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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大人,下官有事禀报。”见韦皋三人将要进入府狱大门,章灿急不可耐地在后面大声喊道。
“有事待会儿到官署去说。”韦皋停下脚步,转身对章灿说道,继而登上台阶。
“哎——大人——大人!”章灿边喊边跟在韦皋三人身后,小跑着进了府狱大门。
府狱通道,昏暗幽长,霉味刺鼻,潮气弥漫。辰时将至,本应有守卫换班,清点人犯之声,而此刻,却没有丝毫的响动,石壁上的水缓缓流下,终在砖石边缘处因逐渐累积至极限、不堪重负而猝然坠落至地面,出难为人知的临终一声
“景程!”就是在韦皋这一声狂吼之后,一切归寂。最隐蔽处的单独监押房内,韦景程的尸身已被监牢守卫归拢,身罩白单,置于地上。韦皋摸着自己兄弟已经僵硬的身体,看着其咽喉处的致命伤口,不禁怒火中烧,他猛地转过头来问道:
“章灿!这就是你今早急于向我禀报之事?”
章灿一见情况不妙,立时扑通跪倒,拱手言道:“大人容禀。今晨守卫巡查各监房,却现韦副使已于牢中自尽,下官接手下人报信后,深知此事事关者大,就急忙想向大人您禀报”
“你害死我兄弟性命,却还在这里谎言欺诈,真以为我韦氏可欺不成?啊?”韦皋喝断了章灿本已编排的说辞。
“大人,下官说的句句属实,韦副使的死确实与下官无干啊!”章灿一边说着,一边用乞求的目光看着韦皋。
“亏你还是个执掌刑狱的推官,真不知道这些年你在我剑南西川判了多少冤案。若真如你所言,韦副使深夜自杀时你们各自不知,而是今晨巡视时才将其尸身现,那么,我来问你——”韦皋突然一声大喝,吓得章灿立时就是一哆嗦“副使自杀时就是这种仰卧姿势?躺得如此规整,双臂竟然在倒下时也没有散乱摊开之迹象。”
“大人,这是下官命手下人将韦副使的尸身整理安放,以示尊敬。”章灿抢着韦皋的话,替自己辩解一句。
“好,你很聪明。那我再问你!若是副使夜间自杀,早晨才被现,尸身早已僵直,保持在死时的姿势,你说!你的手下是如何做到又让韦副使平躺得如此安稳的呢?章灿,我让你负责审理此案,将副使暂押府狱之中,可你呢?你却暗中将其杀害,且谎报本官说其是自杀身亡!你好大的狗胆!”韦皋气得颤抖着手,指着章灿骂道。
“大人,下官实在冤枉啊,大人!下官有罪,方才确实欺瞒了大人,夜间副使自杀,下官已知,却不敢前去禀告,生怕搅扰大人您休息”
“事到如今,你竟然还敢在本官面前巧言令色本官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说,是谁指使你谋害副使?”韦皋想借此时机从章灿口中得知幕后元凶。
“大人,下官真的没有谋害副使啊,副使真的是自杀,这屋中确实是下官命人收拾过的,原来地上洒满青瓷酒壶的碎片,副使就是用这碎片刺入自己咽喉自杀身亡的啊。大人,请您一定要相信下官,下官真的没有想杀副使之意,下官是好心送些酒食过去,不料想却酿成如此惨祸。”章灿竭力替自己的活命之机做辩白,却没有提及韦皋暗示令自己密杀韦景程之事,他明白,如若说出自己根据揣度逼死韦景程之事,只会让韦皋更加愤怒。不能说,嗯,说了只能是雪上加霜。
“你给我闭嘴!”韦皋怒目圆睁,继而微眯双眼侧目斜视着推官章灿,说道:“好你个章灿,害我儿韦肃性命,又嫁祸给我弟景程,现在又将他逼死在狱中,造成死无对证。”韦皋边说边一步一步向章灿逼近,章灿连连后退,边退便双手在胸前狂乱摇摆,说道:“大人,下官真的冤枉,不是,不是啊。”
韦皋仿佛没有听见他的话,继续向前迫近“好,你不愿意说,本官也不勉强你,那就留着你的鬼话到阎王那里说吧。”说话间,韦皋手起刀落,以沙场搏命之力将章灿头颅斩下!鲜血喷涌,似乎也在倾泻着韦皋心中的积怨与愤怒!可怜章灿还未来得及为自己的冤枉叫屈,就懵懵懂懂地做了刀下之鬼,他的头颅滚落,满地污泥浊水的渐染都不能令其闭上双眼,也许,他也想不明白,韦令公口中所说的设计此番歹毒之计的幕后元凶究竟是谁?自己精明一生,讨巧一世,竟然也被卷了进去?
“你给我站出来!站出来!有种的咱们当面较量,玩阴招、耍奸计算什么汉子?出来!”韦皋此时心智混乱,几近癫狂,旬月来命案连,剑南西川阴云难散,两日内又连丧两亲韦皋确实快撑不住了!他狂乱地挥舞着手中之横刀,漫无章法地在牢房内砍杀,韦洪、刘崇义二人急忙避闪,生怕一不留神便与章灿一样,成为韦皋的刀下冤魂。
二公子头七未过,停灵内堂,副使韦景程狱中新殁,新进灵堂,节度使府内一改往日政事繁忙,各吏员碌碌司职、不敢怠慢的景象,而是换做一种死气沉沉、凋敝荒废的面貌。自从推官章灿惨死于韦令公刀下,从节度使府内僚属,到各曹各衙文吏,甚至司马府的戍卫将官,个个都是噤若寒蝉、小心行事,生怕一不留神便丢了性命。节度使韦皋性情突然大变,是骤然丧亲之痛所致?二十年前平吐蕃之乱时,韦令公连丧妻儿,却硬是不废军政事务。不尽然。抑或是他生将暮年,人老多情所致?然则,既是多情,又怎得对章灿痛下如此杀手?斫章灿头颅,令其身异处,却又是真真的无情得近乎残忍暴虐。
此种想法和猜测,在剑南西道迅蔓延开来,鬼魅的阴影也笼罩在人们心头,久难散去,此时,唯有一人,最为得意——不言自明,确是绯衣人无疑。这个心有雄才、策划周详的节度使府高级幕僚,此刻,正在盘算着如何给已经行将就木的节度使韦皋以最后的致命一击!
秋风将至,秋雨欲来。七月十五,节令中元,正是各家为死去先人烧香焚帛的时日。与寻常百姓相同,韦皋也扶病前去,祭拜自己的两个儿子、亡妻姜氏、兄弟景程,回想起一个月前还曾与韦肃、景程二人痛饮千盏不觉醉,而今,却只剩下自己这个年过花甲的病弱老迈之人苟活于世。唉!不能为你们报仇,我韦皋有何面目去地下与尔等相见?
韦皋慢吞吞、一步一挪地在管家韦盎搀扶下,上了马车,回转节度使府。恐是旷野之风寒凉刚硬,韦皋回到府中后便觉周身不适,也未尝在意,便早于平日就寝时间回房歇息了。
初更,节度使府守卫换班,原职守甲士下值,此时,府门外有人叩门,看门甲士探头一看,道了声:“哦,是刘将军啊,知道您今晚当值,小的正等着您呢。”守卫陪笑道。
“啊,有劳了,刘某家中有些事情,故而迟来片刻。”绯衣人冲甲士抱拳拱手,也说了些客气话。绯衣人迈步进来,值守甲士又重重地关上了大门
“卫士都换班了吗?”
“将军放心,除了门房,都已经换成咱们的人了。现在这节度使府在您的手中掌控!”
“做的不错,事成之后,本官重赏。”
“哦,多谢将军抬爱。小的愧领了。”
“这没你的事了,回去当好差便是。”
“是,小的告退。”
节度使府一进,偏厢,绯衣人独自坐于屋内,此刻,他虽然兴奋不已,因为很快他就要成为这节度三镇的封疆大吏,然而,还是不能高兴过早,必须保持谨慎和警惕,韦皋老儿还活在人世只要他活着,就算他再老再弱,但就凭他在西川的威望和那一纸敕命,对我刘某人来说,就永远都是一个巨大的威胁!必须尽除去!而且,必须我亲自下手除之,才能心安。
二更刚过,绯衣人出了偏厢,向韦皋内宅走去,一路之上,但见守卫朝自己施礼,却未遇拦阻,绯衣人心中大为惬意。
有顷,绯衣人行至内堂院门口,朝着在此值夜的韦盎一拱手,言道:“韦总管,下官有急务要向节度使大人禀报,烦劳您代为通禀。”
“刘大人,令公今日身染小恙,晚饭过后便已回房中休息,这恐怕”韦盎面露难色,又不好拒绝。
“哦,见过大人,下官有急务禀报,搅扰令公休息,万望赎罪。”绯衣人朝着韦盎身后方向拱手施礼说道。
知是老爷从房中出来,韦盎急忙回身,可是动作也在这一瞬间凝滞,低头下看,刀刃穿出自己上腹部,韦盎心知中计,欲呼来人,却又在此时被绯衣人刺中第二刀!
中元节的深夜,四下悄寂,清风吹过竹叶,出“沙沙”之声,节度使府内宅既无守卫也无仆佣,就连管家韦盎也不知去向,这一切景象,都与韦皋那一晚的噩梦惊人的相似!绯衣人掌中横握环刀,伴着微凉秋风大肆推开了韦皋的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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