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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子柔软,不知力从何来,只是闷头向前,不停息,也不讨饶。最后是李季上前,替她求了一个情。教练这才让她上岸。那时她站在岸边,累得四肢瘫软,几乎站不稳。却仍是一脸倔强。
鼻孔朝天的模样好笑极了。小丫头记忆却不大好,转身便将恩人忘了,在他的课堂上呼呼大睡,迟到早退为所欲为。
原来那么早以前,这小丫头已出落得叫人过目不忘。周语说:“我大腿上有个纹身,当年你弟弟就是看见它,才发现了我的秘密。”他呼吸加促而不自知,抬头道:“什么什么纹身?”
周语腿根上纹着一个英文单词,lucky,字母y上面还有一个红色桃心。除了汤晋,就只有顾来看到过。当时顾来还不解,问她,怎么纹这样一个单词。记得她那时解释说,年少无知呗,这是幸运的意思。年少无知,四个字承载多少旧梦,好的,不好的。
不愿提起的,不能遗忘的。其实多年以前,那并不是一个英文单词,而是两个字母。后来为了掩饰,她再去纹了一回。组成这么个普通得毫无特色的单词。
事情的起始,周语说得风轻云淡:“那时学校流行将恋人名字的首字母,纹在自己身上。我也跟风一把,去纹了。两个字母,一个是l,”当周语还是个天真懵懂、心智未开的小姑娘时,曾单纯的想,若是有一天,她的纹身给他看见了,他该有怎样的反应。
愤怒还是欢喜,还是像在教师办公司那样,义正言辞的教训。但纹在那个隐秘的地方,如果能让他看见她简直不敢去承担。仅是在四下无人时偷偷假象一下,便让她羞得不能自持。如今她终于如愿以偿,她仔细盯着他,像完成儿时的梦。
将他大惊失色的模样,一丝不落的看在眼里。她突然失望,觉得不过如此。周语简明说完:“另一个是j。”这实在出乎李季意料,李季指着她:“你你”周语歪一下头,回忆:“当时年纪小嘛,喜欢弄得花里胡哨的,我还特地让纹身师把j头上的点,改成一个小桃心,红色的,私以为又别致又掩人耳目。谁知道还是让汤晋一眼就认出来了。”
最后一句周语说得格外轻松,仿佛事不关己,她说“他认出来我就招了,否认也没意思。”那份畸形的感情,她一直隐藏着,跟她的纹身一样,藏在最隐秘的地方,从未想要表露。
却让汤晋看到了,不知是不是天意。汤晋一看便知道她暗恋对象是谁,以此作为要挟,不可思议的喊着:“你居然对他人家是有家有室的男人,在学校也是德高望重!”
后来他强扒下她的衣服,她抵死反抗。汤晋恨恨然:“你要是反抗,我就把这事说出去,说他勾引自己学生,让他在学校呆不下去,让你们都身败名裂!到时候,你看他还理不理你!”
毕竟年轻,这话一出,她便吓得不再动弹。任他在自己身上耸动,流汗。她感觉不到了,身子不是自己的。第二天她就去了纹身店,将字母l和j的中间,加上了uck,字母j稍作修改,变成了y。
只有那颗小小的红心无法去除,依旧悬在那个位置。突兀的,与世不合的,停在那里。周语要走,李季在她身后。“小语,真不来了?”“嗯。”“你要去找他?”
她知道“他”是谁,神色淡然:“与你无关。”李季哑口。她突然喊他:“李季。”李季看着她修长的背影,没出声。“如果一开始,你并没有以此作挟”她笑一下“我这辈子都跟你,绝无二心。”
那是周语对李季说的最后一句话,说完走出四合院大门。她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身后传来小提琴声,如泣如诉。像践行。为她,为他们,为那段隐晦的过往。李家那老气横秋的小保姆心里是不齿的,谁能想到人到中年的李老板,居然有个不可告人的癖好---
他住的房间,装潢与用品一目了然的,都是女人的品味。不上班的时候,他能在那房间从早呆到晚。
她做清洁时李老板特地嘱咐了,抽屉里的东西绝不能碰。小佣人嗤之以鼻,她都偷偷看过了,还以为是什么稀世宝贝,原来里面只有两瓶药丸,一瓶治鼻炎,一瓶治睡眠。还特么过期好久了!除此之外,毛都没有。
小镇挂着三星旅游城市的旗号,店铺仍是萧索。街上没什么人。油腻的早餐店里,周语买了两个馒头,抬头问:“老板,怎么没看到摩的?”
老板很年轻,二十出头,有城乡结合部的时髦。瞥她一眼:“你哪个朝代的人哦?我们是星级旅游城市,哪有啥子摩的!你去哪儿嘛?”“九曲水库。”“坐大巴,”手一扬“那边买票上车。”
大巴行驶在柏油马路上,路面干净,两排洋槐遮天。黄历倒退,她看见当年的岁月。尘土飞扬,摩托驰骋。九曲水库依旧,蜿蜒在群山环绕下,波光潋滟。
水面已不见了乌蓬船,几只画廊观光船,几艘油漆发亮的快艇。导游举着小红旗,对身后一小分队游客进行深情并茂的讲解。岸边设有水上设施,小孩钻在充气的滚筒里,翻滚闹腾。周语对船老板说:“包船。”
船老板一句好咧,将烟咬在嘴里,便去牵缰。抄一口当地口音,普通话半生不熟,信口报价:“快艇游湖100,画廊船看风景一小时80,一人一票,不讲价哈。”
周语说:“去雀儿沟。”老板微讶,抬头警惕的打量她。半晌后,吐一口烟“雀儿沟50,”冲周语抬抬下巴“上船。”
周语压制着心情,坐在船舷,看高山深涧,看白云蓝天。眼前的一切和初次相见的画面并无出入。初夏,烈日,青山,绿水。还有,泛着水腥味的浸骨的涧风。船老板问:“你去雀儿沟做啥子哦?”周语递上烟:“走亲戚。”
船老板将烟夹在耳后,郎笑:“以前没见过,你怕是很久没来了。”周语笑:“是啊,很久了”
她将手放进湖里,水温柔的包裹着手指,清凉爽心“十多年了。”船老板热心:“你亲戚姓什么嘛,我可能认得。”周语也不隐瞒,说:“姓顾。”
船老板稍作思虑,说:“顾?雀儿沟好像就一家人姓顾哟,”他拎着眉“叫个啥子一下想不起来!”周语替他:“顾来。”船老板一拍大腿:“对头!顾二娃嘛!”周语心里一荡,热切的看着他:“老板你认识?”
“怎么不认识?九曲水库就没有我不认识的人!”船老板忘形的摇头晃脑“顾二娃现在阔气得很!”
看周语一眼,洋洋自得,仿佛阔气的是自己“那几年不是流行去挖矿吗,他娃儿走狗屎运,进的是国企。矿山垮了,光赔偿每人都是上百万!”周语大骇:“人受伤了?”
“受点伤算什么嘛,因祸得福嘛,得了那么多钱,这辈子都花不完!成了暴发户,村里头好多人眼红,哪个不去巴结他!”周语只是重复:“人受伤了?”
船老板看她一眼:“肯定会受点伤嘛,开玩笑哦!井底下嘛!不过没什么大碍,两年前人家还结婚了,盖了新房子,现在小两口洋气得很哦!”周语突然问:“他右腿还跛不跛?”“他以前跛的?没注意啊。现在倒是不跛了,”船老板疑道“你是他哪门子亲戚哦?”周语回过神来,一颗悬着的心落到实处。良久“哦”一声,这才反应起对方的问话,随口道:“远房的,表亲。”船老板:“哦,这样啊。”乡下人话多,吱吱喳喳。到岸,周语付钱。
码头堡坎仍在,青苔面上,当年的油漆大字已随着国。家政策,换了新的口号。大山莽莽,小路被人高的荒草淹没,十分难走。
她凭着模糊的记忆,艰难前行。狗吠起伏,青麦如浪,艳阳下,她汗湿双鬓。周语时不时停下来擦汗,望着眼前似成相识的山水田间,往事浮现,她因激动而产生失重感,不能自持。
三座旧屋,排列出一个品字。门上挂一把生锈的铁锁。木窗腐朽,苔藓斑斑。院落细缝里,杂草丛生。人去楼空已多年罢。整座屋,像被时间上了一层怀旧色的妆。他已成家,老婆富足,举家搬迁是必然。倒谈不上失望,她原本没抱几分期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