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忻彤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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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朋友动物医院”里,正展开一场“人兽大战”——

    “来,别怕,我只是要帮你上药啊”一名身穿白色医师袍的男子手拿挟著药棉的钳子,对著面前一只正龇牙咧嘴的巨犬循循善诱。

    说这只狗是巨犬,可真是一点也不夸张——它身长超过一公尺,体重少说也有三十公斤,再加上一身黑毛和尖锐发亮的白牙,看起来益发吓人。

    “凹——呜——”狗狗不断地发出恐吓的喉音,仿佛在提醒对方不要轻举妄动,否则少块肉是免不了的代价。

    “别紧张,我不会伤你的。”这名兽医正是贺叔恩,他温和的声音不变,降低身子,与狗狗同高,缓缓地靠近。“你受伤了,一定要搽药才行喔”

    不知道是相信他的话,还是被他温柔的声音催眠,狗狗竟慢慢地收回爪牙,甚至乖乖地趴在地上,让贺叔恩顺利地完成上药的工作。

    “奸乖”叔恩摸摸大狗的头,顺顺它的毛,趁它还放松之际赶紧又补上一针消炎剂。“放心,你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叔恩是“好朋友动物医院”的创办人,也是院里唯一的医师。今天一早,他在住家附近发现这只流浪狗被车撞伤,便赶紧将它带到医院来治疗,所幸检查后发现它只有皮肉伤,并没有骨折或内伤,只要搽药打针就可以了。

    感受到他的善意,狗不再对叔恩怒目相向,反而伸出舌头,舔著他的手示好。

    “你真乖。”叔恩微笑着摸摸它的头。“我以后就叫你波吉好了,好吗?”

    波吉听了以后,更热情地舔他,算是同意了这个名字。

    “波吉好乖,你肚子饿了吧?等一下,我弄饭给你吃。”

    贺叔恩又拍拍它的头才站起身,对著从刚刚就一直躲在医院角落,被吓到“皮皮挫”的女助理说道:“小楠,麻烦你准备一点狗乾粮给波吉吃。”

    看到她惧怕的反应,叔恩的心中再次充满疑惑。奇怪,她明明不喜欢动物,为什么会来动物医院当助理?况且他给的薪水也并不优渥啊!

    “它不会咬我吧?”看到凶狠的大黑狗,小楠还是很害怕,怯怯地问著。

    贺医师不但人温柔善良,医术也是一级棒,而且拿掉黑框眼镜的他,更是帅得一塌糊涂!听说他是研究dna的专家,曾经是英国一家非常有名的高级实验室的研究人员,首只复制羊“桃莉”就是由那里研发出来的产物,而他正是那个团队里的一员,也是唯一一个华人研究员,真的很厉害耶!

    正因如此,她才会委身在这家破旧的小诊所里当助理,否则那么一丁点薪水哪能吸引她啊?她真正的目标是他!若不是为了把到贺叔恩,她才不会窝在这间破破旧旧的小诊所哩!

    只是,让人好奇的是,他为什么会舍弃“高官厚禄”跑回台湾开这家小诊所?真是奇怪。

    “不会的,你放心。小楠,那就麻烦你了,我去看看其他动物的复原状况。”叔恩和善地跟她道谢后,随即转身走向住院处,观察其他动物的情形。

    说是“住院处”其实不过是几个整齐叠起的铁笼子,里面有几只需要住院观察的狗狗跟猫咪。它们有些是有人饲养的名种,有些是流浪动物,但在这里,它们全被一视同仁地受到妥善照顾。

    动物们一看到叔恩,立刻兴奋地又喵又叫,但在他温柔的安抚之下,全都静下来,乖乖地让他检查。

    “嗯,你们今天都很有精神,复原状况很好喔!”仔细地做完检查后,叔恩露出安心的笑容。

    跟人比起来,他觉得动物好相处多了,所以在离开英国的研究机构回台后,便开了这家动物诊所,除了替有人饲养的宠物看病外,更重要的是救助那些流浪街头的可怜动物。

    由于救了太多流浪动物,药物和饲料的花费惊人,叔恩这家动物医院几乎是入不敷出,每个月都得靠两个哥哥赞助,让他很不好意思。但是,比起以前牺牲动物生命做的研究,他更喜欢现在的工作。

    “医生,请你救救它!”

    这天接近中午的时候,一名神色慌张的年轻女子手里抱著一只满身是血的黑猫,冲进“好朋友动物医院”大声求救。

    “让我看看——”叔恩赶紧戴上手套,将猫放在诊疗台上,小心地检视。

    他的脸色随著目光移动而越来越凝重。这只猫咪的伤势非常严重,甚至深及内脏,必须立即做紧急处理。

    “它需要马上进行手术。”说完,他轻轻地抱起猫,一边往手术室走去,一边回头吩咐助理。“小楠,我需要你进来帮我。”

    “我我不敢”她看到血就伯,更何况这只猫简直是血肉馍糊,光想就觉得嗯心。

    “我来!”看爱猫命在旦夕,猫的主人立刻自告奋勇,跟进手术室。

    “等会儿看到的画面可能会让人反胃喔。”叔恩怀疑地看了眼前弱不禁风的娇小女子一眼,好心地提出警告。“你的胃受得了吗?”

    “需要我做些什么?”她没有多做回答,卷起衣袖,以行动证明自己的决心。

    他没有再浪费时间去质疑她的能力,赶紧先替猫咪麻醉,然后一边转身准备器具,一边吩咐她帮忙清洗伤口——

    “麻烦你挟起罐里的酒精棉,把伤口上的血水和脏污擦掉,轻一点。”

    “好。”她镇静地依照指示完成他交办的工作,立刻赢得叔恩赞赏的眼神。

    叔恩先帮猫咪挂上点滴,再拿出消毒好的手术刀,轻巧地下刀。随著刀划过之处,更多的鲜血涌了出来,而女子并不需要他提醒,立刻主动地擦乾血水,方便他做事。

    时间就在他沈稳快速的动作和她合作无间的配合下流逝,一个半小时过后,他长吁一口气,对猫咪的主人说道:“我只能做到这里,剩下的,就得看它的求生意志了。”

    “谢谢”此时,女子压抑许久的激动情绪终于崩溃,担忧和害怕的泪水不断地涌上,让她哽咽得几乎无法出声。

    这只猫已经陪了她三年,是她唯一的伴侣,今天一个不小心让它跑出家门,她追出门,却当场看到爱猫被机车辗过的画面,要不是“好朋友动物医院”就正好在附近,它恐怕已经回天乏术了。

    “别客气,我才应该谢谢你,否则我还不知道要怎么完成手术呢。”她确实是个好帮手,比怕血又爱大惊小怪的小楠有用多了。

    “嗯”她心不在焉地应道,注意力全放在爱猫身上。看到它全身的毛因为手术被剃得七零八落,又虚弱地躺在那里的模样,她心疼极了。

    完全被漠视的叔恩倒是一点也不生气,反而好心地提醒她。“小姐,你要不要先把身上的血迹洗一洗?”

    “没关系,我回家再洗。”她低头看看身上的斑斑血迹,看起来果然很惊人,但她并不在乎。

    “但你的样子可能会”他老实地再次提醒。“吓到路人ㄟ!”

    她沿路抱著猫过来,衣服和手臂都沾上猫咪的血,连脸上都在慌乱中抹上了一些血,看起来非常吓人,不知情的人可能会以为她才是受伤的人呢。

    “说的也是。”她露出一个自嘲的笑容。“搞不好会被误认为杀人凶手呢。”她从善如流地走到洗手台前,将手和脸洗净,至于衣服上的血迹,她就不理了。

    “?e?!”看着她,叔恩突然惊呼。“你不是莫司琴吗?!”由于他先前的注意力都放在猫身上,她也大都低垂著脸,直到这时,他才看清她的长相。

    “嗯。”司琴淡淡地应了一声,反应不似他的热情。

    其实早在看到他的一刹那,她就认出他是贺叔恩,多年前的记忆也一并涌现,只是她早已习惯用冷漠包裹真性情,就算心里的确有著惊喜的感觉,她也没有因而“变脸”

    “我是贺叔恩,我们是国小同班同学,国三一整年,我们还坐在一起,你记得吗?”她的冷淡完全没有影响叔恩的好心情,继续热络地寒暄。

    “你好。”她总算给了回应,但温度没提高多少。她早就习惯冷然看待世情,性情也连带越来越孤僻,越来越不习惯跟人相处。

    “听说国中毕业后,你又搬家了。”相对于她疏离的态度,他显得过度热络。“你现在也住这附近吗?”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只要碰到她,向来寡言的他就会一反常态变得多话,仿佛是为了平衡她的沈默一样。

    “嗯。”国中毕业没多久,继母亲之后,她的父亲也跟著撒手人寰,她流转在亲戚间被当成皮球踢来踢去,最后被送到孤儿院,这才终止她的漂泊。

    谁教她是别人口中的不祥之人呢?根本没人愿意收留她。

    “太好了,以后就多一个朋友可以常常见面了!”

    朋友?!事隔多年,再次从他口中听到这个名词,她不禁感触良多。

    她知道很多人都拿她当妖怪看待,尤其是在她母亲的大力宣扬下,左邻右舍都认为是她害死自己的哥哥,也就更没人敢跟她接近。

    只要听过她的传闻的人都对她避之唯恐不及,没人愿意跟她做朋友,唯独他,不曾拿她当异类看待,还三番两次地要跟她做朋友!

    他不怕她吗?

    “不怕。”只听见他斩钉截铁地回答。

    “嗄?!”司琴吓了一跳。难道他也可以听见人的“心声”?!

    “你是不是想问我会不会怕你?”他温和但坚定地又重复一次。“我的回答是不怕,我为什么要怕你?”

    “你应该有听过关于我的传闻吧?”他不可能没听过那些让她拥有悲惨人生的传言。

    “那都是些无稽之谈,怎么能信呢?”他当然听过,但完全不相信那些“神话”他只觉得被说成“灾星”的她,实在太无辜了。“碰到这些事,你应该比谁都难过,怎么能将他们的死都怪在你头上呢?这又不是你的错!只能说这一切都是命。”

    “”她讶异地看着他,难以形容心中的感受,那是一种被认同的感动。

    没错,她要的只是一个公道,一个合乎事实的言论,而不是那些穿凿附会、添油加醋的伤人流言。

    为什么身为外人的贺叔恩,不但可以客观地评论,甚至站在她的立场给予支持;而那些跟她有血缘关系的亲人,却老是用怀著恐惧的眼神看着她,总是将她当妖怪看待,还满不在乎地说出最伤人的话语?

    为什么?

    她也是人,也是会受伤的,为什么以前都没人能了解呢?

    哥哥死时她年纪还小,但是已经可以明显察觉母亲对她的厌恶和痛恨,只是当时年幼的她无法理解,为什么妈妈不喜欢她:直至年岁渐长,她才明白原来不是每个人都可以看到那些“东西”而她却老实地说出不该说的话,因而成了所谓的乌鸦嘴,也让自己变成别人口中的“灾星”

    但,这是她的错吗?她也不想拥有“特异功能”啊!

    人人都希望拥有预知的能力,但是如果看到的是亲人死亡呢?那种无力又无奈的痛苦,又有几个人能了解?

    这么多年来,只有他这个跟她还算不上认识的“朋友”会作出客观的评论,真是让她百感交集。

    小楠透过手术室的玻璃,看到他们有说有笑、状甚热络地聊著天,不禁妒火中烧。她顾不得礼貌,连门都没敲,就大刺剌地开门进入,亲昵地挽住贺叔恩的手,大发娇嗔——

    “叔恩哥,还没结束吗?”她的双眼示威地看向司琴。这女人土里土气的,又不懂打扮,竟然还敢勾搭“她的”男人?真是不识相!

    叔恩眉头微蹙,轻轻地将手抽出,不著痕迹地与小楠保持距离。她为什么突然抱住他的手?他跟她没有熟到可以勾肩搭背吧?

    “手术已经完成了,现在只等它清醒。”

    “那你干么一直待在这里?外面还有其他客人在等ㄟ!”被甩开手的小楠恼羞成怒地质问,压根儿忘了自己的身分。

    他抬头望向外面。果然已经有几个人坐在椅子上等候,手中都抱著宠物。

    “啊!我马上来!”跟司琴一聊就忘了还有正事要办。“对不起,没办法跟你聊”

    “没关系,我走了。”她又看了猫一眼后,放心地转身准备回家。

    “等等,你能不能留个联络资料,等我忙完会过去找你。”他搜搜身上的口袋,刚好没放纸笔。“小楠”

    “到柜台写啦,她也要先付医药费啊!”小楠语气甚差,忿忿地走向柜台,嘴里还不断抱怨著。“没看过医生是不是,搞什么”

    “小楠,她不用付——”

    “当然要。”司琴不愿欠人情,跟著来到柜台,掏出钱包。“多少钱?”

    “我算一下——”小楠拿起计算机开始加总。“医疗费用再加上一个星期的住院费用,总共是三千八。”

    “好朋友动物医院”是这附近,也可以说是全台北市最便宜的兽医院,所以总是“高朋满座”

    司琴拿出四张千元大钞交给小楠,叔恩却抢著退回其中两张。“我跟你拿两千就好了。”

    司琴摇摇头,又把那两千元递回给小楠。“只付三千八就能救活它一条命,很值得。”况且,她也不愿意为了区区两千元就被人冷言冷语。

    “猫的情况还不是很明朗,还要看它的复原状况”虽然手术非常顺利,但是他也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

    “它现在已经没问题了。”她很有把握地截断他的话,因为她看得一清二楚,刚才笼罩在猫咪身上的黑影已消失无踪。

    “你又知道了?”在叔恩还没开口之前,小楠已经不爽地回嘴,她认为司琴的话分明是想博得他的开心。

    “她不会说谎。”司琴没多费唇舌解释,反倒是叔恩毫不犹豫地替她说话,因为他相信她。

    从以前他就觉得,她拥有一种神秘的力量,仿佛看得见许多世人所看不到的“东西”因而可以事先知道一些事情,也就是所谓的预知能力,但却因此而招来许多磨难和排斥。

    他为她感到心疼。

    “”司琴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他为什么会这么信任她?他们之间相处的时间只有国三那一年而已呀!

    那一年,他经常伸出援手为她解围,虽然她因为个性别扭未曾给过正面回应,但他却不曾埋怨或是退却,依然对她绽开笑颜,付出真诚的关怀,是唯一给过她温暖的人,也是唯一被她放在心底的人。

    “?e!两百块拿去,下星期再来带你的猫!”小楠极没礼貌地打断他们之间的凝视,不客气地暗示司琴可以走了。

    贺叔恩虽然亲切,但绝不跟女客户搭讪,甚至连聊天都很少,几乎像根木头一样地安静;但他今天却一反常态地跟这女人谈笑,还忘了分内的工作,这反常的态度,让她的心中响起警钟。

    能让木头医师“活化”这个女人绝不是简单人物,她若是不小心防范,可能会被捷足先登!

    “怎么没让她填写客户资料呢?”小楠的态度,让叔恩一向平坦的眉头又皱了起来,语气虽然还是很温和,但是却已隐隐有著责怪之意。

    “哼,好啦!”小楠忿忿地递上纸笔。“拿去啦!”

    “小楠,对待客户怎么能用这种态度呢?”这次可是绝无疑问的指责了,对他来说已经是最重的语气了。“这很不礼貌。”

    小楠嘟著嘴,根本没把叔恩的训诫听进耳里,只是继续将这笔帐又自动算到司琴头上——

    可恶!都是这丑女害的!竟然害她被向来好脾气的贺医师凶,真是气死人了!

    “司琴,对不起。”叔恩不好意思地代替小楠道歉。

    “没关系,我回去了。”她将填好的个人资料交给他,不对小楠的言行多做评论。

    她很清楚小楠的态度跟年纪轻并没有绝对的关系,而是因为妒忌。想来,小楠是将她当成会抢走贺叔恩的假想敌了。

    司琴不禁暗笑小楠太过多心。要知道,她是人们口中的“灾星”不会有正常人敢跟她在一起的,就算是贺叔恩也一样。况且,她也不愿意再跟人亲近,因为她不想再经历那种预知亲近的人死亡,却无计可施的痛苦。

    她已经受够那种无力感了,这辈子,她绝不想再承受那种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