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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冰歆慢条斯理将手中皮鞭圈成吊人圆结右手握住鞭尾指尖微微用劲让皮结一摆一摆地左右摇动着。
赵子原见她突然出现室中心里那一份惊讶自是不在话下脱口道:
“武姑娘你……你怎么来到这里了?……”
武冰歆冷冷道:
“我来不得么?”
不知如何赵子原每与武冰歆相处时总有恍若置身冰天雪地的感觉对方那冷酷的词色尤令他难堪不已只有沉默以对。
武冰歆见他默不作声勃然怒道:
“一见到姑娘你便感到心烦讨厌是吧?”
赵子原心中嘀咕道:
“你有此自知之明最好其实你那颐指气使目空一切的态度很难博得他人的好感。”口上淡淡道:“区区岂敢。”
武冰歆姣好的脸庞上因愤怒而泛红道:
“甭言不由衷了姑娘也不在乎你对我有怎么一个看法只是你若敢违拗于我哼可有苦头够你尝的。”
说出这话立刻便后悔起来暗忖:
“我真的不在乎他对我的看法么男子汉大丈夫怎没有自尊?他屡番遭到我的侮辱兔不得怀恨于心这原是人情理所当然的啊……”
赵子原道:“姑娘不是说过十日之后再行来此指示我行事机宜么?”
武冰歆道:
“我提前来为的要警告你一事——”
赵子原诧道:
“警告在下?”
武冰歆沉道:
“近日我无意在江湖上听到一道风声据说水泊绿屋的神秘主儿正作客于太昭堡……”
赵子原心口一震脱口道:“水泊绿屋?”
武冰歆道:
“水泊是个地名但武林中却无人知其所在如果传闻有错误水泊绿屋的主儿也在太昭堡里那么你的处境便很危险了!”
赵子原勉强捺下心中的激动故意装作不懂道:
“在下不省得姑娘语中之意。”武冰歆沉下嗓道:
“孤陋寡闻如你自然不会懂得且说你可曾在堡内见到一个四肢不能活动终日坐在一张轮椅上的红衣人?”
赵子原颔道:
“今午我在花圃中曾遇到这么一个人。”
有关他在石屋外面窥探红衣人卸肢的一幕自是不便明言遂略去不谈。
武冰歆道:
“此人便是来自水泊绿屋碰见他时最好敬而远之若不慎招惹于他必有奇祸临身你务须记住了!”
赵子原垂下限帘默默对自己呼道:
“残肢红衣人是从水泊绿屋出来的目下业已确定了只不知此人与昔年那一段公案究竟有何牵连?”
武冰歆见对方默然不应尽道:
“喂到底你听明白了没有:闭着眼尽想些什么?”
赵子原道:
“在下正在想:缘何姑娘对区区一命变得如此关心居然一惜路途迢遥赶来示警。”
武冰韵用着奇特的声调道:
“你想不出原因何在么?”
赵子原寻思一下恍然若有所悟地“啊”了一声道;
“是了姑娘所以对我寄以关切自然是为了惟恐我惨遭横死再也无人能为你完成那件事的缘故这道理本十分简单可笑区区一时竟不能领悟。”
武冰歆气得全身抖道:
“你……你该死!……”
她皓腕一抖皮鞭飞扫而出赵子原欲避及及鞭尾吊人皮结从他的头颈套过恰正将咽喉勒住。赵子原错愕道:“在下又说错了什么?……”
武冰歆怒哼一声手上稍一用劲鞭结直缩赵子原喉咙被结头勒紧登时觉得胸中窒闷十分面色逐渐泛白?
但他已经习惯于对方那冷热无常的性格情知自己若予抗拒所受到的折辱将更甚于此因而始终静立不动。
鞭结愈收愈紧赵子原只感连呼气都异常困难面上颜色次渐由白而灰双眼暴突;武冰歆瞧他形象可怖虽命在须臾却坦然毫无惧色不知如何芳心一软抖手收回皮鞭。赵子原呛口气道:“险些我就得在姑娘的马鞭下魂归冥冥……”
武冰歆冷冷道;
“终有一日姑娘火起来会把你活生生勒死在皮鞭之下。”
赵子原苦笑道:
“咱们谈得好好的姑娘怎地突然起怒来?”
武冰歆道:“姓赵的你知不知道自己是天下第一号笨人?”
赵子原毫不在意道:
“在下天性鲁钝姑娘此评许不过份。”
武冰歆哂道:
“瞧来你已是无药可救我一时瞎了眼睛竟会找你办这件事
赵子原道:
“姑娘若要收回成命现下还来得及。”
武冰歆冷哼道:
“敢情你处心积虑要摆脱掉这份差事哼哼我偏不叫你趁心如意。”
赵子原苦笑不语;
武冰歆道:“事情进展得如何?”
赵子原道:“在下依照姑娘嘱咐力求与堡主的千金接近……”
武冰歆打断道:“如果甄家女儿对你有好感那么你便可藉口混进她的卧室暗地里察看有无一把断了半截的剑子?”
赵子原匆忙中没有听清她后面那一句话便道:
“这个倒是好办甄姑娘的闺房今日凌晨在下就曾进去过一次。”
武冰歆心底猛然涌起一股妒意她忍不住尖刻地道:
“呵原来你还是**能手来此不过数日便成了甄家女儿的人幕之宾!失敬失敬。”
说出这话她立刻觉自己内心委实紊乱到无以复加一方面要求赵子原设法去亲近甄陵青以便完成那桩差事而另一方面她却暗暗希望对方能拒绝此一要求甚或无法将这事办成似此矛盾的心绪她自家也解释不出其所以然。
赵子原沉声道:
“人幕之宾?这是哪里话来?”
武冰歆亦觉失言心道自己适才怒妒交集大夫平日之矜庄自恃赶紧岔开话题道:“然则你可曾在房内瞧到支断剑?”
赵子原心念一动道:
“是有这么一支齐腰断去半截的剑子啊姑娘怎么知晓?”
武冰歆神色陡然变得沉凝异常道:
“你自信没有看错么?”赵子原道:
“那把断剑就挂在卧房壁上因为地位十分惹眼我下意识里多打量了两眼见到剑柄上镌着一轮圆日下面是一个篆体‘赵’字。”
武冰歆低道:“金日剑?!你所见到的便是金日剑。”
赵子原道:
“好好一口宝剑竟为人扳断半截真是暴诊神器了。”
武冰歆恍若未闻喃喃自语道:
“看来姓甄的果然有与爹爹逐鹿争雄的野心三把断剑若被他搜罗齐全事情可就不妙了。”
当下道:“近数日内你得想办法再潜进卧房将那把断剑偷窃出来——”
赵子原呆了一呆道:
“这个……这个……”
正自呐呐陡闻“吱”一响房门被推了开来一条纤小的人影一闪而入定睛望去却是那堡主千金甄陵青!
两人乍见甄陵青突然踵临上房错愕之情真是莫可言状赵子原打着牙巴骨良久才进一句:
“甄姑娘?!你——”
甄陵青面罩寒霜不由分说劈面便给了赵子原一个巴掌夜静人寂中出“叭”一声脆响。
她用力颇重赵子原颊上瞬即泛现五道深红的指印条条血丝自唇角渗出他摸了摸有如被热铁烙过一般火辣辣的两颊情知对方已完全听去自己与武冰歆所说的话讪讪道:“甄姑娘且请听我一语——”
甄陵青咬紧银牙道:
“和你这寡情薄义的小贼还有什么好说的?我早就怀疑你来此另有目的哼果然不错!。”一扬手劈劈啪啪又赏了赵子原十数个耳光。突闻一旁的武冰歆冷冷道;
“住手!”
甄陵青瞟了她一眼尖声道:“姑娘整治这小贼贱人你便瞧不过眼了是吧?”
武冰歆满脸俱是不屑之色道;
“贱人这话岂是你叫得出口的么?甄丫头你放明白些姓武的一家人可都不是好惹的!”
甄陵青反唇相讥道:
“姓甄的就好惹么?今日姑娘若不将你们这对狗……狗男女杀了也在为——在为……”武冰歆打断道:“试试看吧!”
甄陵青更不打话玉手徐徐抬起往武冰歆直劈而去掌到中途倏然硬生生转了个方向击向立于自己右侧的赵子原。
口中喝道:“小贼倒下!”
此刻她已将赵子原恨极一出手便是凶险致命的招式丝毫不留余力赵子原自然识得厉害慌忙侧身后闪。
他应变虽称快捷却仍避不过对方那疾逾掣电的掌指只闻裂帛一声赵子原胸前衣袂撕裂一片迎着窗外透进的夜风飘动不已他不禁骇然色变急切间身子一蹲藉腿腰之力蹬步再退。
甄陵青娇躯猛地向前一欺玉臂微抬居中拂去。
赵子原只闻一股淡淡幽香沁鼻而至他心神一荡陡觉全身大穴皆被罩在这拂之下自己犹不及站稳身子对方那拂袖劲已逼到他的胸前。
这一忽里陡听武冰歆娇喝道:
“甄陵青姑娘叫你住手!”
身立原地伸出纤手不疾不徐拂了一圈甄陵青正自抢攻之际忽觉后脊生凉她不假思索屈时往后直撞。
两股力道一触而散甄陵青背上压力登时一减但身躯却为圈引之力带得朝左后移开几步。
如此一来武冰歆的出手便收了牵制之效赵子原得以缓过一口气。
甄陵青回身面对武冰歆道:
“姑娘就先杀了你再行解决那贼也是一样。”
武冰歆冷声道:
“杀人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儿哩甄大小姐你空说大话也不怕夜风闪了你的舌尖儿么?”
甄陵青柳眉倒竖愤怒得说不出话来。武冰歆好整以暇复道:
“论起武功你是绝非本姑娘之敌除非甄老头亲自到来不然今夜休想……”
话尚未说完蓦然房门无风自摇一条人影宛如鬼魅一般一闪而入沉声道:
“老夫这不就来了……”
武冰歆霍然一惊不自觉倒身连退三步半晌说不出一个字。
赵子原横目一瞥那玄色人影分明便是玄缎老人甄定远神色亦自一变心中暗叫“苦也”忖道:
“这老魔头一来我岂不是万无生理了?”
武冰歆吸一口气冲着玄缎老人一福道:
“甄前辈别来可好?家父要小女子代向你老问安。”
甄定远仰一阵狂笑道:
“妮子你镇定功夫倒是相当到家令尊就着你半夜潜进本堡问候老夫这一句话么?”武冰歆一时无语以对甄定远转朝赵子原泪
“想不到小子你竟是武家派来卧底的嘿老夫先时还误以为你与那业已魂归九泉的赵飞星有关……”
赵子原心子一阵狂跳忖道:
“此人心思缜密纵非今日事败我住堡里终会被他瞧破底细到时我将遭遇到什么样的命运就很难说了。”
他口中故作淡然道:
“阁下明察区区在江湖上流浪厮混一事无成此番蒙令媛收容……”
甄定远截断话头道:
“甭顾左右而言他了小子你底子已被揭穿犹能冷静如斯城府之深可说是老夫生平所仅见可惜——”他语声故意一顿赵子原道:“可惜什么?”甄定远道:
“如此一个前路正大有一番作为的少年却命里注定了要从此沮殁你说这不是很可惜么?”
赵子原瞧他口蜜腹剑那感情洋溢的语气就和痛悼知友故人之骤逝一般无二不觉对对方心术的险诈有了更深一层的认识。
武冰歆插口道:
“前辈莫非欲亲自出手杀掉此人以泄忿?”
甄定远道:
“小妮子你是深知老夫之心嘿嘿深知老夫之心……”
“嚓”地一声脆响扬起他竟动起兵刃来——
甄陵青瞪大眼睛惊愕道:
“爹你怎么了?这小……小贼值得你用剑么?”
那甄定远向来自负异常如非遇到足与自己为敌的对手绝不使剑照例是以掌应敌可是他剑若一出匣却鲜少令对方逃出剑下甄陵青曾和赵子原交过手深知后者武功有限得很但爹爹却慎重其事的拔出剑子似此反常之举顿时使她惊得呆了。
甄定远那鹰隼般的目光停留在赵子原身上好一忽点头道:
“不错!纵令这小子武功泛泛不堪一击仍然值得我用剑!”
他此言不啻表示十分看重赵子原的意思但赵子原依旧不为所动平平淡淡地道:
“大丈夫本当死于刀剑之下敢不成全阁下心愿奈何区区生性最是贪生怕死看来这场架是打不成了。”
他隐隐拿话把对方扣住甄定远哪里会听不出来暗骂道:
“好厉害的小子!”当下道:“这句话很有份有量可惜遇到我不过白费心机。”
语落蓦地一弹长剑有如夜空闪电似直挑向赵子原左胸。
他剑犹未到自剑身上所透出凌厉莫名的杀气便先期涌向敌手赵子原心子一凛忙纵身向后倒退。
甄定远长剑一挥迅即追击他剑上造诣之高已到了信手拈来全是妙着的地步这一招看似轻松写意实则从出剑度及剑上取准功夫着眼无一不是险极妙极旁观的武冰歆也不禁倒抽了一口寒气。
她暗忖道:
“就凭这一剑便可略窥甄老头剑术之全豹水泊绿屋主人尝誉他为从谢金印以后使剑第一大家似乎并不为过爹爹若以一对一与他搏斗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赵子原一阵慌乱一面挥手封出一掌一面抽身盘旋疾退顷忽问他已退到墙角边缘——
他开始绕室不断游走沿墙连绕三个大圈甄定远阴笑一声手中之剑倏然收回再出去姿态潇洒自如绝无丝毫滞顿那剑身“嗡”“嗡”震一忽里甄定远已刺出十余剑之多剑剑不离敌手胸前要害。
赵子原冷汗涔涔而落他当机立断左手拇指疾地一扣一弹“嘶”一声响一道指风应手奔出。
这“旋叶指力”一出剑身登时被击得偏拨了几分玄缎老人甄定远微微怔了一怔道:“小子你手底下倒还有两下子啊!”
他稍一抖腕立见光涌霞生剑尖颤动间恍若有千百支利剑分从四面八方同时击向赵子原身上。
在这等情势下赵子原要逃过甄定远的剑尖简直是难比登天眼看对方一剑已在胸前不及二寸处构成一片密密麻麻的剑网随时都有刺实的可能千钧一之际忽然一道念头闪过赵子原脑海。
赵子原上身下意识向左一斜双足凌空左右虚点步履有如行云流水霎时一种极其古怪的呜呜声响自霍霍剑影中透了出来仿佛是流泉溅珠的鸣呜片刻后却变成狂风呼啸一般!甄定远大喝道:“着!”
他双目如炬一剑还往前推实剑光随着他手上动作暴然伸吐那奇异的尖嘶之声立刻又响了起来。
但见人影交错飞掠甄定远那势可拦江断流的一剑居然刺了个空三步之外赵子原双掌抱胸而立!
甄定远面上寒如冰雪用着出奇低沉的语气道:
“太乙迷踪?!太乙迷踪步?!小子你与灵武四爵是什么渊源?”
那“灵武四爵”四字真是掷地有声数十年来“灵武四爵”、“燕宫双后”及“摩云手”等几位神秘盖世高手被武林中人绘声绘影渲染成神话中的人物几乎无人敢于相信他们的存在但此刻甄定远竟当着一个籍籍无名的少年叫出这个名字甄、武两姑娘不禁惊得目瞪口呆!甄定远寒声又道:
“小子你不必隐瞒身份太乙爵到底是你什么人?”
赵子原亦自错愕不止方才他在危机四伏里灵机一动施出那以老前辈自居之中年文士所教的步法急切里救了自己一命想不到对方却指认是太乙爵的太乙迷踪步他脑子一片迷乱直似坠入了五里雾中。当下漫口应道:“无可奉告。”
甄定远冷哼道:“再试一试便知底细——”
一振铁腕寒光绕体长剑徐徐向前挑出。
剑尖到了赵子原胸前五寸之外陡然加快度堪堪就点到对方心口赵子原如法炮制又是一个斜身凌空踏步自剑尖下闪过甄定远乃是何等武学大家他有了一次前车之鉴立时就摸出那步法精髓所在只见他剑势一转在那电光火石的一忽反弹出了一剑——
这一剑自斜角弹出不知如何赵子原忽然觉足步去路恰被封住略一迟疑问甄定远剑尖已然抵住他的胸口——
甄定远冷笑道:
“看来小子你仅是学到了两套三脚猫的架式嘿能够死在老夫剑下也算是你的造化了。”
他剑尖始终紧紧抵住赵子原胸口正待穿肤刺人那默立一旁的甄陵青睹状陡地花容失色张口“啊”了一声却说不出话来。
武冰歆及时喊道:“慢着!”
甄定远一剑去势微窒头都不回同道:
“武丫头稍安毋躁待老夫打了这小子再转来收拾于你你们两人死在一处黄泉路上也有个伴儿。”
武冰歆无缘无故面上一热道:
“甄前辈听着刻下家父率同留香院二十四名高手正等候在古堡外面设若一个时辰内小女子不能安然出堡他们便自堡门一路打将进来那时咱们甄、武两家扯破颜面甄前辈必定知晓会有如何一个后果。”
甄定远哈哈笑道:
“武丫头你甭虚张声势故意放出空气……”
话犹未完屋倏地传来一阵凌乱的足步声三名身穿银衣的中年汉子匆匆掠了进来!
甄定远嗓子一沉道:
“什么事如此慌张?”
那为一名银衣中年汉子朝甄定远躬身一礼气急败坏地道:
“启禀堡主堡前暗桩现二十余名身份不明人物行踪颇为可疑属下……”
甄定远接口道:
“知道了你通知第一道桩兄弟全力戒备提防意外事变另率银衣队护卫巡逻四周遇有外敌人侵立刻动堡内机关埋伏快去!”
三名银衣汉子齐声一诺转身步出;甄定远忽然想起一事喊住三人道:
“迁武呢?他怎么不来报告敌情?”
那银衣汉子道:“夜来便不见顾总领踪影属下初以为他随侍堡主左右目下始知不然正准备去找他——”
甄定远一挥手三名银衣汉子鱼贯退了下去。
赵子原暗道:“顾兄可能藏人地道去了但是他为什么还不露面?”
只闻武冰歆道:“家父在堡外想已等得不耐烦了甄前辈作何打算?”
甄定远眼色阴暗不定忖道:“现在事情犹未布置就绪若与武啸秋公然决裂势必导致两败俱伤之局此为智者所不取还是暂时隐忍下来的好。”
遂向武冰歆道:“姑念令尊与老夫素来交情不恶武丫头你无故闯入本堡老夫亦不加深究你走罢至于这个人——”他指着赵子原冷冷道:“这个少年可得屈驾留下!”
武冰歆深沉地望了赵子原一眼猛摇道:“那不行……”
她突然住口不语缘因室外此刻又有了动静一阵“轧、轧”机声传人耳际那中年仆人天风手推轮椅出现房门当口残肢红衣人蜷缩坐在椅上!
甄陵青柳眉微皱道:“阁下夜晚都不休息么?”
残肢红衣人淡淡道:
“老夫生性最喜凑热闹正如有些人喜欢在夜里行动一样甄姑娘你说是不是?”
他横目一瞥武冰歆道:
“哟武啸秋掌上千金也来了真是一场盛会。”
武冰歆神颜于瞬息间连变数变暗忖:
“水泊绿屋这残肢人突然现身事态必有变化一时之内甄老头想不会急着要杀死赵子原我何不暂行出堡与爹爹商量一下相机再潜入堡内救他?……”
一念及此遂转身施礼离去甄定远一击掌早有两名银衣汉子上来接她步出堡外……
武冰歆改变主意急于离开太昭堡颇使甄定远感到意外但他却不暇细想其中缘由。
残肢红衣人那冷电般的视线在房内四下扫视最后落在赵子原身上轻轻呵了一声阴**:“甄堡主莫非欲宰掉这赵姓娃儿?”
甄定远道:“恐怕是的。”他不待残肢人接口续道:
“阁下以上宾身份住在本堡对于这等闲事还是少管的好。”
残肢红衣人寻思一忽将甄定远叫到一旁低声道:
“老夫忽然对此子生兴趣甄堡主何不顺水做个人情将他送与老夫为仆……”
甄定远讶道:“怎地?你要带回赵姓娃儿回水泊绿屋去?”
残肢红衣人道:“没错。”
甄定远沉吟不决那甄陵青面露不安之色道:
“爹爹你切不可这么做!”
甄定远道:“谁说不可这样做了?你仍免不感情用事这是你最大的缺陷。”
甄陵青默默望着赵子原晶瞳里闪过一丝怜惜之色一刻前她犹怒气汹汹恨不得啖其肉饮其血而后己此刻却为他感到难过替他说起项来瞬息间情绪竟变化如此之快。
残肢红衣人狞声道:
“老夫一生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那娃儿若服下绿屋秘制马兰毒俯贴耳供老夫差遣从此便如行尸走肉一般岂不十分有趣?”
甄定远抚掌大笑道:
“哈哈一个机敏异于常人的少年突地变成一名卑躬折节的仆人的是有趣得紧。”
残肢红衣人道:“你同意了?”
甄定远颔道:
“姓赵的是阁下的人了随你如何去处置罢——”
残肢人狞笑一声示意大风把他推至赵子原身前说道:
“娃儿你都听见了?”
赵子原淡漠地道:
“区区的耳朵并没有聋阁下何须多此一问。”
残肢人道:
“很好眼下你必须在生死两条路中选择其一如果你愿意死在甄堡主剑下倒也百事了了但老夫相信明智如你绝不会走这条绝路是以——”
他语声微顿一俯自上衣项领处滚下一颗黄色药丸那中年仆人天风伸手接住递到赵子原面前。
残肢人续道:
“是以你得将这颗丹药服下保证为老夫效力那么你便可以捡回一条命了。”
赵子原脑际思潮起伏良久他沉下嗓子一字一字道;
“与其苟延残喘活下去倒不如一死以图个痛快!”
旁立的甄陵青一闻此语芳心倏地一震她一直困惑地望着眼前这难以洞测的少年不觉心驰神醉。
残肢人轻喟一声道:
“原来小子你竟然蠢得可以老夫看错人啦。”
甄定远阴笑道:
“小子你自求死可莫怨老夫未与你机会……”
他踏前一步就要掣剑刺出赵子原适时出声道:
“也罢区区答应服下那颗丹药——”
遂自天风手中将黄色丹丸接过张嘴一吞而下。
残肢人怪笑道:
“好死不若恶活小子你能明白这个道理最好服下此丸后每十日毒一次如不服解药五脏立受剧毒侵蚀死前还得忍受较万蚁啃体更要难受的苦楚若是你不相信……
赵子原打断道:
“我完全相信阁下现在要我做什么?”
残肢人想了想道:
“今夜没有什么事了赶明儿咱们动身离开本堡回水泊绿屋去。”
残肢人业经让赵子原吃了马兰毒丸心中有恃无恐事实亦无人敢于对他有所拂逆因为所有他的敌对者大都走进阴间地府去了。
赵子原吞服药丸后忽觉肠中有似火烧他内心一凄忖道:
“先时我所以决定苟全一命乃为了留待将来有为但像这样终生受制于人活着又有何意义?难道我的决定是错了?……”
一时只觉心如刀绞一件残酷的事实不住在他的脑际回荡;——
马兰剧毒十日一!
他昏昏沉沉地步回上房望着窗外长夜将阑霜雾浓重丝丝寒意自夜风中漏出赵子原翻了翻衣领竟觉得心底也有些寒冷了。
朝日初生位当黄河、洛水交汇的大荔镇从昏睡中苏醒过来新阳照在这古老市集的街道上两旁并排矗立着数十家店铺客栈在镇南近河的道旁有一家规模并不算大而生意不恶的“高良酒楼”这时天色虽早但酒楼上业已高朋满座了。
座客大半是精悍魁梧的江湖中人吆喝喧笑声音弥漫酒楼在靠窗角落一桌上正坐有老小不一的三人。
其中一名身着红衣的老者一直坐在一张轮椅上瞌目养神于举座声喧哗闹快意进食中显得相当突出是以时而引起好奇酒客目光的投注红衣老者始终未曾加予理睬。
老少三人不用说便是残肢红衣人、天风及少年赵子原。
残肢红衣人缓缓张开眼睛道;
“开风咱们离开太昭堡有几天了?”
那中年仆人天风道:“两天。”
残肢人“唔”了一声道:
“还有三日半的脚程便能回到老家咱们必须尽快赶路。”
天风道:
“行前二主人不是曾说过欲差遣马车到大荔镇接老爷么?怎地目下还未见到来?”
残肢人想了想道:
“也许马车须待明日才能抵达此镇那么咱们便得在这里耽搁一些时候了。”
这会子堂棺将酒菜送了上来残肢人手足俱缺是以须由他人喂食天风忙着为他夹菜举杯残肢人道:
“天风你尽管自己吃喝这桩工作尔后便由于原来做。”
赵子原只若未闻天风瞪眼道:
“小子你听见了没有?”
自从离开大昭堡一路上赵子原受尽残肢人主仆俩的肆意折磨他数番忍受不住欲一走了之但因自已被迫服下马兰之毒性命为其掌握只有屈予隐忍他默默对自己说道:
“眼下我除了跟从他们去到水泊绿屋再见机行事外别无他法可想大丈夫能忍一时之辱他要我怎么做我样样都顺从便了。”
当下遂装出恭顺模样拿起酒杯递至残肢人面前道:
“你老请喝酒。”
残肢人一张嘴整杯酒都被他以内力吸了进去突闻“砰”一声赵子原手中的杯觥蓦然破裂开来碎片划破肌肤淌下滴滴鲜血。
赵子原情知对方有意戏弄于己但他仍若无其事道;
“是我不留神弄破杯子待会儿请堂棺再送一只过来。”
残肢人暗暗观察赵子原反应忖道:
“此子城府之深实乃我前所仅见瞧他一副毕恭毕敬模样换了别人怕不被他蒙混过去嘿小子你愈是狡黠我愈有兴趣与你斗智耍计终有一日你会心甘情愿为老夫所用。”
赵子原向小二要过一只杯子斟了一杯白酒正待服侍残肢人饮下楼前木梯蹬蹬响处一个面目清瘦的垂老者蹒跚步上楼来。
赵子原不期瞥了老者一眼心中呼道:
“这不是鬼镇的守墓老人谢金章么?怎会在此镇碰见他?……”
老者谢金章似乎没有注意到楼角坐着的赵子原迂自叫了酒菜落座。
倒是中年仆人天风乍见谢金章出现面色霍然为之一变他压低声音在残肢人耳旁说道:
“老爷姓谢的弟弟也来到了酒楼……”
残肢人沉声道:
“老夫知道天风你少大惊小怪。”
天风呐呐道:
“只怕他会过来挑衅寻事咱们不能不有个准备。”
残肢人哼一下道;
“如果谢金章敢这么做那么他的未日也快到了嘿嘿谢金印的下场便是一个榜样!”
天风低声道:
“谢金印是不是被武啸秋与甄定远两人杀死了?小人始终怀疑……”
残肢人叱道;
“天风住口!”
赵子原听见他俩谈话心子鼓鼓而跳这时那谢金章双目一惊已然瞧见了他们只见他脸色一沉长身立起。
谢金章行近冲着残肢人道:
“相好的想不到你也会离开水泊绿屋到江湖上走动——”
他话声相当洪亮酒楼中不乏武林豪客在座众人心中俱是一紧缘因“水泊绿屋”与燕宫双后所居住的“燕宫”乃为武林二大神秘的禁地人们从来只闻其名却没一个能知其所在更逞论去过这两个地方了。
残肢人眼睛一翻道:“意外么?”
谢金章道:
“是很意外原以为你竟年躲在老巢当只缩头乌龟不敢外出了。”
赵子原曾在鬼镇与谢金章相处半日知晓对方并非刻薄寡恩之人但此刻面对残肢人言语之间却是锋芒毕露丝毫不留一点余地分明有意激残肢人之怒他不禁暗暗纳闷。
残肢人嘿然一笑道:
“姓谢的听说你在鬼镇充当一名守墓人敢情长日和鬼魅相处连说话都带着几分鬼气了。”
谢金章道:“一句古话: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残肢人眼色一**:
“你说话之先可曾考虑到后果如何?”
谢金章哈哈大笑道:
“莫非阁下又要收买武、甄两人就像杀死家兄一样的杀死我么?”
残肢人冷哼不语谢金章转朝赵子原道:
“这位小哥咱们又朝面了。”
赵子原却没有顾到谢金章的招呼他脑际思潮回荡不已忖道:
“谢金印莫非遇害过世了么?否则他的胞弟为何有此一语?”
谢金章指着残肢人复道:
“小哥儿怎会与水泊绿屋的人走在一道?”
赵子原如梦初醒期艾道:
“区区在太昭堡见到……”
他欲言又止谢金章略一皱眉向残肢人道:
“相好的咱们这笔死账也该算算了你说是么?”
残肢人冷道:“什么死账?”
谢金章厉声道:
“阁下还要学不开花结子的水仙尽在装蒜么?当年你买雇家兄到翠湖历舫做案事后又暗中指使姓武的和姓甄的二人埋伏于归路上袭杀家兄以灭口此事虽然隐秘但老夫……”
残肢人不容他说完便自截口道:
“姓谢的你信口扯淡可是吃定我是个残废老人么?”
谢金章尽道:
“到底是谁扯淡咱们心里有数今日鬼使神差教老夫在此碰见你该是你恶贯满盈的日子到了!”
语终猛一挥掌往残肢人直击而出。
他似乎对敌人愤恨已极下手绝不留情只闻“呜”地一声怪响一股令人难以置信的劲道应掌击去。
待得掌见击近残肢人陡然长吸一口真气他萎缩坐在轮椅上连人带椅恍若被什么无形之力托着升起半丈多高掌风“虎”“虎”自他脚下扫击而过……
谢多章须皆张单掌居胸连划半圆接二连三攻出了五招突闻四座出一片惊呼之声。
只因谢金章这连环五招看似平淡无奇但是其中内涵之奥妙实已到了令人咋舌的地步那残肢人身犹在半空在对方五掌击下便如置身惊涛狂浪中除了接受摆布外丝毫没有抵抗的余地。
旁立的赵子原亦瞧得惊骇不已暗道:
“这谢金章掌上功力之高几乎到了举世无匹的地步但他在江湖上名气却不若乃兄之高由此观之那谢金印一身功夫岂非已臻6地神仙之流么?罢了瞧这样下去我再练上一百年也绝不是他们的敌手。”
想到这里顿生心灰意懒之感。电光火石间陡见残肢人一俯三道金光从他衣领闪出破空亮出“嗤、嗤”锐响紧接着他回身在空中一大回旋一时但见银光闪烁漫天都是密密麻麻其细如丝的金针。
残肢人虽则手足全无但俯旋身出的无影毒针却是玄奇非常令人防不胜防谢金章是何等武学大家一瞥之下便已知晓其中厉害他沉声低叱双袖挥舞将毒针卷飞。
残肢人坐姿不改翩然落地“吱”一响那轮椅竟被压得声只听他狠狠地道:
“姓谢的!老夫要正告你一句——”
谢金章道:
“有话快说。”
残肢人沉道;
“你要报令兄之仇找到老夫头上可是完全找错人了!”
谢金章道:
“大丈夫敢做敢当水泊绿屋出来的人如此没出息做了案还要推倭不敢承认么?……”
说着一掌重又抬起掌上运集内力待。
残肢人沉声一字一字道:
“谢金章!你不要后悔!”
谢金章打个哈哈道:
“笑话老夫凭什么后悔?”
他一掌正待击出突闻轰然一声巨响邻桌上坐着的三个彪形大汉齐然推开座椅立将起来居中一名汉子伸手往硬木桌上重重一拍杯碗登时被震得四下碎散一声轰雷般大吼道:
“且慢动手——”
谢金章横眉一扫道:“这位壮士有何见教?”
那居中高大汉子道:“谢金章?方才此人称呼你叫谢金章?”
边说边伸手指了指残肢人谢金章颔道:“正是。”
那高大汉子道:“然则你是谢金印的胞弟了你说谢金印是不是死啦?”
谢金章微微一楞道:
“家兄早已二十年前过世壮士……”
语犹未尽那高大汉子已是双目暴突厉喝道:
“好好个谢金印!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你欠了咱们拜弟萧霖一条血债还没有偿还倒心安理得地人土为安了!”
谢金章听得对方提到“萧霖”之名心中有个谱儿说道:
“尊驾莫非是九里崖萧氏四杰的老大萧大坚?”
那高大汉子道:
“你知道便好昔日谢金印受人之雇仗剑夜闯九里崖击毙咱家四弟这深仇大恨叫我去向谁要回来?”
他望了谢金章一眼蓦然大吼一声道:
“姓谢的既然你是谢金印的弟弟就代他偿还血债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