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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令、方二人便将天字堂各位分堂堂主召集至总堂议事。众人皆已知晓总堂主派天威堂主巡视各处地字分堂之事,却不想天英堂主也要出京,这便涉及到两堂及总堂之事务。原来这乾坤堂除总堂外,另有一百零八个分堂,按天罡地煞之名排列,凡天字堂皆属内堂,其分布均位于离总堂较近之所在。地字堂属外堂,近的距总堂数百里,最远的几乎竟有万里之遥,是以令千秋出巡分堂其实乃是一件苦差。众人见他在席间长吁短叹,眉头几乎皱成一团,与平日之威严稳重大异,心下不由暗笑。令千山更是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只差没笑出声来。令千秋心下大怒,只想等众人散去后把这小子好好收拾一顿,只是碍于场合,不便发作。令千山却机灵得很,见兄长的脸色越来越黑,早就找了个借口溜得无影无踪。
方御风见他二人如此,不由暗自摇头,他将自己堂口事务之暂交副堂主后,便预备与谈倦长谈一番,以便说服其远游散心。众人见他出游之意颇为坚决,倒也难以挽留。
再到忘忧馆之际,谈倦正在卜卦。令方御风感到意外的是,谈倦居然没有拒绝出游的提议。
“卜骨始于夏,盛于商。汝有大疑,谋及乃心,谋及卿士,谋及庶人,谋及‘卜筮’……想不到……你对这个也有兴趣。”方御风饶有兴致地看着谈倦,表情很是奇特。
“古人信奉鬼神,我不过是拿来玩玩而已。”裂开的龟甲在他的手上,谈倦细细的观察着,他的眼神幽深,如同一泓看不见底的深泉。
“据说有经验的占者能够根据龟甲上的纹路来判定结果……”
方御风绕到椅子前坐下,以手支颐。
“依我看,你不妨看看我们此行适宜去往何处?”
谈倦轻轻地看了他一眼,就继续盯着他手上的龟甲。
龟甲上的裂纹很奇特,有的十分规律地排列,而有的却细碎而紊乱。
“岂非白也吐耀含辉,禀西金而成姿。”
方御风吃了一惊,“西金?你莫非是想……”
谈倦放下龟甲,看向他,“我正是想去昆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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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明池畔的迎春花刚刚吐出鹅黄色的嫩蕊,令千秋和方御风却因各自的事情分别出了京。
而当它们已是串串金黄色缀满枝头的时候,乾坤堂总堂却有两位不速之客不请自来。
由于令风云云游多年,总堂的事务一直是由天字堂几位资历较老的分堂堂主代为处理,这日,恰恰是天满堂堂主曲游春在总堂当值。
下属弟子传禀之后,曲游春便将二人自外堂请入奉茶。
这乾坤堂总堂,外客原本轻易不得入内,只是这二人之中有一位与乾坤堂颇有渊源,曲游春这才破格相待。
他来到厅中之际,二人刚刚落座。
见曲游春出来,其中一人起身拱手道:“曲前辈,沈冥造次了。”
这人约莫二十三、四岁年纪,身着玄色长袍,剑眉星目,虽然行事进退有礼,却仍隐隐有一种卓尔不群之气。
曲游春笑道:“沈世侄见外了,莫说令师与我们总堂主有同门之宜,便是区区在下也一向对沈国师仰慕得很。却不知沈世侄今日到此,有何贵事?”
沈冥转头看向上首,“这位赵公子乃家师世交子弟,家中现有病人,想请贵堂天寿堂主过府诊治。”
曲游春闻言,朝坐在上首的那人看去,见是一位少年公子,看上去不过十六七岁年纪,却生的眉清目秀,器宇轩昂,加之服饰华贵,便知不是平常人家子弟。
原来乾坤堂的天寿堂主姓邳名境,正经是令风云的入室弟子,和令千秋、方御风等人是师兄弟。他本是万寿山庄传人,其父万寿山庄庄主邳恪乃东汉名医邳彤之后。
邳彤乃光武帝刘秀的开国功臣,满腹文韬武略,《后汉书》称其为“一言可以兴邦”之俊杰,在平定王莽后,任曲阳郡太守,以功封灵寿侯。其人精通药理,乃一代名医,人颂为“药王”。
邳境家学渊源,医术自然不差,平时亦常与乾坤堂的医药供奉相互切磋,只是鲜少为外人诊病。曲游春微一沉吟,想沈冥原本不算是外人,况且邳境如今又刚好在京,不若便与他说之此事,也算卖沈清微一个人情。
当下便遣人往天寿堂去,请堂主至总堂议事。那少年公子坐在那里半晌没有说话,此时却道:“听说贵堂的天寿分堂立此不远,与其请人过来,不若我与沈兄一道前去天寿堂延医,也免去贵堂一些烦劳。”
曲游春听了这话,自然无甚异议,却是沈冥看了那少年公子一眼,神色间颇为诧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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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到得天寿堂之时,邳境却正在给堂中一位香主诊治。原来那位香主李之铉原本在地刑堂供职,新近才被提拔到天寿堂,却不想却给邳境一眼看出有恙在身,细究之下竟是身中奇毒,自己却全然不知。
邳境将三枚金针分别刺入李之铉督脉上的至阳、灵台、神道三穴,沉吟片刻后,缓缓展手,凝聚出一团白色雾气。随即一掌拍出,白雾登时在李之铉背后化成一片,刹那间已沁入体内。
见病人神色不变,邳境索性伸手扣住了李之铉的脉门,并将右手拇指点在其少商穴上,随即瞑目凝神。
李之铉的胳膊上出现了一道细细的紫线,沿着手太阴肺经自少商侵入了邳境的右手。随着时间消逝,越来越多的毒素被邳境引入体内,以至于他的整只右手已变成了紫色。
邳境双眸紧闭,面色平静,只是在某一刻,眉头却微微一皱,同时迅速将右手放入身旁桌上的药汤盆中。
他整只右手浸在药中,左手却是不停。拈起一根金针,看也不看就闪电般地向李之铉的百会穴刺去。他指下如风,瞬间又拈起三根金针。接二连三地刺入李之铉背后要穴。他手法巧妙之极,将几根金针轻轻拈动,又随即迅速拔出。只见李之铉瞬间身子一颤,喷出一口紫血。
邳境神容不变,只是轻轻将金针收起,经他一番诊治,李之铉体内之毒已完全消除,彻底根治。
他方从内室出来,早有堂内弟子将沈冥来访之事回报,当即整衣相见。
二人寒暄几句,沈冥还未开口相求,他身旁的赵公子已先拱手道:“久闻万寿山庄历代皆是神医,先生更是深得祖上真传,乃岐黄圣手,医术绝伦,家严今日身染重病,还请先生不吝过府一视。”
邳境见那人服饰华贵,气度不凡,年纪虽轻,谈吐极其有礼,偏又处处透着贵气,料其颇有来历。若是寻常官宦子弟、乃至王侯将相前来求医,他往往都是避而不见或当面婉拒,但此人随沈冥而来,自然又比别个不同。
他当即笑道:“境不过后学末进,哪里称得上岐黄圣手,公子过誉了。想京城之中杏林前辈颇多,胜境者更是不在少数,公子何必舍近而求远?”
赵公子似是料定他会如此回答,却也不甚求恳,只微微一笑道:“不才听闻先生除乾坤堂弟子外,向来不治外人,但家严与这位沈兄的令师素为至交,可算得上与贵堂颇有渊源……”他缓了一下,自袖中取出一物递与邳境,“另外,这是在下一位好友之亲笔书信,还请先生一观。”
邳境接过展开,见云笺上只有寥寥数字,落款却是一位故人。那纸上墨迹微微透出紫光,更是奇异。
他心中一动,原本对这位赵公子身份的怀疑又落实了几分。
原来这沈冥的师父沈清微乃乾坤堂总堂主令风云之同门师弟,更是当今之国师,于宫廷朝间均颇受礼遇,所结交者除去本门师兄弟之外,多数都是皇室中人。而今这公子自称姓赵,想来自是皇族中人,又有沈冥引见,更是难以推却。
他抬眼看向沈冥,只见他正襟危坐,仍是一副岿然不动的表情,心中不由暗自腹诽其师徒总是给自己找麻烦。但事到临头,又有故人书信,只得暂时先应下此事。
那赵公子见他应允,却是颇为欢喜,二人当下告辞离去。邳境亦不虚让,只将二人送至堂前。
眼见二人座骑离去,邳境回到内室,重新将那信笺展开,却见那几个字力透纸背,直欲乘风归去
——但愿长醉不复醒。
他神情凝重,喃喃道:“姜师兄,你还真是一下子给我找了个大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