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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修远看牛得益笑着看向自己,心道:难道他不生我的气,我可是没有接他这个土皇帝的电话,让他在电话机旁空等着呢。
牛得益笑道:“小子,心里有点打鼓了吧?我还真没看到过有人敢放我的鸽子,将我的电话甩在一边。看来你小子是不准备在官场里谋求发展。既然不求升官,那你为什么要当公务员?”
张修远看着舒安民、周明剑远去的背影,说道:“如果整日与这些人为伍,天天带着一副虚假的面孔,我还真不愿意在这个大染缸里打滚。”
牛得益听了,微微笑了一下,他听出张修远的话里包含了两层意思:一层是不着痕迹地拍了一下自己的马屁,也向他表明了心迹——他恨的是舒安民等人。另一层意思则是他并没有坚决脱离官场的想法,只是一天到晚说些虚假的话,做些虚假的事,很没意思。变相地说明自己愿意干实事。
牛得益不由再次看了张修远一眼,不知道这个外面年轻的小伙子为什么表现如此迥异,在众人面前完全是一副“一根筋”、“二愣子”的样子,而在自己面前却睿智异常,完全不像一个刚入官场、阅历不足的样子,简直就是一个老油条:小毛病不少,但大毛病原则性错误一个也无。
表达完自己的心意后,张修远又说道:“牛书记,不是我放你的鸽子,而是替你、替乡政府的领导承担责任。你其实也知道,如果你接了电话,你真不好多我说什么话。你的话如果严重偏向厂长吴劲书一边,虽然吴劲书满意了,但工人肯定不满意,我把你的指示向工人一宣布,无异于火上浇油,游行、静坐、围攻县政府都有可能。”
张修远继续“表功”道:“到时候你肯定会被上面的人当替罪羊,处分最重的肯定是你。如果你的话偏向工人,你立马就得罪了吴劲书,他是副处级干部,人脉远不是你能比拟的,即使他的能量不如你,但你又何必得罪一个这样的人?而我不接电话,大家都知道是我一个不服从领导的异类。如果我在厂里做对了,那是你牛书记的功劳,是你用人得当,该奖。如果我做错了,到时候板子就落在我这个狂妄小子身上,与你没什么关系。你还有救火的机会和时间。”
牛得益问道:“那你的意思是我还得感谢你拿冷屁股对着我啰。难道你小子就不怕接不下来?”话虽这么说,但他脸上的表情则出卖了他,说明他对张修远是满意的。
张修远也笑着说道:“接肯定接不下来,不说是我,就是县里也接不下来,否则的话,他们怎么可能将罐头厂下拨到我们乡,让我们管辖?我的做法就是画饼?画一个又一个又大又圆的饼给他们听,让他们想。暂时压住他们的火气再说。”
牛得益收住笑,问道:“你这是治标不治本啊。你就不怕他们将来反弹更厉害?”
张修远心道:反正这个罐头厂也存在不了多久了,我管他们今后怎么做。但嘴里却说道:“我这么做当然是治标不治本,但至少可以拖时间,可以分散工人们的注意力,也给现任领导提一个醒,如果他们再不能带领工人走出困境,他们的仕途也就完蛋了。要真正解决罐头厂的问题,唯一的办法就是让罐头厂扭亏为盈,让工人得到实惠,否则就是神仙也没办法解决根本问题。”
牛得益说道:“嗯,我们一起去吃饭,边吃边谈。”说着,他朝食堂走去。
看到张修远跟在牛得益后面进了食堂,食堂里正在吃饭的人神色各不相同,有的人愤怒,如舒安民乡长。更多的人幸灾乐祸,好几个消息灵通人士“小声”地说着张修远在罐头厂的丰功伟绩,让不知情的人一个个睁大吃惊的眼睛,心里道:“这小子死定了。”
当然,也有嫉妒的,如同今年分来的那个大学生,他心里五味俱全,认为与其领导对他不理不睬无视他的存在,还不如让领导们骂他进而记住他。
在食堂大厅后面的一个小包间里,牛得益吩咐食堂里的人端两个饭盒过来,然后对早已经坐下的张修远道:“我听说有不少工人推荐你当厂长,你心里怎么想?”
张修远摇头道:“如果我真有本事带他们走出困境,就算被他们当枪使我也会愿意。我不是心灵有多高尚,说什么舍小家为大家,委屈我一个人的幸福让全厂的工人生活安康。而是因为一旦把厂办好了,我这个枪也会得到很多的好处,至少按照承包合同能获得丰厚的收入,比在乡政府当一个普通的办事员强的多。
还有,一旦将厂办好了,厂里那些有人脉、有后台的人里面或许有一个两个人看重我,由他们美言几句,加上实实在在的政绩,我要升官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问题是我实实在在没有能力,无法当这个枪。”
牛得益心里感叹这个小子什么都想得明白,但嘴里却说道:“你不要把工人想得太庸俗,他们也是为了这个厂好,也是看中了你的能力,认识一个人未必就需要很长的时间。你说,他们怎么可能把你当枪使?”
张修远笑了一下,说道:“呵呵,行,我思想落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可是,就算他们真的没有其他企图,那也应该明白我这个年纪轻轻的小年轻怎么可能有管理一个厂的能力?”
牛得益瞪了他一眼,说道:“行了,我知道你花花肠子多,别人算计你算是瞎了他们的眼睛。……,你也去了罐头厂走马观花地看了一圈。现在你给我说说,这个厂到底有没有希望起死回生?”
张修远没有跟牛得益打嘴仗,对“花花肠子多”这个贬义词也没有反驳。他摇头道:“没希望!如果不更换现在的厂,是彻底没希望。它已经病入膏肓,基本无药可治。我的建议有三个:第一:让它破产,把厂里的设备、场地、房产全都卖了,所得的钱能安排多少下岗工人就安排多少下岗工人。第二,让其他企业前来整体收购,将优质的柏湖水资源、周围巨大的果林、残留的销售渠道作为筹码,吸引其他企业。第三,改革,大力调整现任领导班子,剥离工厂的不良资产,重新组建一个新的工厂,开发新的产品,让工厂来一个凤凰涅磐浴火重生。”
牛得益想不到张修远一下就给罐头厂判了死刑,接着又说出三条建议。他问道:“你认为这三条中哪一条最好?”
张修远说道:“当然是第一条最好,一了百了。只要让国资委的人监督,让工厂自己的职工代表组织,这种拍卖又省心又没有后遗症。”
前世就是这么做的,而且凭借低廉的价格还引来了一只金凤凰。
他接着分析道:“第二条里面猫腻太多,因为无论是柏湖的水资源还是周围巨大的果林都不是罐头厂所能拥有的,罐头厂并没有多大的自主权,如果有人能在柏湖附近开办同类工厂,这些优势也就不再是优势,而是人人都可共享的东西。既然如此,现在谁也不是傻子,怎么可能花真金白银来买?这样一来,对我们乡政府真是一场巨大的考验,能否把好关卡、能否正确地评估这些资源的价值,都将是一个头痛的事情。”
牛得益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说道:“这个关卡很难管死。就算我们湖东乡能卡死,不让其他人在附近建设这类工厂,但柏湖又不是一个乡独有,周围几个乡一样与柏湖交界。我们卡的结果纯粹是得罪人,效果没有。这一条是一个骚主意,确实没有第一条来的干脆。虽然那样做会显得我们乡政府无能。小张,你说说第三条的优劣。”
因为张修远的话已经让他刮目相看,牛得益对他的称呼从“小子”变为了“小张”。(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