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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两点,一间敞亮的西餐厅。
过了用餐尖峰时间,店内几乎只剩下这一桌的十来个客人。他们靠着窗边坐,将三张桌子并成一张长桌,年龄相当的一男一女对坐在两边的中间,他们的身旁分别是年龄较长的父母亲,以及其他亲人。像是促膝对谈,又像谈判似的壁垒分明,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一些不关痛痒的话题。如果有人看到他们的样子,一定会大胆猜测他们正在相亲。没错,他们确实是在相亲,尤其是男主角孟庭轩,在父母的安排之下不知道已经相亲过多少次了。他穿着白底蓝条纹的衬衫,打了条深蓝色系的领带,梳得整整齐齐的西装头,唇边总是露着笑,就像对待他的病人时,给人信任、安心的浅浅的笑。细边金框眼镜架在一张俊秀的脸上,镜片后面是一双睿智的眼睛,身材瘦高,但是看得出来有副强健的体魄,神态中透着书卷气息。陪同他的除了父母亲,还有兄嫂,他们听说今天的女主角是广告界的女强人,担心阅历单纯的庭轩是否招架得住,特地跟来的。
女主角杨立晴显得非常拘谨,这样的刻意安排对她来说就像电视上的相亲节目,强迫他们面对面然后问男女双方“你(你)对她(他)的第一个印象如何”毫无效果而且令人烦躁。如果只要第一印象,那么只需安排一场邂逅,例如让男主角撞破女主角的车灯之类的,如果媒人没有这种创意,至少这个人的打扮要“劲爆”一点,这样才能达到惊艳的效果。杨立晴到目前为止没有主动开口说过一句话,也没有正眼看过她面前这个男人。素净如玉的脸上镶嵌着一对大黑眼睛,还算圆滑的下巴让她的瓜子脸不至于看来太削瘦。短短的黑发在发尾的部分略略地向外卷起,这个发型让她看来伶俐乖巧,掩盖了不少精明干练的锋芒,而这个形象简直让孟家父母满意极了一定会是个帮夫的贤内助。他们这样想,自然而然地也就把她紧抿的唇角解读为因害羞或尴尬所致。
身上这套丝光棉紫红色细肩带洋装让她显得匀称有致,这是妹妹杨立云帮她挑的,她说这样才显得热情,可以遮一遮她到时一定不会掩饰的“死德性”穿什么她无所谓,是不是遮住了死德性她也不知道,但是这种颜色在这种气氛下肯定是不合时宜的,因为她的表现一点也不热情。
服务生撤走餐盘,送上饮料、甜点后,这场相亲聚会才算正式进入主题。“杨小姐在哪儿高就啊?”孟家母亲先开场,她一脸的笑几近谄媚。
“我在广告公司。”她简洁的回答,因为对方是长辈,所以她面带微笑。“她是学大众传播的啦,毕了业就一直在广告界工作,算一算也有五年了喔。还算混得不错啦。”立晴的母亲嫌她说得太少,马上主动补充说明。
“喔,现在的女孩子能力好,很会赚钱,不用依靠男人了,不像我们以前,常常要看人家的脸色。”孟家母亲说,像是在感叹自己生不逢时。最后一句明显将箭头转向,中箭的人笑了笑,这个时候闭嘴是明智的抉择。
“是啊,我先生是个公务员,常常调动,我跟着他到处搬家,一个人带着三个小孩,整整十年没有好好睡过一觉呢。”立晴的母亲也有不少苦水。
“我老公是职业军人,也是常调动,小孩跟着常常转学,我那时好担心他们的功课跟不上别人。”
“那时一天到晚想东想西,就是没替自己想过。”她呵呵的笑了起来,对这种负担其实是甘之如饴的。
“而且到这把年纪了还不是照样要替他们操心。”她也笑了。相亲也可以聊这些事?这两个人倒像找到知心人了,一样的心路历程,只能说给同路人听。如果做不成亲家,这两个人一定也会成为好朋友。
其他人在做什么、说什么,这两个上架的鸭子都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孟庭轩静静地喝着咖啡,目光焦距调在他的咖啡盘和杨立晴的杯子中间,并没有开口找她聊几句以打破僵局的打算。他心里正盘算着牧德为了配合他服务于公立医院的太太的休假,想要更改部分排班时间的事情,病历资料要电脑化了,社区艺文发展协会来找过他,想结合民间的力量办个周末音乐会,这些事该从何着手呢?
耳边轰轰响着父亲的声音“我这个老二啊,从小就聪明,我要他学医,他跟我争辩鲁迅说什么,孙文说什么,就是想读文学”这说的是自己吗?
“我说啊,年轻人有他自己的想法”女方家长回答了些什么?听不清楚了,身旁几个人的声音逐渐变成一个鼓风炉,轰轰轰轰响着与他无关的话题。他忽然非常羡慕停留在玻璃窗外的那只苍蝇,它可以随时飞走,飞到它想去的地方。
而杨立晴呢?此刻这轻快的乐音正仿佛千军万马在她心里纷乱杂沓,砰!砰!砰!砰!马蹄撞击着每一根神经,视线里扬起烟尘一片。
“梦田”!这是她做的第一支广告片的配乐。那时她刚进公司,为一家洗发精业者做广告,当时客户要另一首曲子做配乐,为了这件事,她的主管周家扬和她不知沟通过多少次,要她顺着客人的意思,可是到了最后,他们俩一起说服了客户接受她的意见,事后也证明,这支广告片是成功的。广告片成功了,她却失败了,她从此介入了他的生活,整整五年,谈了一场失败的恋爱。
随着音乐,她掉进了无边的思维之中,仿佛在席间有人断断续续地问她一些问题,但是她不知道自己是否做了得体不失礼的回答。
离开餐厅之后,她坐在她辛苦赚来的宝贝车“neon”里,握着方向盘,听着“英伦情人”的电影原声带,但是耳根还是不得清静。
“怎么样?立晴,你对那个孟庭轩的印象怎么样?”坐在前座的母亲急着想知道她对他的看法。
“才看一眼,哪会知道他怎么样嘛。”她皱了皱眉头。
“姐,你真的有看一眼吗?我看你都没正眼瞧过他喔。”立云睨着她说,一脸欠揍的样子。她真搞不懂,立晴从青春期开始身边就围绕着追求者,那时候收情书、谈恋爱,连和男友吵架都会吵得很浪漫,怎么会搞到相亲这个地步,而且这样好的对象,她居然正眼也不瞧一眼,她到底想要什么样的男人?
“我看是不错,斯斯文文的,又是个医生。”杨妈妈又说。
“你知道的比我还清楚。”她说,好像不关她的事。
“刚才在那里介绍的啊,你没在听吗?”杨妈妈有些气她的漠不关心。
“他叫孟庭轩,小儿科开业医师,在家排行老二,今年三十三岁,哥哥是律师,妹妹在高中任教,他还有一个小孩,今年五岁,他的老婆在生产时血崩死了。五年来,孟庭轩没有再婚,也没有交女朋友。”大弟立辰向她仔细报告。他的近视度数其实不太深,但是总喜欢配上黑色粗镜框,样子像老了十岁的苏永康,据他自己的说法,是为了遮住他的桃花眼。“原来是个鳏夫,那他怎么又参加相亲了?一定跟我一样,被架着去的。”“他一定很爱他老婆,你没看他那个表情,说有多不情愿就有多不情愿。”哎呀!不是都说好了帮着说服她的吗?怎么唱起反调来了。
“立辰,你少说两句。”母亲斜了他一眼。什么爱不爱的她不懂,只要条件可以就行了。“他们家世很好,而且父母亲都退休了,小孩都是他两老在带,你不会太麻烦的啦。”杨妈妈近一步游说,深怕她因此打了退堂鼓。
“妈我又不是嫁不出去,干嘛硬要把我塞给一个死了老婆的。”
“喔!你不急,你都快三十了,也没见你带个男朋友回来过。”
“我不是说过了没遇到喜欢的对象嘛,一切都要靠缘分的,总不能上街随便吆喝一个。”她提高声调,已经有些着脑了。
“姐,你不要这样跟妈说话,她也是希望你能找到一个好的归宿啊。”立云也听出她的不耐烦,出面劝阻立晴进一步失控。
立晴心下一凛,知道自己态度失当,便闭上了嘴。归宿?她不想吗?那正是她心里最茫然的一条路。
“老公,你倒是说句话呀。”母亲这时才想到向一家之主求援,刚才一直都没人注意到他。“让她自己想想吧。孟先生有个小孩,如果立晴很在意,也不能勉强她。不过我也觉得他很不错,一看就知道是个值得信任的医生。”
原来如此,根本就是看上他医生的职业,杨立晴把眉头一锁,对这件事不再发言,她看了看手表,已经三点半了。真是的,在餐厅里居然扯了那么久。
“我送你们回去吧,四点还跟客户有约。”她抑制心里的不悦,同时加快了车速。
“我回诊所了。”孟庭轩送父母回来时顺道去幼稚园接小翔,他下车抱了抱儿子便急着要回去,虽然他很想多跟小翔相处,但是他也很怕父母亲提起今天的事。
“回来、回来,”父亲叫住了他。“你妈已经在做饭了,晚上和你哥哥嫂嫂留下来吃了饭再走吧。”
“好吧。”既然走不了,他便带着小翔溜到院子里玩球。
这里算是一个高级的透天住宅区,每栋房子前面都有一个大约能停下两部轿车的小院子,孟庭轩的父亲把它弄成一块绿地,用白色木条搭了一个棚架,挂着几个小盆栽种一些蔓藤绿色植物爬满棚架,一片欣欣向荣,地上也有几个小盆栽种了些非洲菊、玉兰花,还有山茶花。“爸爸今天怎么在家啊?”小翔一面把球拍到庭轩这里,一面兴奋的问。“爸爸留下来陪你啊。”他说,带着温柔的微笑。
“爸爸,我会数到一百了喔!”小翔很骄傲的说。
“真的啊!要不要数给爸爸听?”庭轩挑了挑眉,故意用惊奇的口吻说。“嗯!”他用力点点头,开始认真的数了起来。
童稚的声音回荡在院子里,孟庭轩觉得有点感伤,每一次他回来总是发觉小翔又长高了一些,他的爷爷奶奶伯伯婶婶都用相同于对待自己的心来疼爱他,可惜还是有些缺憾,他没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他少了个母亲。
他的眉宇之间,他的笑容,都有倩容的影子,他温柔美丽的妻。
如果现在倩容也在这里,那会是怎么样的一幅景像呢?她会带着他在草地里找虫子,或者做些突发奇想的事吧。她会用什么方法教育小翔呢?她会不会教他弹钢琴?她一定会不许他在吃饭时离开座位,如果两人争执了起来,她会凶他吗?她凶的时候又是什么样子呢?“98、99、100。”最后这个数字他喊得特别大声,因为他数完了,功德圆满。“好棒喔!”孟庭轩欢呼。父亲和大哥正从屋里走过来,也一面为小翔鼓掌。“爷爷”小翔一见到爷爷马上奔了过去。
“来,爷爷带你去洗澡,你玩得好脏唷。”孟爸爸弯下腰来抱起他。
“爸爸等我喔,我很快就回来。”小翔在临走之前这样叮咛。
看着爷孙俩进屋里去,这两兄弟也在台阶上坐下来。
“小翔长得好快喔。”大哥孟庭宇说。
“是啊,每次看到他都觉得他又长高了一些。梓如和琼如什么时候学会数到一百呀?”他带着别苗头的意味,开玩笑地挑衅。梓如、琼如是孟庭宇一对儿女,分别就读小学一年级和三年级。
“你想怎么样?”他握着拳槌了一下他的肩头。
“唉,你敢动手?你忘了我是跆拳道三段的?”两人打闹了一阵,孟庭宇忽然正经八百的说:“刚才听爸提起,小翔偶尔会问为什么他没有妈妈。”
“再等他大一点,他会了解的。”庭轩将目光停在最远方。
“你没想过再帮他找个母亲?他没见过倩容,应该不会有适应的问题。”“再找个母亲?有那么容易吗?”他黯然的说,倩容的影子挥之不去,他能再找个女人来吗?只为了让小翔有个母亲?这对任何女人都不公平。
“你没试怎么知道容不容易?”他当然知道他在想什么。孟庭轩,他的弟弟,唯美浪漫主义者,也许他当个作家也一样成功。
“哥”他拉长尾音,通常这表示不想再继续谈下去了。
“你不替小翔着想,也该替爸妈想想,他们年纪大了会担心小翔,要是有一天他们不在了,小翔怎么办?烦恼是很伤身体的。”他不自禁的加快说话速度,为他的难以沟通感到生气。“已经过那么久了,也许你现在试试会发现没有那么难的。”见他不回答,他叹了口气,缓缓的说:“看在两老的份上,试试看吧。”
孟庭轩还是无言,他低着头无意识的撩着脚边的草,向晚凉风徐徐吹来,带着玉兰花的香味,却不能清醒他矛盾的头脑。能吗?这种事情能试试吗?
在餐桌上小翔的食欲特别好,话也特别多。他吃了平常最不喜欢的红萝卜,并且喝了两碗排骨汤。
“爸爸,你知道吗?在学校小朋友都叫我喷水龙耶!”他很稀奇的说。
“喷水龙?为什么?”
“因为我喷得最远啊,就是像这样”他忽然用上下唇夹着舌头用力一噗刚刚喝汤留在嘴里的水分就应声喷出,庭轩没料到是这一招,当场愣住,一旁的奶奶及时遮住他的口鼻,使得灾难没有扩大。
“小翔好酷喔,哥,你的儿子将来肯定比你强,他的心思好活泼喔。啧啧啧!喷水龙。”他的妹妹庭亚大笑着说,不知道是真的这样想还是另有所指。
庭轩斜了她一眼,转向小翔谨慎的对他说:“你这样是很不卫生的,几乎每个人都要吃到你的口水了。”
“对不起,我下次不会了。”小翔是个懂事的小孩,说了下次不会,他就会记得不再做相同的错事。
母亲一面帮小翔清理,一面心里想着如何开口问庭轩今天的事。其实让他去相亲并不是逼他结婚,只是希望让他多认识一些人,也许运气好遇到一个好女人,这样小翔也能有个正常的家。他们两老终究是年迈了,看着儿孙有个温暖的家才是最让他们放心的。可是她就是不懂,这孩子为什么这样排斥相亲。
“二哥今天不是去相亲吗?”庭亚先发问,她今天去上班,没有看到好戏。这样倒省了孟妈妈的开场白。
“庭轩,今天那位杨小姐,你看怎么样?”孟妈妈小心的问,每次提起这种事,到后来总是不愉快。
“你认为呢?”他缓缓的说,一边扒了一口饭。
“我是挺喜欢的,有份好工作人又长得漂亮。”见他的反应不同以往,孟妈妈喜出望外。只有庭宇知道,他方才的话有了些效果,可是能持续多久呢?
“嗯。”“孟老头,你觉得呢?”孟妈妈提高声调,有了一点希望可要乘胜追击。“我也挺喜欢的,看来乖巧,可是又有几分豪气。”孟爸爸也急切的说。呵,他还看出了她有豪气。
“那你的意思呢?约她出来走走吧。”
“我们喜欢她,她也不一定喜欢我啊,你们又不是没看到她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肯定是被家人架着去的。”他把问题丢给不在场的立晴。
“你那张脸,像人家欠你二五八万似的,也不找人说说话,她当然很尴尬啦。”“你们在说什么?”小翔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一脸认真的问。
“小翔想不想叫爸爸帮你找个妈妈?”庭亚也认真的反问,不理会一旁出声制止的庭轩。“想啊,小唯的妈妈很漂亮喔!”也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小唯是谁。“可是什么人才可以当妈妈呢?”他的字典里,目前为止还没有妈妈这两个字的解释。
庭亚思索了一下决定挑简单的来说:“爸爸的老婆就可以当妈妈了。”
“是不是像伯伯和婶婶,还有爷爷和奶奶这样,就是老婆。”童言的文法真奇怪,不过还好听得懂。
“嗯对!”
“可是爸爸好像没有。”他皱着眉失望的摇摇头。
“那你请爸爸帮你找一个好不好?而且要比小唯的妈妈漂亮!”庭亚向小孩扇动,其他人也乐得看小孩子发功。“爸爸,可以吗?你想不想找个老婆?”小翔很婉转的问,充满期待。“爸爸不想耶。”他学着小翔的语气说。
“什么?”他心急的问。
“因为找老婆很难的。”他呼了一口气,不明白为什么要跟小孩扯这些。“那为什么大家都有妈妈?老师说要努力不放弃,大人也不可以放弃啊。”“听到没,小孩子都比你开窍。”庭亚生性坦率,有话直说。不是她没耐心,而是她觉得这个二哥死心眼的软硬不吃,说什么都没用,倒不如激他一下。
“庭轩啊,抽个空约她出来走走吧,先了解一下,又不是非要跟她结婚不可。”孟爸爸也这么说,他想男人要有个家,家庭才是事业的基石。
“我没意见,反正你有我的排班表,如果她愿意出来的话,再打电话跟我说吧。”他淡然的说。
这样的回答可让两老高兴得不得了,虽然他还是不情不愿,可是比起以往的经验,这次可好多了。他们相信,儿子终究会从丧妻之痛中走出来的。
杨立晴来到公司已经有些迟了,刚坐下来内线就响了:“sanny,你来啦!我们在等你开会。”
“是今天吗?”她浑浑噩噩的,而且情绪有些糟。自从相完亲回来,她的心里就一直回荡着归宿这个字眼,母亲替她操心的归宿。
“快点来,总监已经到了。”
币下电话,她拿了一些资料快步走进会议室,里面的人正在说笑。
“对不起,我迟到了。”她笑着说。大伙一见她进来,便有人开始起哄。“sanny迟到了要请吃午饭。”
“这两天精神不振喔,是不是光顾着约会啊?”
“我这老女人,要是有人约,半夜也会跑去的。”她自我调侃,话里的刺却刺中另一个人。椭圆形会议桌首位的这位周总监家扬先生,似乎不太想听到这类约会的事,他现在的情绪就跟他没修干净的胡疵一样乱七八糟。从她一进门,他就一直看着她,他不知道这个女人在闹什么别扭,居然当着他的面说她去约会?
立晴在他的下一位坐了下来,迎上他的眼光时有些心慌的痹篇了。
“我们开始吧。”他僵硬的说。
在场的人感受到他们的两位主管不太对劲,纷纷收起玩笑,正襟危坐。
会议中,家扬和立晴像往常一样不时提出一些疑虑和建议,可是气氛却明显得不对劲。两人神情淡漠,近三个小时的会议里没有互看对方一眼,公司里没有人知道他们什么时候闹得这么不愉快,以总监的eq,这种表现实在有点离谱,而他们眼中的立晴,也是有话直说不放隔夜仇的,怎么这会儿全走样了?
“就是刚才说的那几点,记得再补强,下周就要跟客户做说明了,加油。”周家扬说完,静静坐在原位,看着其他人收拾资料,在立晴即将踏出会议室时叫住了她,淡然而客气的说:“sanny,请你等一下好吗?”
“好啊。”她走了回来,在离他稍远的椅子上坐了下来,两人都没说话。其他人识相的加坑诏作离开会议室,最后离开的人带上了门。
会议室里通明的灯光也照不透死寂的气氛。周家扬静静地看着立晴,似乎想从她缺乏表情的脸上找出她不愉快的原因,但是他失败了。
“什么事?”直接挑明了问,他不喜欢转弯抹角。
“是你留我下来的,怎么反而问我什么事。”她看着桌面,冷冷的说。
“我想不出来有什么地方得罪你。”冷冷的声音里有重重的火葯味。他实在无法忍受她的冷淡。以前他们之间也曾有过几次不愉快,她的冷漠都足以令他发疯,他宁可她对他大骂,那样至少他能知道她是怎么了。
“我不敢,你是总监,我还要靠你赏口饭吃。”她无目的的讽刺。
“你不必这么客气,我们之间谁依赖谁恐怕很难说。”
“我只是做工赚钱,你这么说我不敢当。”
“你要冷嘲热讽到什么时候?这样激怒我对你有什么好处?你这是在折磨我。”他瞪着她,觉得怒火烧到眼前来了。
“我没有那种能耐”
她保持麻辣的语调,可是不等她说完,家扬呼地站起来到她的身旁,一手按在她的桌面,一手按在她的椅背上,压低上身,熟悉的鼻息喷在她脸上,让她心中悸动不已。“你知道你有。如果这样会让你高兴一点,那我很乐意接受你这样对我,可是,请让我知道为什么。”他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慢慢的说,随即又想起方才她说约会那件事。“你真的有男朋友了?”他心虚的问,仿佛这是一句蠢话。
“你可以有老婆,却不许我有男朋友?”心底最深的痛楚终于化成一把利剑指向他,来吧,是他自己说愿意接受的。
“你没有,对不对?”他固执的想漠视一些现实,一些无能为力。她垂下眼睑,并不回答。“为什么不敢看我?”他激烈而且霸道的追问。她呕气不理他。
周家扬不愿再继续这种闷烧似的冷战,他低下头想吻她,想用另一种方式结束争吵。她站起来猛地将他推开,这个男人根本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她慌乱得退了好几步,家扬心急地抢上来拥她,她伸直颤抖的双手抵着他的胸膛,不让他再靠近。
“不要。”她摇摇头,一颗心烦乱起来。
“怎么了?怎么了?”周家扬也烦乱的低声叫了起来,觉得她越来越难以相处。她一开始就知道他有家室了,当初不在乎这层顾虑和他在一起,现在却总是拿这件事情为难他。“我需要静一静,如果没事,我就先走了。”她闭了一下眼睛,不让自己流出眼泪来。
今夜的月色一点也不美,橙红的下弦月斜斜挂在半空中,照不亮一幢幢沉睡中的黑色建筑,天空像一张墨沉沉的幕,密密盖住这座城市,不透进一点星光,顷乱就仿佛温室效应,窒闷的充塞在空气中。
立晴躺在床上睁大眼睛盯着天花板,翻来覆去无法入睡,干脆翻身起床给自己倒了一杯choya,走到窗边打开窗户,一阵落寞迎面袭来。
家扬现在正在做什么?
也许还在为某个案子伤脑筋,也许正享受她的妻为他准备的宵夜,也许为了回报她的体贴,他们正分享彼此温存的摩掌,如果是这样,那这个时候,她还在他的脑每里吗?或者她将被弃置在心里的某个角落呢?
一把利剑狠狠刺进她的心里,她低低的呻吟了起来,眼泪悄悄滑落唇边。如果爱情的前途是婚姻,那么离婚呢?如果爱情的前途不是婚姻,那么为什么自己会这么迷惘而且心痛?从他的婚姻里偷出来一点点的爱,早只变成蚀人心髓的落寞,像毒品般戕害着她,却又如此被她渴望。
电话响了,不愿铃声搅扰静谧的夜,她急忙接起电话。
“喂,是我。”电话的那一头轻轻的说,低沉而感性的声音。
“你在哪儿?”她有些惊讶。
“我在你家门口。我买了糖炒栗子,下来一起吃吧。”
立晴挂下电话,急急地走下楼去,周家扬的车停在邻居门口,他迷人的身影就靠在车门边,原来他没有在他温暖的家享受他的妻的温柔,而是在深夜里站在她门口,想办法博卿一笑,她还是比较重要的,对不对?
一整天的不愉快都消失了,立晴扑了上去,双手环着他的腰紧紧拥住了他,周家扬低下头吻住她的唇。
“不生气了?”将车子开到他们常来的公园,在一盏灯下的椅子上坐下,他问,唇嘴一抹微笑。这个女人,柔顺的时候是只猫,撒泼的时候更像只猫,可是他就是偏偏爱她这种个性。“你这个时候出来,你太太不知道吗?”她开始问东问西。
“我告诉她,我出来吃点宵夜。”他剥开一颗栗子,送到她嘴边。
“如果她想跟你出来呢?”她张口吃掉,嚼开栗子,嘴里溢满香松,心里却是酸溜溜的,他也为她剥栗子吗?
“那我就不能来看你了。”女人真是麻烦,明知道会不高兴却偏要问。
不再像白天那么尖锐,她温顺的靠在他的胸前听他的心跳。
“我妈一直在为我安排相亲。”她慢慢的说。
“对方是什么样的人?”
“是个医生,挺帅的。”她笑着,故意这么说。
“嗯”他心口一紧,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家里的人都很满意喔。”她说,心里却升起一丝让她不安的期望,家扬会为了留住她而结束他的婚姻吗?
“那你觉得呢?”他心里空荡荡的,什么念头也没有。
“我不知道,我在等你。”嫉妒的蛇养在心里,吃掉她的善良。
“立晴,我爱你,可是我不能这么做”他慢慢的说,愧疚而且心痛。可是她不在乎他此时说了什么,她知道这是急不得的。她静静躺在他的臂弯,感受他的温情,衡量自己在他心里的分量,紧紧握着方才升起的念头。
她要他,而且她有的是胜算和筹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