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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期翻阅韦明铧先生的怀念吴宓弟子——陈钧师一文,其中提到,1966年初,报纸上正配合姚文元的文章,大张旗鼓地批判吴晗的海瑞罢官,认定清官只是统治阶级欺骗人民的工具。在一片政治咒骂声中陈钧先生力排众议,写下我对于清官的认识,4月4日发表于文汇报。陈钧先生指出:“既要在阶级观上认清他们(引者按:指清官)的本质,也要在具体问题上通过历史事实和实践不否认他们做过对人民有益的事。”
看了韦明铧先生的引述,我想起了遇罗克,他同样批评过姚文元,文章同样刊登在文汇报,且时间更早:2月13日,题为和机械唯物论斗争的时候到了。据残存的遇罗克日记载,当时的版面安排对他极其不利,周围全是观点相左的文章,他成了接受批判的“反面典型”
不知道陈钧先生是否看过遇文,也不知道他是否也“享受”如此待遇,不管怎样,在那个众口铄金、丝毫容不得独立思想的年代,这一少一老的一唱一和,着实令人感动。他们虽然素不相识,却称得上是“忘年交”遇罗克初生牛犊不怕虎,有一股甘为真理献身的年少英气;陈钧先生则似一棵老槐,沉稳、坚定。如果说批判海瑞初期陈钧先生还书生气地以为这是场“学术争论”那么随着火药味越发浓烈,饱经风霜的他理应嗅出些政治背景,也理应明白,此时沉默是金。
从韦明铧先生的怀念文章里我了解到,陈钧先生终身研究学问,淡泊名利,没有大红大紫过,是高洁的。陈钧先生有一幅对联:“生平以三不做高标人格,与蒋汪绝缘矣;著述有几部书见重艺林,视王周何让焉。”所谓“三不做”指一不做国民党员,抗战中不去重庆;二不做汉奸,在上海抵拒汪伪威胁利诱;三不做逋逃客,解放前夕不去香港。这是执著。“王周”指王国维宋元戏曲史和周树人中国小说史略,陈先生的戏曲造诣精深,自认堪与王周相比,这又有透着可爱的自负。因为品格的高洁、对学术造诣的自信,所以在黑云压城、多少著名知识分子抡起上纲上线的大棒趁机报复或自保之际,陈钧先生却直陈己见,哪怕即将面对最粗暴的谩骂。我想,陈钧先生的内心一定分外平静,他并非想争辩什么,只是说出了心里话而已。平静的字里行间,老一代知识分子的傲骨跃然纸上。
由于这篇文章,文革中陈钧先生屡遭磨难。具体境遇如何,韦明铧先生没有说,估计陈钧先生也仅仅付之一笑。所幸陈钧先生八十九岁才驾鹤西游,得享高寿。他曾幽默地对韦明铧先生说:“祝你长寿如余。”我又想起了遇罗克,想起他的诗句:“清明未必牲壮鬼,乾坤特重我头轻。”陈钧先生也爱作诗,可惜两人终未相识。小整整四十二岁的遇罗克,牺牲时年仅二十七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