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拽着这小贼一站起身,才发现我们周围竟然围了一大圈人,人人都带着稀奇古怪的表情在打量我。这情景看在眼里,倒有三分眼熟。记得原来我们埋伏在街头围堵那些交易毒品的毒贩子的时候,类似的画面也经常上演。
这几个突然出现的亲人正要带着我离开的时候,虎子和他爹爹回来了。虎子看到我要被人带走,张牙舞爪的就要往上扑,却被他爹一把抓了回去,只能咬着嘴唇在来兴叔的大腿后面干瞪眼。
来兴叔在我面前蹲了下来,十分小心地问我:“孩子,他们是你家里人么?”我望着他坦诚的双眼,心里涌起一股暖暖的感动。这一家人虽然只跟我相处了短短几天,可是真要这么离开了,感觉还真是有点怪怪的。
胖大妈在一旁满脸带笑,“这位爷,这确实是我家的三小姐。错不了的。”来兴叔还是很认真地等着我的回答,我想了想,老老实实地说:“我不知道。我真的不记得了。”来兴叔叹了口气,站起身对胖大妈身旁的男人说:“这孩子受了惊吓,昏睡了好些日子才醒,只怕是伤着了脑子。如果她不是你们要找的人,希望你们发个善心再把这孩子送回来。”看上去气势逼人的那个男人怔怔地看着来兴叔,良久,像回过神来似的冲着他抱拳行了个礼,很诚挚地说:“在下宝福,是新上任的礼部侍郎记文则记大人府上的管家。这的的确确是我家的三小姐舞潮。”来兴叔还是一副半信半疑,却又无可奈何的表情。
一时间,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记舞潮的家未必就是我的家。可是,虎子的家却肯定不是我的家,他们只是普通的山民,多养一口人并不容易。我又怎么能一直赖在这里?更何况,宝福是个有功夫的人,既然认定了我是他们要找的人,不论我想不想走,此刻恐怕都由不得我了。
我用力地在虎子的小脸上捏了一把,小声说:“有机会来看我,我再接着教你啊。”虎子只是怔怔地看着我,大概被突然的告别冲昏了头,连我捏他的小脸也忘了生气。一直走出好远了,还看见山脊上有个小小的黑影冲着我们的方向一跳一跳的,不知道在喊些什么。
马车上了官道,我才发现原来山下已是一派秋天的景色了。
隔着马车的竹帘子,可以清楚地看到官道两侧漫山遍野都是枫树林,在秋天明媚的阳光下红黄交错,好像一片正在燃烧的壮丽火海,令人赞叹。
坐在我对面的胖大妈,也就是福嫂,看着我一脸夸张的表情,笑嘻嘻地说:“也难怪,你们哥几个都出生在西边,还真是没有见过东部的景色。”我反问她:“什么叫西边?”她笑着摇头,“就是咱们以前住的那个地方呀,外面有沙漠,有山。”她看我还是一头雾水的样子,接着说:“就是西平府啊。老爷被贬到西平当了十年的芝麻官,这下好了,总算回来了。”说着,十分感慨地叹了口气。
我点点头,大概是明白一点了。这个福嫂和宝福应该算是忠仆一类的角色,忠心耿耿地跟着自己的主人到西部的荒蛮之地一起过了十年苦日子。现在朝廷又想起了记文则这么一号人物,下了圣旨又把他召回了中京,安插在礼部做个小小的侍郎官。
只是有点想不明白,记舞潮的父亲不过是个文官,怎么会收服了宝福这样有功夫的人心甘情愿地给自己做管家?应该不是简单的人吧。我对他还真是有点好奇。
正想着,马车一晃,停了下来。宝福的声音在外面低沉地响了起来,“林子里有个小酒栈,将就着用点东西。前面再要找打尖的地方,恐怕就得到河家集了。”福嫂答应了一声,自己先下了马车,然后伸手把我抱了下来。我就这么被她抱来抱去的,还真是特别不习惯,但是不知道为了什么,每次她伸手来抱我,我都感觉没有法子躲开。她是不是也会功夫呢?
我疑惑地打量她:高高胖胖的身材,圆圆的脸总是笑眯眯的。一双明亮的圆眼睛,笑起来特别有神。年轻的时候应该也是个美人吧。就这么一愣神,马车上那个一直打盹的小丫头,叫迎雪的,也被她给抱了下来,迷迷糊糊地过来拉着我的手,另一只手还在揉眼睛。这可真是个小丫头,让我支使这么个瘦小的丫头来伺候我,还真有点让人下不了手。
宝福已经先进那小酒栈去打点了,福嫂在马车上收拾我们的细软。我被迎雪拉着站在马车下面看风景。
酒栈虽然不大,环境却是说不出的清幽,门外已经停了不少马车,还有一些赶车的马夫或是仆从打扮的人直接就坐在路边休息。闹哄哄的也挺热闹。
就在这时候,一个小小的黑色人影十分迅速地朝我身上撞了过来。我一惊,这么风景如画的地方竟然也有摸腰包的?
我一把甩脱了迎雪的手,侧身让开了他的这一撞,顺手拉住他的手腕向后用力一掰。这小子疼得啊的一声叫了出来。不过他反应倒是很快,身体一边扭动,另外一只手还用力地想要抓我。我一脚踹在他的腿弯里,想把他踹倒,但是没想到我现在穿的是裙子,这么一踹反而把自己给绊着了,心里一急,只能顺势用膝盖顶住他的后腰,跟他一起倒在地上。这小子身手算是灵活的,只是实战经验太少,一摔倒在地,就什么后招都没有了,乖乖地由着我把他的两只手拧在一起。
没有手铐,我干脆一把扯下这小贼的腰带将他捆个结实。
拽着这小贼一站起身,才发现我们周围竟然围了一大圈人,人人都带着稀奇古怪的表情在打量我。这情景看在眼里,倒有三分眼熟。记得原来我们埋伏在街头围堵那些交易毒品的毒贩子的时候,类似的画面也经常上演。
我看看自己,再看看小贼,忍不住叹了口气。原来是个跟虎子差不多大的孩子,黑黑瘦瘦的,大概我绑得太用力了,这小子泪汪汪的都快哭了。
“你看中我身上什么值钱的东西了?”我没好气地问他,“你跟我要还不行吗?你小小年纪,干吗使这么下三烂的手段?”我话还未说完,这小子的眼泪噼里啪啦的就掉了下来。他一哭,我也没招了。回头看看迎雪,这小丫头正在人堆里瞅着我愣神呢。我招手把她叫了过来问她:“我身上有什么值钱的东西?”迎雪愣了一会儿,低下头在我腰上摸索着,摘下了一个缀着银珠子的小荷包。
我拿着小荷包问那个小贼:“你要这个干什么?”小贼低着头不吭声。
我冷笑了两声,“不吭声是吧?你是……”我及时收了口,把后边半句“哪个学校的?”硬生生地咽了回去,改口问他:“你不说我就把你送官,让官老爷把你下到大牢里。”我实在不知道他们这里的官员都应该怎么称呼,该不会也叫“衙门”?但是官老爷这个称呼他应该是能听懂的。
这个孩子果然露出畏惧的表情。
“迎雪?”我装模作样地喊迎雪,“去店里问问要报官怎么走?”这个黑孩子急了,往前蹭了一步,“我说……我说……”说着也顾不上人多,抽着鼻子说:“我爷爷病了。”咦?还是个孝顺孩子呢。我的心好像有点软了,“家里没有别的人了?”黑小子摇摇头。
“是真的么?”我有点半信半疑,碰着个小偷就是孝子,我的运气就这么好?
人群里一个半大小子说:“是真的,他跟他爷爷就住我家隔壁。他爷爷是真的病了。”我扭头看看迎雪,她也正满脸同情地看着这个孩子,我叹了口气,解开了他的腰带,把手里那个小荷包塞到了他的手里,“我没有别的什么值钱玩意了,这个就送你好了。”黑小子大概没有想到我这么痛快就放了他,愣了一下才转过身慢慢走开了。
主角走了,看戏的人自然也就散了。迎雪拉着我的手,十分兴奋,唧唧喳喳地问我抓住黑小子使的叫什么招数。我忽然发现宝福和福嫂正站在酒栈的台阶上看着我,宝福是一脸若有所思的表情,而福嫂却像发现了什么宝贝一样两只眼睛直放光。
我心里不禁一惊,是不是这么一闹露出了破绽,让他们发现我不是他们的小姐了?
就在这时候,店里的伙计迎了出来,刚才的一幕他自然也看见了,犹豫了半天还是摇摇头冲着我说:“这位小姐又上他的当了。那是个小混混,整天在这里骗人的。”我目瞪口呆地望着他,不甘心地反驳了一句:“不会吧?旁边也有人说了,他爷爷的确是病了。”伙计摇着头说:“他们俩本来就是一伙的,当然要帮着他说话喽。”说着把我们迎了进去,一边斟上热茶,一边解释说:“那两个泼皮一个叫大黑,一个叫小黑。我们这里谁都认得的。只是哄你们这些赶路的人。”他大概看出我面色不善,赶紧改口说:“不过,小姐心慈手软,就当是做善事吧。好人自然有好报。”我心里浮起的第一个念头是冲出去揪出这个小泼皮好好教训他一顿,可是一转念又有点泄气,既然是有名的泼皮,此时自然早就去得远了。
想不到啊,想不到,我竟然被个小孩子给骗了。
正咬牙切齿呢,一只温暖的大手握住了我的手。我一抬头,正好对上了福嫂那一双亮闪闪的圆眼睛。我忍不住问她:“你的眼睛这么亮,你到底有几岁?”福嫂哈哈大笑,说:“我比你娘还要大两三岁呢。”我苦笑了一声,本想问她我娘有多大,忍了忍还是没有问。
福嫂看着我,忍不住又摇了摇头,“你在西平府的时候,天天跟着府上的侍卫舞枪弄棒的,我们一直以为你是小孩子胡闹,没想到还真是学了两下子。”说着,颇为骄傲地抚了抚我的发辫,说:“再大两岁,让你宝叔也指点指点你。”我立刻双眼一亮,舞潮原来就喜好这些吗?看来我们之间终于找到了一点相通之处了。我的目光落在宝福身上,两只眼睛忍不住开始飕飕冒光,古代的小说里都有这种高人,说不准宝福真就是一个呢,真是越看越像。
看到我两眼直冒光,宝福立刻不自在地避开我的视线,讪笑了两声说:“舞潮小姐是官家千金,天天学这些怎么行。”我心里暗笑了一声,很配合地在脸上露出一点失望的表情。舞潮不是还小吗?我有的是时间,不是说只要工夫深,铁杵都能磨成绣花针吗?
不过,被福嫂这么一打岔,宝福眼睛里那最初涌起的一点点疑虑也彻底地消散了。我能感觉出来,这个胖胖的女人是真心地喜欢着舞潮,她特意说出舞潮跟侍卫学拳脚的事,与其说是在夸奖舞潮,不如说是在提醒宝福吧。
想明白了这一点,我不由得对这个记府的管家嫂子生出了几分由衷的亲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