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承教有年

yongyan99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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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人行至亭下,只见那人,五十开外年纪,将一个葫芦盛了酒,一头呤诗,一头倾了葫芦里酒吃,亭子下面,系了一匹马在那里,那人听见人来,转过身看时,只见两个妇人,并一个后生,直走上亭下来。

    那人好生不然,哼地一声,便别了头不看。不防张牧听见,怒道:“这人好生无礼,姐姐转说他什么雅士。”李夫人忙道:“兄弟,不可造次。”

    却听那人哈哈大笑,径行下亭子来,至李夫人根前,上下打量一回,面露不悦道:“我观夫人仪相,不似轻佻人家,小娘子谅亦非此小子妻眷,你们又无侍从,敢莫是背夫与他同奔,直恁地不顾廉耻。”

    李夫人大窘,一时失了言语。张牧闻言怒极,且耐一耐,冷笑道:“我三人心心相与,正要互结为夫妇,永不相弃,你一个酸腐的人,又没些气力,如何知得真情义,什么是羞耻。”

    李夫人与阴莲两个,忽闻张牧以夫妇相许,满心里欢喜,感激相视,那人听见如此说,心下大异,暗自寻思道:“这个后生,倒有如此见识。”口里却大笑道:“礼且不论,你敢与我较量本事,决分个高下么。”

    张牧道:“我不打你,刬地来撩拔我。”那人道:“谅你无识小辈,据着我虽是个文士,只怕你却不是我的敌对。”

    李夫人忙劝张牧道:“兄弟,不要小觑了人,我观这位官人,非是常人。”张牧因那人言语相激,发作道:“今日我偏要见识高明则个。”

    那人见张牧狂傲,一发大笑道:“小兄弟,既是你不信时,可有胆量,与我在此亭外一试么。”张牧后生气盛,尚自未逢得敌手,乃拱手道:“最好,便请见教。”二人走开数步,相去了一丈地方,对面立定。

    那人道:“你留意了。”只笑吟吟地,不见他动作。张牧睁了虎眼,直盯了那人,只道他文士,初时亦不十分在意他,猛见他就那笑里,目闪精光,满地里煞气顿起。

    张牧大惊,刹那间生起一片寒意,这身毫毛,就命门腰间,直竖上顶颠,不及思忖,元神只一瞬时,聚将拢来,护定左右身后,却把两眼睁起,只盯了前面,神睛运处。

    只见那道白光,自那人袖中,倏地飞起,电掣而来,直奔张牧前心。张牧一付身心都忘,腰间那把短刀,不知何时,已拔在胸口。

    只听仓锒一声响亮,那道白光,忽又返去,踪迹也无。张牧面若死灰,木立半晌,方自走上前去,向那人唱喏道:“张牧领教,如今方信了天外有天。”

    那人好生诧异,暗道:“好个后生,直恁地神速。”略一呆,便笑道:“小兄弟,好本事,我本待取笑你一番,不料竟吃你敌住,你有如此本事,果然世间难匹。”张牧道:“生死相博时,张牧首级不保。”

    那人大笑,走过来,牵了张牧手,说道:“休恁地,此乃小术耳,杀得一人时,须杀不得第二人,上阵无用,似小兄弟手段气力,正好杀敌,堪立奇功。”

    二人复至李夫人前,那人拱手施了一礼,对李夫人道:“夫人,张泳失礼,请恕在下不敬之罪。”李夫人听见张泳二字,吃了一惊,忙还一礼,急问道:“敢问大人,可是张乖崖公么。”

    那人大笑道:“贱名不充夫人雅闻,且请三位入亭一叙。”四人入至亭来,李夫人再拜,对张泳道:“大人容禀,妾身李白氏,这个是女儿阴莲,这个是兄弟张牧。”

    忙唤过张牧并阴莲两个,说道:“这位张泳张大人,乃是当朝宰辅,圣贤的人,你二人快快拜见。”张牧与阴莲两个,依言望了张泳便拜。

    张泳扶二人起身,笑道:“张泳俗吏,不消多礼。”四个叙礼已毕,便在亭中坐地。阴莲见张牧面上,兀自惨然,便问道:“哥哥,怎地。”张牧一笑,摆手道:“无妨。”

    李夫人看了张泳,躬身道:“我这兄弟莽撞,不曾顶撞先生。”张泳笑道:“你这位令弟,举世无双,我实是称羡,又是同宗,以此欲作望年之交,与他结拜为兄弟,未知夫人尊意如何。”

    不待李夫人开言,张牧已自急起身,恭立道:“求之不得。”扑翻身便拜,认了张泳作大哥。张泳大喜,扶他起来,又看一回,只是喜爱。李夫人见了,也自欢喜,只听张泳道:“时辰尚早,此间去成都府不远,夫人若是得便,可至我官驿下处,略叙一时。”

    李夫人大喜道:“倘是尊驾有隙,不当讨扰。”众人便出得亭来,张泳解了马匹,将葫芦挂在鞍上,与李夫人三人,沿了石径,走下山来。

    李夫人便教了王益,拜见张泳,就请张泳登车,李夫人并张牧阴莲三人,同在车中坐地,马匹自牵了在车后。一众人驾了车马,迤逦望成都府而来。一路上李夫人动问道:“大人不在朝中,怎地来此蜀中。”

    张泳道:“因奉了今上钦差,转运湖北,便教我两川来巡视一遭,不时便要回京缴还旨意。”四人于车中闲话,行了一二个时辰,早望见成都府城池。张泳便教众人入城,直去至官驿前下车,驿丞见是张泳,慌忙迎入内府,车马安在后槽下。

    张泳与众人使在厅上坐地,便教人安排晚饭酒食。不一时,筵席搬将入来。张泳自坐了主位,李夫人上首坐了,张牧并阴莲两在肩下坐,王益对面坐下。

    众人坐定,便有伏伺人来把盏,吃了一回酒,只听张泳道:“尊姐,你休瞒我,你几个行止,必非寻常百姓。”李夫人叹一气,说道:“大人在此,妾身当以实告。”便将前事说了一遍。

    又道:“不是我张牧兄弟,妾身母子两个,死多时了,如今甘愿随了他,那里去奔性命也好。百般不堪,还望先生谅之。”

    张泳沉呤,半晌方笑道:“人故有不可以礼束者,夫人休教挂心,你三个如此见地,却是我作井蛙之见了,好,好,且吃酒。”

    李夫人见他不责,满心里欢喜,开怀吃了几杯,面上生起红潮,使有些要醉意思,只听张泳对张牧道:“小牧,不是大哥说嘴,我这口飞剑,不是寻常铜铁可敌,适才你将何物护身,定非等闲之品,可与大哥一观么。”

    张牧道:“值什么,不过是件旧物,只恐污了大哥眼。”便去腰间,合柄取过那匕,嗖地拔将出来,双手递与张泳。张泳接在手中,待看那短刃时,只见通体雪白,隐显青色毫光,柄上碧绿斑驳,似有龙纹,张泳失口叫道:“好刀。”

    定睛再看时,只见那柄上刻着开明两个字,乃是蝌斗篆文写就,一时大惊道:“竟是这件宝物。”阴莲急问道:“是什么宝贝。”

    张泳道:“此乃古蜀开明王镇国之宝,唤作开明匕。因其时赢秦方盛,几番侵凌开明国,蜀王抵敌不住,只得晋献此宝,以求罢兵。

    却不料使者中途遭着盗贼,劫了此匕。秦王大怒,遂兴兵一举灭了开明,此宝亦失了所在。不想千年而下,小兄弟万幸得了。”

    张牧道:“便是在深山之中,合鞘得着,实出无意,不是哥哥说出来历,我如何晓得。此刀削铁如泥,山中斗兽之时,多得其力,保全性命。”

    张泳将短匕还与张牧,口中赞叹不已,张牧便道:“哥哥看得入眼时,此刀送与哥哥。”张泳笑道:“这个正是神兵,既已寻得主人,岂是我尸占的。”张牧方才收转。

    张泳自好酒量,但见张牧能吃酒,大喜,便教起了一埕好酒来,两个大笑痛饮,便教王益同饮。李夫人只顾将眼来看,只见张泳面方眼环,满面髭髯,生得英气逼人。

    张泳若有所觉,便与李夫人把盏。李夫人慌忙接了,连吃了三盅,一发要醉,面上显出十分娇娆,见张泳只顾与张牧王益两个,说笑吃酒,便对张泳道:“大人文儒之士,恁地豪饮,又会惯使剑,教人慕煞风范。”

    张泳笑道:“今日得会夫人与小牧兄弟,实是快心之事。据着张某年幼时,狂气任侠,一心里慕道,数上西华,拜遏陈抟老祖先生,请列侍随,祖师几番谦辞,是我苦苦相求,乃许我问道,伴游仙踪,得有年余,老祖终是道我非是羽霞之徒,便好去世间宰辅人君,教化一方,亲送了我下山。

    如今苒苒光阴,身半入土,半点无功勋与人,徒有虚名随身,好是得沐清风,此心悠然,聊以自欺,量张某何足道哉。”

    李夫人听了,一发地心头儿乱跳,只听张牧道:“乡中多听得人言,华山陈抟是个道高有德之人,无怪大哥异术,难已匹敌。”张泳道:“飞剑之术,却非先生所传。”只听阴莲问道:“大人剑术,却是何人传授。”

    张泳道:“向在华岳踵道之时,那日吕公过访老祖,偶然见我使剑,得他垂顾,道我有些侠气,乃亲传此术。只是我愚顿,承教有年,兀自脱不得凡铁,赅俗而已,当不得真修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