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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孟青靠在墙上,香烟斜斜的叨在嘴里,双手垂在两侧,目光幽深的望着某处虚无出神。他保持这个动作已经很久了,以至于香烟燃成了一截长长的烟灰。
幽暗的楼道里,寂静无声,沈孟青向来喜静,尤其在这种心烦气燥的时侯,他需要一个极安静的地方来放空自己。
烟灰终于承受不住重力,倏的一下落下去,几乎是无声,却将出神的男人惊醒,他用两根手指把烟头捏住,中指一弹,烟头便在半空划出优美的弧线,落在了对面的地板上,孤单的躺在那里。
沈孟青死死的盯着那点猩红,看着它渐渐黯去,最后变成灰色。他的眼晴黑得透不进一丝光亮,整个人看起来可怕极了。
门开了,露出女孩子瘦小的脸,目光触上去的刹那,她吓得身子一震,干巴巴的笑了一声:“原来你在啊,还以为你走了呢。”
“我在等结果。”沈孟青说:“还能再快点吗?我可以加钱。”
女孩摇头:“六个小时已经是最快的了,不然结果的准确性不能保证。”
沈孟青沉默了,才过了半小时,还有漫长的五个半小时,但他要准确的结果,所以必须得等。
女孩见他不作声,又问:“我们在点快餐,你要吗?”
他摇了摇头,却在女孩转身的瞬间说:“给我一份。”
“你要吃什么?”
“随便。”
其实没有心思吃饭,但这漫长而煎熬的等待几乎要将他逼疯了,他得做点什么,他必须做点什么才好。
女孩点点头,走了。门重新被关上,这里再一次陷入死一般的沉寂中。
沈孟青在台阶上坐了下来,他是有小洁癖的人,可现在全然不顾,只觉得一颗心在热锅里煎着,那样痛,是那样痛,而他只能生生的熬着。
他低下头,双手插进头发里,五指收拢,头皮被扯得生疼,这样才令他感觉好一些。
心里乱得象散了一把麻,理不清,怎么也理不清,却有四个字从那堆乱麻中升起来,浮现在他眼前:天理难容!
他猛的一睁眼,天理难容!如果他们真是亲兄妹,还真是天理难容了。
不,不会是真的,不可能是真的,薜惜雨是骗父亲的,她是为了要拆散他们才这样说的。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脑子里那里乱七八糟的想法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苏思琪的脸,或明媚,或娇嗔,或撒泼,或羞涩,无论哪一种,都是他喜欢的,她的笑容那样明朗,嘴角漾起细纹,露出一对尖尖的虎牙,显得可爱极了,是他爱到心坎里的女人啊,怎么突然间成了妹妹?
这一切就跟做梦似的,对,一定是他在做梦,是他太过于悲恸阿野的离去,所以胡思乱想做了这样的梦。
可是头发扯着的痛意一点一点传回他的脑子里,清楚的告诉他,这不是梦!
半个小时后,饭到了,女孩给他送过来,他要掏钱,女孩摆了摆手不要,说一个快餐没关系。他也没强求,把钱包放回兜里,捧着饭盒安静的吃着。
饭菜很一般,就是街边小店里炒的那种,味道偏重,他对吃向来有点挑剔,很少吃这样的饭菜,不过苏思琪倒是喜欢,她不注意营养,只喜欢口味,最爱街边小说,觉得好吃就吃个不停。
一想到她在美食面前大快朵颐的样子,沈孟青不禁微扬了唇,可是很快,那点淡得似无的笑意就消失不见了。
这个晚饭,他吃得很慢,极其认真,几乎象是数着米粒往嘴里送。什么滋味,他全然不知,只是找个事情做着而已。
已是深秋,地板冰凉,透过那层薄薄的布料浸到他的皮肤上,坐久了怕是要生病,可是又有什么关系?如果是真的他默默的想,当真是死了才好。
饭菜已经冷了,可是他还是慢吞吞的夹着往嘴里送,直到饭盒里干干净净,连点渣都不剩。
他把一次性筷子放在饭盒里,盖子扣上,轻轻摆在地上,然后站起来,可是坐得太久,脚早已经麻木,一起身便是钻心的疼,象有千万只蚂蚁在啃噬。
他站着没动,感受着那股噬啃的滋味,又象是被细小的电流击中,细细密密的疼痛着。良久,他突然大力跺了一下脚,疼痛更深,象猛的踩在一把极细的尖刀上,千疮百孔,血流不止。
再跺一脚,又一脚,又麻又痛的感觉消失了,他却更加烦燥起来。手插在裤兜里踱起步来。
小小的一块地方,被他转了无数个圈,突然,手机响起来,他掏出来一看,屏幕上是苏思琪明朗的笑脸,显示着老婆两个字。
平时看着那两个字,他只觉得欢喜,可现在,跳来跳去的两个字令他心头一刺,他没有接,也没有挂掉,就这么任它响着,音乐声破划一室寂静,显得格外响亮。
他不接,音乐就一直响,象是带着某种执着一般,可最终,它还是归于平静。
声音一停,他的心好象也跟着一停,突然间有点不知所措。他有些后悔,应该要接的,至于跟她说一声,免得她担心。
象是知道他的心思一般,手机再次响起,他看着那张笑脸,手指悬在应答键的上方,可终究还是没能按下去,如果听到她的声音,他一定会崩溃,一定会的!
他盯着手机,可是它并没有再次响起,显然,电话那头的人已经放弃了。
沈孟青松了一口气,靠在墙上。因为是葬礼,他今天穿了一身黑,坐在地上,靠在墙上,他的衣服上沾了一些灰尘,可他毫不介意,就跟没看到一样。心里仍是烧着一把火,熊熊大火烧得他无所适从。
终于,门再次被推开,女孩看着他愣了一下,先前还衣冠楚楚的男人,几个小时后却象变了一个人,头发零乱,领带歪在一边,衣服上到处是在墙上蹭的脏印子,明明是很有气质的一个人,怎么把自己弄得这样狼狈不堪?
她看到那个饭盒,安静的放在台阶上,于是走过去拾起来:“先生,你到外边来坐吧,外边有椅子。”
沈孟青对她的话恍若未闻,靠着墙,眼睛虚虚的望着某处。
女孩叹了一口气,摇摇头走了。
许久,沈孟青抬起手腕看时间,已经是凌晨了,还有半个小时就能出结果,可是他没有半点兴奋。突然害怕起来,一颗心七上八下,惶恐不安,象是等待判决的犯人。
他听到自己的呼吸沉重起来,一声又一声,和着他心跳的声音,越来越快。他的心仿佛是个正在吹气的气球,越来越大,不知道什么时侯就会爆掉!他的手握成了拳,紧紧的贴着裤缝。脸也越来越来红,他感觉头顶在冒热气,好象整个人都放在蒸锅里了一样。
终于,门再次被推开,女孩走进来,把手里的文件袋递给他:“先生,结果出来了。”
他惊恐的看着,竟是不敢伸手去接,象一条频临死亡的鱼,大口喘着气,额上很快冒了一层汗出来。
女孩见他的样子有些奇怪:“先生,你哪里不舒服吗?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他不吭声,也没有别的举动,只是惊恐的盯着文件袋,良久,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又干又哑:“是,什么结果?”
“我不知道,从分析室直接拿过来的,贴了封条,必须你亲自打开。”
沈孟青只觉得喉咙干痒无比,几乎要说不出话来,他终于接过来,说:“能,给我一杯水吗?”
“当然可以,”女孩有些歉意,刚才吃完饭,她就应该要送杯水过来的,结果给忘了。
文件袋极普通,和他办公桌上的一模一样,从他手里过的文件袋成千上万,可唯独这个文件袋拿在手上似有千斤重,令他的手都微微抖起来,还有那个小小的红色封口,刺着他的眼睛。
等到女孩送水进来的时侯,他还没有打开文件袋,只是站在那里发愣。
“先生,给你水。”
“谢谢。”他机械的道谢,接过水杯,一口气喝完。
正要找地方扔掉杯子,女孩伸手拿过去:“给我吧。”
大概是喝了水的缘故,沈孟青心头的焦燥平息了一些,看着女孩的身影消失在门边,他深吸了一口气,快速的扯掉封口,把文件袋里的两张薄薄的纸拿了出来。
上面密密麻麻全是术语,看在他眼里象天书一样,可是到了第二页,看到最后一段,他脑子一炸,心也跟着一炸,整个人象是被雷劈中了似的,一动也不能动了。
根据dna遗传标记分型结果,检材1是检材2的生物学父亲的机率大于99。990,支持检材1是检材2的生物学父亲。
沈孟青死死的盯着那行字,似乎他这样盯着,那行字就会消失。
他面容扭曲,眼睛里闪着腥红的光芒,鼻息吭哧作响,额上青筋爆起,目光森冷,象要吃人的野兽。
女孩再次推门进来,吓得急忙退出去,飞快的说:“先生,我们要锁门了,你得”
话没说完,沈孟青已经大力推开门,象是发狂一样往外奔去。
女孩吓得靠在墙上,拍着胸脯直喘气。真是个怪人!