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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统领说,‘老底儿不能被揭穿,老窝儿不能叫人端’,又说‘狡兔三窟’。”马猴儿口齿灵便,说得眉飞色舞,又续道:
“叶统领告诉小的,盯完了梢不能直接回家,得多绕几条路。小的牢记着她老人家的话,每次都是整组人在茶馆儿汇合,先看看身后有没有跟着尾巴,然后才会分开回住处。”
随后,他又指了指案上月历:“小的怕弄错,早前就在这上头标着每天的汇合之处,小的学的字儿不多,就拿记号儿标上了……”
陈滢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很快便弄明白,他是以四种图案分别代表东、南、西、北四处茶馆,每天选择其中两个为汇合地,分配给不同组的成员,大家收工后便在指定地点集合。
“那天猪头与你汇合后,你们就分头回家了吗?期间有没有发生什么?你们有没有注意到被人跟踪之类的事?”陈滢问道。
前有太监买伞、后有汤秀才摔跤,这两件事接得太近,且每一次猪头都停留在目标人物附近,陈滢怀疑,猪头可能暴露了。
听得此问,马猴儿皱眉思索,那厢猪头却突地仰起脑袋,惶惶地道:“小的……小的想起件事儿来。”
他咽了口唾沫,说话声儿有点打颤:“那天和小猴儿汇合之后,小猴儿先走了,小的又呆了一会儿才走,在出茶馆大门儿的时候,小的差点儿被个混混给撞着,那混混……面相很凶。”
众人皆一惊,马猴儿当下便急了眼:“这事儿你怎地不早说?”
猪头抓抓头,样子有点委屈:“委实是……委实也没出什么事儿,就是两下里险些撞上,我一眼瞧出他不对劲儿,提前躲开了,他骂人的时候我一直朝人后躲,没叫他瞧见我的脸。”
此时他亦察觉,很可能漏报了一个重要的消息,小声儿辩解地道:“后来我……我见他骂完了就走,又不是什么大事儿,我就没和你说。再说,我那天也是绕了好几里地才回的家,东坊市人多路杂的,我一直注意着后头,绝没人跟着我。”
马猴儿见他还嘴硬,急得红头涨脸,上前欲骂,却被陈滢拦住了:“事情尚无定论,现下说什么都太早。”
也亦太迟。
仅凭推测,并不能确证猪头被对方发现。而反过来,汤秀才已死,马猴儿他们如今收缩在家,并不能再往外派遣,如今再来讨论责任问题,并无意义。
房中安静了下来。
雨急风紧,院角的石榴树在风中摇晃着,甩下一篷一篷的水滴,地上凋零着几片翠叶,缺了瓦的屋檐似承不住这秋雨,漏下大片水线,灰条石阶已经湿了大半。
陈滢收回远眺的视线,敛眸看向手中简报。
简报上只记了两个要点,一为汤秀才摔倒的那所民房,另一个,则是卖伞的杂货铺。
至于那间热汤面馆,陈滢并未考虑在内。
那家面馆乃是京城老字号儿,名声颇著,虽隐于市井、卖的又是最普通的汤面,却是京中老饕们津津乐道的美食,每日里食客盈门,更有不少远道而来的食客登门,只为一尝那传说中鲜美的汤头。
如此扎眼之处,以风骨会惯来低调的风格,应当不会将之视作联络点。
再者说,这面馆少说开了也有五、六十年,其历史远比陈滢推测的风骨会的历史要悠久得多。
这也是她根据莫子静的口供推算出来的。
风骨会拉拢的成员很不一般,如陈劭、陈励、汤秀才这样的官员或读书人,皆在其列,可见其对成员背景很重视,寻常市井小民,怕还入不了他们的眼。
而当年康王之所以会注意到风骨会,很可能便是从这些士子官员的身上,察觉到了种种迹象。若以这个时间为节点倒推,则风骨会成立的时间,最长不超过三十年。
无论时间还是背景,面馆与风骨会皆无交集,所以陈滢才未将之考虑在内。
当然,查还是要查的,但在她眼中,那家民房与杂货店,才更可疑。
盯着简报看了片刻,陈滢启唇问道:“卖伞的那家杂货铺,你们后来可曾去查探过?”
马猴儿与猪头对望一眼,齐齐摇头:“没去过。”
陈滢暗松了口气。
如果猪头暴露了,那家店铺很可能便是源头,而若此推论成章,那么,马猴儿他们彼时的处境,相当危险。
被目标人物反跟踪、从原本的暗处转为明处,双方所处位置悄然转换,而己方却毫不知情,这情形无疑不妙,如果马猴儿他们的落脚点被查出,后果难料。
所幸他人机灵,又得叶青悉心教导,防范工作做得很到位,无形中堵住了对方的进一步行动。
其后,老常接手此事,又有赵仵作这个地头蛇相助,风骨会那帮人自是占不到便宜。
至于汤秀才之死……
陈滢眉心轻拢。
她总觉得,杀人灭口这种判断,似有些草率,且与她所知的风骨会,不太吻合。
静默片时,她又问及另一个问题:“来到京城后,汤秀才有没有去过钱庄之类的地方?”
汤秀才的住处,只搜到十几两碎银,原本握在他手中的那笔钱财,至今无有着落,陈滢推测,他或许是提前将之转移了。
马猴儿闻言,抻长脖子去看那月历纸,随后便道:“回校长的话,汤秀才在京城没去过钱庄,倒是在济南府的时候儿,他卖掉家产的那些钱,都换成了银票。”
“这我知道。”陈滢颔首轻语。
汤秀才在济南的一切举动,皆在她视线内。
那么,这些银票,如今到底去了何处?
思及此,一个念头忽地划过脑海,快得几乎抓不住。
“那个太监!”陈滢道,视线在两个少年脸上来回扫视:“那个像太监的男人与汤秀才见面时,汤秀才有没有交给过他什么东西?”
马猴儿闻言,登时苦下脸来,抓抓脑袋道:“汤秀才包了个雅间儿,他与那怪男人在里头讲了好一会儿话,小的们没法子进去,也不知道他们在里头干了些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