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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锦绣斜靠着黑木椅,半垂着目,将眸光敛起,也将略微的慌乱敛起,却止不住袖中的手微微发抖。
接下来的短兵相接,拼的是定力、智谋,更拼的是谨慎。自己赢,对方不过暂时退却,而自己输,很可能身首异处,结束这上天赐予的生命。
虽然直到现在,赵锦绣并不相信老谋深算的权谋专家桑骏会倒在这里,但却也毫不松懈。因为性格使之然,从记事开始,无论生活中的大小事情,赵锦绣都不会存在侥幸心理,总是会做最全面周详的部署。
当然,此时此刻,关乎自己的生死。她更不会抱侥幸心理,将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所以,必得一搏。
斜靠着椅子,将呼吸调整得均匀,竭力平复心中的紧张。在外人看起来,她就像是安然入睡的温驯豹子。
不一会儿,耳畔响起整齐划一的脚步声,渐渐近了,最后在门外停下。
尔后有沙哑的声音低喊:“嗬,定”,然后,听得齐声回答“喏”,随即又是整齐踏步站定的声音。
赵锦绣知晓是荣王与三位顾命大臣带兵来了,她也懒得抬目,依然斜倚在正位上,闭目养神,对周遭的动静巍然不动。
“你这妖女——”有浑厚的男声喝道,话音未落,另一个苍老的声音立马阻止:“殿下稍安勿躁。”
赵锦绣也不打算醒来,因为这不是时机。这倒并不是她在继续掩饰自己的紧张。实际上,从听得士兵们那声“喏”开始,赵锦绣的紧张陡然消失,连先前的发抖也瞬间停了,浑身像是静谧的星空,玄妙而沉静。
赵锦绣此刻不醒来,是要让对方烦躁。适才的布置是给对方一种无形的压力,现在这一招,可谓是在心理上赢得的第二步。
人心烦躁,必得不够沉稳,露了心性,才好逐一击破。这是许华晨教给赵锦绣的第一课,许多年来,赵锦绣在与人对垒时,必得会注意这一点。因此,她在处事时,也总是告诫自己要沉静。
赵锦绣凝神听着周遭的动静,却听得桑林的声音响起,先是拜见了荣王与三位顾命大臣,接着是很有礼貌地请几人入座。
其中有个人,声音苍老,但嗓门极大,一点都不像是个文臣所能有的嗓音。那人不悦地说:“好大的架子,就是锦王见到我们也不敢如此猖獗。昔年,皇上也是懂礼之人,得要礼让三分。”
那桑林也是极通透的人,讪讪一笑,压低声音,道:“方老将军,请不要责怪王妃。王妃这是累着了。昨夜照顾殿下不眠不休,今日也是睡了一小会儿,便起来照顾殿下。本来说了,明日一早差人请各位前来。不料各位如此关心殿下安危,竟是这深夜前来,王妃也不得不放弃就寝,起身接待各位。”
那人冷哼一声,道:“这就是接待?”
桑林立马低声道:“请荣王与各位大人稍安勿躁,属下这就去叫醒王妃。”
赵锦绣暗自佩服这桑林,不紧不慢,那语调竟是滴水不漏,且自动告知她那人就是桑国先帝托孤的顾命大臣之一:方程。
这方程先前是桑家老头的贴身护卫,后来天下大乱,桑家老头造反,方程是拥趸,更是带兵东征西讨,扫平令州盆地的其余各州府的反抗势力,为桑国开国立下汗马功劳。
桑骏的大哥驾崩时,曾托孤三位大臣辅佐年仅6岁的太子登基。这三位大臣其中一位就是方程。
当然,辅佐小皇帝的,除了三位大臣,还有太后和太皇太后。至于桑骏,他的皇帝老哥那时已经没有办法不让他成为摄政王,辅佐小皇帝。因为桑木森是他的党羽,桑国五分之四的兵权在他手里,九州有四个州的州牧是他的人,而桑国都城令州驻军也是他掌握着。若皇帝不答应,他随时可以起兵,取而代之。
因为桑骏的强势,小皇帝上台后,并没有实际的权势。而辅政大军的三大臣一亲王两位后宫长辈的制约作用并没有体现,反而是桑骏独揽大权的局面。
而这三大臣中,方程作为元老,无疑是最厉害的人物。其余二人:一位是丞相李腾,年少时便是令州第一才子,为人极为敦厚,在学子心中地位颇高,是道德的高标,为人谦逊、刚正不阿,因而在桑国朝廷说话极其有分量;另一位则是先帝的老师,当年的太子太傅张诚,如今的吏部尚书,张家是令州豪门望族,声望颇高,张诚极其聪颖,少时便有美名,世人传言“美仪容,善骑射”,世人皆称“妙公子”。
这三人皆不是等闲之辈,少时便是人中龙凤,如今经过岁月洗礼,更是人精儿了。今晚,自己要跟这三人对垒,看来真是要大气十二万分的精神。
赵锦绣兀自想,等着桑林来叫醒自己。桑林却是极懂分寸的人,他是男子,本不能进女子院落,最近这几日频繁出入西苑,已是因特殊而逾矩了,这下子,怎么可能亲自来叫醒赵锦绣。
他只是训斥旁边的丫鬟,道:“亏得你们还是西苑的大丫鬟,都如此这般看不到形势?要陷王妃于不义?还不快去叫醒王妃。”
其中一个大丫鬟颤抖着声音应答,继而有细碎的小铃铛声靠到近前来,在赵锦绣跟前柔声喊:“王妃,荣王殿下他们来了。”
赵锦绣自然不能立马就醒,依然睡着。学着楚江南教自己疗伤的调息方法,将呼吸收敛得绵长,看起来很像是深睡。
周遭也是一丝声息都没有,甚是还有人刻意屏住呼吸。赵锦绣暗想此刻,自己就是目光的聚焦点。
那丫鬟等了片刻,又轻喊:“王妃,荣王殿下来了。”
赵锦绣皱皱眉,低低地“嗯”一声,像是要醒来,却在极其不安中,继续转入深睡,周遭还是没有动静。
那几个老家伙沉得住气,并没有发作,倒是荣王冷声喝道:“什么东西?竟敢对本王摆架子,依本王意见,证据已经确凿,直接杀了她,还说那么多废话作甚?”
那荣王说着便拔剑而出,听那剑的声音,应该是极其轻的铁剑,虽比青铜剑轻巧锋利,但到底是剑客们所鄙视之武器,剑客们自恃功力深厚,用的都是青铜剑。
“殿下,稍安勿躁,咱们定人罪,也得过堂三审,何况锦王殿下到底如何,如今还不清楚。”这嗓音听起来沉静宽阔,倒是听不出年龄。
“哼。”荣王冷哼,又将剑唰地回剑鞘。
桑林在一旁,也是看不下去,对着大丫鬟低声喝道:“瞧你办的事?别以为王妃仁慈,锦王府的规矩就可不守了?”
那丫鬟应了声“是”,声音里全是颤抖。赵锦绣听得她呼吸声紊乱浓重,然后颤抖着喊:“王….王妃,荣王….殿下他们….来….来了。”
赵锦绣也没应声。这会儿不只是消磨对方耐性的问题,更是为阮香绫和明云欢赢得部署的充分时间。
周围的人倒是不说话,大约是都看着这个丫鬟。这大丫鬟这次间隔很短时间,声音提高了一些,凑近来喊:“王妃——,荣王殿下,他们——,他们来了。”
赵锦绣这次极其痛苦地嘤咛一声,扶着额头,施施然睁开惺忪的眼,眉头紧蹙,眸子没有任何焦距地扫过众人,慢腾腾坐直身子,抬起手捶捶肩膀,显出这打盹弄得胳膊都酸痛的模样。
那丫鬟如释重负,竟是“扑通”一声倒在地上,想必适才惊吓过度。赵锦绣故作惊讶地扫她一眼,继而站起身,吩咐其余几个丫鬟:“你们将她扶下去休息,许是昨夜跟着本王妃照顾殿下整夜,今日又没有休息,加上这丫头身子差,这会儿倒是累晕了。”
几个丫鬟应了声,扶起地上的丫鬟退了出去。赵锦绣这下才正眼过去瞧门口众人。这一瞧,神色立马惊讶,继而眼神责备地看了看张池和桑林,不悦地说:“你们竟不晓事。不知叫醒本王妃,让三位大人和荣王殿下在门口半天,一点礼数都没有。”
桑林和张池垂首,皆道:“请王妃恕罪。”
赵锦绣整理衣衫,略微将鬓边的一束发整理到耳后,便向着门口的四人迎上前去。这一边走,一边对张池和桑林二人吩咐:“你二人还不知将功补过?这众多士兵都是来探望殿下的,然,殿下刚休息,不便出来接见众人。那就去请他们派些代表,去这西苑主卧看看殿下情况吧。”
张池与桑林互相对瞧一眼,不料门外响起一个声音:“王妃,这是臣下的失职。这事就交给臣下来办。”
赵锦绣已走到四人面前,往门外瞟一眼,瞧见头裹着白布的侍卫统领,那白布上渗着血迹,一只手也是挂在胸前,看来之前确实是伤的不轻。
“嗯,那你去办,我让张池协助你。”赵锦绣应了声,看了看张池。张池立马领命出去。
赵锦绣这才转过来,瞧了瞧荣王与三位大臣,一脸抱歉地叹息一声,道:“真是不好意思,我昨晚整宿未眠,照顾殿下,今天又睡得极浅,待得殿下不高兴,又伺候一番,殿下刚睡下,听得几位甚为急切,要来探望殿下,我便又不能睡,在这里等着,方才倒是不小心睡着了,还请四位见谅。”
那荣王冷哼一声,斜睨一眼赵锦绣,另外三个老家伙倒是很客气地点头,其中一位身着黑色麒麟袍,腰带是紫黑相间,根据桑国规矩,这是封王的表现,这定是三人中的方程。他开口道:“有劳王妃照顾殿下。”
赵锦绣抬眸一笑,道:“自是应该,几位宽容,还请里面坐。”不由得打量方程,虽苍颜白发,但面色红润,目露精光,炯炯有神。果然不愧是老当益壮的方老将军,在军中威望也颇高。
“恭敬不如从命。”方程略一点头,率先跨进门来,接着是荣王,然后是一人,苍青色宽衫,不是官服,倒是平常公子打扮,此人身材高挑瘦削,头发还乌黑,面上虽有些皱纹,却是面目俊美,眸如冷月,很内敛,却又狡黠。这人应该就是人称“妙公子”的吏部尚书张诚。
另一人头发全白,一身沉稳气息,举步极其缓慢有礼,不用猜,此人就是丞相李腾。至于那荣王,一身淡紫色宽袍,头发以黑簪绾结,面目谈不上俊美,只能说还算周正,只是那眼神一直是斜着,手持一柄剑,拂袖落座。
赵锦绣对着四人嫣然一笑,却是这瞬间兀自将这几人打量个遍,且判断出各自身份。
待四人落座,赵锦绣吩咐先前那小丫鬟烧水煮茶,而自己则在主位上坐下来,叹息一声,道:“这年头,贼人也太猖獗,竟敢闯入锦王府。”
这话一语双关,自然有骂对方的嫌疑。三个老家伙沉得住气,荣王眉毛一横,道:“林希,你就不要在这里演戏了。识相的,赶快带本王去见王兄,若王兄无碍,本王还可留你全尸,否则,定将你五马分尸。”
“殿下。”方程喝道,向他使眼色。
荣王悻悻坐在一旁不语。这边方程却是站起身,一身傲慢,拱手问:“不知王妃本家何处?”
“萧月国帝都,许家,虽是朱门绣户,却也是家教极好。”赵锦绣朗声道,迎着这老头探究的目光,眸光里全是秋水长天的淡然,没有一点的畏惧。
那老头先别开眼,赵锦绣却冷笑道:“锦王府对各位可算是礼数有加,本王妃却不知各位的休养就仅此而已。”
荣王“嗖”地站起来,喝道:“别逞口舌之能,今晚,本王必须要见到王兄。”
说着,就要往内堂去。这穿过内堂,就是西苑的后回廊,那里的东厢正是西苑的主卧。桑骏正在里面养病。
赵锦绣一闪身,挡住荣王的去路,道:“这是锦王府,容不得任何人撒野。”
“那本王就先杀了你这个萧月国的幺蛾子。”荣王冷声喝道,随即拔剑而出对着赵锦绣,站在屋内的几名卫戍则是唰地拔剑对着荣王。
“你们要造反不成?这是萧月国的间谍。”荣王呵斥卫戍。
桑林平静地回答:“属下等只知她是锦王殿下最爱的王妃。”
赵锦绣心里一乐,桑林这家伙也是厉害人物,此话无异于提醒桑江:你悠着点,要是伤了王妃,凭锦王的性格,必定连平素里的那份情面也不给,立马灭你荣王府上上下下。
“愚不可及。”荣王忿忿地说。
赵锦绣看了看那横在肩膀上的剑,也料定这人不会动自己,他不过想在气势上想将自己压下去。
这人能将这三个老家伙撺掇过来,也定不是愚笨之徒,他绝对不会在没有确定桑骏的情况时,贸然动手。
他必然研究桑骏很多年,所以很懂桑骏作风,若是贸然动手,桑骏倘若好好的,那么首当其中的便是他,死无葬身之地。
所以,赵锦绣漫不经心地瞧他一眼,眼角眉梢都是笑,偏偏是眸光寒,继而呵斥桑林等人:“放肆,荣王面前,岂有你们说话之理,荣王不过挂念殿下的伤势,他们兄弟情深,所以行为难免过激,是吧,荣王?”
最后一句话,赵锦绣一边拨开他的剑,一边笑着问。(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