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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辈子再也不想欠人情了,我不能连累皇后娘娘......
冯善伊听见她的声音,扶紧栏子又撑着迈上一步,连连摇头。
“婳妹就是想回来告诉姐姐,我是真心的。”第一眼见到她,是真心喜欢的,阴山行宫朝夕相处的岁月不是虚情假意,她是付出了真心。虽然知道真心在魏宫而言荒谬的可笑,然她,仍是又一次选择了真心。
李婳妹在入宫前,不过是平凡的乡间小女,借得一脸花容月貌也曾想凭此换了富足的后半生。一场瘟疫袭来夺走了她的双亲姊妹,沦为酒家卖歌女是那场灾难中存活下来的少女们的求生方式。她算是好的,只不过卖歌卖舞,同行的小姊妹中甚有卖身。不卖身,或许是她最后的坚持。无论再贫穷,少时的梦仍在。不是所有人都能生得她的美貌,她要留存着最美好的自己为日后的人生寻找出路。她终于等到了命运中迟迟至的那一位贵人,玄宫人高贵又神秘,她身后的一切都是那么美丽。她予她这个名字,李婳妹,还有那南国西城酒家小女的身份。自那之后,她便许给自己这个梦,梦中持着华衣缎服,屹立巍峨高耸的云台上,人海翻滚,众人连连跪拜,唤声震天动地,自她身后初升的明日朱红明亮,她忽而成为这世上最尊贵的女人了。
然而,此刻,梦醒了。
云台缭绕蔓延的沉雾间,清冷的寒风扬起她精致的衣袍,明媚耀眼的杏色莲纹盏袖,她想,这是自己最后一次起舞。燕舞莺歌之后,她是要离开了,带着她所有的梦,与所有的醉人的微笑。那长长一束将要夺去自己性命的白绫此刻幻化为水袖间最美丽的素白花盏,摇曳着飞出,旋转,化作凄美的姿态一丝丝绽放......
“我一生中最爱的人,我们相识在遥远的南国那一场沁染醉香的杏花黄雨间。临别时,我依然穿着这一身杏黄轻衣,只如今我的怀中没有陈香满溢的的酒坛子,他清隽的容颜上也失去了曾经的温婉笑色。我这样卑贱的女子怎能蒙受帝王的宠爱呢?!我想,便是因为我爱上了一位帝王,所以折了我的福气。”
幽幽曵曳缱绻的舞步间,是李婳妹浅浅的低吟沉回。她这一生,再没有如此清醒,再没有如此轻松过。裙尾飞摇,脚尖离地,她似一只云雀伴随白绫飘绕的旋转飞入长空,她轻轻闭起眼,享受着最后一次腾空跃起又落下的愉悦。云淡日出,晨曦明辉的流醉中,杏花暖黄的盏衣在下坠的瞬间散逸举世的光华灿熠......
刺耳的尖叫声,撕裂人心,冯善伊扬起头来,迎去东首那扬起又飘落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归于平静。杏花暖黄,恍恍惚惚的明色,闪烁在浮满水汽的视线中,李花白来杏花黄,只笑人间太痴狂。
身后清冷的腕子握了自己,风中依稀能感觉到身侧人隐隐的颤抖。
冯善伊渐渐回首,凝着拓跋濬,幽咽出声:“你听到她最后的话了吗?”
拓跋濬淡淡点头,没有出声。
李婳妹最后说,她不该爱上一位帝王。她爱的那一人是当年由酒巷深处踩着黄华落叶含笑而来的清俊男子,可她知道自己并非真正的酒家妹子,而他也不会只是路经而过顺手讨口酒吃的贵家公子。拓跋濬向她求一份与远离魏宫的纯真,而她索求的是沉甸甸的爱意,总有一人终会负了对方。
冯善伊叹了一口气,声音有些薄:“她说南国杏花黄雨中,她遇到了这一生最心爱的男人。”重复这一言,恍恍惚惚,亦真亦幻的熟悉由心底涌发。
她逼着拓跋濬的目光一紧,幽幽念着:“杏花黄雨......”
他的脸,一丝丝模糊不清,眩晕冲击着清醒的意识,顿觉天旋地转,无数盏星光亮起的明灯高高地扬在额定,晃得她无力睁开双眼,无力......一切光明戛然而止,团团黑暗刹那间涌来,翻滚如浪涛云卷烟波,一次又一次将她吞灭。
身子倾落,只跌入宽阔熟悉的胸怀。她沉沉睡去,梦中越发清晰的声音自心底流淌而出,缱绻依旧——
“傻姑,我的新衣服好看吗?”
“......不......不好......”
“傻姑,你为什么都只穿杏花黄的衣服?”
“穿着杏花衣,他便一眼识出我来。”
......
长殿静谧如鬼魅,一声连着一声的叹气静静飘来。
拓跋濬持章落座与内殿屏风之外,时不时地分心抬眼瞧看屏风内的动静。绿荷持步缓入,与他同是焦虑,捏着青竹的腕子心忐忑。
二位老太医由屏风中绕出,予他二人行礼,跪在地间头沉埋。
“莫虚礼,只说情况如何。”绿荷压低声音询问。
拓跋濬更是放下章侧握紧拳,淡淡道:“皇后也曾说她时来总是昏眩。倒是哪里不好?!”
左侧的太医率先一叩头,扬起首似笑非笑老皮在颤:“回皇上。以臣听脉,往来流利,如珠走盘,当是二十七脉之一的滑脉。老臣多年经验以为,皇后娘娘是喜,莫非病。”
拓跋濬听着无反应,捏着奏章尚还在回味这老头的话。一个字一个字地品,直到最后那句,是喜非病,胸口猛然一轻,似何物轻轻剥落,既痒又暖。倒是绿荷立时反应过来,毫无顾忌地扯紧拓跋濬一袖,笑色难以掩饰:“恭喜皇上。”
拓跋濬唇角一颤,徐徐扬起。
“皇上,臣以为滑脉有许多种情况,喜不过是其中之一。依下臣的意思,娘娘滑脉虚弱,似有可能非喜是病。”右侧太医伏地忙又谏言一番。
拓跋濬立时敛起淡笑之意,平静看去那张口唱反调的太医:“你在太医院多少年了?”
“已近十年了。”那老太医据实以报。
拓跋濬手一扬,直接传命:“拉下去,赏十板子。”
宫人拖着那太医退下,拓跋濬静静端起一盏茶,趁着抬起盏盖时,不觉一察地笑了笑,再扬起目光时依然平静冷然。
剩余那老太医忙持袖子擦了擦汗,又道:“依....依老臣的经验,滑脉是喜无措,只脉息稍弱,恐有滑胎的迹象。”
“你比他在太医院呆得更久?”眼一瞟被拖出去那位,拓跋濬又问了声。
“臣效职太医院十五年了。”又是俯身,十五年,总算经验老到,他想自己的诊断绝不会有差错。
拓跋濬一点头,稳稳放落杯盏,清冷的声音漫出:“拉出去,赏十五板!”(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