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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少凉以为自己听错了,他在帝都并无人相识,只是习惯性的微微侧脸,视线一百八十度无死角扫过,并没有看到什么熟人。
转身,继续走。
宋遥却是正看清薛少凉的侧脸,急忙追上去,又唤了一声,“少凉——”
薛少凉这次看到了来人,微讶,“表哥?你怎么在帝都?”
宋遥见薛少凉一身孝服,并未多说,反问,“你住哪儿呢?刚来帝都么,这是?”
薛少凉点头,“栈。”
“跟我回家。”宋遥过去帮薛少凉牵马,一面热情邀约道,“我刚在帝都寻了处小宅子,不大,两进,有个老仆跟我一道来帝都的。你来了正好,咱们一道住呗。”
薛少凉没说话,只管跟着宋遥走。
宋家住的并不选,这一处属于帝都贫民区,宋遥与赵令严都不是什么有钱人,如今在帝都禁军里当差,也不好总是寄亲戚家,便一道寻了住处,好在价钱便宜,离的也近。
宋遥把人带家里去,又倒了碗凉茶给薛少凉喝了,方问,“你这衣裳是怎么回事?可是家里出事了?”
薛少凉道,“父亲过逝了。”
宋遥虽然料到如此,真正听到这消息仍是叹了一声,“我在帝都,也不知道,姑丈的身子向来不错,怎么会?”
“是我的错。”
薛少凉向来冷面,他连说话的声音都是凉凉的,此时提及父亲之死仍是一副面无表情,可浑身上下又透出一种骨子里的悲凉来,再加上他人生的好,令人顿生不忍之心。
“别这样说,姑丈若是泉下有知,知道你这样伤心,也会牵挂你的。”宋遥温声相劝,亦不敢再问有关姑丈的事。
薛春泓是个好人,他这一生只爱一个女人,亦仅有这一个女人。当年宋遥家里落败,若不是这位姑丈仗义相帮,不知有没有他今日。
那时,自己的姑妈早已过逝。甚至宋遥在记忆中并不能记起自己这位姑妈的模样。不过,薛春泓真的是个非常痴情的男人,发妻病逝后,他不染二色,一意拉扯独子长大。
以往宋遥总觉得,薛少凉的臭脾气都是被姑丈宠出来的,他简直没见过比姑丈更会宠孩子的家长了。
如今看薛少凉这样伤心,宋遥叹口气,“咱们好不容易见了面,你就跟我住,咱俩也做个伴。中午想吃什么?我带你出去吃。”
“在家吃吧。”薛少凉从怀里拿出几张银票塞宋遥手里,宋遥大惊失色,连连推却,“这是做什么?”
“你拿着,我用再给你要。”薛少凉眼睛落在屋角的蜘蛛网上,看来表哥实在不富裕。还有这屋椅器具,灰突突的实在不像有档次的东西。
听薛少凉这样说,宋遥珍而重之的数好放起来,对薛少凉道,“那也成。你别瞎寻思,暂时住的地方,要多豪华不成?你歇着,我去做饭。”
薛少凉跟在宋遥屁股后面,宋遥瞅他一眼,“去歇着吧。”
“帮忙。”
贵公子也是要吃饭的,何况是两个落魄的贵公子。
宋遥还好,他落魄的早些,自幼历练出来的本事。薛少凉刚刚落魄,就显的笨手笨脚,碍事儿的不成,最后,被宋遥撵了出去。
薛少凉在外头井里提了水预备给宋遥洗手,宋遥笑,“比以前可爱多了。”
薛少凉瞪他一眼,宋遥洗着手,嘴里指挥,“去把菜端到堂屋儿来,厨房太热了,咱们在堂屋吃。”
“变坏了。”薛少凉说一句,干活去了。
“死小鬼。”宋遥年长薛少凉几岁,颇以兄长自。
能在帝都遇到亲人,薛少凉也喜欢这种感觉。
用过午饭,兄弟二人都灌了一大碗凉茶。宋遥将放在井里湃着的果子捞出来,放在大瓷碗里与薛少凉分吃,各自说着这些年的事。
大多是宋遥说,薛少凉听。
当听到宋遥中了武状元时,薛少凉道了声“恭喜”,宋遥道,“少凉,你就别到处乱晃了。咱们一道在帝都过日子,也有个照应。你又不懂外头的事,若是被骗或者有个三长两短的,我心里可不落忍。”
“嗯。”薛少凉道,“那等你娶妻我再走。”坚决不当拖油瓶。
宋遥叹道,“在这帝都,哪里敢娶媳妇。嗨,你不知道帝都的女人何等厉害。这界的武榜眼叫赵令严,跟咱们住的近,他表嫂跟表兄要和离。他跟着表兄去表嫂娘家劝和,还有二公主的驸马跟着呢,三人去了一趟,给揍的一人一脸血逃了出来。其中他表兄被打的最狠,叫人给抬出来的。”
“我今天是去看赵令严伤的如何,从他家出来遇到的你。”宋遥唏嘘道,“赵令严的表嫂还是文官家的女儿呢,就这样凶悍了。倒也有几人给我说亲,大都是武官家的闺女。听赵令严说了这事,哪个不要命的还敢娶帝都女呢?帝都女人哪,比老虎都厉害。”
“娶个脾气好的不就成了。”薛少凉道。
宋遥絮叨,“赵令严那位表嫂原来是标准的大家闺秀,喘气儿都不敢大声的人。这一回娘家,大嘴巴把他表哥给抽的脑袋都肿了。赵令严想起来就哆嗦,你不知道那女人多厉害。”
“有武功。”在武力值上,薛少凉可不认为会输给女人。
“哪个敢打?他表哥的岳父是户部尚兼帝师。”宋遥道,“二驸马跟赵令严给揍的满脸血,皇上就罚了户部尚一年薪俸罢了。”
薛少凉道,“活该。惹不起,还敢去。”这不是找揍么?根本不必同情。
“我就是说帝都女人不好惹。”宋遥很同性赵令严,不过是去劝架,结果被炮灰,实在运气够差。
徐盈玉午睡刚醒,梳妆打扮后,与父母说了一声,便带着二弟徐秉忠去曾家清点嫁妆。
至于三弟徐秉堂,在敲完曾静的板砖后,他就又跑回内务府接着搞研究去了,倒是逃了父亲的一顿好骂。结果,两人份的臭骂落在徐秉忠一个人头上,好不苦也。
如今陪姐姐去前夫家清点陪嫁,徐秉堂不在,徐秉忠是义不容辞。
对于曾家人,徐秉忠是给茶不吃,问话不理,只管黑着脸伴在姐姐身畔给姐姐撑腰。
徐盈玉的奶妈程嬷嬷将余下的嫁妆清点毕,将单子交给自家姑娘,顺便将少的那部分也列出单子来。
曾母赵氏容色憔悴,出来招待徐盈玉,叹一声,“好孩子,现在说什么都迟了,是我们曾家委屈了你。”千言万语,只余一声叹息。
“伯母不必说这个,我与你家公子,有缘无份罢了。”徐盈玉将两样单子递予赵母,温声道,“这是我剩下的嫁妆,其中这些有的是走动时随礼随掉了,有的是曾公子出去拜师访友的送人了。伯母,您家里的情形,我清楚。你也不必与我说套话,虽说和离,倒不必搞的像乌眼鸡一样惹人笑话。这些东西,用掉便也用掉了,我不会提,伯母日后也不必提。”
赵氏面露窘色,“这怎么好?”又叹,“多谢你了。”
徐盈玉再无话可说,起身道,“告辞。”
曾静站在门口,头缠纱带,形销骨立,夕阳下,剪影单薄而憔悴。曾静双目痴痴的望向徐盈玉,眼包热泪。
徐盈玉对他礼貌的一颌首,脚步未曾稍停,远远离去,只剩衣带留下的一段清香。
徐秉忠狠狠的瞪了曾静一眼,跟着姐姐走了。自有奴仆将一箱箱的嫁妆带归徐府,连同徐盈玉陪嫁的仆佣,俱回归徐家。
曾府顿时空了一半,明明是大夏天,却透出几分冷寂来。
与曾家的婚事,顺着女儿的意思和离了。
徐叁仍有许多话想要与女儿谈一谈。
徐盈玉亦有话想与父亲说,“爹爹,恕我放肆了,我实在不愿意再与曾静过下去了。”
徐叁一听女儿这样带着点儿撒娇的声音,就有些无抵抗力,无奈道,“做都做了,还说这个做甚?当初,你也不听我的劝。”
“是啊。”徐盈玉在父亲身畔坐下,头搁在父亲肩上,笑道,“这都怪爹爹太宠我了。”
徐叁忍不住笑,只得道,“罢了罢了,连陛下都说女孩子得稍微宠着些让着些。你回了家就好生歇着,这次武举结束,我瞧着武状元就不错,人生的俊美无双,又是状元出身,才学也是有的……”
“爹,您别一厢情愿。我一个和离女,人家堂堂状元,能乐意?”徐盈玉挽着父亲的手臂,笑道,“且让我在家好生休养一段时日,嫁人这几年,实在大伤元气。”
“先订亲,再休养也不妨。”在徐老爷的眼里,这世上只有他女儿看不上的,哪里有他女儿配不上的呢。
可怜的宋遥,就这么被惦记上了。
徐盈玉不再与父亲说这个,她低声道,“父亲,我总觉得曾静这次弄回的这个女儿不简单。”
“怎么说?”
“其实我早知道他外面有人。”徐盈玉叹道,“曾家那么丁点儿大,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呢。”
“先前他身子的事,我刻意没说,只是求了太医开了药,日日放在汤里面给他服了,希冀能有转好之日。”徐盈玉道,“我们毕竟还年轻,哪怕一直没有孩子,过继一个也无妨。”
“只是不料曾静心结太重,他母亲又一直急着抱孙子的事。我只是想看看,他是站在哪边儿。”徐盈玉冷笑,“结果,实在令人心凉。”
这件事,徐盈玉的确存了私心。她一是想保住曾静的面子;二则也有试探之心;三则她是想一个适当的机会再巧妙的揭穿曾静不育之事。
徐盈玉是个很特别的女人,对于她而言,先前受些婆婆责难,甚至是曾静的不满,这都没什么。毕竟只是些言语态度上的东西,徐盈玉并不放在眼里,且以她的出身,曾家人并不敢太过份。何况,当真相揭穿时,先前的责难有多大,曾家对她的愧疚就会有多深。
想要真正的收拢住一个男人,一些手段绝对是必要的。
不过,徐盈玉也没料到事情会了这一步。
当她知晓曾静外面有人时,她立刻断了对曾静的一切念想。
徐叁忽然想到什么,悄声问女儿,“那个女人肚子里的,究竟是不是曾家的种?”你这偷偷给人吃药的,别把曾静吃好了吧?
徐盈玉摇头,肯定,“不是。”
“那就好。”即便是,对于徐家也没什么影响。当然,不是,最好了。
“爹,你不知道曾静那人,外头瞧着好,真不是个手面儿大方的。”徐盈玉道,“他那个脾气,就是真去什么花街柳巷的,凭他的手面儿,怕是那些花娘都看不中他。”
“可是这次这个女人却有些不简单,她说她是南面儿的农家女,可我看她手细白柔软,绝对是不可能干过重活儿的。”徐盈玉长眉淡拧,“且我审问了曾静身边的小子们,还是这女人主动,花灯节那天撞到了曾静怀里去。法子虽拙劣,对会曾静这样的呆子倒有用。”
“爹,帝都这么些有钱有地位的公子们,花灯节那天何其热闹,她怎么别人不撞,单去对曾静投怀送抱?”徐盈玉思量道,“且为了能进曾家门,不惜在外勾搭男人怀了身孕。”
“我怎么想都觉得事情里透着蹊跷。不与爹爹说一声,始终不大放心。”
徐盈玉的眼睛望向父亲,徐叁微微抿起唇角,沉思不语。
作者有话要说:心肝儿们,早些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