺激,你们先将她按住,莫要让她脸上的伤口裂开了。”
此时,再说这个,实在是为时已晚,张氏脸上的伤口早就裂开,鲜血一脸,看了实在是噩梦的源泉。
而三夫人张氏,嘴里还在一个劲的咒骂:“莫锦好,你这个小贱人,你伤了我的脸,将我害成这等模样,我要杀了你我要毁了你的脸”
众人看了一眼狰狞恐怖的张氏,都低下脑袋,不敢再看了,就跟从血中泡过来的一样,不过心里倒也更加的认定,莫家五小姐是个心地善良的。
不少丫头婆子也是长脑袋的,现在这情形,心里也跟明镜似得:刚刚五小姐是在为三夫人遮掩啊,明明是三夫人心怀怨恨,想要毁了五小姐的脸,五小姐却还顾念着旧情,说什么自杀。
再联想其五小姐的话,三婶子若是要出气,就让她出吧。
真是个心地善良的好小姐,都这样了,还心心念念的替三夫人遮掩。
莫锦玉似是从失魂落魄中惊醒过来,看了一眼挡在锦好面前的两个粗壮的婆子,眼皮微垂,片刻之后,一把抱住张氏,哽咽道:“母亲,母亲此事不怪五妹妹,您静静静一静”随即,含着泪珠的双目,看向锦好:“五妹妹,还请你先出去。”
锦好静静的看了她一眼,又看了愤怒的张氏一眼,毫不犹豫的点头,面上没有任何的怨恨神色,也没有什么畏惧和厌恶,只有深深的怜惜,怜惜着受此折磨的张氏。
而莫锦玉却从她那双像是幽暗古井中,看到自个儿的无力惨白,和张氏的狼狈绝望,而双目主子的心绪,却是半分不显,有得也只是担任真挚的怜惜。
什么时候,这位五小姐做戏的本领如此高了,至少以前,莫锦好虽然聪慧,自己却还能从她的眸子中看出一二,但是现在,却是半点窥视不到。
半响之后,内室终于恢复了平静,显然是莫锦玉哄好了张氏:能将这么一个疯掉的张氏哄得平静下来,莫锦玉再一次让锦好侧目,看来她是小看这位忠厚老实的四姐姐太多太多了。
莫锦玉进了外室,下意识的看向锦好的眼睛,却发现对方依旧水波闪亮,没有丝毫的恼怒,见她到来的时候,眼底甚至还掠过一丝担忧,站起身子,问:“四姐姐,三婶子”
“母亲睡了。”莫锦玉神色疲惫:“吓到五妹妹了吧,你也别放在心上,她这是心里苦啊。”
锦好理解的点头:“我知道,哪个碰上这种事情都不会平静的,三婶子已经算是很好了。”
一副感同身受的模样。
莫锦玉又瞧了锦好一眼,对眼前这个十岁的少女产生了诸多的迷惑,却也越加的断定,她绝对是个强悍的对手。
今儿个这事,哪个遇到了,只怕都会拂袖而去,可是莫锦好,却还能耐着性子等她出来,还能面露忧色,一副为她母亲担忧的样子。
可是,她只有十岁啊,一个十岁的少女能有这样的城府吗?
就是自己,十岁的时候也做不到如此喜怒不形于色。
锦好像是没有察觉的莫锦玉的打量,叹息了一声:“四姐姐,既然三婶子终于睡下了,我也就回去了。”
站起身子,作势要走。
“五妹妹等一下,我还有些事情,要和五妹妹商量。”
锦好脚下一顿,心里了然:这位敦厚的四姐姐,终于忍耐不住要出手了吗?
她听话,乖巧的又坐了回去,看着莫锦玉道:“四姐姐,有什么话说?”
手中的描金莲花茶盏,在莫锦玉的手里轻轻的旋转着,她看着锦好,眉眼温和:“五妹妹,咱们姐妹二人一向感情很好,亲厚异常。”
锦好赞同,轻轻的颌首:“是啊,妹妹我最喜欢四姐姐的宽厚大度。”
莫锦玉双眼微微眯了起来,神色越加的柔和,就如同再看亲妹子一般,但是锦好却知道,她下面所说话的话,却是包藏祸心。
果然,莫锦玉抿了一口茶水,挥手让两边伺候着的丫头婆子下去,锦好带来的两个粗壮婆子犹豫的看向锦好。
锦好点头:“我和四姐姐说两句悄悄话,你们也退下,在门口候着。”
两个粗壮婆子寻思着,若是张氏骤然冲出来,她们守在门口,自然也能来得及护住小姐,也就随着众人退了下去。
等到众人退下,莫锦玉缓缓地开口:“五妹妹,今儿个我听说,祖母打算让五妹妹和我一起嫁给叶二公子,还听说,叶三夫人此时正在大厅里等妹妹一起返京,可有此事?”
锦好猛然抬头,猝不及防之下,四目相对,而莫锦玉却被锦好目中的寒芒刺得垂下眼帘,忍不住避开了去,不知怎么的,这一刻,她的心,狂跳不止,似是无法控制。
“嗯,五妹妹你是知道姐姐我的,一向是个口舌笨,没心眼的。”
锦好点头附和:“四姐姐一向待人真诚。”
心里却道,若是她这叫没心眼的,那世间有几个人敢说自己有心眼,就是她这个重活两世的人,都被她玩弄于鼓掌之中,这还叫没心眼啊!
“可是我却出了这种事情。”说到这里的时候,莫锦玉似是忍不住要落泪:“原本门第就比不上叶家,现在更是矮人一头。”
似感叹,似悲伤:“不过现在心里却放了下来,日后我们姐妹相互扶持,这日子也不会太难过。”
眼中瞧着锦好那清丽绝尘的容颜,就是自己有时候看着她这般标致的脸,都恍惚起来,更何况是男人。
叶二公子是男人,男人嘛,难免重色,对着这样一张美丽的容颜,怎么会不动心。
不过她却半点都不担心,男人重色,可是更重子嗣,她已经十三,而锦好却只有十岁,她有三年的世间可以筹备。
所以现在她只要进了叶家的门,其他的都可以慢慢谋算。
想到这里,她一瞬间气息微微凝滞,但很快又恢复常态:“五妹妹一向聪慧,今儿个先去叶府,定然能讨得大家欢心。”
她看着锦好,越发的亲热,脸色微红:“到时候,姐姐有你照应,心里也就安生了。”
锦好一直垂着脑袋,微敛着目,隐藏也掩盖住了眼底的厌恶,神色淡淡,直到她安生二字落下,才抬起眸子,半点也不遮掩她对莫锦玉的厌恶:“四姐姐,你当真以为世间的人,都是傻子么?”
莫锦玉脸色一窒,对上她的脸,那眼神是嘲讽,是讥笑,就好像自己是一个跳梁小丑,却还是强自笑道:“五妹妹,你这是怎么了?”
“四姐姐,你今儿个说得话,我一句都听不明白,叶家娶得是二姐姐,怎么就变成我们姐妹二人进门了,这要传出去,咱们还有脸活在这世间吗?”锦好眉眼微扬,冷冽道:“我知道四姐姐瞧着二姐姐嫁入叶家,这心里不舒服,但是妹妹我劝你,婚姻大事,媒妁之言,咱们做女儿家的,还是要慎言慎行。”
她装作不知道锦冉发疯,被退回来的事情,也装作不知道叶家会娶锦玉为正妻的事情。
莫锦玉强迫自己定下心神,道:“祖母没有和五妹妹说,二姐姐被退回来了吗?”
锦好脸色越发的难看:“四姐姐越说越离谱了,二姐姐是八抬大轿抬出莫家的大门,哪个是说退就退的。再说了,就是真的退回来,那咱们做妹妹的还能替了去,那岂不是让天下人笑话,我莫家的女儿就是任人挑选的萝卜青菜,岂不是让人看轻了去。”
她声音一沉:“我不管四姐姐怎么想,我端是不能忍受的,而莫家的名声在这里,祖母等人又最是知礼守义之人,怎么做出这等荒唐之事。”
“四姐姐,我知道你心里不舒服,但是咱们是莫家的女儿,说话行事都要想着莫家的名声,是不是?”说到最后,已经带着淳淳善诱的语气。
莫锦玉被锦好这样软针刺着,脸色也不好看:“五妹妹,我不过是听说。”
“道听途说最不可信,四姐姐到底耳根子软。”随即一副怒火翻滚的模样:“四姐姐,你告诉我,哪个下人,这般爱嚼舌头根子,在姐姐的面前搬弄是非,毁我莫家的名声,看我不剥了她的皮!”可谓是掷地有声,铿锵有力,将莫锦玉的千言万语都堵在了嘴里,再无法吐一个字出来。
只得面色讪讪,嗫嚅着:“不过时闲谈时,被我听到,没注意是谁。”
心里却恨极了锦好似一条滑不溜秋的鱼,半点都沾染不上。
锦好和锦玉斗智斗法时,云燕也不闲着,先是送了画儿回房,见她哭得跟什么似得,一时心软,就道:“画儿姐姐,你先莫哭,这伤口也不是不能恢复,前些日子听说顾嬷嬷的孙女紫鹃姐姐,伤了手,顾嬷嬷求了安大夫得了一些好膏药,现在半点伤痕都没留下,要不,你等一下求顾嬷嬷送你几张。”
画儿一听伤口复原有望,自然如同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立刻缠着云燕和她立时求到顾嬷嬷的跟前。
顾嬷嬷一时还不乐意,可是却瞧着哭得死去活来的画儿,再有云燕在一旁说好话,半响之后,才点头应了下来:“那药膏倒是还有,可是却因为是个稀罕的东西,我本想留着,不过,画儿你这孩子也是个伶俐的,嬷嬷我也就忍痛割爱。”
说罢,才依依不舍的让小丫头拿了那膏药,送给了画儿,喜得画儿立时涂抹了一些在脸上,顿时觉得清凉舒适,一擦就知道是好东西,千恩万谢的离开。
云燕瞧着她的背影,和顾嬷嬷交换了一个眼神,立时也和追着她一起离开。
送了画儿回房,自然就遇到了闻风而来看望画儿的棋儿,只见她俏脸含霜:“你到底有何居心?”
云燕笑的十分的惹人喜爱,看着冷面的棋儿道:“棋儿姐姐以为我有什么怀心思不成?不过就是瞧着画儿姐姐的脸上那道伤痕看着刺眼,画儿姐姐正是如花似玉的好年月,若是因为这到伤痕,而误了前程,这心里有些不舍,刚好知道顾嬷嬷的孙女紫鹃姐姐前些日子伤了手,从安大夫那里求了好膏药,我就出言提醒了一句。”
她大大方方的道:“若是棋儿姐姐认为我有什么坏心思,你可以让画儿姐姐莫要用那膏药就是了。”
俗话说得好,伸手不打笑脸人,虽然知道三夫人此刻恨透了五小姐,却也不好将主动示好的云燕给赶了出去。
再说了,云燕将自个儿的行事说得清清楚楚,半分也不含糊,她就更不好发作,而刚刚得了云燕提点,求的良药的画儿,更是出来打圆场:“棋儿姐姐,云燕妹子只是看我哭得可怜,这才出言提点的。”
棋儿和画儿是一个庄子上的,虽然画儿时常嫉妒棋儿聪慧,在三夫人面前有脸面,但是心里却还是亲近棋儿的,而棋儿因为自个儿聪慧,倒也不把画儿无伤大雅的挑衅放在心上,平日里还是听照顾画儿的。
所以才急匆匆的过来,现在当事人都出来说话,也不好再端着冷脸,只得讪讪道:“看来是我错怪云燕妹妹了。”又亲自到了杯水:“妹妹喝茶。”
云燕接过茶,笑着饮了一口,看着棋儿,道:“早就听说棋儿姐姐不但人长的漂亮,就是心眼也好,今儿个可算是亲身领教了。”又抿了一口,略带羡慕的口吻对着画儿道:“画儿姐姐,你可算是个有福的,虽说三夫人有些过了,但是棋儿姐姐却是真的好。”
说完,倒是像是失言一般,脸色有些不自然:“三夫人是个好的,是个好的,最是善良仁慈不过。”一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样子。
画儿听了云燕这般说,想到自个儿的脸就毁在三夫人的手里,那怨恨的情绪就表露了出来:“云燕妹妹你也莫怕,你说得话,哪个不清楚。”
棋儿是个有心思的,顿时呵斥画儿道:“你胡说什么,做人奴婢的,不都是这个模样,前些日子,我不是也挨了几脚。”
云燕似是诧异至极:“棋儿姐姐也会挨打吗?”
棋儿面色淡淡:“婢子不能当好自己的差,自然要受罚。”
云燕却摇头,不赞同:“若是我这样愚笨的丫头,被主子责罚,倒也说得过去,可是这府里上下,哪个不知道棋儿姐姐秀外慧中,最是聪慧不过,若是你都当不好差,哪个还能当好差。真不明白,姐姐这样的人才,怎么会”
棋儿心里一时有些不是滋味,眼神闪烁了几下:“都是当丫头的,什么人才不人才的”
云燕沉默了一下,微笑道:“姐姐是不是存心瞒着我,府里可是有传言的,姐姐日后是有大富贵的。”
她眨了眨眼睛,拖长了声音:“都说三夫人最是依仗姐姐,是有心许姐姐锦绣前程的。”
对着画儿努力努嘴巴:“画儿姐姐,你说你有没有听过这个传言?”
其实,这才是画儿一直努力想在三夫人面前表现的原因:能在大户人家做个妾侍,对她们这些丫头来说,也算是泼天的富贵了。
画儿不甘不愿的点头:“我是听说过,说是棋儿姐姐日后要做姨娘的人。”
棋儿听了心里头欢喜,不过想到三夫人嫉妒成性,哪有可能容她有这等心思,那木琴不过是和三老爷有了首尾,就落得个惨死的下场,又怎么可能容她留在三老爷的身边。
她是真的爱慕三老爷,虽说有些因为三老爷的主子的地位,但却是打心里喜欢三老爷温文尔雅的性子,不像她们庄子上的那些男人,大嗓门,粗俗的不得了。
棋儿心里苦涩一片,强笑道:“那不过是下人们闲着无聊,乱嚼舌头根子罢了。”
“怎么可能是乱嚼舌头根子?”云燕蹙着眉头,自言自语道:“棋儿姐姐这等人才,三夫人又这般依仗,怎么会是乱嚼舌头根子?”
迷惑不解的摇头:“不过为啥三夫人不让三老爷将你收房呢?”
随即“哎呀”一声,拍了拍自个儿的脑袋,一副失言后不好意思的样子:“棋儿姐姐,画儿姐姐,咱们不说这些。棋儿姐姐说得对,咱们都是做婢子的人,活来活去,不都是这么个模样,后半辈子的幸福,都是由主子安排,自个儿就是再多心思,又能怎么样?”
棋儿面色微沉的点头,附和了几句,而画儿同样长吁短叹,三人又闲聊了几句,云燕就起身告辞了。
不过,走到门口的时候,步伐就顿了顿,转身看了棋儿和画儿一眼,略显迟疑,却还是咬着唇,说道:“两位姐姐,有些话,我也不知道该不该说。按说咱们一个是二房的,一个是三房的,有些话倒也不好说得太深,但是你们是知道我们小姐日后是要和夫人在一起的,养在夫人身边,怕是回莫家的时间也不多,咱们三个今儿个谈了这么多,也算是投缘,以后也不知道有没有这个机会,好好说话呢,你们也不要怪我多嘴,我瞧着三夫人现在的样子,两位姐姐还是要多多为自己打算打算才是,一个不快,就毁了脸面,唉两位姐姐长得可真是好,若是真的毁了容,可真是要心疼死人啊。”顿了顿,轻声道:“谁知道今儿个是无意还是故意,毕竟两位姐姐的相貌实在出色,人心这个东西,唉”
说完,摇了摇头,脚下生风,也不管画儿和棋儿脸上的复杂神色。
棋儿的心里,渐渐地涌起一股子莫名的复杂情绪
而,画儿的眼里,也渐渐涌起了黑色的漩涡
题外话
电脑星期三去拿,现在用借来的手提,根本就打不惯,却还偏偏打了多些,不知道这是神马世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