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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在华山住了几日,罗贯中固然一直在好言安慰白观,蔡子峰、岳肃也是强打精神,整顿派中事务,严令弟子出山,秘不发丧,封锁鲜于通身亡消息。
本派掌门身故,可得找个好理由才行,什么暴病身亡、旧疾复发一类,却是太过草率,明眼人一看便知,故而为这事,蔡、岳二人端的是头痛之极。
白观这几日一直愣愣不语,心中满是不忿、懊丧与疑问,自己这十几年来做了什么!想到因为父仇一事,自己偏激行事,手下不知有多少明教弟子亡魂,更因此与好友决裂,委实混帐极了。但鲜于通都已死去,也就这么了结了吧。
这几日,华山上下,所有弟子要么就是寂静无语,要么就是忙忙碌碌,便连罗贯中也是费尽三寸之舌,安慰这安慰那的。但唯有一人,却是颇具闲情逸致,游山逛水,赏玩风景,华山五峰,都被他玩了个遍。
直到有一日,一只病蔫蔫的鸽子扑棱着翅膀飞入西院最里边那间厢房之后,罗贯中再去拜访那位老前辈时,却发现一笺白纸上边墨迹淋漓,龙飞凤舞的写着八个大字:“华山一别,江湖再会。”
罗贯中呆呆伫立良久,想起这位前辈对自己的指点授艺,犹自还历历在目,转眼间却已离开远走,江湖之大,当真不知何日再见。一时间茫然无语,不知所措。
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收到刘基来信,取了鲜于通留下的黄金千两,塞入包袱,再将人参、宝剑等一应事物囊括入怀。想也没想,便大步下山。
有时候钱多了,拿走也是一种麻烦。
青书摘去这带了几乎有一月之久的人皮面具,两道墨染轩眉,一双如星朗目,鼻梁挺直,唇如刀削,白皙的脸庞棱角分明,精致俊美到极处。他临水照影。看到与之不符的花白头发。心中一乐,悠悠长啸一声,足尖运力,纵出老远,而后快步下山。
“霓裳一曲空弹韵,瘦茗半盏自流凝,晴空碧水殊无。漫漫随波乐清平。”口中吟诗,脚下不停,看来徐徐踱步,实则走得极快,不多时便下了华山,走上官道。
见来往商队络绎不绝,更有马匹奔驰。见其中一名蓝袍汉子胯下骏马奔腾尤快,当为千里良驹,他心中忽然起意,不妨比比脚力。看看谁快!
心念一起,脚下便已运力,身形急掠间,便已与那匹马并驾齐驱。马上主人不知是否也起了好胜之心,猛一挥鞭,笞在马臀上,这匹黑马一声长嘶。脚下加快。顷刻间便将青书抛在后头。
青书笑骂道:“好畜生,让爷吃你马屁?想得美!”深吸一口气。丹田中腾起一股热力,历足阳明胃经一路而下,青书脚下生风,不多时便赶上那匹马,示威似的大笑一声,伸出右手,竖起中指一比“纯阳无极功”又起,绵绵不绝地内力行至涌泉,再缓缓升上,渐成周天之势,脚下也就愈发快了起来,眼见便要超出那匹骏马。
毕竟他有六十来斤负重在肩,寻常时候自是无碍,但此刻飞驰道上,未免就微有滞涩了。
但在青书想来,这匹骏马驮着一个百来斤的汉子,较自己负重还要多些,要是再跑不过它,未免就有些说不过去了。好胜心一起,又吸一口气,内力充斥周身,纵是在疾奔之中,一身青袍也是高高鼓起。
这般奔了小半个时辰,便已然超出那匹马一箭之地,青书心中得意,忍不住回头望去,定睛细看,见马上那人一身蓝袍,头戴儒巾,面貌清古,嘴角似乎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隔的远了,倒也看之不清,只是这副好像是教书先生的古板面相,却是观之可亲,让人不由自主的生出好感来。
他不由生出结交之意,但转念间又想道:“这人书生模样,却能驾驭如此宝马,显然武功在身,身后又有偌大一支队伍还是少惹事为妙。”
想到此处,当即微微一笑,脚下加快,往前方疾驰而去。
那蓝袍汉子见前面那青衣客已然化作一个微微小点,眼见便要不见,连忙策马狂奔,口中呼道:“前方那位仁兄,何妨见面一叙?”呼声运上内力,遥遥送出,青书嘴角一弯,只做不闻,运上十足真气,便真好似飞一样了,顷刻间便脱离了蓝袍人的视线范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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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空荡荡的一间地窖,似乎还弥留着淡淡的酒香,显然以前是用来堆放美酒佳酿,而绑在角落里地那位身着华服地华山掌门,似乎是在迷迷糊糊的不知所以。
地窖口传出“吱呀”一声响,走入一个剑眉星目的英俊青年,一头乌发笔直垂下,眉梢眼角间,更显得潇洒不羁。
鲜于通朦朦胧胧的睁开双目,便见眼前走来一人,面目依稀便是从前见过的某人,但却偏偏想不起来此人是何人?
青书提起鲜于通衣领,笑吟吟的道:“鲜于掌门,别来无恙否?”
鲜于通一个激灵,好似清醒过来,抬眼一望,便见一张俊美到极点的脸庞赫然眼前,眉眼口鼻无不精致,棱角分明。
他想了好一会儿,脸上渐渐涌现出不可思议地表情:“是你?”
青书听他说的有趣,不由失笑道:“是我?”
鲜于通失声惊叫道:“宋青书!你不是死了么?”青书好笑道:“谁说我死了?”鲜于通脸色一沉,脑中渐渐回想当初情形。那灰袍人惊走红衣和尚,三言两语慑住洞庭湖那人后,将宋青书挟持而走。但不过片刻,那白发男子便随后赶去,待得他再回来时,手上提了两个血肉模糊的人头,信誓旦旦的说,已然将那灰袍人和宋青书都毙于掌下了。他武功盖世,又有人头作证,所说的话自是无人不信。
绍敏郡主极赞他武功盖世,白发男子也坦然受之。在场的都是蒙古军人,语言不通,个别懂汉语的将消息流传于江湖之上,但却无人相信。单凭一颗血肉模糊地人头,能证明什么?江湖各派为表敬重,遂俱遣高手,四处打探宋青书下落。
但鲜于通却是亲眼见识过洞庭湖那人武功之强,对此深信不疑,此刻看来,倒是那人在说谎了。
沉默了好一会,鲜于通抬眼看了一眼宋青书,心中已然镇静下来,缓缓思索着前几日发生之事,想到杨汐晴一剑绝伦,压服自己,而后吐露多年前的秘辛,自己情不能遏,以致失态,几乎便当着整个华山派承认当年之事。虽未直言,但瞎子也看得出来,鲜于通弑杀师兄长辈,并嫁祸武当大侠俞莲舟,是铁板钉钉的事实。
又想到自己被杨汐晴一指点中,而后便人事不知,直至今日,似乎才苏醒过来。
青书依旧笑吟吟的看着鲜于通,他于前一日赶到此处,胡氏夫妇用了足足一个晚上地时间,为他还原黑发肌肤。及至今日,和杨汐晴聊了好一会儿天,而后微微惊愕片刻,便大步走入这间地窖了。
鲜于通忽地开口,声音沙哑,他缓缓道:“是你让那女子来华山的,是么?”
青书抚掌笑道:“神机军师,果然名不虚传。”
鲜于通皱眉片刻,却忽地舒展开来,笑道:“你既然擒我,为何又不杀我?”
青书嗤笑一声,说道:“我为何要杀你?”鲜于通叹道:“时至今日,你又何须出言奚落?武当山上我便有杀你之心,黄鹤楼畔,我更是存心致你于死地,大丈夫恩怨分明,你要杀我,杀了便是,鲜于通岂是惧死之人?”
青书撇撇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奇异魅力,俊美的脸上掠过一丝嘲意:“大丈夫?你配么?”
鲜于通听得气往上冲,胸口一滞,半晌说不出话来。
青书想了想,目光陡然一凝,笑道:“而且,博尔忽先生,我想你一定是怕死的吧。”
“博尔忽”三字一出口,鲜于通全身一震,一双眸子好似猫眼一般,瞳孔陡然放大,精光暴涨,盯着青书。青书脸上带笑,缓缓踱步,看着被绑作一团却强自不失风度的鲜于通,眼中闪过一丝怜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