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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破月出,惊得树上几只鸟扑腾腾乱飞出去,原本暗沉沉的林府在如水的月色中,先前的肃杀阴森之气尽数褪去,仿若适才的惊心动魄都只是一场梦境。
士兵们一言不发,各自打扫着狼籍,包扎着伤口。
林景松挡住赵锦绣的去路后,自己却是提着惊鸿剑对着萧元辉离去的方向呆呆伫立着,身影高大,却显得落寞孤单。
看林景松这般担忧的举动,萧元辉是真的受伤了,也不知伤得重不重。赵锦绣眉头一蹙,一颗心顿时吊起来,纷纷乱乱的不安,空空落落的无所依,只剩下不可名状的烦躁,心里像是有无数的猫爪子在抓着。
来这个时空四年了,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内心像是有一团滚烫的灼热,将心一寸寸的烫焦、揉碎。
忽然,林景松像是下了重大决定似的,猛地一转身。眸光扫过来,眼神凛冽,带着询问,更多的却是杀气与恨意。
赵锦绣心里一阵慌,不由得退两步。只觉得自己已经不是自己,平素历练出的处变不惊心境在这林府里全然乱了,是因为这是林家老宅的关系么?
林希那缕幽魂去了何处?是跟自己互换,还是去了奈何桥转世为人,或者就沉睡在自己身体里,抑或者根本就是飘荡在周遭。这四年,赵锦绣对这问题,从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深究。
而今,在这林府中,却是不由自主地想了,浑身顿时一片冰凉。
“走吧。”林景松的语气很不耐烦,继而提着惊鸿剑快步往府邸深处走。
赵锦绣愣了一下,这才明了林景松是要带她去给林希父女上香。
方才因要与萧元辉周旋,倒没有想多。如今想到林希的去处,赵锦绣心里不由得发毛。脚下虽在挪动,却是走得异常缓慢。
穿过林希的练功房,又踏进一片园子。此时,月色正好,周遭的景物清清楚楚,庭中如积水空明,林木疏影横斜,颇有中国画的神韵,周遭弥漫着植物的清香。
赵锦绣看到这怡人月色,这才将胸中一口郁结之气吐出去,但心中那种烦躁却还是积在那里,像是不安的岩浆不停地涌动,却又找不到出口。
“磨磨蹭蹭做什么?”林景松在青石板路的尽头停下来,转身看到赵锦绣走到异常缓慢,不由得喝道。
赵锦绣也无心与他对垒周旋,一言不发加快脚步跟上去。
青石板路的尽头有长长的回廊,转过那拐角,便是一方四合院式的房子,天井中烛火通明,正中间摆放着案几设着灵堂,那灵堂上两个牌位,正是林希和林浩然。
而灵堂前的蒲团上,有个年轻和尚正坐在那里闭目念经,安闲地敲着手中木鱼,一副超然物外的的神色,与周遭飘飞的招魂幡,案几上摇曳得紧的烛火形成鲜明的对比。
这和尚正是赵锦绣的旧识——浮光寺的沧海大师。
真不愧是沧海大师,永远都是这副不动不摇坐如钟的安闲神色,像是看透了世间万物般超然。
林景松虔诚地站在一旁,等待沧海大师念完一段,赵锦绣也一并站在一旁。
片刻后,沧海大师停止念经,旁边跪着的小沙弥快步上前扶他站起身。
沧海施施然理理白色的僧衣,也没有转过身,而是拿起拿起木鱼走到案几前,将木鱼放在那牌位前,敲击三下。尔后,手在虚空中划着,像是在画符。
和尚做法事,有画符的传统?赵锦绣眉头一蹙。搜寻记忆,无论是自己的时空,还是这个时空,都是道士做法事才会画符。这沧海到底是独特,还是另有隐情。
沧海却是转过身来,一副清风朗月的神情,双手合掌对着林景松一拜,道:“阿弥陀佛,将军,成了。”
林景松略略欠身,道:“今日之事,有劳大师。”
“分内之事罢了。只是二位将军自有自身福。逝去四年,一切都尘归尘、土归土。林将军若还这般大阵仗,恐只是打扰英灵而已。这祭日法事,贫僧还是劝将军莫要再做了,以免徒增二位将军的负担。”沧海平静地说,波澜不惊。
“多谢大师提点。”林景松将手中惊鸿剑交给旁边的老者,语气不如先前恭敬。
这氛围甚是诡异,看来这林府果然有古怪,听沧海的话语,怕这法事也只是幌子罢了。那自己到底是明哲保身,装疯卖傻先撤退,还是要进一步试探?赵锦绣这会儿倒是有些犹豫。
沧海大师落落大方,走过来,对着赵锦绣略一欠身,道:“一别半年,算起来,倒有半年未与三公子对弈说禅了。”
“赵某也甚想与大师说禅,无奈只是俗人,蝇营狗苟,奔波而已。”赵锦绣客套一说,琢磨着要不要连同这家伙也试探一下。
沧海双手合掌,道:“阿弥陀佛。众生如月,阴晴圆缺,皆有自相,所谓空相,殊途同归。哪有俗与不俗之分?”
赵锦绣对着沧海施礼,少不得客套的恭维。林景松却是不耐烦,走过来拉了赵锦绣一把,将她往那灵堂前一拽。
先前被这厮伤了的手腕顿时疼得火辣辣的。恨恨地甩开手,瞟林景松一眼,这人的脸还是沉得跟锅底似的,严重破坏这美丽的月色。
旁边的小沙弥递过来香,赵锦绣接过来,虔诚地放在手中。一抬头看见两个牌位,心里忽然生出莫名的怪异,仿若林希就坐自己在对面,她连看都不敢看她一眼,像是怕她责怪。
自此,赵锦绣算是彻底承认自己一直以来都很介意,介意自己不如林希。林希是林家军的支柱,是萧月国人的骄傲,征战沙场从无败绩。敌人对她恨之入骨,却也是不得不佩服。这些年,赵锦绣走南闯北,听到的,全是对林希的赞美。
林希,是一个神话般的存在,风头早就盖过她的老子林浩然。
而她赵锦绣除了小聪明,一无是处,连楚江南教给她的那些基本的防身功夫都学不会。很多时候,赵锦绣觉得自己是彻头彻尾的废柴,心里充满着不可名状的烦躁。
比如,方才萧元辉受伤,赵锦绣忽然想到如果是林希,定不会让他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可是自己却反而要他来保护。
所以,历来觉得应该将权力握在手中,才能在这个乱世真正立足的赵锦绣,从来不敢利用林希这层身份一跃而上,反而一再地竭力隐藏,以赵三公子这个身份活着。
个中原因,固然有不想卷入纷争,惹来不必要的麻烦。更重要的却是赵锦绣惧怕自己做不好林希,辜负众人的期望,最后还要赔上性命。
“林希,对不起,我没有办法做你。尽管我认为只有许华晨这样的人才可以与你相提并论,尽管我一直模仿他,我做不了他,却也是做不了你。”赵锦绣握着香,在心中默默地说,荒芜一片,如今这般境地,怕剩下的就只有竭力地活下去罢了。
慢慢试着抬头,将目光移过去看那牌位,篆刻的字体,“林希”二字赫然鲜明,像是她永远跨域不了的高度,横在那里。一如当年,横在自己与许华晨之间的那些世俗。
赵锦绣颓然垂下眼眸,心里的烦躁顿时化作哀伤,浑身力气都像是要被抽走了。连忙飞快地拜了三拜,郑重地将香插入香炉里,连叩首都忘了。
稳住心性,施施然一转身,对着林景松一笑,道:“多谢林将军给赵某这个祭拜英灵的机会,这夜已深,赵某先告辞。”
林景松没有理会,只是对旁边站着的几人挥挥手,低声吩咐一阵,那几人走上前来施礼带路。
赵锦绣出于礼貌,对着沧海大师施礼,算是作别。
沧海面色平静如水,瞧了赵锦绣一眼,道:“三公子眉宇隐忧,郁结心中,近日怕有灾祸,须得静心勿动,方能化解。”
赵锦绣一阵警觉。沧海此人向来少语,更不会去说什么灾祸之类的事。
记得三年前,也是因为荆城戒严,赵锦绣登上韵书塔看风景,恰逢沧海也在塔上,二人论谈一番。
赵锦绣因自己穿越的身份,对于鬼神向来也有心发怵。便问:“在下可问大师鬼神一事吗?”
沧海席地打坐,平静地看着江天一色,说:“施主,佛家讲缘,讲善,讲看破,若是如是。鬼神一事,施主何须问佛?”
赵锦绣施然一笑,道:“那在下,可否向大师问灾祸?”
沧海慢慢地闭上眼,道:“施主,世间只问看得破与否,看得淡与否。灾祸不过是看得淡与不淡,破与不破而已。施主聪慧,只该问自己。”
沧海从来不给人做凡俗的指引,更不会去替人相面,哪怕是能与他对弈的赵锦绣。而今却是这句话。
赵锦绣不由得抬头看沧海,一袭白僧袍在风中飘飞,自己翩然不动,月光下的他神色安宁,一脸的清风皓月,眼神更是平静如水,看不出一丝破绽。
这就是这位年仅二十八岁的僧人,在这夜夜江波奔流的浮光寺里看着世间的僧人,从来都是清风朗月,不问世事。可如今却也说出这句话来提点,局势的严峻,自己处境状况,可想而知。
不知是不是自己连累了这位高僧。赵锦绣想到这些,心里很过意不去,觉得如果是因为自己,而让这位高僧念经都念不安稳,那真是罪过。何况根据锦娘所言,这林府里古古怪怪的,若是沧海大师有个三长两短,自己怕是一生都不安稳。
所以,方才想仓惶而走的赵锦绣这番平静下来,对着沧海施施然一拜,道:“多谢大师提点。今晚月色甚好,不如赵某陪大师回韵书塔坐禅如何?”
沧海一垂眸,道:“坐禅不在于月色,出家人,世间万物皆空。今晚,沧海还要为二位将军英灵祈福,三公子就请回吧。”
祈福也应该是沧海不屑的。这位有着卓越性格的高僧,隐隐的言谈认为佛并不是具体的神,佛只是一种信仰,向善、得到内心平静,普渡自己的信仰而已。
赵锦绣很是担忧,却也只能笑着说是自己凡俗了,无法领悟高深佛法。沧海却已转过身,施施然坐在蒲团上,双手合掌,口中念念有词。
赵锦绣看他背影一阵,仔细咀嚼他的话,整个人适才的烦乱全然去了。目前形势紧迫,须得冷静对待,步步为营。
这会儿一想,折扇一开,对着几位士兵说有劳了,又是翩翩公子乘着月色往外走。走两步,又想起锦娘的嘱托,心中也是担心青岚。衡量一番,怕青岚也是受自己连累,于是最终还是转身问:“敢问林将军,青岚姑娘可唱完堂会了?这番,赵某顺路,倒是想与佳人赏月。”
林景松刚急匆匆往另一边的厢房走,听得赵锦绣一问,猛地一转身,冷冷地说:“林府自有马车送,赵三公子须知规矩分寸,凤楼不过商铺。”
(令狐向大家道歉,由于自己的情绪以及昨日受到比较多的干扰,导致一个字都写不出来,答应的更新也没有更。只能对大家说抱歉。我会尽力调整自己,以期写出好的故事给大家。谢谢大家支持,我看到那么多PK票,粉红票,心里很感动。还有几个朋友一直安慰我,我会一直写下去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