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瑶窗绣幕,帘幔垂红,麝兰香霭,气暖如春的房间隔绝了外面混乱的场面。
花梨木黑漆雕花大床上,唐芦儿静静躺在锦褥华裀里,像是睡了一般,面容安详,眉目舒展。
“她身份比较特别,将她设成诱饵,引白苏上勾,若是不成,便直接杀了,也不费事。”一袭白衣的衡华坐在旁边的玫瑰椅上,给自己倒了杯茶,然后才慢条斯理的道了一句。
他说话时,语气依旧很轻,显得非常有教养,就是那喝茶的动作,也显得优雅无比。
特别是那双握着茶盏的手,修长而洁净,衬着他手里那天青色的瓷杯,让人看着有种说不出的华贵感。再加上他面上那半个银质面具,整个人看起来神秘、优雅、不可琢磨,却透着一股奇异的魔力,或许这就是洛城勋贵们对他的名声趋之若鹜的原因。
“她,不行,我不答应。”上官钰站在架子床边,看着床上的人,冷淡的道了一句,声音一样很轻,语气却是异常坚决。
“哦,为什么?”衡华琴师从氤氲的水气中抬起眼,看着眼前那身材颀长挺拔的男人一眼,淡淡问出一句,语气依旧不见喜怒。
上官钰沉默,许久才道:“此事与她无关,别把她牵扯进来。”
“与她无关?”衡华琴师微勾起嘴角,似浅浅一笑,可他面具后面的眼睛却依旧浓暗如墨,根本无半分笑意。他将茶杯放到桌上,身子往椅背一靠,手臂随意的往两边一搭,修长的手指轻轻敲打着漆面光滑的扶手。
屋外愈加混乱,屋内愈加沉默。
衡华迟迟不吭声,修长的手指只是轻轻敲着扶手,一下一下,如似在数着时间一般。
上官钰同样是沉默,面上神色冷峻,眼中却隐着几分极其复杂的情绪。
唐芦儿慢慢恢复了知觉,但是却动不了,连眼皮都抬不起来。
“你还记得你娘和你大哥吗?”衡华停止敲动的手指,轻轻问出一句。
上官钰一怔,良久,哑声道了一句:“儿子,当然不会忘。”
唐芦儿听到这话后,眼皮依旧抬不起来,只感觉脑袋轰的一声,呆住。
“你知道她们死前是什么样的吗?”衡华的声音还是那般平淡,可听在唐芦儿耳朵里,却虚幻得似来自另一个世界般。
“你那时才五岁,太妃应该不会跟你具体说过当时的情况,其实就是太妃,也知道得不甚清楚。”
上官钰沉默地垂着眼睛,衡华停了好一会,才慢慢道:“他们,是被白月城里的灰狼活活咬死的,钰儿,你见过被野兽啃食过的尸体吗?”
上官钰豁然抬眼,衡华的目光却似穿过了时光海,浓暗的眼眸里没有焦距:“我找到他们时,你娘身上没一处是完好的,整个内脏都不见了,却还将你大哥压在身子下面,而你大哥,两只手臂已经不见,脖子也只剩下一层皮连着,全身血肉模糊……”
衡华的声音淡得不带丝毫感情,上官钰却已白了脸,刚刚还冷静的眼,此时全是不敢置信。
“你娘和你大哥在柳州的墓,其实都是衣冠塚,他们的骨灰,被留在了这里,他们一直在等着你过来为他们安葬。”衡华说到这,目光慢慢收回,眼中重新恢复了焦距,“此事的谋划者,就是这位姑娘的亲祖母,还有她舅舅,就是她母亲,跟这事也脱不开关系。”
躺在床上,动弹不得分毫,一字一句都听得清清楚楚的唐芦儿,只觉得脑子一片空茫,什么都无法思考。
上官钰只觉得喉咙似被堵住了一般,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跟她无关吗?”衡华的声音淡漠得不近人情,“她若不回来,不跟这边扯上关系,我或许会允许她继续活着,但既然回来了,就断没有再让她安然活下去的可能,不血洗整个白月城,如何慰藉你娘和你大哥不安的魂。”
上官钰不由往后退了一步,然后慢慢跪了下去,低头哑声道:“她生父,就是儿子的恩师,亦是……死在儿子手里,儿子不敢以此事顶上母亲和大哥的仇。但是,她终究是什么也不知道,当年的事发生时,她甚至还未出生。”
“玄机子么。”衡华低不可闻的叹息一声,“他倒是条难得的汉子,不过后来在武术上却走了偏门,你是杀他,却也是救他,当时,多半是他让你动手的吧。”
上官钰一怔,衡华看着他道:“没有陪在你身边,看着你长成,是我的错,但是这些年来,发生在你身上的事,我大约都知道。上官家延续了百年的情报网,还有先祖在这边留下的一切,我还未真正传到你手里,我和你大哥就出事了。而你当时年纪太小,手里握着太多东西,反而不好。”
上官钰跪在那垂着脸,紧握成拳的双手隐隐有些发抖。
衡华说完就站起身,往床那看了一眼,上官钰即抬脸。
衡华收回目光,转头看了他一眼:“你对她动情了?”
上官钰沉默了一会,然后说了个“是”字,声音里带着难言的苦涩。
“你就是想娶个青楼妓女都可以,唯独她不行。”衡华说着走到他身边,低头看着他道,“不过目前她对白苏和白玥都有些作用,你好好利用这一点。而且她很可能已经看到白苏武器库所在的地图,你想办法让她从白苏手里拿到那张地图。”
衡华出去后,外面的烟还未散去,良久,上官钰慢慢站起身,走到唐芦儿身边,看着那张睡得安详的脸,怔然出神。
才将唐芦儿抱出戏楼,就见孟三一脸不耐烦地从马车里跳下道:“到底什么事这么长时间,我差点就冲进去……”他还未说完,猛地收住话问道,“丫头怎么了?”
“中了迷药,一会就能醒了。”上官钰一脸冷然,“我先陪她一会,你把自己的事解决了,别这个时候弄出大乱子。”
孟三打量了他一眼,再看了看他怀里的唐芦儿,沉吟一会,终是忍住没问什么,在他肩膀上拍了拍,就走开了。
唐芦儿感觉上官钰将她抱上马车,又将她放在车内的软榻上,然后在她脸上轻抚了抚,当听闻他一声苦涩的低叹后,她心里顿时翻出无限酸楚。这么长时间以来,从没像现在这一刻这般,希望自己不是白薇!
约过了一刻钟后,她才得慢慢睁开眼,眼珠一动,就看到守在旁边,正襟危坐的他。
天下着雪,车内的光线有些昏暗,忽一眼看过去,只觉得他整个人似陷在黑暗中一般,看不见的悲伤平静却浩瀚,如无声涨潮的大海。
她没有动,也没有出声,只是那么静静的看着他。
不知过了多会,上官钰终于发觉唐芦儿已经醒了,他怔了怔,便轻声道了一句:“刚刚吓着了吧,已经没事了,那人对你用了点迷药,幸得我碰上。”
“嗯。”她应了一声,也没多问,就要坐起来,上官钰下意识的伸出手扶了她一下。只是当将手放在她胳膊上时,他的动作却不由顿了一顿,唐芦儿即感觉出来了,怔了怔,就转脸默默看了他一眼。
上官钰并不知刚刚他和衡华的谈话,全被唐芦儿一字不漏的听到了。所以并不觉得唐芦儿看过来的那一眼有什么异样,他将她扶起来,再将旁边的斗篷披在她身上后,才道了一句:“你先在车里歇一会,我出去看看。”
他说完也不等她张口就站起身,只是才转身,后面就伸出一双手臂,一下子搂住他的腰。
她的脸靠在他后背上,紧紧的。
“芦儿?”他怔住,握住她的手,微一侧头,“怎么了?”
她贴着他的后背,轻轻摇了摇头,良久才道:“就是,想,抱抱你,我忽然有些怕……”
“怕什么?”他要拉开她的手转回身,唐芦儿却紧紧圈住,依旧贴着他的后背道:“怕你,以后,可能不再喜欢我了,可能,不想我再靠近你了。”
他愣住,又要拉开她的手,她却在后面使劲摇着头。
“芦儿!”他一下子拉开她的手,转身握住她两边肩膀,仔细看着她道,“你怎么了?怎么忽然说这样的话?”
“就是那么一想嘛。”唐芦儿一下子笑了起来,“有那么多漂亮的女人暗中盯着你,我迟早会比不上她们的。”
“说什么傻话。”上官钰吁了口气,抬手在她脑袋上揉了揉道,“别胡思乱想,好好休息,一会孟三就过来了,我下去看看外面怎样了。”
“嗯。”她点了点头,即便是在这昏暗的车厢内,她脸上的笑依旧灿烂。
上官钰再仔细打量了她一眼,确定她没什么事后,便帮她拉了拉斗篷,然后才转身掀开帘子下车去了。天上的雪花还在簌簌地往下飘,整个世界一片银白,刚刚的混乱已经被压下去了,戏楼那边的街道也差不多恢复的正常,附近亦添了好些士兵。
上官钰站在车外,看着天上的雪花,心里庆幸唐芦儿不知道这一切。可他却不知,当他转身下车的那一刻,背后的她已然泪流满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