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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爷子从卧室推出轮椅,上面坐着老太太。他一边颤巍巍的推着轮椅前行,一边伸手拽住差点儿滑落的毯子,重新盖到她身上,看着结婚几十载的老伴儿,他眼中充满了体贴与温情。
老太太一头的短发像罩了一层白霜,微闭的双眼已经深深地陷了下去,嘴唇因为没牙而向内塌陷,露在毯子外面的双手爬满了一条条蚯蚓似的血管,满是皱纹的脸上刻满了岁月的痕迹。
不知为何,见到两位老人心底泛起异样的感觉,当初那种怨气已经跑到九霄云外,取而代之的是同情与关爱。
走上前去,帮助老爷子安顿好老太太,自始至终她都没有说一句话,也没有瞧过我们一眼,就那样歪着头似是假寐。
老爷子转身取茶叶为我们倒茶,然后歉意的笑了笑,解释说:“老婆子身体不太好,精神也不太好,二位不要见怪。”
“不会的,阿姨可能累了,让她好好休息吧。家里就您二老?”屋内感觉不到杨兵的生活的气息,我抛出了疑问,毕竟,他才是我最最最关心的,急于想知道他目前的一切。
老爷子苦笑了一下,用紫砂壶小心翼翼的斟满了一杯茶,端起来抿了一口,思量之后,才慢悠悠的回答:“基本就我们老两口在,人人都忙啊。杨倩,哦,就是杨兵的姐姐周末回来看看我们。”
“姐姐?”不由自主的喊出了声,跟他在一起那么久了,从来都不知道他还有个姐姐,我对他家的事情了解的太少了,这不得不说是一种悲哀。
“杨倩比杨兵大八岁,早年一直在国外,前几年家中发生变故才回国,都是为了这个家啊。”老人情难自已,老泪纵横。
突然的变故让我有些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安慰他,暗下思忖,什么变故会让他如此伤心?
“伯父,她与杨兵多年未见了,家里的情况不太了解,如有唐突之处,您老人家多包涵。”杜柯在关键时刻出来解围,我向他投去感激的目光。
“唉,我了解。杨冰是个好孩子,差点儿成了一家人啊,可惜,没缘分啊,我儿杨兵没这个福分啊。”提起往事,老人唏嘘不已,不知是不是错觉,看他注视我的目光竟然有父亲般的慈爱。
听了这些话,本想脱口而出“所谓的没缘分,还不是因为您二老所赐!”可是,看到他温暖的目光,加上多年的涵养让我无法喊出这些话,看样子,他们二老过得也不太如意,何苦又给他们雪上加霜呢?
“杨兵说的没错,你迟早有一天会来找他的。你们都是重情重义的好孩子啊,为什么老天就这么对待你们啊?”老人越说越不能自已,仿佛洪水决堤,一发不可收拾,情绪格外激动,伴随着剧烈的咳嗽,脸色变得通红。
急忙起身,拍打他的后背,随着咳嗽减弱,他的情绪渐渐平静了下来,摆摆手,示意我不用管他,语句断断续续的说:“孩子,我知道你是来找杨兵的,他已经做好了准备,只是我这把老骨头不中用,人老了,话就多了。我这就带你去找他。”
说着,他用力撑着藤椅扶手站了起来,他要去哪里?杨兵在哪儿?我真的要见到他了吗?我的呼吸急促起来,随着呼吸胸口急剧地起伏着。
搀扶着老人,来到一间卧室前站住,我愣住了,不是说要找杨兵去吗?老先生到卧室干嘛?难道杨兵一直躲在屋里不肯见我?
不等我有其他想法,门被推开了,我惊呆了,随后走过来的杜柯也惊呆了。
这个卧室空无一人,但整个房间内都是我!嗯,没错,是我!
墙上挂满了我的照片,柜子上摆满了我与杜柯的合影,甚至天花板上都钉着我一张硕大无比的艺术照——正是高三那年他拿走的那张,经过翻拍扩大的。
屋内没有人居住的迹象,床上铺着洁白的床单,没有一丝褶皱。屋子收拾的一尘不染,正中间的墙壁上挂着杨兵的照片,周围挂着黑色的幕帘,像是有话要说。
照片上那张坏坏的笑脸,连两道浓浓的眉毛也泛起柔柔的涟漪,好像一直都带着笑意,弯弯的,像是夜空里皎洁的上弦月,阳光帅气中带有一丝不羁……
突然有种非常不好的预感,恐惧袭上心头,不由得浑身瑟瑟发抖,双手抱头,扭头冲到杜柯怀里,竭斯底里的哭喊着:“杜柯,我不想见杨兵了,求你了,带我走,带我走吧。”
杜柯心疼的抱住了我,任我泪如雨下,像哄孩子似的安慰着我,一边匆忙拿起茶几上的物品,一边向老爷子道歉:“伯父,抱歉,她现在这样,恐怕不能再待下去了,打扰您了,改天我们再来拜访!”
“走吧,走吧!你把这个带上!”老爷子从书柜的抽屉中拿出一个盒子,爱惜的用手擦了又擦,递给杜柯,像慈祥的父亲一样叮嘱杜柯:“回去好好安慰安慰她,她是个好孩子,要珍惜,好好待她。”
“我会的!今天打扰您了,也让您想起一些不愉快的事儿,您二老要注意身体,我们先走了!”杜柯礼貌的道别,用右胳膊挡住精神崩溃的我,防止滑倒在地上,右手拿着我的遮阳伞,左手托着老爷子递过来的盒子,样子有些狼狈。
走出杨兵父母的家,大脑一片空白,努力想站起身走路,可身体不听使唤,腿无力行走,完全依靠杜柯的支撑前行。
“冰儿,坚强一些。来,深呼吸。”走到楼下后,杜柯扶着我到了院内的凉亭上坐好,尝试调整我的情绪,向我示范,让我跟他一起做深呼吸。
愣愣的看着他,心像针扎似的痛,仿佛已经千疮百孔。痛并麻木着,呆呆的听着他说话,意识无法支配行动,不仅无法深呼吸,连呼吸都有些困难了,憋的胸口喘不上气来。
杜柯见状,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汗水顺着脸颊流下,顾不得擦拭,尽力安抚着我的背,生怕我晕死过去:“冰儿,来,像我这样,深呼吸,来,呼,吸。冰儿,坚强些,咱们回别墅好不好?”
我听到他的声音,看到他的人,却迟迟无法反应,良久,机械的抬起手捂住左胸,失神的跟杜柯说:“我这儿疼!你带我回去。”
见我说话了,杜柯稍稍放松了一下,握住我冰冷的手,恨不得抱着我即刻飞回别墅。上车之后,跟出租车说明地点,然后不停的催促司机快点儿,再快点儿。
“冰儿,到家了,走,咱们回去。”杜柯轻声说着,好像怕吓到我一样。
看着熟悉的环境,梦醒一样回过神来,毫无征兆的“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杜柯吓一跳,随后紧紧的抱住了我:“哭出来吧,哭出来好受些。”
卸去了伪装,痛快淋漓的发泄着内心的苦楚,泪水肆意横流,浸湿了杜柯的衣衫,哭肿了我的眼睛,声音渐渐变得嘶哑,直至发不出声音,肩头耸动,不停的抽噎着。
无情的现实表明了一个事实,我的初恋,曾经的挚爱,永远的真爱——公孙杨兵,他走了!
这是一个多么无法让人接受的残酷事实啊,对我来说是一个前所未有的沉痛打击,比当初得知自己身患癌症还要心痛,撕心裂肺的痛,痛入心扉!
杜柯抬起我的下巴,用温热的唇吻着我哭肿的眼睛,吮去苦涩的泪水,一句话也不说,静静的陪着我。
哭累了,嗓子火烧似的疼痛,幽幽的开口说话:“我累了,杜柯,我要去睡觉,不要打扰我。”
真希望今天是一场梦,睡醒了,梦就不在了,一切还是原来的样子。(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