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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杨争离开我以后,我习惯于把自己关在暗无天日的房间里,每天以烟和酒精来维持生命。即使在白天,我也不敢拉开窗帘,深怕刺眼的阳光把我的无助和绝望映照得原形毕露。于是,我刻意营造着半死不活、乌烟瘴气、浑浑噩噩的场景,大肆渲染着浓厚的伤感气氛,一遍又一遍地刻画着撕裂的疼痛,专心致志地躲在黑暗里苟延残喘。
当冬冬来到我的住处,将我从一大堆啤酒罐、烟蒂和杂物中扒拉出来的时候,我已经醉得不省人事,瘦得不成人形。
一盆冷水泼在脸上后,我终于有了知觉,然后被冬冬强制性地领到她的住处。她强迫我吃东西,强迫我晒太阳,强迫我变回正常人。
我知道冬冬全都是为我好,为了不让她失望,我只好乖乖地配合她,把自己伪装成一个好人。可是我自己清楚,心间早已四分五裂了,若要恢复如常,再不可能了。
一个月后,我的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在我的强烈要求下,冬冬同意陪我一起去看杨争。
那一天,下了很大的雪。苍白色的天空中,雪花以凌乱的姿态,将无声的喧嚣赋予了这一座愈渐冷却的城。
我静立在杨争的墓碑前,任凭眼泪将周遭的景物一点点洇湿,直至全然模糊变形。我真的怀疑自己是上天的弃儿,因为它从来不肯给我任何恩宠,不然不会发生这么残忍的事情在我的身上
杨争是我的男朋友,他是家中的独生子,从小生活在优越的家庭环境中,毕业于名牌大学,温文而雅,工作体面。他做大学校长的母亲自打看到我第一眼起,就认定了我不是个正经女孩。而当时她仅仅只看到了我左手虎口上纹的那只红色的小蝎子而已,幸好我当天没有穿低腰裤子,不然她看到我后腰上的纹身,非得当场气绝身亡不可。
是的,我和杨争的家庭背影有着天壤之别。我是个孤儿,十八岁起就从乡下跑到城里。独自闯荡多年,因而眼神里有着超越年龄的苍凉。我喜欢涂冷色系眼影,头发是夜空般的黯蓝色,即便是走在冬日凛冽的寒风中,也只是草草地披一件大衣,狂妄地暴露着雪白的脖颈和镂空吊带衫。
因为我饱尝过生活中各种艰辛冷暖,所以在千锤百炼之中,练就了一身坚不可摧的韧力和倔强。可能就是这种性格吸引了杨争吧,所以他才不顾家人的反对,执意和我在一起。一直耗了两年多,他的家人终于妥协,同意我们的婚事。
可是,我万万没想到,最后喜事竟然会变成了丧事。杨争出事那天,距离我们的婚期仅剩下一个半月。
那天,我们正在影楼拍摄婚纱照,刚拍了几张,他的手机突然响了,他接听了之后,神色有些慌乱,声称公司有急事,要马上回去一趟,让我等一会,他很快就会回来。于是,他驾车匆匆忙忙的走了。最后,我没有等到他回来,却等来了他出车祸的噩耗。当我赶到医院时,我只能别无选择地面对一个原本生龙活虎的人在转瞬间与我阴阳两隔的事实。
四面八方,白雪皑皑,我站在杨争的墓碑前,由隐忍低泣,逐渐地转为放声大哭,一直哭到声嘶力竭。
良久,冬冬走过来,替我擦掉脸上的泪痕,迟迟,你得坚强点,杨争看到你这样他也不会好受的!天不早了,我们走吧!
我抽泣着缓缓点头,顺从地跟在冬冬后面,随她一起离开。我边走边想,现在除了冬冬还关心我之外,整个世界都遗弃我了吧。
冬冬是我唯一的好朋友,在全城最火爆最混乱的金狐迪吧里做领舞。她于大数多安分守己的市民酣甜入梦的静夜里,如一朵妖娆似血的玫瑰,绽放在另一个喧嚣靡乱的天地里。伴着震耳欲聋的音乐,站在领舞台上用不羁的姿态,颠倒众生。只有我才明白,其实她释放出来的狂野激情,看似火辣,实则充满慵懒与颓废。
没有人能真正了解一个舞者背后的心酸,但我了解。至今,我还偶尔会想起当初冬冬投奔我时,那灰头土脸的样子。当时我在金狐做领舞,我把这个小老乡带回自己的住处,我问她为什么进城。她用异常冷静的目光看着我,她说,爹妈等着钱治病,所以她要挣很多很多钱。那一刻,我突然觉得揪心的疼,我们同样命苦,家里穷得丁响当,念不起书,所以注定要过早地面对这个世间的冷酷与残忍。
于是,我教冬冬跳舞,她是个很聪明的女孩,她甚至跳得比我还好。后来我认识了杨争,在同行众姐妹艳羡的目光中,轰轰烈烈地弃暗投明,隐退了污浊的暗夜生涯,离开了金狐。
而今我兜了一大圈又绕了回来,被冬冬收留。这段日子,我偶尔会感觉亲切,仿佛时光又回溯到多年前我们亲如姐妹,同甘共苦的那段岁月。不同的是,以前是我照顾她,现在是她照顾我。冬冬真的是长大了,比我更加叛逆,这两年她的变化很大,她不再是从前那个单纯倔强的小丫头。她变成了野性十足的妖女,在她的身边总是不停地变换着各色有钱有势的男人,她总能够游刃有余地穿梭在他们之间。
这个世界上好男人本来就极少,而做领舞这一行,遇到好男人的机率就更是微乎其微。可是我知道,冬冬迟早有一天会遇到一个可以降服她的男人。其实像我和冬冬这样的孩子,缺少家庭温暖,早早走向社会,把外表伪装的漠然反叛,以此来自我保护,实则内心脆弱得不堪一击,一旦遇到真正喜欢的男人,立刻就会全线瓦解,缴械投降。
我猜的果然没错,不久之后,那个可以降服冬冬的男人出现了。
冬冬向来不把哪个男人放在眼里,可偏偏对这个叫宇添的男人情有独钟。按她自己的说法,可能是在见到他的那一刻起脑子突然短路,导致神志错乱,所以才会如此疯狂地爱上一个人。她为了他,改变自己多年的恶习,戒烟又戒酒,并且将原来火红色的头发染回了乌亮的黑色,甚至连说话都变的轻声细语了。可是,不管她如何取悦对方,人家似乎并不领情。对她的态度始终不够明确,若隐若现。
一个天寒地冻的夜晚,我和冬冬坐在酒吧里,听她向我大吐苦水,她告诉我那个宇添有多么傲慢,多么轻狂,又多么令她沉醉和心碎。我有些忿忿不平,妈的,男人真不是东西,女人对他越好,他就越不知好歹。于是,我抢过冬冬的手机,查到了那个家伙的号码,在凌晨两点钟的温馨时刻,将电话拨了过去。电话刚接通,我就劈头盖脸一通骂,你丫活腻味啦?敢对我们冬冬这么好的女孩无动于衷,是不是眼睛长歪了
冬冬在一旁吓得大惊失色,我转过身去全当做没看到,一直到骂到口干舌燥,才停住口。电话那端静了好一会,突然传出很有磁性的声音,你是谁?
我愤然地说,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应该懂得珍惜在乎你的人。
那个家伙居然没有发火,语气轻缓地问,好,你们在哪?我现在过去。
半个小时后,那个家伙来到酒吧里。第一眼看到他,我整个人就僵住了。简直令人难以置信,他嘴角的弧度,眉宇间的神采,以及微微卷曲的头发,和走路的姿态,居然和杨争那么那么相似。
他坐在我的对面,饶有兴趣地看着我,刚才在电话里骂我的人就是你吗?
没错,是我。我直视着他,表面上装得镇定自若,可是心里却在打鼓。
他突然笑了,你刚才在电话里骂人的嚣张气焰,还真有那么点黑社会大姐大的风采!
天!怎么连他的笑容居然也那么像杨争?我努力掩饰内心的慌乱,淡然地笑笑,你过奖了,有啥想法到中国龙势力社团找我!
于是三个人都笑了,紧张的气氛也缓和开来,大家坐在一起开始聊天。
可是我的心底却闪过隐隐的失落,为这个男人不是我的杨争而感到失落,为没有一个男人会为我深夜而来而感到失落,为自己孤单寂寞而感到失落。想着想着,我便越发觉得心里头堵得慌了,只好一杯接一杯地喝酒。
冬冬为了表现成乖乖女的样子一直滴酒未沾,而我却无所顾及,我不停的喝,不停的喝。喝到后来甚至公然调戏隔壁桌的良家妇男,最后大吵大嚷地跟人家划起拳来:人在江湖飘啊,哪有不挨刀啊
再后来,我突然意识到自己不应该给冬冬当电灯泡。于是,我摇摇晃晃地走到酒吧门外,寒意顿时扑面而来,胸口在翻江倒海。我歪歪斜斜地走了两步,寒风卷起了我的长发,我看见自己的影子被橘红色的路灯拉的那么长,那么孤单,眼泪就簌簌地顺着脸颊滑落下来。
我旁若无人地蹲在酒吧门口,抱着头无声的哭泣,出出进进的人没有一个理会我的悲伤。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有个声音轻柔地在我背后响起,你为什么不快乐?
我转回头,看到月光下那熟悉的轮廓,是杨争!哦,不,是那个叫宇添的男人,他蹲下身来,将视线与我平齐,眼神里闪动着晶莹的光彩。不知为何,他只是简单地问了我一句,你为什么不快乐,竟然勾出了我更多的泪水,我无法自控地哭倒在他的肩膀上。
他拍了拍我的头,像个老朋友似的,语气很轻柔,别在外面冻着,冷!
宇添对我似乎比对冬冬更感兴趣,本来冬冬是为了迎合他,处处竭力表现自己。可是没想到,他居然喜欢我以本色示人,不加修饰的一面。后来的几次相见,他对我的好感更为明显,这让冬冬痛苦不已。
私底下,冬冬又是哀怨,又是坚决地对我说,迟迟,我没想到我会陷得这么深,越是得不到,我越是不甘心,我对宇添是绝对不会放弃的!
我知道冬冬在暗示什么,我们亲如姐妹,能给的,能帮的,她都不会吝啬。但是对于感情的事,她是绝不会让的,我明白。
于是,我微笑着对她说,冬冬,我们是最好的姐妹,我祝福你!
两天后,我决定离开这个城市。
我拖着简单的行李,站在人来人往的候车室里。冬冬拉住我的手,有些不舍地说,迟迟,你为什么非要一个人到陌生的地方去呢?
我笑了笑,我是个孤儿,我没有家,所以无所谓熟悉还是陌生,我走到哪里,哪里就可以是我的家。冬冬,谢谢你这段时间把我从阴影里拉出来。我要离开这个城市,是因为这里每一个角落都有我和杨争的回忆,让我逃不开挥不去,所以我想换个地方,重新来过。
登上火车,我坐在车窗前,望向高远的天空,绮丽的云朵,变幻莫测地在眼前飞散。人世间的万般变化,何尝不如同这云朵一般,缠绵纠结而又倏忽逝去呢。
捡了个小站走下火车,这里是北方的小城市,空气中透着尖刀般锐利的寒意,这种感觉很好,很痛快,至少证明我还有知觉,还不至于麻木不仁的活在这世上。
找到一家很小很小的旅馆住了下来,我并没有急着立刻找工作,而是整日把自己关在狭小阴暗的旅馆里空耗时光。
一个清晨,我迷迷糊糊醒来,耳朵里充斥着楼下露天菜市场里传来的嘈杂声,包括卖大白菜的农村妇女高分贝的叫卖声,以及讨价还价声、自行车铃声、小孩的哭声、犬吠声,此起彼伏混成一片。
唉,这破地儿,想多赖会床都不成,我敢说就算把木乃伊抬这儿来,都一准被唤醒,更何况我一大活人呢?我枯坐在床上,点了支烟,静静地抽,狭小的房间里很快变得烟雾缭绕。我冷冷地看着那台已经报废的老式电视机,它安静地立在破旧的电视柜上,空气里透着萧索的气息。为了给屋子烘托出一丝人气,我从行李里翻到一只破旧的收音机,装上两粒电池,它就咿咿呀呀的响了。我调定了一个波段,传来一首不知名的老歌。我随着歌声一起小声的哼唱,又躺了一会,觉得头晕晕沉沉的,突然决定出去走走。
我披了件外套走出旅馆,穿过菜市场那条肮脏的小马路。来到大街上,每一个路人都行色匆匆,各自奔忙,脸上带着漠然的表情,我也带着这样的表情混杂在他们中间,却不知自己该何去何从。
恍恍惚惚地觉得有许多张陌生脸孔在我身旁不断地闪过,不经意地,那张熟悉的脸庞就跳跃到我的视线里,直到逐渐清晰。我怀疑是自己的幻觉,而那人似乎也不愿相信会在这里遇到我,脸上带着惊讶和轻喜,迟迟,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终于知道自己不是幻觉了,我竟然在这个小城市里遇到了不该遇到的人,宇添就真真实实地站在我眼前,他的笑容是温暖的,无可否认,我喜欢这笑容。
我和宇添来到一家小酒馆里,面对面地坐着。他告诉我,他的公司在这个城市设有办事处,所以他每个月都会来这里工作大概十天半个月,没想到就奇迹般的碰上了我。我也突然觉得好笑,原来兜兜转转还是逃不掉宿命安排的范围。
我仍然没遮没拦地喝酒,宇添就不再说话了,用画着问号的眼神看我。他对我一无所知,他一定很想知道我心底有着怎样的故事。只是他不会强迫我说,他在等我自己开口。于是,我燃上一支烟,缓缓地开始讲诉我和杨争故事。他一直静静地听,并没有说什么话,我反而十分感激他,因为我最怕别人可怜我,我不需要别人可怜,我只需要一个听众,借此来渲泄胸口堆积的沉闷,他的无声比起那些故作同情的开导要令人振奋得多。
他送我回旅馆的时候,看到我住在那样一个破破烂烂的地方,诧异的不行。我没理会他的目光,笑着向他告别。冷不防,我的手就被他拉住了,他的表情是诚恳真挚的,迟迟,别折磨自己了,离开这阴暗的地方,你需要阳光!
宇添是冬冬使尽浑身解数,也抓不牢,拿不稳的男人,而我竟然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了。我身为冬冬的好朋友,本不应该去抢她心爱的男人,可是宇添喜欢的人是我,我有错吗?好了,我不愿去想那么多了,我真的很累。
宇添在这个城市里有一套房子,他把我接了过去。屋子陈设简单,弥漫着单身男人的气息。墙角立着一把吉它,那是我最喜欢的乐器了。我兴奋得像个小孩子,笑问,宇添,你还会弹吉它?
宇添将吉它抱进了怀里,坐在地板上,轻轻拨弄琴弦,一串清灵悦耳的旋律就从他的指间轻盈地流淌出来,尤如悠远山谷中的涓涓溪水流入心田。接着,他用磁性的声音轻轻地唱起:
暗夜的脚步是两个人,一路被紧紧的追赶,而你的眼神依然天真,这是我深藏许久的疑问。往天涯的路程两个人,不停的堕落无底深渊,握紧的双手还冷不冷,直到世界尽头只剩我们。你不要隐藏孤单的心,尽管世界比我们想象中残忍,我不会遮盖寂寞的眼,只因为想看看你的天真。我们拥抱着就能取暖,我们依偎着就能生存,即使在冰天雪地的人间,遗失身份。我们拥抱着就能取暖,我们依偎着就能生存,即使在茫茫人海中,就要沉沦
我想我被他的歌声打动了,因为听完以后,我已经情不自禁地流了满脸泪水。我问,你唱的是什么歌?真好听!歌词写的真好!
他笑笑,是张国荣的老歌取暖,以后有我为你取暖,你就不会冷了。
我和宇添相处的几个月里,他把我宠上了天,我的世界突然变得精彩多姿,五光十色了。自从杨争离开我以后,我以为自己再也不会笑了,再也不会真正快乐了,没想到居然有一个人可以带给我另一番快乐,没想到生活可以如此安适美好。于是,我像一个贪心的贼,霸占着这份宠爱,久久地陶醉着。
只是,偶尔在午夜梦回时,那潜藏在心底的凄寒会隐隐升腾
一晃到了夏季,阳光从绿树浓荫的缝隙里穿透进来,随着树影的摆动在窗前轻晃,我一人在家,倚在沙发上正在半睡半醒间,忽听到有人敲门。
当我打开门看到冬冬站在面前的时候,我并没有感到很意外。因为我了解冬冬,以她的性格,没有得到宇添,她是不会善罢甘休的,我知道她迟早会来找我
我们本来亲如姐妹,可是这次相见,竟然变得陌生而疏远。她直视着我,眼神里透着凌厉的锋芒。我没有回避,同样回敬给她冷冷的目光。彼此在眉宇间暗藏杀气,对峙了许久,她终于开口,迟迟,你为什么非要和我抢一个男人?
我对她绽出一个完美无瑕的微笑,用平静舒缓的语调说,冬冬,你终于也尝到这种滋味了!当初若不是你一直在背地里纠缠杨争,在我们拍婚纱照那天给他打电话,以死来要挟他去见你,他就不会出车祸了。你害了一条人命,而我只是抢走了你心爱的男人,比起你来,我这又能算得了什么呢?
冬冬的脸色迅速变得惨白,惊讶地看着我,原来你什么都知道了!那么,你现在做这些就是要报复我?
我继续保持着微笑,轻轻点头,是的,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报复你,不然怎么会那么巧,让我在这里再次遇到宇添呢?我早就知道他在这儿工作。不过,也不能全怪我,宇添他的的确确喜欢的人是我,不是你。他是心甘情愿配合我来报复你的,我也没办法!
冬冬的身子因为激愤而轻微地颤动,她一声不吭,紧紧地盯着我。就这样一直沉默了三分钟,直到她终于镇定下来,她的语气居然变得很平静,迟迟,如果你认为这样做可以令你好受一点,那么你的目的达到了!我当初的确很妒忌你,妒忌你能遇到像杨争那样优秀的男人,而我却遇不到。可是我并没有勾引他,他一开始也是喜欢我的,只不过没有喜欢你那么多,所以他才选择要和你结婚。我对他的爱不比你少,杨争的死,我心里已经自责一千遍一万遍了,如果我知道会发生那样的悲剧,我宁愿得不到他,我宁愿他和你结婚,我也不要他死!
我冷冷地听她继续说下去,她变得越来越激动,抽泣起来,迟迟,其实我心里比你更难受,我害死了杨争,也毁了你一生的幸福。而你曾经对我有恩,我刚进城时,是你亲如姐妹的照顾我,所以看着你为了杨争的死,痛苦得无法自拔的时候,我把你带走,是想帮你尽快摆脱痛苦,也是为了给自己赎罪。现在你所做的这些,应该算是上天对我的惩罚和报应,所以,我不怪你!说完,冬冬一转身跑出门去。
我怔怔地站在房间里,有短暂的痛快感,可是很快随之而来的竟是说不清的烦乱和无所适从。没想到付出那么多时间和精力,就为了出今天这口气,可是却没有预想的那么兴奋。
不知何时,宇添已经站在了我的眼前,他如一头受伤的狮子,那么失望,那么愤怒,那么难过,那么怨恨的看着我。良久,他缓缓地开口,迟迟,一直以来我为你骨子里的坚强和真实所吸引,因为你受苦,你悲惨,你绝望,但是你眼睛里始终有一种能量。可是我没想到,那种支撑你的能量竟然是报复的火焰。我还傻傻地希望我可以帮你,让你重新找到快乐。原来我错了,我只不过是一粒棋子,原来你所要的快乐是这样的。你真可怕!你走吧,以后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我心底有个小声音在嘀咕着,可是我的嘴唇只是轻轻的掀动了一下,什么也没有说出口。我真的无力去解释什么,这一切不正是我自己安排的吗?这个结果不是我早已经预料的吗?
我提着行李,从宇添家走出来。来到大街上,周围人群行色匆匆,却每一个人都与我无关,我又变回孤身一人了。阳光火辣辣地烤在身上,叫人眩晕。我找了一家小旅馆安顿下来,头晕的厉害,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半夜里,我才迷迷糊糊地醒了,肚子叽哩咕噜地叫起来,饥饿感竟然使我的头脑变得极为清晰,我终于冷静下来,回想起白天所发生的一切。我想起冬冬对我说的那些话,想起以前和她同甘共苦的那些日子,想起宇添那绝望的眼神,想起他曾经对我的宠爱和我们在一起的甜蜜时光天!白天那个人狠毒的女人是我吗?我怎么可以那么残忍?
我突然从床上弹了起来,疯了似的冲出门去,我要去找宇添,我要跟他说清楚,我不是在利用他,我是爱他的,我真的爱上他了!
我不断地敲着宇添的房门,这扇通往幸福的大门,我曾经可以来去自如,如今它却残忍地把我隔在了外面,一直没有人来为我开启这扇门。
我敲得筋疲力尽,顺势跌坐在冰冷的铁门前,不知何时睡着的。清晨,我被隔壁邻居唤醒,他告诉我,昨天看到宇添下午提着行李走的,大概是出差去了。
一连十多天,我都没有见到宇添的影子。我给他打电话,他不肯接,我给他发短信,他不肯回。我不敢相信,一个男人绝情起来,比女人更可怕。
一个月过去了,时值盛夏,热浪翻腾,刺眼的阳光晒得我头晕眼花,我仍然每天到宇添家的小区门前等他。直到有一天我晕倒了,被好心人送到医院。我只恍惚地听见医生告诉我,我怀孕了。从医院里走出来,我呆坐在路边的石阶上,用手小心翼翼地捂住腹部,似乎能感觉到那个小生命在我的身体里多了一份重量
三天后,我终于在小区里看到了宇添,他冷若冰霜地看着我。而我已经全然卸下了全部的伪装和面具,我真诚的请求他,请他看在孩子的份上,原谅我!
可是,他只是冷冷地说了一句,别再演戏了!然后,转身径直离去,留给我一个冷漠的背影。
我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到旅馆,这一晚,我终于想通了。一切都是宿命,我不该怨天尤人。感情都是你情我愿的,杨争当初必定也对冬冬有过感情,也是在乎她的。那场车祸已成事实,任我将责任强加给谁也挽不回杨争的生命,怨怨相报,只会给活着的人带来更多的痛苦,还牵连了无辜的人跟着受伤害,有何意义呢?
如今我终于可以冷静而理智的把事情从头至尾的分析了一遍,理清了头绪后,我觉得分外轻松。我长长的舒了口气,轻柔地抚摸着自己的腹部,孩子,妈妈不能带给你像别的孩子那样的幸福,妈妈对不起你!
我穿戴整齐后,走出旅馆。城市的夏夜,灯火辉煌,流光溢彩。不觉间已来到东湖岸边,湖畔长椅上零星地坐着几对的情侣,有的相拥相偎,有的窃窃私语
我挑了个安静的角落坐了下来,拿出手机给宇添发了一条短信:宇添,对不起我让你失望了。如果你真的不能再接受我,我会真诚的祝你幸福!如果你能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会给你纯净透明的爱。我在东湖岸边等你,一直等到天亮为止!
夜色很美,流萤飞舞,湖面泛着闪闪粼波,突然远处黯蓝的天幕之中,划出一道闪亮的轨迹,随即绽出一簇簇炫烂夺目的烟花。有对情侣从我身边经过,方才听说原来这一晚是农历七夕,怪不得这个夜晚会如此美丽多情。
夜色渐浓,周围的情侣们渐渐散去了,最后只剩下我一个人,我就这样静静地坐着,一直等,一直等,一直等到天光发亮
看来,他不会来了!我面无表情地站起身,周遭空无一人,湖面上笼罩着淡淡的簿雾,有丝丝的凉意沁入皮肤。我一步一步踏进湖里,清晨的湖水,冰冷地浸湿了我的裙摆。我的双腿变得异常沉重,深一脚浅一脚地。我看着离视线越来越近的水面,波纹荡漾,有轻微的眩晕感。当我的腹部完全浸在水里的时候,我突然很心疼,我的宝宝,你冷不冷?别怕!别怕!妈妈一直陪着你呢
湖水渐渐漫过我的胸口,一种压迫感迅速从四面八方将我包裹。这个时候,我依稀听见有个熟悉的声音在远处呼唤我的名字,湖水已经漫到我的脖颈,我无力转身。我已经分辨不清,那个声音到底是来自另一个世界里杨争对我的招唤,还是现实中湖岸上宇添对我的呼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