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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言大是叫人开怀,万氏的面上亦有了个笑模样,轻轻拍了拍俞氏的手:“还是你懂我,被你这样一说,我觉得这头上的天都高了好几寸呢。”
俞氏柔柔一笑,上前扶起了万氏的胳膊:“媳妇还是先送老太太回屋吧,这早晚天儿还是挺冷的,老太太万一犯了头风,爷又要怨媳妇不尽心。”
说这话时,她一直低着头,是故也未瞧见万氏扫视过来微含冷意的眼神,而她低头时那一抹讥讽的淡笑,万氏也是瞧不见的。
“那院子,还是把江妈妈安排过去吧。”扶着俞氏走了没几步,万氏便说道。
俞氏闻言,不免心头发寒,面上却是无甚表情:“老太太吩咐得是。”
“来人,去告诉江妈妈,就说我说的,叫她好生服侍表姑娘。”万氏提声吩咐,语气着重放在“好生服侍”这四字上。
一个管事妈妈立时应是,飞跑下去传命去了。
万氏的吩咐,薛蕊此时还是一无所知。
她已经回到了东次间赵嬷嬷的床前,正看她吃丸药。
“这丸药是止血的,嬷嬷先吃着,很快就会好了。”她的眼睛里含着泪,一面说话,一面便将那丸药和在水中,待融成了药汁,便细心地喂赵嬷嬷吃。
赵嬷嬷想是病得久了,已是瘦得形销骨立,颧骨突起,两个眼眶深深地陷了进去,原本只是半白的头发,如今已然全白了,搭在被褥外的手干若鸡爪,只剩下了一层皮,上头布满了老人斑。
薛蕊将一匙药水送进她口中,可是,老人家吞咽困难,只咽下了少许,余下的药水全都顺着嘴角滑到下巴上,再滴落于被褥。
薛蕊细心地拿帕子替她擦净,复又继续喂她吃药,每喂一口,便紧紧地看着她,嘴巴甚至会随着她吃药的动作一开一合,含泪的眼睛里,有着深深的眷恋。
“刷”,身后的门帘忽地被人挑起,寒风乍涌,薛蕊的头发都飞了起来。
她一时大惊,尚未回头,手中忽地一空,却是药碗与汤匙被人劈手夺了去。
“表姑娘尊贵着呢,这些活计不该您来做。”听不出起伏的声线,伴随着一股大力而来,薛蕊被这股力量拉扯得朝后便倒,却又被两个婆子架住。
“表姑娘,我们来吧,您歇着。”一个婆子皮笑肉不笑地道,与另一个婆子合力强拉着她便往屋外走。
“嬷嬷!嬷嬷!嬷……唔唔……”陡然破碎的声音中,一个穿着元宝纹藏青长比甲、面相刻薄的妇人走上前来,随手将帕子团作一团,狠狠塞进了薛蕊口中。
视线甫一触及这妇人,薛蕊立时面色惨白,不要命似地摇头躲闪,很快那头发便散开了,衣带也扯了开去,裙子掀起了一大块,如若疯女一般。
到底她还算是个主子,这般发起疯来,那两个婆子便都有点怕了,又不敢下死力钳制,其中一人便迟疑地抬头问:“江妈妈……”
话音未了,却正迎上了那刻薄妇人刀子般的眼神。
“还不快着些!”冰冷的声线带着几分尖锐,直扎得那婆子面孔一白,再不敢犹豫,下死手扯着薛蕊便往外走。
薛蕊本就挣扎得气促,如今嘴被堵住、两臂又被反拧着向后拉扯,不由得呼吸困难,乱发下的脸孔挣得通红,竟有若行将窒息般干呕起来,身子打挺、手足乱颤,状极骇人。
“站着。”江妈妈发了话。
那两个婆子立时停步,仍旧紧紧钳制着薛蕊,不令她乱动。
“表姑娘何不好好儿的?别叫奴婢为难哪。”江妈妈踏前两步,居高临下地看着薛蕊,神情淡漠,吊梢眉向下耷拉着,越发显出几分薄寡。
“奴婢也是奉命行事,表姑娘前些时候日子过得太好了些,有些忘了规矩本分,奴婢便是来教导表姑娘的,还请您莫辜负了长辈们的恩义。”
言至此,她便拿眼角刮了一下病床上的赵嬷嬷,似笑非笑地道:“嬷嬷年纪大了,就该回庄上荣养,等姑娘去了庄子,您主仆二人自能团聚。”
薛蕊呆了一呆,旋即愈加疯狂地挣扎起来,口中溢出破碎的声音:“不……嬷嬷……求求……”
“啪”,一记脆响,打断了她接下来的话声,却是江妈妈扇了她一耳光。
薛蕊地被打得身子一歪,只觉得眼前金星直冒,头晕目眩,剧烈的震惊让她一时间连话都说不出,只透过纷披下来的发丝看着江妈妈,一脸地不敢置信。
江妈妈面无表情,反手又是一记耳光。
薛蕊再度被打得身子一歪,颊边飞快肿起老高,口角边竟滴下血来。
江妈妈好整以暇地收回手,在裙子两侧扑打了一下,淡淡地道:“表姑娘既然忘了规矩,奴婢少不得要提醒您一声儿,这是奴婢该做的。”
语毕,提声吩咐:“来人,把掌嘴的竹批子拿来。”
很快便有小丫头战战兢兢走进来,将那已经乌青发亮的竹批子拿了进来。
“还是这东西好用。”江妈妈将那竹批子凌空甩了两下,满意地道,旋即便向着薛蕊微微躬身:“表姑娘恕罪,方才一时忘了规矩,竟直接上了手,奴婢一会儿自去领罚。”
薛蕊下意识地颤抖了一下,瞳孔缩起,慢慢地垂下了头,掩去了眼底深处的怨毒。
“表姑娘也别怨奴婢手快,实是您这忘性儿太大了,如今在奴婢这儿还好,若有朝一日在老夫人跟前您也这么着,奴婢那可是要跟着一起吃挂落的。”江妈妈的声音几无起伏,说罢便挥了挥手。
那两个婆子此时皆白着脸,应“是”的时候更是头也不敢抬,齐齐将薛蕊给扯出了屋子。
薛蕊的双颊火辣辣地痛着,两臂更是疼得麻木,哪里还有半分挣扎的余力,径被那婆子拉进西次间儿,按跪在了青砖地上。
“先罚一顿饭罢,若不听话,就再饿着。何时老实了,何时再用饭。”江妈妈轻描淡写地吩咐道,抬脚走进明间儿,两个粗使丫头拥上来,似模似样的扶着她的胳膊行至屋子中间儿,方才退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