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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宅小区里,有两棵婆娑的小树。正月半间,就开出粉红色的花儿。
前年初春,我第一次注意到这种花。问门卫的老伯,他瞄几眼,脱口说,桃花!我疑惑,桃花不是三月才开吗?“这是一个新品种,开花早”他声音洪亮,说得十分确凿。
去年花开时,碰巧遇见一位邻人。我想证实一下。他端详半天,并不言语。我琢磨道,是樱花?他摇头。我又揣测,是梅花?他笑了:“看枝条上这么多的小枝子,像是梅花”平时,他对花木有点研究,尚且拿不准。这花,真像谜一样的女人。
有时心里很急症,觉得混沌不清;有时自我安慰,管它什么花,赏心悦目就行。看这种花,容易想到梅花。回忆起来,这么多年,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有没有真真切切地见过梅花。有一阵,对梅花的憧憬特别强烈,脑子里常常萦绕着踏雪寻梅的梦。专一跑到公园去看,遗憾的是,梅园设有栅栏门,只能隔墙远望那一片片云霞。
去年夏天,有机会去武大校园,特意觅到梅林。酷热的正午,林子却显得静谧、清凉。我在林中游弋,心中满是新奇,一会席地而坐,一会倚树留影。临走,还摘了几片叶子。返家后,掏出梅叶,与小树的叶子作比较。颜色一样,而梅叶已卷曲,仍弄不清小树的品名。
日子在疑问中倏忽而过。去年冬,异常寒冷。晚上,坐在被窝里,常随手翻宋词。关于梅花的句子,有很多。学生时代,从课本上读陆游的“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懵懂,但很钟情。时光流转,再来品味,依然百般喜爱。梅的孤寂、不屈、超然品行,恰似高洁的人心,不朽的精神,芳香的灵魂。思来,令人敬仰和倾倒。怪不得林和靖在隐居的孤山草庐周围,遍植梅树,赏花养鹤,落个“梅妻鹤子”的美称,也只有他才写得出“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的佳句。诵阅古诗词,便发现,古人似乎更为闲逸,更有雅兴。想象一下“梅边吹笛”是什么意境?“玉人和月摘梅花”又是什么情致?就连落寞伤感仿佛也带有诗意,像“飞梅弄晚”最浪漫温馨的,莫过于南北朝时陆凯的“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折一枝梅花,寄与友人。其高雅真挚情怀,不知温暖感动了多少人。“一枝春”作为梅花的代称,由此而来。
梅花和雪,是一对姊妹。近年,老天吝啬得很,让人盼雪盼到绝望。今年开春的一个夜晚,无意间望向窗外,竟然发现房顶白白的一层。我记挂着小树,匆匆下楼。草坪上,芭蕉叶上,都落满了雪,唯独小树光溜溜的。我很诧异。凑近瞧那些密匝的、花椒粒般的骨朵儿,不晓得她们是在静静地想着心事,还是在快乐地窃窃私语。
树是有情思、魂魄的,她们暗暗蓄积能量,尔后粲然绽放。阳光明媚的午后,我站在花树前,看到路过的女士,抛出老疑问:这是什么花?“红梅!”她简短的话让我惊呆。“你确定?”“确定!前院还有一棵绿梅,走,带你去看看。”前院是办公区,花木葱茏,堪比花园,从我住处的窗口可以望见,但与住宅区有铁门相隔,所以平时很少进去。一棵绿梅、一棵红梅、还有一棵腊梅,竞相辉映。金贵花木的缘故吧,树身上都挂有简介牌。我大开眼界。
返回住宅区,细数一下,角角落落,一共八棵红梅。我顿时感慨万千:“众里寻她千百度,蓦然回首,却在灯火阑珊处。”那样热爱红梅,见面却不认得。想想,亦很羞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