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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告别的以往
盛夏的阳光火辣辣地烤着大地,夏洛拖着一大袋行囊,胡乱地用袖子擦去了脸上的汗,终于在一栋公寓前,停住了脚步。仰起头用手遮去了耀眼的阳光,她笑着,仰望着。
今天对于夏洛来说有太多特别的事。用了三年的努力,她终于存够钱换了间比原先的居所稍大一些的公寓了;终于考进了理想的大学——圣兰大学;终于能不再依靠任何人,独立地生活了。
夏天夏洛突然收敛了笑意,有些无奈地吐出气息。记忆里,那个烙印最深,让她至今都挥之不去的季节,也是夏天。夏天的海边,她的"印象",温柔地对她说"夏洛不哭"。
"呵,都过去了。"夏洛摇了摇头,开始进行她的搬家工程。
是的,都过去了。在夏洛从楼梯上跌落的那一瞬间,就像她的爸爸妈妈乘坐的那辆跌落的缆车一样,都失去了。她再也不是那个只会哭的夏洛了,再也不是什么公主了。她丢失了一切,在他们相约告别的那一天,只留下了左额上的那道伤口。
那天从医院醒来后,医生告知夏洛,她的手指受了严重的挫伤,以后再也没有办法弹钢琴了。"卡农"成了逝去的回忆,夏洛在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活得如同行尸走肉,表姨父甚至开始不让她上学,将她关在家里。夏洛一直忍气吞声,不想再挣扎了,她认命了。
直到安洛鄢抢走了她的皇冠项链,那条一直被夏洛视作生命的项链。想着,夏洛依在电梯里,下意识地伸出手,摸着自己空荡荡的脖子。那是改变夏洛命运的一天,她发了疯般的和安洛鄢大吵了一架,趁乱她逃出了表姨家,再也不用遭受安洛鄢的嘲讽了,再也不用经受表姨父心情不好时的毒打了,再也不用看见表姨那好像总是流不完的眼泪了。那一刻夏洛想欢呼,她在雨中疯狂的奔跑。
静下来后,却茫然了,她不知道自己能去哪里,能做什么走投无路下,夏洛去了一家孤儿院,幸好院长夫人收留了当时还没成年的夏洛。他们为她找了个快餐店的兼职工作,提供夏洛住处,夏洛赚来的钱只需要付自己的学费就好。
很快夏洛通过同事的介绍,在一家酒吧找了个更高薪的工作,只是白天要读书,晚上要工作到凌晨,她活得很辛苦,却很充实。一年后,她有能力独立了,她搬出了孤儿院,租了一间很小很小的房子。那间房间甚至没有窗,就像表姨父曾经用来关她的地方,总是阴暗的。
偶尔夏洛会回去看院长他们,院长从不苛求夏洛付出什么回报,只是一直笑看着她,告诉她"一定要争气"。
"一定要争气!"想着,夏洛已经站在自己新公寓的门前,她紧握双拳,微笑着鼓励自己。她办到了,考进了大学,为自己撑起了一片天空。
夏洛再也不哭了。离开表姨家后,她厌倦了眼泪。流泪会让她回想起那段不堪的岁月。所以她自然也不再需要有人对她说"夏洛不哭"了。可是,每当夜深人静时,夏洛仍然会回忆起十六岁时的大海,那个失明的男孩,那两个埋在昙花下的愿望。
"夏洛!扔绳子下来,把钢琴吊上去!"窗外响起了一道响亮的女声。闻声后,夏洛才回神,把行囊随意扔置在一旁,翻出一条结实的绳子,从窗口扔了下去。
"小心一点哦!"夏洛扔下绳子的时候,不忘叮嘱着楼下的女孩。这个女孩是她孤儿院的朋友,因为大家都是孤儿,有些同病相怜的感觉,所以每次夏洛有事,孤儿院的人都会义不容辞地来帮忙。
有时候跟她们在一起,感觉上就像一家人,其乐融融的。
很快,大家陆续赶来七手八脚的,总算把那架不算大的钢琴弄上了夏洛位于五楼的家。楼层虽然不是特别高,这个过程还是挺惊险的。好在所有人都很小心翼翼,他们都知道钢琴对于夏洛来说有多重要,因为夏洛无论在哪都会带着钢琴,即使她的手根本无法弹钢琴。
"明天就要去圣兰报到了,夏洛,会不会紧张?"刚才在楼下大喊的女生,此刻正擦着汗,挑眉问向夏洛。
孤儿院里有出息的孩子不多也不少,夏洛正好算得上其中一个。圣兰大学对眼前这个女孩来说,就是个遥不可及的梦了。或者该说,她是连做梦都没想过的。正常情况下,她就是很多人眼中的不良少女,她喜欢穿得很清凉,嚼着口香糖,高兴时放声大笑,伤心时放声大哭。
"糖糖,有空的话多来圣兰看看我吧。有你们在,我就不会觉得那么害怕了。"这倒是夏洛的心声,说一点都不害怕,那是骗人的。圣兰是全城尖子生和有钱人的集中地,光是想到这里夏洛就觉得格格不入。不像糖糖他们给她的感觉,那种不远不近却抹不去的亲切感。糖糖就是眼前这个女孩,她叫唐糖,很可爱的一个名字,孤儿院的孩子都喜欢叫她糖糖,这个大大咧咧的女孩,每回风风火火的出现时,都能让夏洛觉得无比地安心。
"好,一言为定!只要你不嫌我丢脸就好!"
糖糖还是一如既往的男孩子气。说话的时候,她伸出手,重重地拍向夏洛的肩,一脸灿烂的笑容,微微扬起的头有几分傲气和倔强。有时候夏洛会觉得,自己现在骨子里的那股倔强,很多都是从糖糖那学来的。
2.注定的相遇
初秋的天隐隐还残留着未散的热气,夏洛皱着眉,感觉到身上的衬衫正粘乎乎地贴着她的皮肤。今天是来圣兰报到的日子,也是她第一天踏进这所学校。
圣兰就跟传说中的一样,无论建筑还是规格,都美得宛如置身仙境。一会儿夏洛还赶着去餐厅打工,也就压根没什么心思打量校园的环境。她只是匆匆地看了几眼,就迅速地往新生报到处走去。
那里聚集了很多人,让夏洛下意识地紧了紧手心,紧张得开始冒汗。她歪着头,远远地看见很多父母开着车,陪同孩子前来报到。整个新生报道室,拥挤不堪,嘈杂得像是菜市场。
夏洛开始觉得好孤单,不过她马上想到,搬家那天,孤儿院里他们的老大哥,那个总是酷酷的男孩,临走前握住她的肩,对她说的话。他说:"夏洛,要记住,你不是孤儿。不管走得多远,孤儿院永远都是你的家。院里那些人,包括我们,永远都是你的兄弟姐妹。只要受了委屈,就回来。"
多好,她也有家,也有家人呢。想着,夏洛很快就笑开了。她大步地往拥挤的人群里钻去,唇边的笑容,散发着比秋日的骄阳更慑人的光芒。
就是这抹能黯淡下周围所有喧闹的笑容,稳稳地跌入了不远处的那双眼睛中。眼睛的主人正因为忍受不了这人声鼎沸,窝在角落里静静地听着mp3。男孩有一双很迷人的眼睛,他的头发在窗外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淡淡的棕色,他的皮肤很白皙,修长的手指正若有似无地在自己的腿上敲打着旋律。
男孩本来只是无意地随便看着,但当他看到夏洛时,目光一下子片刻不移地锁定在那个身影上。有种说不清的熟悉感在他心里酝酿开,无端地,他很想上前跟那个女孩说句话。似乎觉得,只要是一句,也能觉得欣慰。
于是,他摘下耳机,没有片刻犹豫地站起了身子。刚想挤进人群,一道喊声吸引了他所有的注意力,他猛地回头,开始在人群中发了疯般地搜寻着。
"洛洛,你走慢些,妈妈快追不上你了。"
一个看似挺时髦的中年女子,正提着行李,追赶着不远处的女孩。女孩穿着一身眩目的桃红色,公主卷的长发披散在肩上,随着她跑动的步伐,长发也跟着跳跃着。听到喊声后,她停住了脚步,转过头,雷胤翔看不见她的表情了,他只是听见那个中年女子一遍遍地叫女孩"洛洛"。
偶尔,还会连名带姓地叫她"安洛鄢",安洛鄢夏洛雷胤翔皱着眉,他还不至于疯狂到,仅凭一个名字就断定什么。可是他无法忽略"夏洛"这两个字,带给他的震撼。一些他极力想去掩埋的回忆,汹涌而上。
三年了。当时他的手术很成功,他能看见东西了,花、草、天空、大海。雷胤翔在那栋海边别墅了等了很久,却再也没有见到过那个说想笑给他看的女孩。他像着了魔般的,在纸上写下无数的"夏洛印象",弹了无数遍的卡农,煮了无数碗长寿面。
终究,还是没能等到她。雷胤翔垂下眸,渐渐回神了,他不确定自己还能这样坚持不懈地找寻多久,但是至少现在的他,早已暗暗地发誓,一定要找到夏洛,他的夏洛。他要告诉那个女孩,以前他一直没信心说出口的话,他要让她知道,他是为了她才重见光明的。
如果这个世界没有她,那什么都没有意义了。
夏洛办完了新生登记后,就离开了。因为要坚持打工,她没有选择住校,也确实不怎么喜欢和这满校园花枝招展的人多打交道。抬手看了眼腕表,见已经快中午了,夏洛的脚步匆忙了起来,生怕迟到,又要扣工资了。
无奈,她越是匆忙,状况就越是多。手机突然在这时候响了起来,夏洛很不耐烦地接起,懒懒地应答开了:"喂,哪位?"
"笨蛋夏洛,是我,糖糖。不要不耐烦,我知道你要打工,大哥怕你害怕,特地让我来接你,我现在在圣兰门口。我告诉你哦,借你的光,大哥总算肯把他心爱的摩托车借给我开了,你快出来。"
电话那边传来糖糖熟悉的声音,永远都是那么生机勃勃。这女孩,仿佛只要天不塌下来,她都可以一直坚强地活着。夏洛原先的不耐烦,在听到她的声音后,立刻消失殆尽了,她不敢置信地回道:"在圣兰门口?!不会吧,你等我,我马上就出来,千万不要走哦"
边说,夏洛的脚步比先前更匆忙了。还有什么比在无助的时候见到亲人更温暖的,她的笑容很绚烂,却也就是在这样的匆忙间,不小心撞上了正路过的男孩。
男孩正在和身旁的人说话,一个没注意,被这么一撞竟踉跄的险些跌倒在地。幸亏身旁的人赶紧伸手扶住了他,可惜那张刚才还神采飞扬的俊脸,一瞬间就铁青了,他瞪着夏洛,眼里正窜着火。
夏洛却浑然未觉,思绪早飞去了校门外。意识到自己撞了人,也只是随意地鞠了躬,敷衍性地表示了下歉意。笑容更夺人了,很快就从男孩的视线里消失了。
"喂,博奕,这女孩长得真漂亮。"男孩身边的朋友,正怔怔地望着夏洛那道明黄色的背影,抑制不住地感叹了句。
张博奕是真的有些许的恍神,他不是没有见过漂亮的女孩,或者该说他见过太多了,可是却从来没见过可以笑得那么温暖的。那女孩穿着明黄色的衬衫。明黄色就像她的笑容一样,金秋一样的明黄色,让人的心神整个也会不知不觉地跟着明快起来。
她确实挺漂亮,飘逸的长发一甩头间,仿佛荡漾开无限绚丽。尤其是那双眼睛,不经意地扫过来,却闪烁着格外澄清的光芒。可是她撞了他,居然连道歉都不说一声,就这样扬长而去了!
"你瞎了吗?哪里漂亮了,简直跟路边的乞丐没两样,你看她身上的衣服,一身的便宜货!"张博弈说得咬牙切齿。
向来高傲的他,一直都被无数人追捧着的。第一次有一个女孩见了他,居然视若无睹;第一次有人撞上他,居然连句道歉都没有;第一次有人在让他恍惚了之后,居然若无其事地消失了!
他的脸色开始由铁青转为暗黑色,在心底发誓,这个笨蛋最好不要再让他碰上。
拿走了他那么多"第一次"的人,休想就这样安然无事地生活!
这可怕的模样,可让一旁的众人跟着冷汗瑟瑟。他们都是熟知张博弈性格的。这家伙是个魔鬼,有着天使外表的魔鬼,谁要是招惹上他了,那就是跟魔鬼较量的人了,基本没几个有好下场。
何况,张博奕的字典,压根从来就没有"怜香惜玉"这四个字。
3.躲不掉的伤
午后恬静的气息扑面而来,夏洛惬意地仰躺在草坪上,看着两边零落飘散的落叶。圣兰的梧桐很美,一直是夏洛流连驻足的原因。今天她不用打工,下午也没课,就拿着书躲来音乐学院外的草坪上偷懒了。
音乐学院,这是夏洛曾经的梦想。伴着十六岁的记忆一起远去,可她还是想适时地缅怀下。用来告诉自己,在记忆的深处,她曾经也快乐过也无忧无虑过。
"还不快走,要是我没能见到公主弹钢琴,你就完了!"
"知道了知道了,你的公主最伟大,我这不是在走嘛。"
"本来就是,你有在圣兰里见过比公主更漂亮的女生吗?"
夏洛听见一阵交谈声缓缓由远而近,又由近而远。她撑起了身体,好奇地望去,这才发现有好多男生正往音乐礼堂的方向走去。她不禁皱起眉,在听到"公主"这两个字后,敏感地觉得不适。
这是一种久违的称呼,曾经也属于过夏洛的称呼。妈妈说她是公主,胤翔送给她过代表公主的皇冠项链。
想到这,夏洛不禁轻笑了下,不由自主地爬起身子,随意拍去身上沾染的草屑,也跟着众人往礼堂走去了。本能地,她想看看能被那么多男生唤作公主的人长什么样,想听听"公主"演奏的钢琴曲。
还没踏进大礼堂的时候,夏洛就已经僵硬住了身体,她听着入耳的钢琴声,是流畅的"卡农"。很久很久,夏洛觉得自己的脚像是被钉在了地上,用尽全身力气也移动不了。那么久了,就算她或多或少会去回忆那年夏天的事,夏洛垂下头,看着自己颤抖的右手。这看起来跟寻常人无异的手指,再也不能弹钢琴了。她不管走到哪,都会带着钢琴,但是一直不敢再去触碰,钢琴对于夏洛而言只是一种宣泄的方式。
可是现在,就这么近在眼前,礼堂里的人在弹奏"卡农"。夏洛很想转身离去,却又更想难得地放纵自己,在记忆的边缘游走一回也好。
就是这压根不算理由的理由,驱使夏洛迈开了脚步,直直地往大礼堂走去。然后,她迎来了更深更猛烈地震撼。那个正博得阵阵喝彩声,安静得当真像个公主一样,坐在钢琴前演奏卡农的人,竟然是安洛鄢。
夏洛这辈子都不想再遇见的人,却偏偏就这样狭路相逢了。短短的时间内,她在心底把自己咒骂了无数次,为什么要好奇,为什么要进来,为什么还要去寻找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优美的钢琴声突然出现了不和谐的破音,夏洛回神,再次望了过去。这才明白原来不是因为安洛鄢弹得不好,而是因为钢琴前的她也见到了自己。安洛鄢的视线就这样,穿过人群,直直地投向夏洛。
她愣了片刻,没料到居然会在圣兰这样的著名学府,遇见这个丑小鸭。很快,安洛鄢就恢复了正常,嘴角扬开那股笑容,带着几丝邪恶的倾魅,惹得不少男生脸红。
也好,既然夏洛这个讨厌鬼主动撞了上来,安洛鄢自然也不会放过她。
夏洛很想尖叫,甚至她觉得自己疯了,她竟然会妒忌起安洛鄢,妒忌她就这样堂而皇之地抢走了原本属于她的一切,还能这么趾高气扬的,以这种居高临下的姿势,来凌虐她。夏洛很想冲上前,撕毁安洛鄢的伪装,可这到底这只是小女生一时冲动的行为。夏洛早就不再冲动了,很快她就平复了呼吸,跟周围的那些人一样,静静地聆听着安洛鄢的钢琴声,甚至还能真心地赞扬她,她的确弹奏得很好。
礼堂外窜入的风很轻柔,吹动着夏洛的发,也让夏洛真心地笑开了。这一刻,她是真的觉得不要再有恨了。谁欠了谁根本不重要,重要的只是彼此现在是否都活得开心。夏洛觉得自己很开心,她想,安洛鄢也很开心吧。
从小,她不就是希望着有一天能成为公主吗?现在如愿以偿了,夏洛再也对她构不成威胁了,她应该可以放过自己,大家都各行其道地生活了吧。
夏洛很快就放开了心结,转身正打算离开,却有一双手,突然地出现,大大咧咧地抚上她的头发。这种亲昵的姿势让夏洛茫然地瞪大眼,看着眼前的男孩。
"你有病吗?"她问得很轻声,却很认真,因为实在想象不出正常人会在第一次见面时,就用这样暧昧的态度去对待一个女生。还有他的笑容,灿烂得像是和她失散了好久,终于重见一样的明媚。
"你才有病!"
夏洛没料到,男孩反而吼得很大声。这声音响亮又突兀地,让礼堂里先前还静好的气氛,瞬间戛然而止。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他们,夏洛尴尬地抽搐着脸,依旧固执地认定,这个男孩病得不轻。
真是可惜了,那么漂亮的一张脸。男孩的皮肤是很健康的颜色,五官均匀清秀,棱角分明。尤其是他的鼻子,俊挺的,将整个脸部线条都勾勒了出来。还有他的唇,即便像此刻这样紧抿着,也能让人觉得他的唇形好看极了。对于学美术的夏洛,很本能地觉得,他绝对非常适合做模特。
夏洛是用一种专业的眼光,在看待眼前的男孩。而在张博弈看来,夏洛的那种眼神,就像一个屠夫,很欣赏地看着即将被自己宰了的猪。他更是愤怒了,从来没有见过那么莫名其妙的女生。
原本他还觉得被朋友拖来,看什么乱七八糟的钢琴演奏很无聊。抱怨得正欢时,一转头却看见了她,张博弈即刻就来了兴致。他没想到这个倒霉的笨蛋,那么快就让他遇见了。可是该死的,在见到她的笑容后,他就像失了魂一样,看到她头上沾染了草屑,张博弈不过是好心地想替她拍去。
"好吧,那就当我有病吧,麻烦你让一让可以吗?"夏洛不怎么想和一个陌生人多计较,她尝试着想走出礼堂,因为周围投来的那一道道的目光,让她觉得晕眩。
眼前人却像打定了主意,非要追究出个结果来,死活不让开。无奈下,夏洛只好敷衍地说了句。
"什么叫’就当’,你本来就是笨蛋!"张博弈骂得很顺畅,反正他就是不想她就这么离开,就是不爽她这种无视他的态度。
"确实,她本来就是个笨蛋,以前在我家做仆人的时候,就是这么笨手笨脚的。"
气氛已经压迫得夏洛快窒息了,偏偏安洛鄢在这个时候插上一脚,让整个礼堂哗然了。她就以这种凉凉的口吻,迈着优雅的步伐,像一个高傲的公主,至高无尚的审判者一样,走到了夏洛面前,扔下这伤人自尊的话。
4.残酷的童话
也是这听似简单扼要的一句话,瞬间让夏洛像跌进了无边无际的黑暗中。她想起了那段可怕的日子,几乎天天要遭受表姨父的毒打,还有干不完的活。表姨是心疼她的,却只是一直躲在一旁流泪。
如果可以,夏洛宁愿自己失忆了也好,怎么都好,总之不要再想起那时的岁月了。
"为什么要这样说?"夏洛撑起自己所有的理智。这句话问得很轻柔,她不想学泼妇,更是学不会糖糖那样的强势。
她只是想不明白,明明可以谁都不再防碍谁了,安洛鄢为什么还不肯放过她?
"我有说错吗?你只是我家里的女佣,还想偷我的东西,我没有报警已经很宽容了。"安洛鄢抬起头,用一种听似很温柔的语调,对夏洛说着。
她的嘴角带着宽慰的笑意,仿佛一脸的不计前嫌。除了夏洛,甚至那些男生都以为安洛鄢就是那个圣洁大度的公主,每个人的眼神都闪烁着倾慕的光芒。
夏洛觉得讽刺极了,她拼尽全力考进的圣兰大学,里边原来还收容了那么多的笨蛋。想到这,她甚至倔犟地别过头,嗤笑出声。
"原来你是个女佣啊,难怪那么的没有教养。"张博弈做出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跟安洛鄢一起讥笑起了夏洛,心底却有个不和谐的声音一直在持续着。
那个声音告诉张博弈,这种时候他应该站出来,保护这个弱不禁风的女孩。可是骄傲惯了的他,却忘不掉她对他的忽视。
"关你什么事!"就连夏洛也反常了起来,她一直都是懒得跟人争执的,可是一想到所有的麻烦,都是眼前这个男生惹出来的,火就开始往上窜。
"你"张博弈瞪大眼,还是第一次有人这样吼着跟她说话的。
他孩子气地在心里记下了帐,根据上次的事,这个笨蛋已经欠了他四个"第一次"了。总有一天,他非得讨回来不可!
"女佣也好,千金小姐也好,在这里难道不是人人平等的吗?既然已经不打算去计较以前的事了,那为什么还要拿出来说呢。就这样算了吧。"一道声音不期然地闯入,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包括夏洛和安洛鄢的。夏洛整个人怔住了,就在短短的十几分钟里。从她跨进礼堂起,她似乎就注定了迎接无数的惊喜,和安洛鄢的冤家路窄,身旁这个疯子男生的降临,以及他夏洛的印象
他比起从前并没有太多的变化,只是过了变声期,他的声音变得很好听。柔柔地响起,像一阵春风,听起来像是不具备任何的威胁,却能成功地让所有人都安静下来。他也长高了,夏洛记得从前自己努力踮起脚尖,也只能吻到他的下颚。
现在,夏洛不用踮起脚尖,也能亲吻到了。那是因为他们都变了,就像他不认得她了。胤翔复明了,他能看见东西了,却永远不会知道眼前的人就是他的夏洛了。夏洛很想开口跟他相认,可是她不敢,她生怕胤翔的记忆里压根早就没了夏洛。
何况,有人不会愿意给她接近幸福的机会。早在夏洛恍惚的时候,安洛鄢也认出了雷胤翔。她跟踪过夏洛,见过这个曾经被她称为瞎子的男生。怎么也没料到,现在居然能见到他健健康康地出现。
安洛鄢有些错神了,比起身旁这个校园里已经有不少人知道的张博弈,雷胤翔的帅气更让人想亲近。她微笑着,开口道:"对不起,我只是一时激动。你是音乐学院的吗?"
"你的卡农弹得真好,以前是不是一直弹?"雷胤翔的注意力很快就集中在了安洛鄢身上,他是听见了卡农的声音,才走进礼堂的。替那个女孩解围,只是有些看不下去。
可真正让雷胤翔心心念念的,是在新生报到时被唤做"洛洛"的女生,竟然也会"卡农"。
"是啊,以前常陪一个大哥哥弹。"
当安洛鄢抛出这句话时,雷胤翔的瞳孔瞬间放大,那里面洋溢开太多的神采,最为浓烈的就是欣喜。他还是没敢急着去确认,只是不住地跟安洛鄢攀谈开了。一旁的众人见他们的公主,竟然只对音乐学院的王子级人物有兴趣,也都识相地散开了。
同样的话,到了夏洛的耳边,就像一枚炸弹,瞬间炸得她粉身碎骨,甚至连反击的余地都没有。她不敢置信地看向安洛鄢,而对方居然还能若无其事地侃侃而谈。安洛鄢对夏洛曾经的事太了解了,要撒谎压根难不倒她。
早被雷胤翔忽视了的夏洛,缓缓地苦笑着,默不作声地转身离开了。童话故事里,舞台一直都是属于王子和公主的,她这个已经被人认定了的女佣,有什么资格去参与。就当一场梦吧,梦醒了,就是残酷的事实。
如今这个一无所有的夏洛,早就没有了当初绚烂的光环,她不会弹钢琴了,她需要努力地打工才能维持生活,凭什么去和雷胤翔相配。
说得正眉飞色舞的安洛鄢,却依旧能注意到夏洛转身离开的背影,那骨子里透出来的卑贱和凄凉,让安洛鄢得意地笑开了。她成功了,终于有天,她可以站在公主的高度上,尽情地取笑夏洛了。
"喂,笨蛋,你还没跟我道歉"
张博弈是唯一追出去的人,只是这可笑的理由实在让人无法感动。夏洛并没有再理会他,只是冷冷地扫了他一眼,就离开了。
5.冷漠的两端
自从那天遇上了安洛鄢后,夏洛在圣兰的生活几乎跟炼狱一样。每天放学后打工的时间,都快成了她最幸福的时候了。
在学校里,她恪守本分,并不想去招惹那个公主太多。所以就老老实实地待在美术学院里,寸步不离。夏洛跟同期的同学都很少攀谈。安洛鄢说她曾经是个偷过东西的女佣,自然有很多自视甚高的千金小姐不屑与她深交。
夏洛每天除了画画还是画画,她的手纵是无法弹琴了,好在还能拿画笔。她画了圣兰美术院的各个角落,画了记忆中的孤儿院,还画了糖糖和大哥他们。可是夏洛的画里,唯独没有她的十六岁。
因为,她不敢再去触碰那个梦了。夏洛偶尔会撞见出双入对的安洛鄢和雷胤翔,多可笑的际遇,她甚至无法去责怪胤翔什么。他没有变心啊,一切的一切还是为了他的"夏洛"。
"哎哟,女佣居然躲来这里偷懒啦。"远远的,夏洛就听到一声嘲讽传来。
紧跟着她竖起了所有感官,想着该怎么逃开,不用回头她都能知道,身后的人是安洛鄢。可她还是回头了,倔犟地回头,甚至抱住画板仰高了头,仗着身高上的优势,挑眉看着安洛鄢。
带着三分傲气,四分不屑,三分散漫,就这样斜视着安洛鄢,嘴角还夹杂着冷漠的笑容。夏洛不停地在心里告诉自己,她已经不是夏洛了,不再寄人篱下了,没有必要再无端承受安洛鄢的怒气。
"你这是什么眼神?不满吗?"安洛鄢顿了片刻,立刻又来了精神,跟身旁的几个同伴一起笑闹开了,"你们有谁瞧见过女佣用这种眼神来看她的前任主人的?"
"哈哈哈,当然有,偷过主人东西的女佣呗。"同伴们也很配合地起着哄。
夏洛轻哼了声,只觉得眼前这些人可笑极了,就像一群孩子,张牙舞爪的。给她们一面镜子,她们就会知道自己现在的嘴脸有多丑陋。夏洛懒得跟她们计较,她转身,打算离去。
安洛鄢却并不准备就这么放过她,如同前几次偶遇一样,她冲上前,堵住了夏洛的去路,继续肆无忌惮地讽刺开:"我们家白养了你这些年,这就是你对待恩人的表现吗?"
"呵,那就谢谢表姐和表姨父的恩情了。"夏洛还是笑,边说,边顺势抚摸着自己左额上那道已经有些淡去的疤痕,提醒着安洛鄢,她口中所谓的恩情,就是将夏洛推下楼,留给她这道疤,以及一双永远不能再弹琴的手。
夏洛这不急不缓的口气,还有对她的称呼,让安洛鄢的同伴们一阵好奇的窃窃私语,也成功地让安洛鄢惨白了脸色:"你胡说什么,谁是你的表姐!"
"让开。"夏洛已经无意和她多纠缠了,今天难得可以休息,她不想因为安洛鄢破坏了自己的好心情。
"夏洛,今天全校各系交换大扫除,你怎么躲在这,还不快去设计院!"
开口的是平日里一直对夏洛冷言冷语的同学。夏洛知道她们并不是好心地在替她解围,只是自己懒得去男生最多,打扫起来最累的设计院,正想把这磨人的工作扔给夏洛。可偏偏就是这么好巧不巧的,夏洛甚至还是回头对她们说了一声谢谢。
她笑着,冲安洛鄢耸了耸肩,转头离去了。安洛鄢本来还想阻拦的,但是却不想和美术院这几个平日里就挺跋扈的女生结仇,也就此作罢了。
"夏洛,你猜你猜,我现在换去哪里打工了?"
刚到设计院,就有无数麻烦的工作丢进了夏洛的手中。夏洛刚打完水,吃力地提着桶往楼梯间走去,手机就响起了。没有意外的,一听到这兴高采烈的声音,夏洛就猜到了是糖糖。
"是大哥的宠物店吗?"夏洛难得有心情跟糖糖玩起猜谜游戏,她想着,除了大哥那辆心爱的摩托车,似乎没有什么能让糖糖高兴成这样了。
"才不是呢,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看见宠物最头疼了,况且在大哥手下工作,哪还敢呼吸呀。是你工作的那家餐厅,我现在正去报到领制服呢。"
"天啊,真的假的?那以后我们就可以天天一起上班了!太好了!"夏洛没料到会是这个答案,确实意外,也是真的高兴坏了。
"是呀,大哥答应过,只要我们一个班次的话,我可以开他的车来接你。"电话那端,糖糖越说越高兴。
"咦,我就知道,除了大哥的车,没有什么能让你高兴成这样了。真是,每次都拿我做借口。"夏洛翻了翻白眼,一直不能承受太多重力的右手有些酸了,她艰难地将水桶换了个手。
"没办法,大哥一直最疼你嘛!"
然后,她们约定了下次见面的时间,就挂上了电话。夏洛傻乎乎地笑着,正如糖糖说的,那么多人中,大哥一直最疼她。大哥比她大了五岁,无关乎什么其他情感,是真正兄妹间单纯的疼惜。追究起原因,按大哥的说法就是,夏洛刚来孤儿院时那满身的伤。
那时,夏洛身上几乎没有一块皮肤是完好的。大哥说,他从来没有想过,有人会这样对待一个女孩子。夏洛自己都没想过,何况那个不停鞭打她的人,还是她曾经唤作表姨父的男人。
就是这一恍惚,所有事情瞬间就发生了。夏洛不知道谁推了她一下,也分不清推她的那人是恶作剧,还是不经意。总之她一个趔趄,手中原本就晃晃荡荡的水桶,就这样从楼梯边缘飞了出去。
溅开的水花,在秋日阳光的照耀下,闪烁出好看的金色。在还没有发现任何异状的夏洛眼里,这个画面是真的挺美,画笔留不住的美。可是当周围响起了阵阵抽气声,窃笑声,她抬头向下看去,唯有懊恼地闭上眼。
"哪个笨蛋干的蠢事!"下层的楼梯间里,传来了一阵响彻云霄的吼声。
夏洛至死都会记得这个声音。上一次,也是同样的声音,在礼堂里吼了一句"你才有病",让她的噩梦彻底开始的。现在,她居然倒霉地又招惹上了他。
礼堂事件之后,夏洛从同学隐约的议论声中,早已得知了这个人。男生叫他校园魔王,女生叫他设计院王子,夏洛暗自在心里叫他白痴张博弈。
白痴归白痴,夏洛还是知道,自己完了她惹了最不该惹的人,比安洛鄢还可怕的人。她始终不敢抬头,因为太清楚,抬头的瞬间,也就是张博弈瞧清楚她的瞬间。届时,新仇旧恨交织在一起,有够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