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燕柯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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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科的榜眼姓宋,名玉,字道之,不过二十七岁,论相貌算不上英俊,却也是五观端正,他是暮阳城三河村人,地地道道的鸡窝里飞出的金凤凰,如果不是有楚寻这个百年难得一见的仙人挡在前头,他绝对会是今科里最出众的人物。

    不过,是金子总会发亮的,就算被楚寻自带的光环压的暗无天日,宋道之依然被慧眼如炬的刘侍郎扒拉出来了。

    刘侍郎——两头倒,四面靠的文官,他这辈子最善长的事有两件,一是活稀泥,二是生孩子。

    按大燕律例,刘侍郎有一妻,两妾,和三十多个通房!

    于是,他有六个儿子,一嫡五庶,十九个女儿,三嫡十六庶!

    刘侍郎今年已经五十多岁了,在他为官的二十多年里,他把女儿们分散在整个朝堂,而今科之中,他慧眼的相中了宋道之,觉得此人青年才俊,前途无量,于是,他把爱婢所出的十四女许给了宋道之。

    就算刘侍郎嫁女儿跟搞投资一样,但对宋道之这种八辈贫民出身,一点背景没有的穷书生来,那都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事,于是,你有情,我有意,两人心意相通,一拍即合的时候才发现一个问题,那就是宋道之有老婆。

    宋道之的老婆是一个屠夫的闺女,妥妥的乡野农妇,目不识丁,如果宋道之不是爹死娘病,五谷不分,他是绝对不会聘这样一个女人的。

    抬眼望着高雅文静的十四娘,回头想起黑糙干瘦的黄脸婆,强烈的对比让宋道之开足了马力想办法,毕竟,刘侍郎闺女在多也不会舍一个出来当妾,他根本不到那个地位。

    宋道之不愧是榜眼,全国第二的人物,琢磨了几天之后,他还真想出一个缺德主意。

    先头说过,宋道之的老娘身体不好,屠夫女儿是冲喜嫁进来的,结果刚冲进来半个月,宋老娘就被冲死了,于是,三年守孝期间,他们就没去官府上婚契。

    乡村之间,只要摆了酒席就算是夫妻,可是律法之条,不上婚契就是非法,可惜,这一条屠夫闺女不懂,或者她懂但却因冲死婆婆不敢多言,于是,三年守孝期一过,似有意似无意,宋道之忽略着此事,他没带着妻子去过官府。

    不上婚契也没什么,那偏避乡村的夫妻有的是一辈子都没有婚契的,可是,宋道之中了举,是榜眼,还是被人挑中了的榜眼

    六年的糟糠之妻变成了非法同,居,一瞬间由妻变妾,大红的棉袄被扒下,绸缎的粉衣穿上身。

    刘侍郎当了二十多年的官,嫁女儿编织下的交际网四通八达,就算私下鄙视,可谁会为一个乡野村妇得罪他,更何况,连大燕律法都不承认那段婚姻关系。

    四天之前,刘侍郎嫁女,宋道之高头大马的迎了贵女进府,观礼之人不计其数,而那屠夫女儿却早早被一顶粉红小桥抬进府,正跪在后院迎接主母。

    不管外头男人对宋道之是羡慕嫉妒,还是赞叹他识时务,但现场的夫人小姐们大多数都是呈鄙视态度的。

    她们跟屠夫闺女的差距算得上是千山万水,可她们都是女人,听闻这样的事,怎能不生兔死狐悲之感。

    就像野鸡群里飞进一只家鸡,不从众总会隔外不同,刹时间,落霞郡主的论调让她受到了无数目光的洗礼。

    “即便没有婚契,可他们确实做了六年夫妻,自古有言:糟糠之妻不下堂,郡主怎能如何说呢?”林戚月本来就心直口快,现在又是对男人特别敏感的时候,听此言不由的瞪圆眼睛反驳起来。

    “嫁了六年却还婚契都没混上,她又算哪门子的糟糠之妻?若宋榜眼一辈子都只是秀才,是村野之间的教书匠,他们或许能过一辈子,可是现在宋道之高中榜眼,日后入朝为官,一个屠夫的女儿又能帮的了他什么,怕是连字都不识吧!”落霞郡主冷笑一声,眼神横撇向简如:“不说旁的,就说在坐各位夫人,能跟一个粗鄙的屠夫女儿同堂而坐吗?”

    落霞郡主是这么说,她也是这么想的,六年时光都抓不住一个男人的废物根本不值得同情,被贬妻为妾却半点反抗之心都没有的人,不过是个弱者而已。

    在草原凶暴邻居隔三差五就来打招呼的漠北长大,落霞郡主十三岁就提刀杀过犯边的琉璃人,靖北王是独特的人,对一儿一女从不娇惯,还未成人起,他就将一双儿女放出去经历风霜了。

    琉璃人犯边时,落霞郡主见过无数凶悍的女人随手提起东西保护自己,撑到边军来救,也见过娇柔的妇人瑟瑟发抖的躲在角落,却被琉璃人狂笑拉上马背

    不懂的为自己命运争斗的弱者没有资格说公不公平!这是她的原则。

    弱者!就如同简氏,落霞郡主的目光注视着简如,一个六指的残废老女,无论是身份,地位还相貌,都远远无法跟已高中状元的楚寻相配,她强简氏弱,所以,她想要,简氏无法拒绝。

    隔着两张桌子,落霞郡主轻视的眼神毫无掩饰的撞进了简如心中。

    虽然遭遇不同,可她和那位屠夫闺女是何等相似啊,无才,无貌,无权,无势,连个靠的住的娘家都没有,简如苦笑一声,或许她唯一比屠夫闺女好的,就只有她有婚契这一点,可是,她却是个六指

    刚才那些话,落霞郡主就是说给她听的,简如很清楚,落霞郡主中意楚寻,也不是这一世独有的,上一世,她就在踏马游街时,一眼相中了楚寻。

    那时,她没有林国公府似有若无的保护,所以落霞比现在要厉害的多,她直接去找了楚寻,在纠缠了几个月,被楚寻严厉拒绝后,带着容氏写的一纸休书闯入官府命人直接划了他们的婚案。

    从楚凝嘲讽的口气得知此事,简如心惊胆寒的跑去阻拦,结果,被落霞一通鞭子抽落了胎!

    可笑吧,对外理由是因为宫寒无子所以才纳进庶妹为妾的她,却在简诗进门三个月之后,被活活抽掉了一个月的胎儿。

    后来,楚寻来了,从来都雅如谪仙的人,第一次恨红了眼睛,他抱着昏迷的简如离开了官府,独自去见了庆元帝,然后本也有意让他娶落霞郡主的新帝下了名旨,将落霞许给了旁人。

    当然,庆元帝得感激她,如果没有凶残的抽掉官员嫡妻孩子的恶名,落霞绝对不会如此轻易的被许一个高位却无实权的官员的。

    好像从那之后,楚寻对容氏的就越来越冷淡的,而对她,却不在那么飘渺若仙,让人看得见,却抓不着了。

    简如相信,如果没有那件事,那么,她日后处理容氏和楚凝时,绝对不会那么顺利,跟楚寻的关系,也不会从’相处如冰’转为‘相敬如宾’,可是,她没法原谅造成这一切的落霞郡主,她的第一个孩子,在她还不知道的情况下,就离她而去了!

    她恨落霞,恨不得生食其肉。

    “郡主此言差矣!”打断气鼓鼓想反驳的林戚月,简如直视着落霞郡主一字一顿的说:“律法不无乎人情,郡主难道忘了三不休吗?有娶无归者不休,与更三年者不休,先贫贱后富贵者不休。”微弯的嘴角勾起冷漠的弧度:“虽然宋榜眼与其妻并无婚契,可是其妻为宋榜眼之母守孝三年,嫁入宋门也是先贫后富,那么,按开国皇帝的御定,共处六年,守孝三年,先贫后富,即便是无婚契,即便是屠夫家的女儿,她也是宋榜眼之妻!”

    “更何况,若无其妻在家织布耕地,挣银渡日,宋榜眼能不能高中这‘榜眼’之位还待两论,又何来配不配得上之说?”在内心感谢着司嬷嬷平日的律法科普,简如笑的山花灿烂:“郡主,您说对吗?”

    她恨落霞,却也怕落霞,前世直到她死的时候,落霞都依然是高高在上的郡主,就算楚寻被封为王候,对靖北王的嫡女也无可奈何。

    为了不被仇恨逼疯,她只能强迫自己忘了落霞,她拒绝听落霞的任何消息,从不参加邀请了落霞的宴会于是,渐渐的,她就真的忘了落霞。

    重生了,她打压简玲,嘲笑连氏,整治容氏和楚凝,她报复着前世的仇人,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想起过落霞。

    恨入心肝,怨入骨髓却没有任何办法去报复的感觉,太痛苦的,她是个懦弱的人,她没有勇气拿刀去捅落霞郡主,跟她‘你死我活’,所以,她只能选择遗忘。

    可是这一世,落霞挑衅了她,虽然只是轻视,但落霞确实是直面了她,对她发起了挑战。

    前世。她根本没有参战的资格,莫名其妙的要被休弃,莫名其妙的落了孩子,而现在,简如伸手摸了摸肚子,就算那个孩子还没投胎到她肚子里,就算是所谓的鸡蛋碰石头,她也不会退让一步。

    那是她养成的男神,在她没死的时候就想摘桃子!连穿越女都做不到,更何况落霞你一本土的!

    面对简如看似平淡实则挑衅的话,落霞郡主挑了挑眉毛,微眯的虎目透出一丝猎食者的光,挑高嘴角,露出一口雪白的牙,她张口

    “时候不早了,该开始簪花了,莫在说那些旁人的事,戚月,如儿,你们快准备一下。”在紧张的气氛之下,国公夫人忽然插话进来,她似无意的扫了落霞郡主一眼,轻轻拍了拍简如的肩膀,笑着张罗起来。

    捏着发痒的手指,落霞郡主舔了舔嘴唇,林国公府是庆元帝的外家,举家都深得庆元帝的信任,在其独女的品花宴上,哪怕是靖北王嫡女,也不好太过份。

    精亮的眼扫过对国公夫人歉意笑着的简如,落霞郡主忽然失笑,她这是跟一个无知妇孺较上劲儿了,何苦呢?左右这事根本轮不到简氏去拒绝。

    “落霞久居漠北,还没见过如此盛大的品花宴呢,今天真是长了见识!”落霞收回目光,如同普通贵女般奉诚着国公夫人:“等我回府之后,一定要把今日的盛宴原原本本的学给母妃听!”

    “郡主真是太客气了!”国公夫人摆手笑的开怀,看落霞的眼神仿佛看女儿般慈祥。

    两人一说一笑之间,就离开了坐席。

    眼见着落霞郡主走了,简如也就老实回到林戚月身边,论理说,在场这么多诰命夫人,刚才那事根本就轮不到她插嘴,之所以反驳落霞的话,不过是一时激怒难忍而已,现在人家都走了,她也不会上赶子去挑事。

    毕竟,她们一个是郡主,一个是民妇,简如是想报复,不是想找死。

    目送着林戚月进了绣楼,宴会就正式结束了,宾客纷纷离开,而简如却还要以花主的身份,陪林戚月坐至日落,方能离开。

    日落乌啼,街道上的行人匆匆忙忙的往回家的路上奔走着。

    带着两个新买的小厮从饭馆走出来,吃饭喝足准备接媳妇儿回家接着‘劳累’的楚寻,皱起形状完美的眉,不满的看着拦在他身前的华丽马车。

    绣金帘微启,一双明亮的眼睛缝隙中露出:“楚寻,楚公子,我们谈谈好吗?”

    低沉浑厚的声音中满满都是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