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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人攀谈许久之后,天色渐渐有些发暗。我爹和小二两人见我身体仍虚便要起身告辞。临行之前,我爹悄悄把我拉在一旁说道:“知焉,在你昏迷这些天里都是静玉一天三遍给你熬汤喂饭,爹看静玉这孩子不仅人生得俊俏,而且对你还有情有义。如今你老大不小的了,爹这身子骨儿也不甚硬朗,你却要抓紧时间,让爹享享那抱着孙儿的天伦之乐才是”
我听罢脸上不觉一红,答道:“爹,您别着急,孙儿我一定要你尽快抱到,但有些事情还要一步一步地来”
我爹听罢大笑道:“好,知焉,你心中有数便行”说罢他便携着小二一同回房去了。静玉在我房中收拾完一会儿碗盘之后,也自觉得孤男寡女长在一室容易被人嚼了舌根,便也告辞下去。片刻之后,这小木屋子里头又只剩下我孤身一人,我躺在木床之上眼望棚顶不仅由近及远地回味着这一年的奇事:从方才那小姑娘和赏善罚恶大会到一个月前缠斗的血参,从关东本地的静虚道长、洪屠户和胡老三到云南所见的孙文、黄兴和燕叔梦蓉,想了许久,我自觉得头脑发胀,便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翌日清晨,一切照常如旧,静玉依然一天三遍地给我熬汤进食,就这样过了四五天后,我在盘龙岭所受的旧伤几乎如数痊愈了。经过这些天在二龙山内的游走,我对整个山体山况已然有了个大致的了解:这二龙山的确是易守难攻,地形极其凶险。这一天我正在后山转悠,突然静玉找我来说,四爷回来了。
一听四爷回来,我急忙携着静玉一起去前山来迎。只见前山寨门大敞四开,自外面浩浩荡荡开回一只长长的队伍,四爷就在队伍前头督师带路,显得煞是英武威风。
“四爷!”我大喊一声,赶紧疾行几步上前迎接。
“知焉,你醒了?”四爷见我精神百倍也是无比地高兴。
四爷一指身下的队伍说道:“我前几天去了胡老三的柳子里,把他山头原来的百十多号汉子给拉了回来”
我爹生性怯懦,一见这浩浩荡荡的胡子上山吓得有些害怕,便问道:“四兄弟,你你这是要在二龙山上重新立柳子抢山头?”
四爷笑道:“刘大哥,你说得没错。现在适逢乱世,你不犯人自有人来犯你。想我前些年隐藏在抚松镇里想过活,那狗官不也没让我过一个安生日子?如今老弟我现在算看清楚了,你若想要直起腰杆子做人,那就必须得有枪杆子撑腰。良民我是再也不想当了,我就在这二龙山继续落草为寇。老哥,您那药房您也别太舍不得了,咱们山里头有吃有喝,待我以后给知焉和静玉他俩的事儿给办了,您就好好在这二龙山里抱孙子颐养天年吧”
我爹听罢不住点头应道:“四兄弟说的是,四兄弟说的是”
四爷同我爹谈罢,又转头与我说道:“知焉,我这次回来除了到老三的柳子拉弟兄之外,还在半路给你领回一个特殊的客人,这客人在外面一听说你在二龙山里非要闹着跟我回来见你。我因为摸不清他的底细,便只好把他给你绑来了”
“特殊的客人?”我在心里惊道,我怎么不记得自己还认识什么特殊的客人。正在迟疑时,四爷抬手给副将施令道:“带人上来”
副将领令,下山带三个汉子背了一个麻袋,只见麻袋形状颀长,里面的东西正不停地扭动着身体左冲右撞。
“把麻袋松开!”四爷命令道。三个汉子里头有两个按着麻袋,另外一个去解麻袋口,片刻之后自麻袋口里爬出一个长人,我低头一看,这爬出来的非是旁人,正是在我在进入参场之前在怀德镇苦苦等候的德国人华莱士。
我赶紧弯腰下去把华莱士扶了起来,又把他嘴里塞着的破布拿掉。华莱士二话不说,先朝天深吸了几口空气,缓了许久,他才冒出一句话来:“憋死我了”
周围几人一见他这副模样全都忍不住笑了出来。四爷一看华莱士的确没有撒谎便也不再警惕,将我拉到一旁道:“知焉,你怎么还跟这洋毛子扯上联系了?”
我忙把低声把在胶澳华莱士如何营救洪屠户、胡老三的经过简短和四爷交代一遍,四爷听罢笑道:“听你这么一说,这华莱士还真是一个蛮有意思之人,他此番既已成了我们的朋友,那自当要以贵宾的礼节对待”说罢他便安排手下去给华莱士安排住处。
华莱士自从来到二龙山之后,由于一路颠簸、水土不服,自住下开始便生了一场大病。而四爷刚刚率队班师重返,这几日里自是少不了给众人接风洗尘、吃吃喝喝这些俗事应酬。综合这些事情考虑,我在之前几日并没有打扰华莱士养病,在直到了他来到二龙山第五天的头上,我才首次登门拜访。
华莱士依旧带着一脸的病态,但他这几日在参汤的滋补之下气色已然好得多了。他一见我来甚是高兴,也顾不得自己的病情,忙腾出床上的一个空位拽我说道:“刘先生,快坐快坐”
待我坐下之后,我先细细打听了一番华莱士的身体和伤势,两人又闲谈一会儿无关痛痒的话题之后,终于话锋一转提到了两只小金箱子上面。华莱士叹了一口气道:“刘先生,你是不知我开这箱子有多辛苦啊,我不是自吹自擂,从欧罗巴到亚细亚,整个世界都不超过五个人能打开它”
我知道华莱士此人素来诙谐,便一笑打趣他道:“华莱士先生,我对西洋八宝转心螺丝这些东西一窍不通,你就是说这世上只有你自己能打开我也无从考证啊”
华莱士一听以为我不相信他,脸上显得又急又气,便从柜里把小金箱子拿出来一本正经地同我说道:“刘先生,你看,我可没有骗你,这箱子的机关设置得非常玄妙。不仅没有插钥匙孔的地方,而且每个箱中还有一个自毁装置,只要你敢强硬开锁,箱子里面的东西就会自行毁掉”
我低头一看,桌上的两只小金箱子果然是制得严丝合缝。一只顶上刻着飞龙,一只顶上刻着彩凤,也不知这龙凤究竟是哪个巧手的工匠所制,那上面的龙须凤羽居然都能够分辨得清清楚楚,说其栩栩如生毫不为过。我又往下仔细打量,两只箱子全都合着,我用手摸索着沿箱子四周摸了一圈儿,依然是摸不见一个锁眼儿。
“嘿!果然是严丝合缝,那你当初究竟是怎么弄开它的?”我问道。
华莱士一见我面露难色脸上甚是得意道:“你却想不出来了吧,我这就给你重新打开一次瞧瞧”说罢他便从屋中的柜子里头摸出一把剪子对着箱子比量比量,我一见急忙拦住他道:“华莱士先生,你方才不是说这里面有什么自毁装置?你就这样一剪扎了下去的话,这箱子里的东西不就毁了么?”
华莱士冲我笑笑道:“你且先不要说话,只需静待瞧好便是”说完他把剪子放在桌上,又摸索了半天从兜里掏出一块儿纯白色的手帕。我低头一看那张手帕乃是纯棉所制,用料很是密实,华莱士也不多言,把它摆在刻龙的箱子顶上比划一番,旋即又把手帕拿下,掏出剪子在上面小心地剪了一个小口,待一切全都做完之后,华莱士把手帕罩在箱子顶上,只让龙的眼睛从手帕的小孔中外露出来,箱子的其他部位都被手帕罩着。此时天光正亮,他把桌子搬到屋里朝阳的地方,让阳光直射到手帕之上,之后就回头和我说道:“咱俩先喝杯茶侯着,一会儿你瞧好便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