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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回书说到魏宝山在南门口找到了师叔马伯通,爷俩晚上把酒畅谈,聊侃江湖之事。
书中代言,马伯通还真是魏宝山的亲师叔,当年和魏宝山的师傅吴伯远一起在江西五老峰学艺,拜老道古凤河为师,学些易理八卦、玄学术数等本事。吴伯远忠厚老实,勤奋好学,中规中矩。而马伯通从小就不老实,机灵鬼怪,有些小聪明,别看学什么也不太用心,但是记性好,悟性也高,反而比吴伯远学得要好一些。
当时都是二十来岁,年轻好玩,马伯通闲着没事就往山下跑,久而久之就好上了赌博,有事没事就往赌场里跑。有那么一句话:十个赌博九个输。马伯通也不例外,开始时有羸有输,后来基本上就没见过回头钱。他把兜里的零花钱输完了,就从道观里往外倒腾东西,东西输掉了,又从观里往外偷香火钱。开始时,也就偷个十个老钱、八个老钱,最多也没超过五十个老钱,观里人也没发现。
不是有那么一句话,这世上有四大没脸,分别是:喝酒的嘴,跳舞的腿,耍钱的爪子,大烟鬼。一旦染上赌博的瘾,想要戒那就难了。马伯通也一样,每次都发誓不赌了,可是过不了几天手就又痒了。后来有一次输急眼了,打算捞捞本儿,就把道观中功德箱里的钱全都偷了出来打算翻本。结果,把钱全都输光后,第二天就被别人发现了,这可把古凤河给气坏了,把马伯通叫到面前臭骂一顿。
要说平时,古凤河老道还真挺喜欢马伯通,虽说这个徒弟有些顽劣,但是有悟性。术数这些易理,只凭死学是不行的,必须要有悟性,懂得随机应变,在这一点上,马伯通显然比吴伯远要强出一大块。只是没想到这小子竟然变成了赌钱鬼,才二十多岁就学会偷了,这要是翅膀硬了,还不成了江洋大盗了吗?老道越想越生气,一怒之下就把马伯通逐出了师门。
马伯通苦求几通后都没什么效果,最后也没办法了,跪在古凤河老道门外,磕了几个响头,只好下山了。
下山后,也无处可去,更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全国各地,基本上跑了个遍,见得多了,眼界也开阔了不少,再加上本身聪颖好学,慢慢地就把这江湖上的道道学了个**不离十,再加上本身自己就学过不少玄学术理,所以干脆就靠着给人看相算卦为生。
对于算卦相面,魏宝山虽说不是很精通,但是天下术数出易经,这些东西本是同根同源,倒也知晓一二。听马伯通说起来江湖算卦的事情,也来了兴趣,非要让马伯通给说说,江湖算卦有什么特别的。
马伯通此时红头涨脸,已有三分醉意,抿了一口酒,压低声音告诉魏宝山,江湖上的算卦相面有江湖上的规矩和方法,和那些正统的相师不一样,都要通读江湖眼一书,此书有秘诀八百余道,学会后算卦相面则百试不爽。
这本书与其他相术秘笈不同,不谈相决卦理,只说人情世故。据说写此书之人是个才子,早年做过大官,在他不走运的时候,穷极无聊,摆过卦摊。他以人情世故研究出这部江湖眼,凡是算卦的人,能得着了江湖眼,不论是什么人来问事,都能当时就说得准,百试百灵。所以,江湖眼是江湖金门一行中的无价之宝。
魏宝山听得新鲜,赶紧给师叔倒满了酒,让马伯通念叨几句听听,他也开开眼。
马伯通又呷了一口酒,眯着眼睛,晃着脑袋道:“来人问卜,探面色、口风定贵贱,勿看衣裳断高低。到意温和,正是吉祥之兆;来人急骤,定是凶险之因。若问流年行运,必收放而言,有问宜缓答,无语少先声,我要问他须急快,他来问我莫慌忙。忤时假装怒,隆时假陪欢,他喜我偏怒,他怒我偏欢,冷处要生急,急处要生冷。父来问子必有险,子来问亲亲必殃。幼失双亲,难许早年享福;晚来得子,定然半世奔波。老妇再嫁,谅必家贫子不孝;少年守寡,要知衣食丰足。幼酌在宫,多有欺凌之事,老娶娇妇,难逃欺女之端。闹市人家,须防火烛;荒村野店,宜虑强人。逞英才,好风月,家资萧索;爱朋友,结弟兄,手内空虚”
马伯通晃着脑袋,默诵起来合辙押韵,听得魏宝山连连点头。这些事细品起来,的确合情入理,自己多少也对相术有所了解,在山上时偶尔也翻阅一些相关典籍,大多都是晦涩难懂,相比起马伯通刚才说的这些,的确没有江湖眼易学实用。
马伯通拍了拍肚子:“宝山,这样吧,打明儿起,你就跟着师叔吧!师叔带你见见世面。”
“这个师叔,就就不麻烦师叔了吧?”
魏宝山四下环顾,心想:您老人家自己都是吃了上顿没下顿,我要是跟着你,俩人吃饭都成问题。想想自己现在的差事,魏宝山也没敢明说,生怕让师叔下不来台。至于自己的事,以后找个机会再说吧,如果师叔愿意,自己可以向范文程举荐,凭师叔的本事,应该不会被拒之门外。
马伯通见魏宝山眼神闪烁,以为是魏宝山嫌弃这里,抿嘴笑道:“咋的?你是不是觉得师叔这儿寒碜点儿?担心跟着师叔挨饿啊?”
魏宝山哪敢吱声,赶紧解释了一番。
晚上魏宝山也没回去,就在马伯通这儿将就了一宿。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觉醒来,屋子里已经透进了金光。
两人洗过脸,在街头随便吃了点早饭,马伯通便带着魏宝山又去了城墙根下,接着摆摊,没人算卦时,叔侄俩就闲聊。
卦摊支好不久,便过来一男子,冲着马伯通点了点头说:“先生你给我相相面。”
马伯通正襟危坐,眯着眼睛打量了一眼来人,慢声问道:“你今年多大年岁,你媳妇多大年岁?”
“我今年三十二岁,我媳妇今年三十五岁。”
马伯通点了点头,开口道:“按你的相貌来看,幼年时运气很好,祖上根基不错,能够承受祖上的产业。”
来人怔了怔,随即连连点头,赶紧追问道:“先生,那你看我最近的气运怎么样?”
马伯通微微摇了摇头,缓声道:“看你这气色很不好,轻者伤财,重者有性命之忧。”
几句话说完后,再看来人,脖子也直了,眼神也呆了,好半天才缓过神来,小鸡啄米般连连点头,这才告诉马伯通,他最近确实摊了官司,也不知道会不会打赢。
马伯通转了转小黄眼珠,不急不慢地说道:“我看你气色发滞,印堂发暗,气色冲犯小人。所谓‘二虎争食,必有一伤’,天机不可轻言,我送你几个字!”说罢,抽出一张纸条“唰唰唰”提笔写了六个字:稳胜不能有失。
来人伸脖子看了看,若有所思,随即面露喜色,扔下一把碎银子,美滋滋地走了。
魏宝山在旁边一直没有吭声,直到来人走远了,这才冲马伯通挑了挑大拇指:“师叔,您老人家真是好本事,算得也太准了!”
马伯通见四外无人,低声笑了笑,告诉魏宝山,这个其实很简单,也不是什么相术,就是江湖眼中十三道大簧中的“水火簧”见魏宝山不解,马伯通也有心卖弄一下,便悄声解释:“这个水火簧说白了也很简单,就像刚才那人,我问他多大年岁,他告诉我三十二岁,这就是个水簧,没什么关系。而我问他媳妇多大年岁,他告诉我三十五岁,这个是火簧。我要问的就是这个,从这个就能推测出他的穷富来。
“哦?”魏宝山咧了咧嘴,显然有些不相信。
“哼!宝山,你不知道,大凡有钱人家,十有**都是财旺人不旺。有了男孩,不等孩子长大成人,到了十三四岁就给儿子娶媳妇,最晚不过十六七岁。可是孩子岁数小,娶个媳妇不能更小,怎么也得比少爷大个三四岁。十三四岁的少爷娶个十七八岁的少奶奶。少爷岁数小不懂事,少奶奶十七八岁,女工针黹,做菜做饭,伺候公婆,样样都得能成,所以,有钱人家的少爷娶媳妇都会大个三两岁。”
“这江湖上的事儿不是一天两天能学明白的,心明眼亮,多学多记,要不然准栽跟头。就像刚才那人,占问最近运气如何,这种人家业庞大,衣食无忧,来问前程,肯定有事,眼神闪烁,定是遇到麻烦了。我说他‘轻者伤财,重者有危险’,肯定错不了。他说有官司,官司自然有双方,只能一胜一败,所以我断‘二虎争食,必有一伤’。至于那六个字,可以拆成‘稳胜,不能有失’,也可以拆成‘稳胜不能,有失’,无论其官司是输是赢,咱都能说得通,都能应验。”
魏宝山听后,心里也一阵感叹:罢了,看来师叔说的那本江湖眼也不全是蒙人的江湖把戏,里面还真是大有玄机,有机会也得向师叔好好学学。爷俩正闲聊着,范府管家范高突然过来了,跑近后,气喘吁吁道:“魏师爷,您在这儿啊!我们都找您都找了将近一上午了!”
“哦,范管家,找我有事吗?”
“咳!这不是嘛,昨儿晚,爷一回来就点名要找你,可是却找不到你。这不,一大早,我们就全都出来找你来了,你赶紧回去看看吧,好像有什么急事儿!”
魏宝山点了点头,让范高先回去,自己马上就到。
等到范高走远了,马伯通盯着魏宝山皱了皱眉:“啥?魏师爷?宝山哪,这是咋回事啊?”
魏宝山见瞒不住了,这才把自己来沈阳后的这些事一股脑地告诉了马伯通,末了,连说带劝,硬把马伯通拉了起来,和自己一起返回了督师府。
等到魏宝山回到府内,范文程正在厅内坐着喝茶。
魏宝山刚进门,便赶紧向前迈了一步,躬身行礼道:“爷,让您久等了,您找我有事?”
范文程见魏宝山回来了,终于长舒了一口气:“宝山哪,不用这么客气,不是和你说过吗,在家叫我先生就行了。哎,最近吃得好吗?住得还习惯吧?”
“谢先生挂念,吃也吃得好,睡也睡得好。范先生,有什么需要效劳的,您尽管吩咐,粗活,累活,我都能干,身体结实。”
“唉!要说事,确实是有一件要紧事”正说着,范文程这才注意到魏宝山身后站着一个陌生人,不由得皱了皱眉。
魏宝山这才想起来,赶紧把师叔介绍给了范文程。
马伯通路上也听魏宝山说过,知道面前这人是个大人物,在这大金国也是举足轻重,颇有分量,小眼珠转了转,伏身便要行礼叩头。
范文程赶紧伸手相搀道:“老人家,请起请起!我和宝山在一起都是无拘无束的,现在你又是磕头,又是行礼,反倒叫我不自在。既然是宝山的师叔,也不是外人,都坐下吧。在家,咱们都是朋友,我也就不隐瞒了。”这才把事情对魏宝山和马伯通讲了一番。
原来,自从先汗努尔哈赤去世后,皇太极一直就在为努尔哈赤寻找风水宝地,准备修建皇陵地宫。昨天急召范文程入宫就是为了此事,负责此次勘验风水的张玄灵道长一共选了四处地点,都是风水极佳之地,请汗王做最后的定夺。
对于风水这种事,朝中大臣官员多是满人,对此都是一知半解,有的更是一窍不通。而作为汉人文官第一人的范文程无疑成了负责此事的最佳人选,虽说范文程本身就懂易理术数,对风水堪舆一道也有些研究,但是事关重大,自己不敢妄自判断,这才想起了魏宝山,想听听魏宝山的意见。
魏宝山听闻此事,也知道事关重大,非同小可。寻龙点穴,自己倒是内行,但是这次可不同,努尔啥赤在女真人眼中犹如神一般的存在,如果自己真有个半分差池,不仅人头难保,恐怕连范文程都脱不了干系。一时有些犹豫。
范文程见魏宝山神色不定,探身询问道:“宝山,是不是有难言之隐?”
魏宝山赶紧躬身答道:“范先生,不瞒您说,自从下山以来,我还没有机会闯荡,虽说对于风水术有些研究,但是毕竟理论与实际有一定的差距。此事事关重大,实在是不敢托大,恐怕会误了大事。”
范文程一摆手:“哎!宝山啊,所谓当真人不说假话,就你那两下子,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吗?你就放心去做,出了事,有我顶着。砍头掉脑袋,我与你一起受缚。”
“不可!万万不可!先生要是这么说,我更不敢放肆了!”魏宝山知道范文程对自己信任有加,可是自己一条贱命,怎么能连累人家呢?范文程越是这么说,魏宝山反而越是没底。
马伯通在旁边一直没有说话,见两个人客气半天了“嗯”了一声,开口道:“宝山,我看范先生人不错,对你够意思,你也别推辞了。既然范先生有事,咱们自当赴汤蹈火,万死不辞。师叔可以陪你走一趟,虽说师叔擅长的不是风水术,但是多少也有些经验,可以帮你参谋参谋!”
范文程赶紧冲马伯通抱了抱拳:“感谢老人家仗义相助,文程在此谢过了!”
“不敢当!不敢当!我们平头老百姓,可受不起范先生之礼。要我看,咱们也别耽误时间了,这种事,越早行动越好,时间充裕,行事也自如一些。”
范文程点了点头,伸手从怀中取出一张辽东地区的地图来,地图上山脉河流标注的十分详细。范文程用手指点了点其中几处位置,然后告诉魏宝山和马伯通,汗王对此事十分重视,先汗地宫修建也迫在眉睫,所以,我们只有三个月的时间,要在这四处龙穴里选出最佳之穴。
魏宝山扫了扫地图上的这四种位置,默记于心后,让范文程放心,他马上动身,定当尽全力而为,三个月后,肯定回来复命。
范文程见魏宝山欣然应允,不禁大喜,赶紧命人摆宴,席间推杯换盏,暂且不表。
席散后,马伯通跟着魏宝山回到了东头套院。
大院很宽敞,三间大屋,只有魏宝山一个人住,马伯通进了院后不住地啧啧称叹,虽然嘴上没说,但是一看就知道,也是感慨万千。这院子虽说不是富丽堂皇,但是雕梁画栋,红柱绿窗,相比自己的三贤观来说,强上不知千百倍。
坐在屋里的大炕上,魏宝山长叹了一口气,显然对这件事仍然没有多少自信。
马伯通盘腿坐在炕上,把玩着桌上的茶壶,看了一眼魏宝山,冷哼了一声道:“宝山,别怪师叔多嘴,常言说得好,成功细中取,富贵险中求。好钢得使在刀刃上,咱爷们干别的不行,风水相地,那是你擅长所在啊?你管他葬得是谁,平头百姓也好,乡绅富商也罢,就算是老汗王又怎样,还不是相砂相水,寻龙点穴吗?咱爷们要想人前显贵,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魏宝山听马伯通如此一说,觉得也有几分道理,慢慢地点了点头:“师叔,到时候你可得帮我照看一下,别漏看了什么,出了差错。”
马伯通挠了挠脑袋:“宝山,要说这事儿,恐怕只能你自己来了。不瞒你说,师叔识人相面还能摆弄几下子,要说风水相地,我是擀面杖吹火,一窍不通啊!”“啊?那你在范先生面前大话连篇的,我以为你多大本事,能帮上忙呢,弄了半天,你这不是吹牛吗!”魏宝山顿时有点儿泄气了。
“唉!你别看范先生那样子不急不缓的,心里指不定多急呢!我要是不吹着点唠,他能放心吗?有时候吹吹牛,即宽慰别人,又痛快自己,何乐而不为呢?”马伯通转着小眼睛,咧嘴直笑。
魏宝山长叹了一口气后,冲着马伯通道:“师叔,咱爷俩瞎子过河——听天由命吧!”
第十章张玄灵点破玄机魏宝山一鸣惊人上回书说到魏宝山和马伯通奉命去勘定龙穴,次日二人穿戴整齐,带了足够的盘缠赶紧上路了。
二人按照地图上的指示,穿山越岭,跋山涉水,差不多走遍了整个辽东,用了两个多月的时间总算把四个地方都走了一遍,心里也有了数了。魏宝山最后还是有些不放心,临回城前又到自己选定的地方重新看了一遍,心里总算是有了点儿底,眼瞅着时间也差不多了,赶紧和马伯通返回沈阳复命。
言途无话,书说简短,魏宝山和马伯通回到沈阳城,第一时间就找到了范文程,把事情前前后后说了一遍。
范文程点了点头:“宝山,这件事我相信你的能力。你回来得刚好,还有一件事,就在三天前,显佑宫的张玄灵道长派人给汗王捎来书信,也要商谈先汗勘定风水宝地的事情,约汗王及众贝勒七月初五到棋盘山相见。”
“显佑宫?张玄灵?”魏宝山和马伯通都是一愣,不知道这人究竟是何人也,竟然摆这么大谱,竟然对大金国这些重要人物呼来喝去,这谱也太大了。
这张玄灵确实不简单,那可是难有的几位奇人之一,之所以敢摆这么大谱,那是人家有这个资格。说起此人,还得从几十年前说起,那还是万历二十九年,有一天,努尔哈赤带着子侄晨练归来,忽然有亲兵来报,说是门外有一个道士求见。努尔哈赤一生敬天畏神,对道士僧人更是十分看重,听说此事后,不敢怠慢,赶紧整衣出门相迎。
走到门外,果真看到一个道士,鹤发童颜,手执拂尘,一派仙风道骨。别看努尔哈赤是堂堂的汗王,但是为人和蔼,礼贤下士,尤其对僧道这些方外之人,更是十分尊重,赶紧率先躬身行礼,询问道士何事。
道士拂须微笑道:“贫道张玄灵,久闻汗王大名,途经宝地,实乃三生有幸。吾观天象,帝星下凡,紫气升腾。想必汗王祖陵必占风水龙穴。不过适才发现汗王府内阴气过重,与风水有些不合,恐有阻汗王大业!”
努尔哈赤闻听,心内大惊,自己祖上所葬之地乃是绝密之事,外人根本就无从得知。可是听这道人口气,似乎竟然知晓一二。看来,此人果真不是凡人,便求老道能否再给指点一二。
张玄灵用手遥指东方,告诉努尔哈赤,在此城向东,有一高岗,形如龟背。前有苏克素护河,后有龙岗山为靠,西有凤凰山,东有麒麟岭。龙凤龟鳞,是为四灵,四灵俱在,必生帝王之家。若把都城建在那里,汗王基业将坚如磐石,万年永昌。
努尔哈赤听后大喜:“老神仙所言甚是,那里正是我祖上故居之地,我也早有回迁之意。只是有一点,那里没有水源,并不适合大军驻扎,实在有些为难。”
张玄灵摇头道:“非也,据贫道所知,此地为龙潜之地,龙眼之水直通东海,就算是驻扎千军万马也是饮之不尽!”
努尔哈赤惊讶道:“此话当真?”
张玄灵点了点头:“贫道不敢戏言。”
随后一干众人跟随道长上到高岗之上,张玄灵指着一棵水缸粗细的大榆树告诉众人,龙眼就在此树之下。
大伙围着榆树转了好几圈,还是有些不信,于是便叫来几个人,开始挖掘。掘地不到三尺,就挖到了一块大石板,石板直径大约一丈有余,重逾千斤。十几个兵丁喊着号子抬了半天,石板仍然纹丝未动。
张玄灵手执拂尘冲努尔哈赤道:“若要得此天水,需前世有缘,还请汗王焚香!”
努尔哈赤盯着这块大石板,有些迟疑,看了一眼道长,只好走上前去,亲**香叩拜。
说来也怪,等到众人再次抬石,竟然很容易就给搬开了。石头刚一挪开,一股清泉便疾射而出,水柱喷了足有一人多高,好半天后才渐渐落下,最后高出地面盈尺,满而不溢,努尔哈赤一干众人早已惊呆住了。
张玄灵点头笑道:“此泉之水何供千军万马饮,即使大旱十年,水亦如常,还望汗王早日迁都于此,早铸帝王之基!”
努尔哈赤大喜,欲厚赠张玄灵,不过,老道说什么也不要,坦言相告,金银之物,只是些身外之物,多了亦是累赘,不知此城建好后,可否在城外为他建一遮风挡雨的修行之处。
努尔哈赤听说道长要修行于此,更是求之不得。两年后,大清王朝第一都赫图阿拉城修建完毕。同时,也为道长在城东山冈处建了一座观,即是“显佑宫”自从张玄灵道长进入此宫后,努尔哈赤时常来这里与道长交谈,几番过后,二人成为密友,私交颇厚。而这张玄灵道长也的确有些本事,知天文,晓易理,明阴阳,懂八卦,对于奇门遁甲、风水相地更是颇有建树。后来,努尔哈赤每遇战事或重大活动之前,都要率贝勒大臣等人进宫上香,祈求神明保佑,由张玄灵问卜吉凶,十占十验。显佑宫的地位也变得特殊起来,而张玄灵则隐隐有些成了大金国的幕后军师之意。满朝上下,就连努尔哈赤见到张玄灵也要起身行礼,尊声“老神仙”
闲言少叙,书接前文。三天后,一支大队人马,沿着浑河边的土道向棋盘山行进。走在前边的正是皇太极,紧随其后的是范文程等文官和代善、莽古尔泰等一群武将。一行队伍二十余人,全是大金国位高权重的人物,除了重大征战以外,大金国这些要人一起出动,这还是第一次。
眼下已是七月,春风送暖,阳光明媚,距沈阳城四十余里的棋盘山,满山翠绿,郁郁葱葱。
大队人马到了山下,全都下马,命人在山下等候,皇太极率众贝勒、众大臣徒步上山。
众人行至半山腰处,山上下来两个小道士前来迎接,在小道士的引领下,众人到了山腰一处平坦的空地上,张玄灵正在松下打坐,见众人上山了,这才徐徐睁开双目。
众人上次见到张玄灵,还是两年多前,先汗去世前。两年多了,张玄灵一点儿也不显老,依然鹤发童颜,面色似乎更加红润,颇有几分返老还童的样子。谁也没用吩咐,赶紧一齐跪倒。皇太极也要准备参拜,张玄灵慌忙站起:“贫道参见汗王。众贝勒也快快请起,贫道怎敢受众星宿之拜,莫要折杀贫道。”
皇太极笑问候道:“老神仙应当受礼,多年未见,老神仙的身体越发硬朗了,真令我们红尘中人羡慕。”
张玄灵笑道:“汗王受命于天,重整乾坤,拯救黎民,国事繁忙,还应为国珍重。”
“先汗驾崩,众兄弟将这副重担压给了本王,恐怕从此难以安生了。”
众人聚在道长身旁问这问那,好一阵寒暄后,张玄灵将话转入了正题:“贫道今天请汗王及众贝勒上山,是要谈及为先汗地宫选址之事。受汗王所托,三年来,贫道遍访了白山黑水,共寻到四处风水宝地,这才请汗王做最后定夺。既然汗王已经选好了穴址,贫道这才敢吐露隐情。实不相瞒,这四处穴址虽然都是风水上佳之地,但有一处与众不同,乃是罕见的‘隐龙穴’,称为‘双龙出海’。此穴之所以特殊,是因为必须要经过两个人的点穴扎位,而且要点在同一处,误差不出一尺方能奏效。贫道当初便在龙穴处留下了信物,如果有缘,贫道也希望汗王所选之穴就是此穴,此穴一旦点中,福泽无穷,大金之势,将会绵绵悠长。”
三贝勒莽古尔泰在旁边笑道:“老神仙,如此说来,你偷偷再指定一人不就行了吗?”
张玄灵摇了摇头:“天机不能泄露,骗得了人骗不了天。天下之福,缘者得之,不能强求。”
皇太极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范文程,随即转过头道:“感谢老神仙,吾爱新觉罗一族将世世代代供奉显佑宫及道长。”
张玄灵微微笑道:“贫道自从京城流落到建州,蒙先汗赐观,方有遮风避雨修炼之所,恩养之德,理应回报,此即为报答先汗的一份厚礼吧。贫道今天了却了一个重大心愿,从此将与汗王及众贝勒别矣。”
“道长何出此言?道长在沈阳宫中所居三官庙,朕一直命人洒扫,香火从未间断,还盼道长能来此高卧,也好为朕与众贝勒指点迷津。”
“贫道寄身红尘近二百余年,驾鹤西去之日不远,若汗王能在国事之余,多眷顾些显佑宫,三清界上,贫道将感之不尽矣。”说罢,拂尘一甩,白影飘飘,几个纵跃便到了山顶,转瞬就不见了。
范文程回头悄悄地问魏宝山道:“宝山,适才你也听到了,老神仙说的隐龙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魏宝山往前凑了凑,告诉范文程,所谓天有五星,地有五行。天分星宿,地列山川。气行于地,形丽于天。气自天生,理自地成;气自地生,理自天成。天下龙脉除天龙八脉以外,尚有奇龙十八脉,混龙三十六脉,异龙七十二脉。天下龙脉百十余条,龙穴更是数以百计,然而这些龙穴中,又可细分为五大正穴、十大偏穴和八大隐穴。隐龙穴就是隐穴,此穴游离不定,每隔二十年便会自行游走,很难点中。不过,要是只能点中此穴,张道长所言句句属实,入主中原,指日可待。
范文程闻听,倒吸了一口气,一方面是惊讶于风水之玄,另一方面,范文程也不禁有些担心起来。官场上的事情,他再了解不过了。都说伴君如伴虎,这话一点儿不假。如果四个穴址都是差不太多,只要魏宝山选好后能说出个子午卯酉来,谁也说不出别的来。但是,如今事情可就有些麻烦了,万一魏宝山没有点中隐龙穴,到时候该如何解释呢?就算汗王度量大,不计较,那些满人重臣呢?那些贝勒贝子呢?恐怕事情不会这么简单,真要是一不留神,很容易惹火烧身了,想到这儿,范文程不禁有些担忧起来。
皇太极见张玄灵走远了,回头冲着范文程和颜悦色道:“文程先生,我们走吧!”
范文程赶紧点了点头,示意魏宝山前面带路。
一行人在魏宝山的带领下,骑马赶到距沈阳城二十里外的石嘴山下,弃马步行上山,一口气走到一处山凹里方才停了下来。
魏宝山指着这里道:“此山源自长白龙岗,背倚大台山,前临浑河水,中有兴隆岭。承先汗祖陵之龙气,与尼雅玛山一脉相承,两山夹一岗,辈辈出皇上,正是难得的帝王风水山势。”
皇太极闻听,点了点头,让魏宝山继续说下去。
魏宝山虽说有些紧张,但是也知道这种场合,非同儿戏。马伯通不止一次告诫他,说话千万不能犹豫,不能拖泥带水,就算是说错了,也得理直气壮,都说伴君如伴虎,千万不能让其有一丝疑心。
想到这儿,赶紧继续说道:“日月星宿,刚气上腾。山川草木,柔气下凝。地有四势,气从八方。外气行形,内气止生。乘风则散,界水则止。这里左右二山,与龙岗一脉相承,如两条巨龙,延伸十余里后才缓缓低垂,一直收至石嘴山左右,形成玉带揽腰之收势。前方兴隆岭,秀丽多姿;后面的大台山,主峰垂头向下,恰如龟首,意为福寿绵长。山内有泉百眼,山前是浑河水,置座四平八稳,人眠山上龙方住,水注堂心穴自安。纵观其势,群山拱卫,众水环绕,实乃为真龙结穴之地。此处紫气如盖,浮云蔼蔼,四时弥留,流泉甘洌,土香而腻,夜晚有毫光直冲牛斗,先汗若葬于此地,大金国必将定鼎中原,君临天下。”
在场数十人,鸦雀无声,直到魏宝山说完后半晌,这才回过神来,都是暗暗点头称赞。虽说大多不通风水之术,但是魏宝山边说边指,大家看得真切,对此更是深信不疑了。
皇太极拂掌笑道:“你叫魏宝山?”
“正是!”“哦,好,不知龙穴其位究竟在哪里呢?”皇太极左右环顾,有些好奇。
魏宝山不慌不忙从怀里掏出一包香灰,用手抓过一把,缓步向前走了十余步,左右看了看后,平伸右手,张开手掌,但见香灰无风自飘,打着旋地扶摇直上,像是刮起了一阵黑旋风,足有水桶粗细。在场众人无不惊愣,两只眼睛都瞪直了。
足足持续了一刻钟,香花终于飞散了。
魏宝山指着脚下的地面道:“此地藏风聚气,正是龙穴之所在。”
皇太极招了招手,过来两个随从,用铲子试着往下挖了几锹。
过去墓穴选址,从风水上讲,所选之穴是不能挖出石块砖头或是鼠蚁一类的东西的,一旦挖出这些东西,那就说明,点穴有误,破了风水。要是寻常人家还好说,大不了再找个地方,但是这可是给皇家办事儿,稍有差池,脑袋就得搬家,根本没有再来的可能。
马伯通和范文程的心都揪得紧紧的,死死地盯着挖土的那几个人,生怕挖出些不吉利的东西来。提心吊胆地盯了没多大一会儿,脸上就见汗了。
突然,有个兵士喊了声:“禀汗王,有东西!”
“啊?”范文程差一点就摔地上了,幸好马伯通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他,轻声道:“先生莫慌,您再仔细看看!”
范文程睁眼仔细观瞧,竟然挖出了一串“梅花钱”不仅范文程,所有人都惊讶得目瞪口呆。不过,瞬间,所有人都反应过来了,这一定就是张玄灵道长留下的信物,这里就是隐龙穴!再看站在一旁,穿得土里土气,像是种地的大老赶,谁都不敢轻视了,真没想到,这个庄稼汉竟然身怀绝技,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在场众人齐齐跪倒高呼,大金蒙天浩恩,福泽无穷,他日必定入主中原,重整乾坤。
皇太极也是欣喜异常,对着魏宝山深施一礼,朗声道:“魏宝山,真没想到,你年纪轻轻,竟有身怀绝学,实乃我大金之幸!”
魏宝山刚要说话,就见皇太极一摆手,止住了魏宝山,面向众人说道:“魏宝山对我大金有恩,身怀异术,本王特赐封号‘摩哥苏巴克什’,是大金国的第一风水师!”
书中代言,巴克什在满语中是对有知识、有学问的人的尊称,和“老师”的意思差不多。摩哥苏是满语,翻译过来是“智慧”的意思。“巴克什”作为一种赐号,在天命年间,努尔哈赤对漠南蒙古实行绥抚政策,女真中一些兼通满、蒙、汉语之臣,频频出使,传宣汗谕,招纳降服,被赐号“巴克什”文臣赐号“巴克什”武臣赐号“巴图鲁”都是属于荣誉称号。
皇太极金口一开,在场众人欢声雷动,高呼“巴克什”响彻云霄。
魏宝山愣在原地,彻底呆住了,旁边的范文程悄声提醒,魏宝山这才想起,赶紧跪地谢恩。
魏宝山可谓是平步青云,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一个普通老百姓竟然有朝一日变成了大金第一风水师,露尽了脸,出尽了风头。
皇太极看着魏宝山笑道:“宝山哪,本王有心要你在朝中为官,不知你意下如何?”
范文程一听,偷偷地捅了魏宝山一下:“宝山,还不磕头谢恩?汗王要加封你官职,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魏宝山呢,低头头,竟然没言语。
他这一沉默不要紧,底下的文武大臣都吃了一惊。
第十一章袁崇焕二次出山汗王府密谋大计话说皇太极这么一高兴,要加封魏宝山官职。但是出乎意料的魏宝山没言语,这可把所有人都吓坏了,偷眼看皇太极的气色,虽然没生气,但是脸上也没有高兴的意思,正瞪眼瞅着魏宝山。
范文程以为魏宝山没听见,赶紧走过去捅了他一下:“宝山,汗王要加封你官职,你怎么不谢恩?”魏宝山动了一下,磕了一个头:“草民不敢。”这一吱声,刚才的紧张气氛这才缓和了一下。
皇太极就问:“怎么加封你官职你还不敢呢?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汗王,草民没念过什么书。再者一说,就会些风水相地的本事,也不算什么。要让我当官,我还真做不过来,还是把这官封给一个有用的人吧,封给我这不是误事吗?”
“哦?原来是这样。”皇太极这才明白魏宝山的用意,随即转忧为喜:“难得!难得!宝山,你不愿意居官,那想干什么呢?”
“草民自幼是贫苦出身,蒙恩师赐意学会点本事,没想到在沈阳城遇上范文程范先生。范先生对我天高地厚之恩,我铭刻五脏,终身难忘!我觉得现在这样就挺好,帮着范先生干点啥活,还有银子赚,这就够花了,我就挺满足的了,不打算干别的。当然,如果汗王有用得着草民的地方,草民自当效命,万死不辞!”
“好!难道你有这份心意,既然如此,这样吧,本王赐你一面金牌!虽说你无官无职,但是本王准你行走宫中,各地官府均以先生相称,行师生之礼。”说罢,取过纸笔,写了几个大字“大金第一风水师”然后交给了范文程,让其回去后,令宝都监马上铸造。
皇太极又传旨:等金牌打造好之后,让魏宝山在沈阳城骑花插花,扬名三日。在这三天之中,不管走到哪座府门外,哪个官员都必须敬酒迎接。汗王亲赐亲牌,又有亲笔题字,骑马游城,在场众人都羡慕得不得了。
等到魏宝山回到家中后已是掌灯时分了。
刚一进门,范文程便把帽子摘了,袍服宽掉,拉着魏宝山笑道:“宝山,我真为你高兴,别看你现在不是官,可比官都要吃香。汗王今天给你特殊的恩赐,对你是格外的看重啊!你来我府里已经好几个月了,我也派人调查过你的情况。听说你的父母都在乡下住着呢。我想是不是把他们都接到城里,这样你也能省一份心,还可以在你父母的身边尽点孝道。”
魏宝山听范文程主动提出此事,真是喜出望外:“范先生,这事我也想过,只是”
“什么?”
“没有房子啊!”“'哎,不就是个房子吗?告诉范高和范春,让他俩就把你住的那个东跨院全收拾出来,你们一家就在那个院里住。只要你乐意,明天咱就派两辆套车去,把你爹娘和家里的东西全搬来。”
“求之不得啊!谢先生的大恩!”
“唉,宝山,你这就客气了,父母堂前尽孝,天经地义,以后有什么难处就和范高说,他要是办不了的事儿,你就找我。”
魏宝山赶紧连声道谢。心说:这范先生可真是个大好人,自己落难到此,要不是人家可怜我,现在我指不定在哪儿呢?现在有吃有穿有住,又能把父母接来享福,这一切全仰仗着人家,以后可得好好地给人家干活出力,这份恩情,以后一定得找个机会报答。
这事过了没几天,范高、范春派了三辆大车前去渔樵村接魏宝山的父母。
这事震动可不小,整个渔樵村的人纷纷出来观看。大伙儿一看魏宝山出去不到半年,就在都城做了阔事,听说在大金国里当了什么官,一个月就挣一百多两银子。
有人就说:“你们不知道,他在汗王面前都说一不二,连汗王也得给他几分面子啊!”“哎哟,魏老爹这些年可没白遭罪啊!”“那可不,当初那么小就把儿子送到山上,都是自己生的孩子,能不想吗?你看现在,一阵轻风似地跟儿子刮到都城里享福去了!”
“可不是,唉,知道送哪家庙上吗?你说我把我家儿子也送进去待几年,出来不也能当个官啊?”
乡亲们说长道短,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咱不必多说。单说魏老爹老两口高高兴兴来到沈阳城,进新家一看,嗬!一座三进院子,灰墙绿瓦,好不气派。屋里摆的用的应有尽有,床椅板凳,铺的盖的全是新的,把魏老爹老两口乐得胡须直抖。
魏宝山让二老上座,给爹娘问了安,磕了头。二老摸着魏宝山的脑袋,高兴得很。
三天后,金牌终于造好了。纯金的金牌,正面刻着七个大字:大金第一风水师;背面刻着“忠义可嘉”四个正楷大字,上面还卡着皇太极的汗王大印,金光灿灿,气派得不得了。
魏宝山奉旨,帽插宫花,十字披红,胸前悬着金牌,骑着御赐的战马,神气无比。马伯通胸前也带着一朵大红花跟在后面,乐得眼睛都快看不见了。一班人马在后头跟着,铜锣开道,掌着号,打着旗,在沈阳城开始扬名游城。
这可不是夸官,因为魏宝山不是官。在这三天之中,沈阳城是万人空巷。市农工商、三教九流、回汉两族、僧门两道、大人孩子、老的少的、男的女的,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全来看这个热闹。魏宝山这个队伍,每过之处,那是人山人海。有不少的人凑热闹,在门前挑起鞭炮,劈里啪啦,叮当咣啷,燃放起来!所过衙门,不管你多大的官,都得列队迎接,给魏宝山敬酒,口称“先生”行师生之礼。
多数人对魏宝山挑大指称赞:“你看人家,汗王亲自加封的大金‘第一’,这脸都都露到天顶上去。”有的人说:“何止露到天上去了,把天都捅破了!嘿哟,咱们何时能有这么一天呢?看来人家老魏家祖上积了德了。”人们说短论长,什么都有。
自打这以后,马伯通也不用去街上摆摊了,沾了魏宝山的光,也成了范文程府中的幕僚,按月拿银子,老头美得无可无不可的,天天小脸喝得红扑扑的,没事就去大街上转悠,看个鱼,逗个鸟,美得都快找不到方向了。
按下这边怎么乐呵不表,单说北京紫禁城里最近可出了不少大事。
说起来大明朝尽是些咄咄怪事,天启皇帝朱由校酷爱木工,整天刀斧锛凿的做一些极其精细的房屋船只等木制模型,且十分痴迷,是一个典型不理朝政的昏君。小木匠皇帝潜心于制作木器房屋,把公务一概交给魏忠贤,当起了甩手掌柜。魏忠贤借机排斥异己,扩充势力,祸害忠良,朱由校却耳无所闻、目无所见,整日只顾玩乐。
说起玩乐,这个人玩得那是相当前卫。盛夏季节,他喜欢穿上冬装,模仿明太祖雪夜戎装巡游;有时心血来潮,扮成宋太祖上台演戏。整天就想着游山玩水,干些木匠活,因为嬉乐过度,身体就累坏了。前不久,病情突然加重,奄奄一息,这可把魏忠贤给急坏了。
你想啊?魏忠贤好不容易控制住了这个木匠皇帝,哪舍得让皇上就这么轻易死了。所以魏忠贤可真是着急了,他明白,皇帝要是死了,自己以后就难办了。拜自己所赐,皇帝的几个儿子都被自己暗中给除掉了,万一皇帝死了,就连搞个垂帘听政、欺负小孩儿的机会都没有了。皇位的唯一继承者,就是皇帝的弟弟,时年十七岁的朱由检。
对于朱由检,魏忠贤并不了解,不过他也不傻,知道很难再有朱由校这样的极品皇帝出现了,要想控制朱由检,谈何容易。自古良将难寻,而废才其实更难得,所以当务之急,就是要想尽一切办法保住天启皇帝朱由校的小命,千万不能让他死了。
魏忠贤赶紧公告天下,为皇帝寻找名医偏方治病。说来也巧,公告贴出去不久,果真有人送来一个仙方,名为“仙方灵露饮”要说此药的炮制过程极为繁杂,需要把小米放进木筒蒸煮,木筒底部镂空,下面放个银瓶,把煮出来的水接在银瓶里,直到水满为止,这煮出来的水就是“仙露”
做过饭的人都知道,这玩意儿说白了就是米汤,您说这玩意儿要是能治病,那还不出了鬼了?果然,在天启七年第八月十一日,朱由校喝了两碗米汤后便驾崩升天了。其同胞的弟弟、十七岁的信王朱由检即位,当上了皇帝,改元崇祯。别看朱由检年纪不大,但是做事却是雷厉风行,上位也就是两个多月时间,便彻底肃清了魏忠贤**。以历代帝王从未有过的气魄,大规模地平反冤案,所有被阉党迫害的人一律得以昭雪。为祸七年之久的阉党之乱终于落下了帷幕。
魏忠贤被小皇帝朱由检赶出了宫。这九千岁脑袋也不知道想些什么,皇帝不杀你,你就赶紧跑了得了呗!不!他非但不跑,还用了三天时间开始打包自己的零碎,几百个仆人没日没夜地干着,清理出四十大车家底,然后光荣地上路了,前呼后拥,随行的还有隶属自己的一千名骑兵护卫。
就算是傻子也知道,大难当头,赶紧夹尾巴快跑,但是这个魏忠贤却不这么认为。用他的话说:皇上如果要杀我,早就杀了,还用等到今天吗?我无权无势,也不争了,弄点家底回去养老还不行吗?
这件事惹恼了崇祯,心说:让你走你就走,走了还这么嚣张,不杀你杀谁?
就在魏忠贤出发后的第三天,崇祯皇帝传令兵部,发出了逮捕令。
魏忠贤刚走到河间府阜城县,听说皇帝派人追自己了,吓得当时就昏了过去。
当天晚上,魏忠贤躺在客店里,翻来覆去睡不着觉了。皇上的兵一到,自己恐怕就命不保了,可是现在有什么办法?跑?往哪儿跑啊?唉
半夜时,魏忠贤突然听到窗前有人唱歌,凝神细听。
歌声凄婉。
听初更,鼓正敲,心儿懊恼。
想当初,开夜宴,何等奢豪。
进羊羔,斟美酒,笙歌聒噪。
如今寂寥荒店里,只好醉村醪。
又怕酒淡愁浓也,怎把愁肠扫?
二更时,辗转愁,梦儿难就。
想当初,睡牙床,锦绣衾稠。
如今芦为帷,土为炕,寒风入牖。
壁穿寒月冷,檐浅夜蛩愁。
可怜满枕凄凉也,重起绕房走。
夜将中,鼓咚咚,更锣三下。
梦才成,又惊觉,无限嗟呀。
想当初,势倾朝,谁人不敬?
九卿称晚辈,宰相为私衙。
如今势去时衰也,零落如飘草。
城楼上,敲四鼓,星移斗转。
思量起,当日里,蟒玉朝天。
如今别龙楼,辞凤阁,凄凄孤馆。
鸡声茅店里,月影草桥烟。
真个目断长途也,一望一回远。
闹囔囔,人催起,五更天气。
正寒冬,风凛冽,霜拂征衣。
更何人,效殷勤,寒温彼此。
随行的是寒月影,吆喝的是马声嘶。
似这般荒凉也,真个不如死!
魏忠贤听着歌声,回想起自己这一辈子,折腾来折腾去,还真个不如死!
真个不如死,那就死了吧!
魏忠贤找了根绳子,往房梁上一搭,脖子往里一钻,去找木匠皇帝诉衷肠去了!
他这一死,一天的云彩都散了。京城的酒卖光了,鞭炮放光了,老百姓欢声一片,普天之下,齐声赞颂。
阉党是灭了,可是朝廷纷争不断,朝政无人理会,边疆烽火连天,百姓民不聊生。
年轻的崇祯皇帝第一个便想到了赋闲在家的袁崇焕。就在魏忠贤刚死十三天时,远在老家的袁崇焕便接到起复任职通知书。让他吃惊的不是起复,而是职务。
当时的身份乃是一届布衣,按惯例,起复提拔也得有个级别,不成想,崇祯给他的第一个职务就是都察院右都御史、兵部左侍郎。这个官可不小,那可是二品大员。结果,袁崇焕在家还没缓过劲,第二道任职令又传了过来,这回的官更大了,变成了兵部尚书,督师蓟辽。
明朝的督师是除了皇帝以外,管辖地方权力最大的官员,手底下管着五六个巡抚,可以说是只手遮天,权倾朝野了。很明显,崇祯是铁了心要重用袁崇焕。
袁崇焕热血澎湃,满腔斗志,赶赴京城,面见崇祯帝。二人平台如对,慷慨陈词,一时说得兴起,发下了狠话:“计五年,全辽可复”这句话的意思很直白,给我五年时间,我能恢复辽东,扫平大金,实话实说,这句话的确有点吹大发了。
朱由检当皇帝那一年正是天聪元年,当时皇太极刚做汗王还不到一年,也是忙得脚打后脑勺,没时间顾及。对于先前的那个木匠皇帝,皇太极一直也没放在眼里,眼看着魏忠贤把大明朝搅得鸡犬不宁,暗无天日,也乐得坐收渔翁之利。后来听说又换了个娃娃皇帝,也一直没当回事。
直到前不久,派出去的谍工传回了袁崇焕二次复出的消息,皇太极终于有些坐不住了,赶紧连夜召来范文程共商大计。
范文程自从皇太极即位以来,事务繁忙,汗王几乎事事都与其商议,几乎到了离不开他的地步了,每事必问。越是这样,他越小心。范文程这个人一生行事谨慎,对三大贝勒和女真重臣都十分尊重,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因此,在朝中,可谓是左右逢源,游刃有余。每当汗王和其他三大贝勒之间出现一点儿小摩擦,只要他一出面,就可以很快化解,已是大金国汉臣中的领袖,汗王及众贝勒的股肱。
范文程连夜赶至汗王内宫,请安过后,皇太极这才取出把谍工送回的情报递给了范文程。
范文程阅毕,冷笑道:“好厉害!五年复辽,御赐尚方宝剑,又可便宜行事,看来明廷这回是下了大决心了。”
皇太极点了点头:“文程先生,朕正要与先生商议,不知先生以为我们应如何对待?”
范文程眉头紧锁,许久过后,抬头道:“臣以为,袁崇焕此次出山,委以兵部尚书兼右都御使重任,兵部尚书出外督军,不大多见。自古权倾朝野者,最容易引起主子的怀疑,所谓物极必反,若要破袁,有两计可施。明里我们设法使其君臣相疑,一旦君臣相疑,我们就会有可乘之机。只有杀了袁崇焕,我们才可以入主中原。”
皇太极点了点头:“不知先生,那第二计又是何计?”
范文程笑道:“明里用离间计,暗里则出奇兵,以点破面,趁火打劫!”
“哦?愿闻其详。”
“无论是女真萨满还是中原异术,都有鬼神莫测之神通。行地七公虽然不知所踪,但是我大金之下仍有能人,可以悄悄潜入宁远城,伺机作法,扰其心智。”
“哦?除了行地七公,还有谁有这种本事?如若行地七公在,朕早就亲率大军,与那袁蛮子决一死战了,也不会在此蛰伏不动,暗自伤神了。”
“臣听说,尼桑萨满虽已逝世,但其女继承萨满,法力仍然通天。还有一人,就是点奇穴、定乾坤的魏宝山。这两人如果一旦进入宁远城,其威力不容小觑。风水一道,玄之又玄,不能以常理度之,配合萨满巫术,普通人根本防不胜防。”范文程思考再三,这才道出自己的想法。
皇太极微微地点了点头:“文程先生实乃朕之智囊。此二计分头行之,互不干扰。我记得宋朝有个岳飞,我们就要让袁崇焕成为第二个岳飞!”
君臣二人会意一笑,范文程道:“臣以为我们首先应开和谈,尽量拖住他,以争取战机。在与袁崇焕的接触中要不遗余力大肆吹捧他,最好将他捧上天,要造出一种舆论,天下人只知有袁帅,而不知有崇祯。一个十八岁的小皇帝,焉能不疑?”
皇太极哈哈大笑,兴奋道:“先汗驾崩,朕曾发过誓,一定要手刃袁蛮子,替父报仇。袁蛮子回老家后,朕以为这一誓言落空了,没想到他又回来了,真是天意!只要除掉袁蛮子,南朝中便再无帅才可用,凭他山海雄关,长城万里,能耐我何?”
范文程也长出了一口气,顿了一下,继而说道:“还有一人不得不防,就是毛文龙,虽无大害,但却扰人不得安宁。最近在朝鲜的皮岛上又死灰复燃。我们打,他就跑,我们不打,他就来扰。不如趁此机会,来个借刀杀人,让袁崇焕先斩了毛文龙,解除后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