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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思涌有理由财大气粗,至少在王天容面前可以财大气粗。
“蓝波”空调虽然还没有正式面市,但是声势已经造出来了,而且先声夺人,来势汹汹。关键是“蓝波”空调是石化集团自己的产品,相当于程思涌的“亲儿子”他有理由为它骄傲。
而王天容的能源集团搞的那个“bot”发电厂,虽然也很响了一声,而且响声并不比“蓝波”空调小,甚至一度被理论界吹捧为中国改革开放的新创举,具有划时代的作用等等,并且也确实一举缓解了当时临港市的用电紧张局面,功不可没,但是,毕竟发电厂不是能源集团的,至少在十年之内不属于能源集团。按照“bot”规则,在十年之内,发电厂仍然属于香港胡应湘的合和电力公司,无论是产权还是经营权都是合和电力的。十年之后,发电厂才按合同移交给能源集团,因此,怎么看都像是“过继”过来的,跟正宗的“亲儿子”区别蛮大。
既然要“过继”那么王天容跟外商就一直保持着接触,在这些接触中,王天容掌握了一个重要情况:当初合和电力公司用于投资这个“bot”工厂的资金,并不是胡应湘的合和电力公司的备用金,其实也是从银行贷款得来的。而银行之所以能够贷款,一方面基于合和电力良好的信誉,另一方面是合和电力拿电厂十年的经营权做抵押。
王天容的脑子突然像过电一样闪了一下——豁然开窍:可以向银行贷款上项目,并且就用贷款建设的这个项目本身做抵押!只要这个项目好,能够赚钱,并且所赚的钱能够偿还银行贷款的本金和利息,那么,自己没有钱也照样可以建设发电厂。
王天容兴奋了!她马上开始咨询。咨询的对象当然还是社科院那个关系网。因为这张网足够大,大到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王天容从这张网上得到的答复是:只要项目好,可以。
项目当然好,在电力短缺的城市投资兴建发电厂,这个项目还不好吗?
王天容马上就向樊大章作了汇报。樊大章听了也很兴奋。
“是啊,”樊大章说“这样一来,能源集团就有了产权和经营权完全属于自己的发电厂了。用发电赚来的钱分期偿还银行贷款,等贷款偿还完了,收入就全部成利润了。等于白捡一个发电厂。好!好!”樊大章连说了两个“好”但是,他说“好”并不等于就真能变来钱。事实上,王天容很快就重走了当初程思涌的路,把主要精力放到融资上了。仿佛一把手的主要工作天生就该是融资。
王天容虽然一直是当领导的,但是计划经济体制下的事业单位领导,跟现在市场经济条件下的企业领导完全是两码事。前者是分配资源,后者是创造资源。王天容发现,创造资源比分配资源难多了。首先必须有启动资源,才能创造新的资源,相当于“拿钱生钱”如果没有旧的资源,就相当于没有种子,是长不出新的庄稼来的。
王天容现在的任务就是寻找种子。
通过跟外商的接触,王天容似乎已经掌握了寻找种子方法,并且这个方法已经得到专家的认证,而且也得到樊大章的支持,问题是,有了方法不代表就一定能找到种子。事实上,王天容已经跟有关的银行接触了多次,并且也动用了一些手段,包括现实的手段和对未来的许愿等等,但是仍然没能奏效。主要是当时国内银行的贷款利率高得离谱,高达百分之十六。
王天容认真算了一笔账,如果按照这个利率贷款,将来不要说偿还本金,就是利息都没有办法偿还,那么,对于一个以项目本身作为抵押物的负债经营企业来说,后果只有一个——破产。尽管那时候破产法还没有出台,鞍山的“韩老太”在人大讨论会上舌战群儒的结论还没有出来,曹思源也还没有获得“曹破产”的雅号,但是随着经济市场化的推进,资不抵债的企业面临破产是早晚的事情。毕竟在社科院工作那么多年,这个道理王天容还是清楚的,所以她不敢。
王天容有点烦躁,觉得国家把银行的贷款利率定得那么高,其实在客观上是鼓励投机而不是鼓励投资。年利率百分之十六,除了投机之外,做什么正经的投资能够保持这么高的利润率呀?
果然,就在王天容为正经投资贷款劳心费神之际,社会上投机之风盛行。不但在房地产市场上投机盛行,在股票市场上投机盛行,居然把投机生意做到了美国“拥有一片美国”的广告铺天盖地,一英寸不知道在什么地方的美国国土居然被炒到了三千七百元人民币。
这股投机之风也影响到了王天容,比如哄抬了银行正常合理的存贷款利率,导致她的“借鸡生蛋”计划不能尽早实施。比如影响了她麾下干将的情绪,唤起了一些人急功近利幻想暴富的不良心态。这里面就包括她的秘书蒲小元。因为她已经听到一些反映,说蒲小元经常跟一些不三不四的香港人混在一起。至于混在一起干什么,别人没有说。其实也不用说,不管混在一起干什么,反正最后肯定是离不开一个“钱”字。
王天容准备找蒲小元谈谈。所谓谈谈,就是提醒一下,而不是正式的批评。但是,还没有等王天容找她,蒲小元就自己主动找王天容了。
这一天,蒲小元悄悄地对王天容说:我要辞职。
王天容愣了一下,尽管早有预感,但是当蒲小元真的正式提出来的时候,王天容还是愣了一下,并且头脑中马上就冒出许多疑问。是我亏待你了?是这些天让你出任“公关小姐”委屈你了?是能源办公室正式撤销之后你感觉没有奔头了?王天容甚至想到,是不是樊大章对她有什么影响了,或者是她个人感情问题上出现波折了。
“可以。”王天容一时间尽管思绪万千,嘴里却说“这些年你跟着我,也确实委屈了。能告诉我你的打算吗?”
这就是王天容的水平,她没有问蒲小元辞职的原因,而只是问她的打算。其实,蒲小元只要把打算说清楚了,也就等于把原因说清楚了。但是前者带有质问的意思,而后者则纯粹是关心。
蒲小元先是嘴角抽动了一下,却没有发出声音,仿佛突然之间她变成了结巴,正式发出声音之前先要有一个预备动作,然后才能说出来。
“没关系,”王天容说“如今辞职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但是,你最好把人事档案保留在人才交流中心,留个退路,假如在外面不顺心,再回来。记着,我是你大姐。”
蒲小元于是就感动了,甚至感动得流下了眼泪。然后,她就跟王天容说了。
有一个老板前段时间炒地皮炒发了财,现在打算继续炒,继续发财,并且想拉着她一起炒,一起发财。其实这个老板早就叫她过去了,工资给得很高,但是她一直都没有过去,总觉得从机关干部一步下到私营企业这一步很难迈。现在既然能源办公室正式撤销了,她从下个月开始就不算是政府机关的人了,那么当然就可以选择收入更高的企业了。
“我是不是太势利了?”蒲小元问。声音不大,仿佛这是一个见不得人的问题。
“没有。”王天容说“人往高处走。既然那边能够为你提供更大的发展空间,更能发挥你的价值,你当然可以选择去。”
沉默了一下,王天容又说:“这就是我们体制的弊端呀。说实话,其实还是大锅饭,同一年来的职工或同一级别的干部,只能享受同一种待遇,而不管实际工作能力和实际工作贡献。但是,有什么办法呢?如果拉开距离,那么拉开的标准是什么?很多东西其实是没有办法量化的,只能凭人的感觉,尽管有时候感觉比那些能够量化的指标更准确,更富人情味,但是国家的企业,总不能凭某个人的感觉去发放工资和奖金吧?说到底,是所有制的问题。如果企业是管理者自己的,比如就像那个请你去的老板,他就没有这么多的条条框框了,他就可以根据可以量化的考核指标加上自己的实际感觉去兑现每个人的具体分配。而且他这样做既不犯法或违反制度,别人也不会说什么,因为,企业是他自己的,谁都不会怀疑他对企业的忠诚度,谁也不会相信他会把企业的钱装进自己的口袋。”
“您有没有想过自己做?”蒲小元大着胆子问。
“我?”王天容一惊。
“是,”蒲小元说“您。”
“自己做?”王天容又问。
“对,”蒲小元说“就是自己当老板。”
“没有想过。”王天容说。
蒲小元说:“如果您自己当老板,我就一直跟着您。还做您的秘书。”
王天容笑了。不知道是听了这话欣慰地笑,还是觉得蒲小元这个问题本身好笑。
后来,蒲小元真的就离开了能源集团,离开了王天容。其实,她并没有对王天容说实话,因为她离开王天容并不是换一个环境打工,而是直接下海自己当老板了,并且就是做能源集团的生意。正因为如此,走的时候她才不方便说实话,不能说实话。
银行的高利率和社会上的投机炒作之风对王天容的影响巨大,大到她只好将自己“借鸡下蛋”的负债经营计划暂时搁浅,但是,相对于程思涌来说,这个影响还是轻的。
程思涌本来就喜欢赶时髦,加上手中有钱,所以,投机风对程思涌的影响是他直接参与了投机。
事实上,程思涌那段时间已经把自己的主要精力投入到了“蓝波”空调上,并且“蓝波”计划的进展比他想像的还要顺利。产品还没有生产出来,定单就已经来了。经销商不知道是对于临港特区这个品牌信任,还是对于临港石化作为国有特大型企业信任,或者干脆就是当时市场上空调断货,反正伴随着定单的还有一笔一笔不菲的定金。程思涌没有想到钱这么好赚,几乎天天向樊大章报喜,搞得樊大章反过来倒羡慕他,仿佛觉得早知如此自己还不如当初直接当石化集团的一把手算了。
程思涌本来手中就有闲着的现金,现在手中闲着的现金还没有花完,后来的资金就像是着了魔一样自己找上门来了。在这种情况下,要让程思涌完全不受社会上投机风的影响是不可能的。
应该说,程思涌还是比较有头脑的,至少他没有拿国家的钱参与“拥有一片美国土地”的炒作,而仅限于炒作自己祖国的土地。
美国的土地以平方英寸为购买单位,而中国的土地以亩为买卖单位,一亩差不多相当于一亿平方英寸,可见,中国人比美国人大气。而程思涌更比一般的中国人大气。按照他“不做则已”的气魄,一口气就在关外买了五百亩地,差不多相当于五百亿个“拥有一片美国土地”炒作单位,多大气魄!假如中国的土地也能炒到三千多元人民币一平方英寸,那么,程思涌买的那些土地就值三千多个五百亿!也就是一百五十万亿人民币,或十八万亿美元。
不要说当时了,就是现在,中国的外汇储备世界第一,也还远远不到一万亿,十八万亿美元是什么概念?是不是差不多把全世界的美元都搜刮来了?
当然,这是不可能的,三千多人民币一平方英寸美国国土只能是疯狂年代的一个疯狂特例,与当时中国的很多人对美国的盲目向往有关,与当时风靡全国的炒作风有关,而程思涌在关外买的五百亩土地是永远不可能值这个价的。事实上,程思涌当时是以每亩四十万的价格购买的。
买到手之后,没有几天就涨到了每亩四十五万。程思涌扳起指头一算,才几天的工夫,几乎没有费什么力气,就赚了两千五百万,做什么生意能这么赚钱?
程思涌又向樊大章报喜。事实上,程思涌现在经常向樊大章报喜。
程思涌向樊大章报喜樊大章当然高兴,只要程思涌向他报喜了,他就可以向姚秉诚报喜,至于姚秉诚是不是还要向什么人报喜,就不得而知了。但是,这一次程思涌向樊大章报喜,樊大章没有表现出以往那么高兴,没有那么高兴的原因,是这么大的动作程思涌竟然事先没有征得他的同意。再一想,也幸亏没有事先征得他的同意,如果程思涌事先征求他的意见,他肯定是不同意程思涌这么做,如果他明确表示不同意这么做,程思涌是不敢这么做的。如果那样,那么这两千多万的利润从哪里来?
樊大章这样静默了一会儿,说:“这种事情下次不能搞了。”
“好。”程思涌说。
“见好就收。”樊大章又说。
“是。”程思涌说。
如果程思涌真的听从了樊大章的建议,见好就收了,那么当然好,但是,程思涌这一次没有听从樊大章的。或者说听了,但是并没有照着去做,而是想再押一押,再等一等,等涨到五十万一亩再出手。
天遂人愿。程思涌手中的地果然就轻松地涨到了五十万一亩!
这次程思涌没有向樊大章报喜,如果报喜,该怎么说?难道说报告樊司长,我没有按您的意见办,那五百亩地没有在四十五万出手,现在已经涨到五十万一亩了?
程思涌当然不能这么说。这么说,不等于是骂樊大章吗?既然不能这么说,那么还不如干脆不说。他在悄悄地等,等到每亩涨到六十万了,坚决出手!但是,他能等来每亩六十万这个价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