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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错,像曾永铭这样的封疆大吏,俨然就是吉林地界的土皇上。一般的金银美女恐怕已难勾起他的兴趣。贫道猜想,能让他为之动容的:除了比现在更大的官职之外,就是人人都梦寐以求的永生了”
“但是咱们即不能给他官职,也给不了他永生啊”胡老三反问道。
“诶胡兄弟此言差矣”静虚道长一摇拂尘。“这官职是实实在在,大小真伪放在台面立刻就能探查出来,而这永生却是虚的,那曾永铭再精也不能以死相验啊”
“这么说,道长您是要智斗曾永铭啰”
“没错,贫道就要智斗这个狗官。众位请想:曾永铭之所以拿静玉为挟来逼迫四哥抬参,皆因有人向他透露参场的秘密。我们修道之人讲究一个万物循环、阴阳互变。既然告密人能让狗官囚禁四哥,自然也有本事将四哥释放。故而贫道受此启发,便想反其道而为之”
胡老三听罢连连点头称赞:“好一个‘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不过,倘要想让这狗官相信,还必须要找一个官宦中人才行,这人道长你务色好了么?”
“哈”静虚道长轻笑一声“老三兄弟的确料事周全。大家不用担心,贫道在来此定居之前就将此事打听妥了。能让曾永铭言听计从的只有两人:其中之一是早年随他出征的军师,此人姓贝,是一个握有实权的铁腕人物,他为人以刁钻和刻薄闻名,但对曾永铭却是忠心耿耿可说是一心不二;其二就是怀德镇黑风岭的总辖大寨主崔二毛子,传言此人表面粗鲁爽直,背地却极其奸诈诡谲,并且贪心十足,这些年来他与狗官勾结起来,在黑白两道层层盘剥百姓,给曾永铭带来极大的利益,故而深得狗官器重”
胡老三听罢点了点头,说道:“看来道长已经准备得异常充分了,既然如此,那您可曾打算从谁身上下手?”
静虚道长微微一笑,摆了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说道:“贫道已经想妥了,那贝军师城府极深,与他交往须加上十二分的小心,稍有不慎便会落得个没法收场的后果;而崔二毛子虽然狠毒,毕竟是个胡子,贫道一生与无数胡子打过交道,深知胡子本性。不管他多么凶狠,只要咱们砸得起钱,他便是咱们身前的一条狗,你让他咬谁他就乖乖咬谁。故而贫道觉得应先打开崔二毛子这个豁口”
“但咱们谁有那些银子能喂饱那些畜生呢?”洪屠户此前一直静静听着,直到听见‘银子’二字突然开腔说话。
“我们三个的确没有,但是,有一个人有”静虚道长说完,脸上现出一丝坏笑,转过头来直勾勾地瞧着我。
“这个”我尴尬地笑了笑,知道这一年的诸事都瞒不了静虚道长的随念诀,便只好点头承认。我掏出燕叔生前留下的所有家当:一沓薄薄的银票,还有几十两散碎的银子,静虚道长将银票接过,粗略地点了点票面的数额还有九千余两。
“不止这么多吧”静虚道长说道。我闻听此言脸咧得跟苦瓜似的答道:“道长,小侄身上就这些了,还有的一份是龙兴风水图志卖得的八万两银子,我之前悉数都存进了商行里,只是现在邓老先生仙逝,这本书又落回到我的手里,所以这八万两银子应当仍是属于邓家和独孤家的”
“嗯理应如此”静虚道长点头“不过这崔二毛子胃口极大,九千余两恐怕难以喂饱他”
闻听此言我急得直咂舌头,问道:“道长,那依您说,怎么才能在短时间内弄来大笔银子呢?”
静虚道长似乎对此早有准备,笑着答道:“知焉,你怎么一时聪明一时糊涂?难道你忘了?在云南探墓时你还带出一对儿小金箱子呢?这俩箱子起初是踩在陈圆圆的脚底下的,理应价值连城十分贵重”
我一听这话暗自在心中叫苦不迭,想道:静虚道长这‘随念诀’可真够绝的,就连小金箱子这点秘密都被他探到了,看来我这紫微星当得也有够辛苦的,不过谁让我是紫微星呢,别管是真的假的,该出的血还是得出。想到这儿,我便应道:“小金箱子的确是挖出了两只,只不过这东西的机关做得太为复杂,一般的锁匠根本就没法开启,倘若硬开,则定会毁了里面的宝贝。我见他实难破解,便遵了邓老前辈的嘱托将这东西交给华莱士研究了,现在也不知他打开没有”
静虚道长听完点头回道:“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贫道以为,上苍既然选定了你,就必然会对你处处庇佑的,所以你只管放心便好可,一切均不会逃出上天的安排之中,无量天尊!”
说完此话,静虚道长便重新飘然落座。他与洪屠户二人叙旧之言自不必细说,众人又聊了半个时辰之后天色便不觉到了晚饭时间。这时正逢静虚道长所雇的老者登门送饭,此次他所送的不再是淡饭清茶,而是一坛老酒和半驼烤得焦黄的马肉。洪屠户与胡老三一见酒肉自是喜得拍手称快,也顾不得谦让便席地而坐即撕即啖起来。静虚道长依旧是饮清茶、咽素米,一副悠然自然的表情。
望着三人进餐的模样,我心里突然生出一股别样的感觉:乍一看好似有几分喧闹,但仔细看来又夹杂着一种平静温和的安全感。那是一种氛围,一种无论怎样的铁汉都会感到舒服的依赖感。
晚餐过后一夜无话。第二天一早起来,我们便策马启程了,此行的目的很明确,就是去拜会崔二毛子。静虚道长将马匹和应用之物全都准备妥帖,家里的草屋和里面的家当就全数留给了卖马的老者,之后几天我们四人翻山越岭,一直向东行了二三百里,这一日终于就进了怀德镇的外街。
怀德镇是吉林地界出了名的大镇店。从东到西策马扬鞭也要行得半日方能通过。康乾盛世阶段,此地出过一个忠孝怜悌、品行刚正的大善人。康熙爷为了查证此人便亲自到此微服私访,结果事也凑巧,康熙这随街一走,还就真撞见此人广为布施积德行善的义举。康熙爷一见甚是感动,突然诗兴大发,就赏他‘胸怀坦荡,仁义尚德’八个大字。久而久之,康熙赐字的故事越传越玄,恰巧此地也没有名字,于是山民就把此地称为‘怀德’了。
怀德是一个多民族的混居之地。其中既有失势落魄的满洲八旗子弟,也有闯关东逃难至此的汉人。镇子里靠近西北的方向,甚至还有俄国人建起的一间哨所。以前我去辽西进药时曾经多次经过这里,此处昼夜都有军兵把守,可谓是戒备森严。
我四人先在镇西的一家郑家老店落了脚。为了不引人注意,四人暂分为两组到怀德镇里去踩盘子。‘踩盘子’乃是胡子圈儿里人尽皆知的黑话,意为打探消息。洪屠户和静虚道长这对老搭档搭许久不见,只有许多话说,就分在另一组;我和胡老三则分到了另一组。
早饭吃过,四人便两两出门奔着怀德镇的南北方向分开了。我和胡老三此次负责打探南面,主要是通过与当地人闲谈之机,打探崔二毛子营寨的人马情况及其本人的性格喜好。为了方便与当地人交谈,我俩并没骑马,扮成一对进货的主仆便向那南街去了。
吉林的天气异常干爽,不时有微风刮过,拂在脸上那滋味别提有多惬意了。八月的关东正是一年中最美妙的季节:放眼望去,从上到下均是一片花红柳绿、草木皆丰的靓景;黑泥逸散的腐味正肆无忌惮地在空气里弥漫着;耳旁鸣响的尽是鸟雀知了妙音,行在路上,身旁六七丈高的脆皮白杨徐徐向下飘洒着绿叶,一群五六岁的顽童正跨着红肚兜,绕着大树你追我赶玩得不亦乐乎,可谓是一派祥和安乐的盛景。
一见此景,我不禁萌生出些许的伤感之情,心中不自觉回忆起**阵中的梦蓉来。她温婉活泼、天真可爱,与静玉的冷面素颜相比,她的出现更有一种让人禁不住去疼爱的亲和之感。在云南生活的几十天里,我俩之间的话语虽然不多,但已然形成不小的默契,倘若没有之后的黑殿之危,我俩现在可能已经是一对如蜜般的恋人了。
在去往怀德镇的路上,静虚道长给我讲了许多关于**阵的奥妙:这种法术也叫催眠,传言它起源于国外,是利用心理暗示控制人的一种技巧。而它之所以能够对人百试百灵,其根本原因就是抓住了人性的弱点,将你深埋在心底的一丝愧疚和痛楚顷刻挖出,再狠狠掷在地上,让你心里彻底窒息,再完全失去抵抗,它便可以对你肆意妄为了。可以说,这法术的精髓,就是揭开了每人的心底隐藏着的痛处:有的是至亲去世,有的是生离死别。总之都是些不堪回首的往事。人有一个自我保护的天性,在理智清醒的时候,每每念及此处,都会自动回避,但在半昏半迷的睡梦之间时,人心是最为脆弱的,所有掩藏心底的东西都会突破这个保护,随时随地都可能会爆发,故而威力巨大足以害人。
忆完这段痛处之后,我的注意又重返现实。随着我俩不断向南行进,身前的路人逐渐增多起来,我忙与胡老三一同抓住机会,借收购山货为由同身旁左右的山民聊得火热。片刻之后,我俩面前陡然变得开阔,位于那山坳中的,俨然是怀德镇里最大的一个马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