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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教学秘书来通知万超阳,说陈主任要你去一趟,有事情商量。
主任室到教研室楼上楼下,走几步就到,陈永丰却让秘书来通知,可见主任的官架子也摆得太大了。万超阳没好气地说正在忙,现在走不开。秘书走后,万超阳又有点不安。也说不定是什么要紧事。同学同事多年,万超阳觉得很了解陈永丰。陈永丰好大喜功,事多话多心眼儿也多,如果是坏事,他才不会揽到自己头上由他通知,很可能是好事,只有好事才有必要亲自表功卖好。万超阳关了计算机正要上去,陈永丰却走了下来。
万超阳用嘴吹吹椅子上的灰尘让陈永丰坐下,然后拿出两瓶饮料。陈永丰将饮料放到一边说,有几件事我想和你商量一下。开发公司的事你可能知道了,这次学校要加大投入,把公司办成一个综合性的研究生产经营集团,成为学校的支柱产业。这样就得加强研究力量,寻求多方合作。你这么多年一直搞这方面的研究,在这方面你是高手,我想,咱们联合起来,一起干一番事业。如果你愿意合作,合作的形式任你选择,入伙干也行,单独分包一个项目也行,总之是不拘形式,达到目的就行。
合作,听起来好听,说穿了就是让我给你打工。你陈永丰何德何能,仗着一点小势,竟让人才给蠢才打工,真是胆大不知羞。万超阳心里一阵冷笑,却故意平静了语气说,合作好说,常言说亲兄弟明算账,如果研究成功了,不知成果算谁的,好处又怎么分。
陈永丰说,这些你不用担心,国家有规定,我们也会制定一些奖励办法,这些都好商量,关键是要弄出成果来。
陈永丰一脸真诚,万超阳知道他没有理解他的心情,这说明陈永丰从内心就看低了我万超阳,把我当成了他的部下。万超阳再不想和他谈下去。万超阳说,我正在搞一个研究,马上要成功了,事情特别多,根本没精力再搞别的研究,谢谢你的好意,实在对不起了。
万超阳没表现出一点合作的兴趣,更没有商量的意思。陈永丰没料到万超阳如此牛皮。什么东西,有钱使得鬼推磨,我可以招标,招来一堆你这样的人才。陈永丰再不提合作的事,转了话题说,最近许多人有研究任务,课程安排要作些调整,你带的课少,要给你加些课。
万超阳有点吃惊,这样的报复也太明目张胆了。万超阳立即高了声说,你们有研究我没有研究吗,你们有研究就可以少带课,我有研究就要多带课吗。
陈永丰盯了万超阳说,是莫冰的课,莫冰有点忙不过来,她的课你也不带吗。
这事莫冰已经说过,莫冰的事应该由莫冰来说,从陈永丰嘴里说出来,万超阳听着就别扭。如果说不带,陈永丰一定会乘机挑拨离间。没有必要给他一个挑拨的机会,应该表现得和莫冰更亲热一点。万超阳说,她的课我当然要带,我们已经说好了。
陈永丰笑了,像冷笑又像嘲笑。陈永丰说,你小子还真是个情种,莫冰的课也许味道不一样,但愿你能从讲课中感觉出性别,体会到甜蜜。
说完陈永丰起身便走。
万超阳觉得自己还是胜利了,如果不是自己态度强硬,陈永丰肯定还要让带别人的课。细想想,不论从学识还是年龄,自己都是系里的中坚骨干,如果积极争取一下,也应该是系里的领导了,哪里挨得上让陈永丰领导。万超阳又觉得自己保守了一些,终究还是计划决策有误,比陈永丰慢了一步,矮了一头。如果研究方面再搞不出名堂,那就要彻底认输了。
万超阳长叹口气。研究经费解决不了,一切都是空谈。和企业合作不容易,如果和政府合作情况就会好点。细算起来,同学中有当市长的,有当县长书记的,至于处长局长就更多一些。和他们联系一下,让他们牵头和当地政府合作,出点钱支持一下研究,成功了对半分利,也许是一条出路。
学校生活单调一些,同学们的情况大体知道,但经常有联系的不多。晚上回到家就将通讯录找出来,然后打电话。能联系上的同学都联系上了,但结果并不满意,同学们虽然热情,虽然答应尽力,但明显都在虚以应付,好像是别人有事求他。万超阳明显地感觉到同学们对他的研究能力并不信任,对研究成功更不抱希望。只有当副县长的一位同学有兴趣,说他找个下属单位,弄点钱合作,然后他也参与研究,把自己学的专业再捡起来。
所有的路,都要比预想的艰难。万超阳打完电话心情一片阴沉。从上大学起就有过许多心愿,但能实现的好像不多,完全如意的几乎就没有。踱到窗前,窗外人来人往,夜间好像比白天更忙。人生不易,每个人都在谋划,每个人都在争取,事事要强于人自然就艰难。万超阳退回书桌前,长叹一声坐了。看来还得想点办法。
没想到元中定来找。
元中定是固体奶研究的主要参与者,虽然比万超阳小四五岁,但在食品加工研究方面很有经验,是万超阳的得力助手。元中定说陈永丰要他参加他们的研究,他已经答应了,特意来说一声。
万超阳的脸一下涨得通红。很显然,陈永丰是有意挖墙角。挖走了莫冰,又要挖元中定,真是仗势欺人,欺人太甚。万超阳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给元中定倒一杯水,然后说,我觉得咱们的研究搞了这么多年,已经积累了很多经验,基本的情况已经摸清,成功是迟早的事,这里面有你的心血,你就能忍心这么放弃吗。
元中定低了头不做声。万超阳还要说更动感情的话,元中定说,万老师,这事我已经决定了,再不可更改。教研室的事,如果你愿意,我有空就过来帮你做些事,人事关系也留在教研室,如果你不愿意,我就把关系转到研究开发公司。
元中定如此决绝,肯定是陈永丰许诺了什么好处,也可能是元中定对研究失去了信心,或者是对我万超阳有什么意见,说不定还有难言之隐。既然执意要走,天要下雨娘要嫁,由他去吧。万超阳是教研室主任,元中定来也是想说清转不转关系。万超阳冷了脸说,你参加谁的研究都是你的自由,你是食品加工教研室的人,如果你愿意留下,谁也没权让你走;如果你不愿意留,我也没有办法。
元中定觉得有点对不住万超阳,便不住地解释,也说了不少诚恳的话,但万超阳始终保持沉默,静静地看着元中定。元中定觉得再解释下去也没有意思,表明愿意将关系留在教研室后,起身告辞。
万超阳前一天就查好了列车到站时刻,还是提前一小时乘公共汽车赶到车站等着。莫冰走向站口时,万超阳看到莫冰向另一处点头。扭头看,才发现陈永丰也站在出站口,手里高高地举着一束花,笑容满面向莫冰致意。
犹如被当头泼了瓢凉水,万超阳浑身一片冰凉。
陈永丰知道莫冰什么时候回来在情理之中,公司新买了一辆越野轿车,关心部下派车来接也说得过去,亲自来接就有点别有用心。来时,见到莫冰怎么表示万超阳有过多种设想,送鲜花他也想过,又觉得都是花架子,没有必要,可陈永丰竟这样做了。
陈永丰已经迎了上去。万超阳只好默默地上前几步,站到一边。
陈永丰献上花,热情握手,然后说一些热烈而虚假的话。万超阳什么都不说,什么也不做,冷冷地看着陈永丰表演。
拥挤的人流迅速远去,三人静站在一起时,万超阳和陈永丰都有点尴尬。陈永丰伸手拍拍万超阳的肩膀说,谢谢你也来接,我代表娘家人也代表组织感谢你。
狗屁的组织,狗屁的娘家人,万超阳心里更加恼火,但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话反击,只好保持沉默。这时的万超阳希望莫冰能对他有个亲热的表示,这样就等于给陈永丰一个无声的耳光,但没有,始终没有,莫冰始终表现得很冷静,很得体。万超阳禁不住万分失望。
莫冰复印了许多资料随车托运了过来,取了资料回到学校,莫冰一面忙着让人清点资料,一面向陈永丰汇报一些事情。万超阳不想等,等下去也无趣,他想考验一下她,看看她到底变没变心。万超阳悄悄离开,回到实验室,他要等莫冰来找他。
等到天黑竟也不见莫冰的影子,也没有电话。失望恼怒焦急,一起向万超阳涌来。细算起来已经整整二十八天没见面了,二十八天没见面她竟然不急着相见相聚。这不是她的性格。几个月前莫冰也外出过一次,那次外出还不到半月,回来前几天她就打电话,要他接站,要他烧好洗澡水。进门,她便抱了他连声呢喃。这次竟然没有一个亲热的眼神。
万超阳终于坐不住了。他来到莫冰的住屋,家里空无一人,也看不出回来过的痕迹。再来到系办公楼,整个办公楼只有几个房间亮着灯。细数亮灯的窗口,这些屋都和莫冰陈永丰无关,他们也进不去这些屋。很可能是和陈永丰一起吃饭去了。万超阳禁不住一腔愤怒。真他妈不是正经女人。算了,由她去吧。万超阳在心里狠狠骂莫冰一阵后,决定回自己的家,再不管她。
饭留在桌上,妻却睡了。妻虽说要出家,但她还是舍不去尘世的一切,但妻比以前更木讷,更沉默寡言,见了他不但无话,反而多了一层畏惧恐慌和怨恨。看到妻子,他心里就难受,他清楚,婚姻已经彻底死亡,剩下的只有可怜同情纠缠不清甚至是仇恨。万超阳不想吃饭,也不想说什么,默默地来到卧室,和衣睡了。
睡到熄灯人静,万超阳便睡不住了,他强烈地想知道莫冰究竟干什么去了。如果是去吃饭,现在也该回来了,如果陈永丰再让她喝醉,再扶她回家,事情就麻烦了。万超阳迅速起身出门,急步往莫冰家走。
莫冰的屋里亮着灯。用钥匙打开门进去,还好,只有莫冰一个人在收拾屋子。万超阳这才注意到屋里满是尘土。莫冰说,我就知道你离不开你老婆,离不开你那个家,这么多天你就没在这里睡觉,也许来都没来一次,更别说打扫一下灰尘了。至于给我烧点水泡杯茶,你就想都没去想。
犹如一块石头从心里坠地,万超阳一下浑身轻松。她没有见外,更没变心,而是实实在在把我当成了丈夫。万超阳心里一阵发热,鼻子一阵发酸。莫冰将拖把推给万超阳,说,这一阵把我累死了,我就想好好睡一觉,一觉睡着再不醒来。
莫冰确实是被陈永丰请了吃饭去了,虽然是几个同事一起去吃的,但有些话不说还是不行,说清楚了也让她有个思想准备,有个预防心理。万超阳斟酌再三说,陈永丰不了解咱俩的情况,他把咱们的关系看成了男女乱搞,把你也当成了不正经的女人,所以也想和我比,在你身上占点便宜。
莫冰静静地看着万超阳,见他等待回答,莫冰用平静的口气说,我总觉得是你把我当成了不正经的女人,怀疑我见个男人就会和人家睡觉。
这又是一个大误会。万超阳说,我不知怎么解释你才能相信我。男人都有占有女人的欲望,我们都是男人,心里怎么想一看就懂,这点请你相信,他绝对是把你当成了随便和男人上床的女人了,他就想在你身上占把便宜。
莫冰说,那么你说让我怎么办。
万超阳说,事情很简单,你用适当的方式暗示或者告诉他我们是在恋爱,让他知道你是我的人,已经名花有主,他就会死了邪心。
莫冰突然一脸悲伤,她吸吸鼻子说,你想的不错,你有一个老婆,又包了一个二奶,吃着碗里的,占着锅里的,轻松自在,比不上公子王孙,也算一等男人。你想过没有,我算什么,我怎么告诉人家,我说我和有妇之夫谈恋爱,我当第三者,我嫁不出去,我破坏别人的家庭。我是个什么东西,我还要不要一点脸皮。
她说得没错,她确有许多难处,想到这些万超阳确实愧疚。但记得她曾经说过,只要能结婚成家,她什么都不在乎,现在却又很在乎,也许是她觉得自己地位变了,是副总经理了,有身份了。万超阳长叹口气无话可说。
莫冰也许看出了他的心思,便冷了脸进一步说,我和人家工作上有点接触你都吃醋,你占着老婆又让我自己说要嫁你,你考虑过我的感受没有。
万超阳完全理解了她的心情。万超阳什么也没说,一把将她搂入怀里,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后背。离婚的事他心里已经有底。妻说要出家,其实并没有那个决心,妻之所以要那样,并不是两人还有多深的感情,只是她担心离婚后她的生活,如果给她一大笔钱,让她觉得今后生活无虑,她就不会有什么意见。万超阳说,等把醋厂办起来拿到钱,我们就办手续。
四坡乡派车来接,说厂房机器都弄好了,就等着教授去指导生产。万超阳想和莫冰一块走,莫冰说实在是忙,脱不开身。莫冰确实是忙,万超阳只好带了菌种一个人去。
对厂房和机器万超阳都很满意,紧张地忙碌了一周,醋终于生产出来了。细算账,产量远远不够,如果加水增加产量,醋的浓度和质量又达不到要求。万超阳觉得问题出在菌株和制曲上。改进制曲方法,产量还是上不去。按合同规定,质量要达到国家一级食醋标准,产量要达到料醋比为一比三点五。现在只能达到一比二点九,照此出售,每吨要亏损一百多元。这个结果让万超阳心里发慌,这才感觉到问题并不像想象的那样简单。
当初在实验室做醋完全是为了教学,在制作过程中确实发现这个菌株性能优良,制出的醋色香味都好,产量也能达到一比三点几。这个研究作为一个科研成果鉴定时,受到了同行专家的好评,还获得了校科技成果二等奖。看来实验室生产和大规模生产还不是一回事。万超阳给莫冰打电话,告诉了她这里的情况,问她有什么好办法。莫冰估计了几种可能,但都是猜测。莫冰说你赶快回来,回来在实验室加紧找出问题,然后再改进。
制醋本来历史悠久,也很简单,当地许多农户自己就能生产,乡里原以为教授生产的醋肯定质量好产量高,包装上再印上大学教授研制,肯定好卖好销,没想到竟不如当地人土法生产的醋。他们认定万超阳是个假冒教授。当万超阳要走时,乡里怕万超阳一去无踪影,坚决不让他离开。乡里告诉万超阳,为建厂,乡里已经花去十几万元,这都是全乡干部从牙缝里抠出的血汗钱,如果走,不但要还回已付的那一万块报酬,还得押下十万块,不然就不能走人。
万超阳理解乡领导的心情,他反复解释,乡领导始终不答应。万超阳只好给莫冰打电话,诉说了这里的情况。
太意外了,莫冰没想到事情竟弄成了这样,这个结果使莫冰十分恼火,但她不知该抱怨什么,抱怨谁。万超阳提出让莫冰来一趟,把菌株和原料带回去加紧研究,找出问题,搞一个合理的配方。莫冰觉得万超阳真是急昏了头,竟然有这种幼稚的幻想。实验不可能几天就能搞出个结果,也许得几个月甚至几年,也许永远解决不了问题。她想讽刺挖苦他几句,又竭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莫冰深呼吸几口气,想一阵说,你先不要急,我们再想想办法。你看这样行不行,我和陈永丰说说,看能不能借十万块钱拿去抵押,你先回来,等研究成功了再过去。
提到陈永丰,万超阳心里就本能地一跳。拿人家的手短吃人家的嘴短,如果借陈永丰十万块,莫冰不仅手短气短,而且会有一根看不见的绳索套在莫冰的脖子上,陈永丰牵着这根绳索,就可以理直气壮地摆弄莫冰,让莫冰彻底就范,彻底依附于他。不借又没有更好的办法。万超阳思索半天说,借了钱如果我们暂时还不上,到时怎么办。
看来万超阳对自己的研究也没有底,莫冰想不通的是,这样一个不成功的制醋技术,怎么就获得了鉴定专家的好评,怎么就获得了学校科技发明二等奖。对虚假鉴定、科技浮夸、理论脱离实际等等,莫冰知道一些,没想到这事竟不知不觉地发生在了自己身上。也许学校每年产生的几十项研究成果,基本都是纸上的东西,基本是用来鉴定获奖评职争荣誉撑面子的。莫冰不知该说什么好。现在也不是说这些的时候。莫冰说,你先把电话挂了,我们都再想想,今天晚上再联系。
万超阳急忙说,你别放电话,我还有个想法。本来我有个同学在这里当官,因为这里太穷,同学早调到了省城,在这里我是一个认识的人都没有,不知你有没有认识的人。你不是说过你们下来扶贫时,县长陪了你们一天吗,你能不能让县长给乡里说个话,让我先回来再说。
这可能才是他最真实的想法,也是他最想说的话。莫冰没好气地说,你想的都是好事,人家县长陪我们只是工作需要,又没半点私交,再说这件事也不是小事,人家出面担保,你回来搞不成怎么办,人家又不是傻瓜,人家怎么会把这种倒霉事往自己头上揽。
挂了电话,莫冰在办公桌前呆坐半天,她决定还是找陈永丰商量商量再说。
陈永丰不在办公室,打他的手机,陈永丰说他在厅里办事,下午才能回来。
按研究开发公司的计划,除了买一些设备外,原有的仪器设备都归到一处,成立一个统一的中心实验室,由莫冰具体负责。白珂的实验室有台高级色谱分析仪,是分析食品急用的仪器。莫冰带人来搬这台仪器时,白珂坚决不同意,说这仪器是他出面买来的,仪器一直归他用,谁也无权动他的仪器。
不管谁买来,都是学校出的钱,东西当然归学校。莫冰知道白珂在有意闹别扭。白珂自认为是陈永丰的得力干将,是教研室仅次于陈永丰的元老,莫冰当了副总经理后,他就处处和莫冰作对,也和陈永丰作对,不仅不参加一切研究,给学生上课也不好好讲授,有时还在课堂上发牢骚,骂学校,骂系领导,骂社会风气。更让莫冰不能忍受的是白珂到处说她的坏话,说她水性杨花,靠色相取胜,陈永丰色迷心窍倒在了石榴裙下。对这些,莫冰已经忍无可忍,她觉得再不能一味地迁就,如果这次不把仪器搬走,以后他会得寸进尺。莫冰下决心一定要把仪器搬到综合实验室,杀一杀白珂的嚣张气焰。
莫冰给陈永丰打电话。莫冰显得有点激动,除叙述了事情的经过,还说明了自己的想法。陈永丰坚决赞同,他说,花钱找几个民工强行搬过来,如果他不老实先动手,就让民工给他几个嘴巴。一个嘴巴一百块钱,后果由我来负。
放了电话,莫冰觉得这样也不妥,毕竟是大学教授,这样做成何体统。学校改革后,实行全员聘任制,年初才签了聘用合同。合同规定如果不服从聘任方的管理,聘方可以提出解除聘用合同。莫冰再次来到白珂的实验室,平静了语气说,现在实行的是聘任制,按照合同规定,如果你不服从管理,就写个辞职报告,我去和系里商量,立即解聘你的聘任关系。
白珂看莫冰一看,很轻藐地连哼几声说,我不知你算什么东西,我什么没见过,我在这个实验室的时候,你还在穿开裆裤上小学。宁给好汉牵马坠镫,也不给孬种当祖宗,别说你开除我,就是你请我再留下,我也不侍候了。
太不像话了。如果真的解聘,还要通过系里和学校,一级级报上去,一次次开会研究,到有了决定,一学期也过去了。仪器急着要用不说,眼前的台阶就很难下。莫冰真想哭。她狠了心想,既然给脸不要脸,那就只有强行搬了。
楼前不远就有建筑工地,有几个汉子坐在地上休息喝水。莫冰走过去说了事情的经过,说仪器不重,抬过去就给二百块钱。几个汉子很感兴趣。莫冰真掏出钱时,他们又有点犹豫,怕惹出什么麻烦。莫冰耐心解释,一个汉子才说怕啥,咱是干活儿的,给钱就干活儿,出了事有她主家负责。
白珂看到五六个汉子进来,知道大势已定。白珂并不阻止,只是气急败坏地说,你们抢劫我也没办法,这个实验室我不管了,告诉你,出了什么事,丢了什么东西,我概不负责。说完,白珂摔门而出。
搬走仪器,莫冰觉得总算出了一口气。莫冰给陈永丰打电话,陈永丰一连说好,说干得好,丝毫没担心会出现什么不良后果,更没考虑要担什么责任。陈永丰的愉快感染了莫冰,她的担心彻底消除了。放了电话,莫冰觉得陈永丰确实干脆果断,有点领导的才能和魄力,同时为人也磊落,敢于承担责任,也能为下属着想。莫冰像干成了一件大事,心里莫名地有些兴奋,她觉得自己正日益强大,也一天天走向成熟。
等到陈永丰回来时天已经黑尽,因为晚上还要和万超阳联系,莫冰还是决定先和陈永丰说说醋厂的事,听听他的意见。陈永丰听后问莫冰吃饭了没有。陈永丰说,我也没吃,咱们到王大胡子火锅店,我们吃火锅。
陈永丰要了包厢。莫冰还是第一次和陈永丰在这样的场合单独坐在一起,她不由得有点拘谨。莫冰虽然和男人接触不多,但她觉得男人还是有些共同心理,如果女人给点面子,如果觉得对女人有恩,如果认为自己有钱有势很是强大,都会表现出雄性的占有欲而动手动脚。想到万超阳一再的提醒,她真后悔不该贸然同意要包厢。如果陈永丰有什么不规矩怎么办。她决定再提醋厂的事,有正事谈就不会有闲心。
陈永丰并没表现出虚假的同情或妒忌的幸灾乐祸,而是实心实意地说,万超阳还是太书生气太自负了,理论转化成实际是有距离的,合同指标定的那么高,要求一级醋又要求投一斤主料产三点五斤醋,据我所知,实践中是很难达到的。制醋是个传统产业,几千年的摸索已经有了一套成熟的技术,技术改进的空间不大,我悲观地估计,即使再研究几年,也很难达到合同中的要求。
陈永丰将一杯啤酒喝下,看着莫冰说,我想解决的办法可能有两个,一是讨价还价,尽量少押点钱让人回来。二是在等级和质量上做文章,多加水,降低到二级醋的浓度,然后加色素等添加剂,在感观上达到一级醋的颜色。陈永丰说,最好用第二种办法,如果能哄过去,说不定还能挣到点报酬。
也只能是这样了。陈永丰答应如果哄不过去就出钱赎人,莫冰的心才落到了肚里。
说好了晚上联系,莫冰看看表,已经九点多了。家里没人,说不定万超阳已经给她打电话了。陈永丰好像明白她的意思,说我给你买了一部手机,已经开通了,你正好试试通话质量,和万超阳商量一下。
陈永丰从盒子里拿出手机。确实是女式的,小巧精致,颜色也好。陈永丰说过要给她配手机,说配就配了。莫冰接过手机仔细看一遍,觉得当着陈永丰的面给万超阳打电话不好。她说,我还有点不会用,我回去看看说明书再打吧。
陈永丰说,很简单,我现在就教你,你放心,你打电话的时候我去卫生间,万超阳更不会知道我就在你身边。
真是聪明绝顶了,连心里的想法也瞒不了他。她不明白陈永丰为什么非要她现在打电话,是好奇还是故意试探她,或者还有别的意图。莫冰再不好说什么,便在陈永丰的指导下拨通了乡里的电话。
莫冰拉住陈永丰说你没必要回避,现在是我们共同帮助他。莫冰先对万超阳说了第二种办法,然后看着陈永丰特意强调说,这是我和陈永丰商量半天想出的一个唯一可行的办法,为这件事,陈永丰动了不少脑筋,你们毕竟是同学,关键时刻还是同学靠得住。
没想到万超阳坚决不同意这个办法,他说乡里的干部不是白痴,产品要拿到有关部门检验后才能定级,然后颁发生产许可证。再说堂堂一个教授弄虚作假也让人耻笑。万超阳说这项技术是实验过的,一切数据都是真实可靠的,目前达不到要求,是实验室生产和工业生产之间的问题,他有决心有能力很快解决问题。万超阳最后说,莫冰,不是我心胸狭窄,我总觉得陈永丰出这样的主意别有用心,目的就是让我放弃努力,用弄虚作假来承认失败,然后让事情败露,闹出一个教授无能无德的大新闻。如果他真的为我考虑,就让他先借点钱出来,别的主意一点用都没有。
万超阳的话让莫冰心里很是不快,她担心陈永丰听到这些话,便匆匆关了手机。见陈永丰在专心喝啤酒,莫冰把万超阳的想法向陈永丰细说了一遍。陈永丰说,我记得这个制醋研究后期工作你也参加了,你觉得研究数据是不是可靠,是不是一个特例,能不能工业化生产。
研究是认真负责的,数据也是几次实验后得出的,不能说是一个特例,正因为有几次实验做基础,才敢和人家签这样的合同,至于能不能工业化生产这就不好说。莫冰说了当时研究的一些情况,陈永丰想半天说,那就只能用第一种办法,但押十万绝对不行,他们不会有那么大的损失,最多押五万,这五万我可以先垫上,但不管醋厂办成办不成,这钱都得还给我。
陈永丰如此磊落痛快让莫冰很是高兴。谈判讨价还价这些事万超阳恐怕不能胜任。莫冰说,你的社会经验和活动能力都比万超阳强,你能不能去一趟,以领导的身份帮助他把这件事处理一下,我担心我去了会把事情弄砸。
陈永丰犹豫一阵还是点头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